“公孙少堡主,不是拔山举鼎的死对头吗?”煞神用怀疑的态度问。
“对呀!这小畜生纠合一群不知死活的亡命,两年来向鄢大人行刺了五次,一次也没成功,双方死伤惨重。他自己也三次受伤逃命。”
“你老兄是拔山举鼎的部下。”
“对,兄弟的名义是班头,但没有公人身份。顶头上司是外总管摘星换斗罗天中。”
“那就怪了。”煞神不假思索地说:“死对头见面,你老兄却无动于衷,岂不邪门?”
“胡兄有所不知。”三阴手口中有肉,说话含含糊糊:“这小畜生的剑术,比他老子乾坤一剑公孙宙老狗更可怕,而且机警绝伦,逃走的轻功也出类拔萃,不易对付。”
皇甫大总管派有专人对付他,不许其他的人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因此,事不关己不劳心,强出头两面不讨好,咱们散处各地活动的人,相戒不招惹这狂妄的小畜生。”
“自从去年鄱阳追击报应神范老狗之后,上面就把咱们四个人冷落了,从不派咱们参予护送鄢大人的事。”六指班和冷冷地接口:“咱们被派在武昌看盐舍,如不偷些盐找些外快,真得要回家啃窝窝头了。”
“什么?你们这几个黑道名人,竟被派去看守盐仓?”煞神不胜惊讶,“是不是你们追击报应神的事,出了大疵漏?”
“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疵漏。”
三阴手加以解释:“那次主事的人,是摩云手黄飞鸿。那老狗原是白道名武师,怪咱们在途中顺手牵羊,暗劫了一家大户。他向外总管摘星换斗告状,咱们也反咬他一口,告他去年初在黄州吞没了一批由分厂解送的私盐。
就这样,咱们得罪了内总管八表潜龙张均。摩云手是八表潜龙一门表亲,咱们被打下冷宫原因在此。”
“原来如此。”煞神胡泰恍然:“看来。这次你们被调来岳州办事大概是又被重用了吧。”
“但愿如此。”三阴手用不稳定的语气说。
“岳州好像真要出大事……咦……”煞神的话哽咽回腹中,脸色大变,目光从远处的怡平身上收回,立即放著站起:“兄弟记起了一件要事,告辞。”
不理会愕然不解的四位主人,煞神说走便走,匆匆下楼开溜。
怡平根本不理会煞神胡泰,他的目光,一直就落在高嫣兰那座小食厢。
他的心不在高小菊身上,虽则高小菊也可算是绝色美女,但比起高嫣兰那种含苞待放年龄的少女来,的确差了一截,缺乏恰好成熟的美。
世间鲁男子毕竟不多。
不爱绝色美女的男人,可能他本身就有些什么地方不对,精神和肉体都需要详细检查。怡平是个正常的、心理和生理皆健全成熟的青年人,要说对高嫣兰这种绝色佳丽不动心,那是欺人之谈。
随灵怪浪迹江湖十载,其实根本算不了闯,灵怪从不管闲事,只要他睁大眼睛看,洗净耳朵听。
每天练武的功课决不马虎,累得一倒上床就梦见黄粱,连做梦也是练功又练功,苦不堪言,精力皆被练功练掉了,哪有精神去想女人?
饱暖才思滛欲,游手好闲的人才会沉迷女色。一天到晚大量劳心劳力的人,床比女人可爱得多,倒下床就呼呼大睡,筋疲力尽就不愿去想女人啦!
灵怪丢下他走了,虽则每天他仍然练功不辍,但没有人强迫苦练,精神就松懈下来啦!胡思乱想的时间就多了。
难怪他被高嫣兰的绝世风华所沉醉,惊鸿一瞥,他被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撼动了内心深处的神秘波澜。
偶或他会想起温柔似水,小鸟依人般的韦纯纯。
纯纯是与高媚兰完全不同类型的姑娘,虽则纯纯的清丽秀气无人可比。但他是江湖人,自然而然地对巾帼英雄有特殊的亲和感和吸引力。
最主要的是,他对韦家并无好感。尤其是那位小霸王,他一见就有揍那小畜生一顿的冲动。
韦纯纯的身影,已在他心中消失了。
高嫣兰身边,有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公孙云长。但他不怕有人竞争,走着瞧吧!
乾坤一剑公孙宙,与天马行空高骏,同列风云四霸天,两家的子女相过从,乃是顺理成章的事。
公孙云长出现在高嫣兰身边作护花使者,毫不足怪。
他暗中留了心,静候机缘。他是一见钟情了,爱神悄悄地打开了他封闭了多时的心靡。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公孙云长是个祸胎,走到何处何处就有灾祸。上次光临南衡韦家,几乎把韦家带进家破人亡绝境。
高嫣兰如果不与公孙云长分手,恐怕随时随地,皆可能受到拔山举鼎遍布天下各地的高手围攻。
他心中甚感忧虑,为高嫣兰的安全,耽上了无穷心事,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听他们在席间说些什么,却苦于相距甚远,而且人声嘈杂,想听谈何容易?
厢房内,宾主相谈甚欢。
公孙云长是主人,叫来了淡淡的洞庭春美酒,几味佳肴。厢内设有两张食桌,老苍头与小菊自然不能同席,四个人分两桌进食。
敬了三巡酒,高嫣兰并未真喝,薄酒沾唇意思意思,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喝酒并不失礼。
公孙云长敬完第二杯酒,微笑着说:“如不是落在同一家店,愚兄恐怕又得错过见面的机会了。江湖盛传三女杰,贤妹荣居首位,两年来声誉鹊起,武林同钦,愚兄久欲一观颜色,可惜一直无缘相逢。
贤妹游历天下,萍踪无定飘忽如烟。而愚兄却为了仗剑除j,与皇甫老贼势不两立,赴汤蹈火义无反顾,几已忘却亲情友谊。去岁曾随家父前往拜会令尊,得悉贤妹远游东岳,真是缘悭一面。今日客邸幸遇,足慰平生。”
高嫣兰嫣然一笑,说:“好像五六年前我们见过一面,我还记得是在……”
“在华山苍龙岭。”公孙云长凝视着高嫣兰说:“那时,你是个高高瘦瘦的丑丫头,真是女大十八变,变得像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女。要不是有高忠老伯在场,愚兄怎敢相认?”
“哦!那时我真像你所说那么丑?”高嫣兰笑问,笑得好甜,好动人,左颊的笑涡好深好深。
公孙云长心中一荡,看呆了。
“你说呀!”高嫣兰追问。
公孙云长神魂一定,坦然一笑说:“说来玩的,其实,谁不承认你是个小美人?而且胆大包天。
记得你一口气奔过三里长最险山脊,比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文公投书大哭强上千万倍。怎样,现在是国色天香的大闺女了,还敢野得爬山探幽吗?”
“偶或为之。”高嫣兰兴致勃勃:“我正打算放舟洞庭作半月游,然后再入川重上青城。你有兴趣吗?”
“奉陪。”他不假思索一口答应:“我认识君山的白鲤章成栋,他有一艘画肪,可找他商借。”
“哦!你的事放得下?”
“罢了?”公孙云长叹息一声:“我真该休息一段时日了。这次到回雁峰,本来打算请南衡出山,却被招魂使者一群恶贼追及,险些害了南衡一门老少。”
“有关你的事,我十分抱歉!”高嫣兰脸露愧疚,歉然地接口:“家父的确是爱莫能助,他老人家厌倦了刀光剑影的生涯,上次贤父子光临敝谷空手而返,家父也感到心中有愧。”
“但据愚兄所知,令尊去年岁尾曾秘密跑了一趟五虎岑小隐山庄,会晤北岳霸剑常宗源。”
公孙云长替姑娘斟酒:“武林中流传着北岳将出山助万家生佛吴老伯的消息。家父是吴老伯的最具实力的支持人,令尊助吴老伯,与助家父有何不同?”
“家父至五虎岭小隐山庄,确有其事。”高嫣兰毫无机心地说:“但是据我所知,决不是谈与常庄主联手为吴老伯助拳的事,而是为了解释江湖六怪的疯婆杨婆,独闯敝谷闹事的经过。”
常北岳对疯婆余情难忘,误会家父曾经虐待疯婆,因此家父只好赶去解释,那次家父根本不曾与疯婆动手。”
“常北岳是否有意出山,贤妹可曾听到风声?”
“据家父说,吴老伯已经三派说客往访了,常庄主是否被说动,无从得悉。”
“他不出来也好。”公孙云长信口说。
“你知道常庄主的知交,袖里乾坤柏啸天其人?”
“当然知道,他是江湖四大神秘奇人之一,武林朋友知道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
“听我爹说,袖里乾坤可能已经隐身在吴老伯身侧,代为策划除j大计,有否其事就不得而知了。”
“真的?”公孙云长脸色一变:“这么说来,常北岳出山为吴老伯助拳,该是早晚的事了。”
“常北岳如果真的出山,你们的逆势必定扭转,你该高兴才是。”
“对,真该为这消息于杯。”公孙云长举杯:“贤妹,敬你。明天,我去找白鲤借船,咱们畅游洞庭,暂且抛下那些刀光剑影恼人的事。”
邻桌那位老苍头高忠,一直埋头喝酒,似乎又聋又哑,对身外事无知无觉。
小菊一面进食,一面有意无意地打量公孙云长。
外厅的庄怡平等得心焦,最后不得不结账回店。
客店与酒楼之间了,有一座过厅,便于客店的旅客前往酒楼进食。
名义上称厅,却非旅客愁息的所在。在宽广的店堂活动,可看到出入过厅的人一切活动情形。
当公孙云长伴高嫣兰主仆,经过厅有说有笑返店时,怡平就在店堂的角落留意一切变化。
不久,他出现在西大街。
他前面十余步,两名青衣大汉急步而行,突然折入街北的一条小巷子,两大汉分开了,一个先走片刻。
先走的大汉年约四十上下,生了一张朴实面孔,予人的印象是和气敦厚,肯吃亏对人无害的老实人。
小巷真是名副其实的小,两侧的风火墙夹峙,左曲右折,大白天也暗沉沉,偶或可看到一两个人,从那幽暗的小门出入。
大汉脚下一紧,身后仍可听到清晰的脚步声,以为同伴在后面三二十步跟来了。
前面被一道厚竹墙挡住了,原来是一条死巷子。
大汉扭头向后张望,四下无人,脚步声发自不远处巷道折回处,同伴大概快到了。
墙角有几块破砖,大汉拾起了一块,在墙上敲出一串暗号。这时,转角处另一名大汉出现了。
“等我,有人来了发信号相示。”敲墙的大汉说,向下一挫,飞跃而起,登上了瓦面,两起落便越过屋脊不见。
跟来那位大汉两眼发直,茫然向前走。
越过屋脊。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站着一个人,向飘落的大汉说:“二爷恰好在,有紧要的消息?”
“是的,二爷在,正好。”大汉匆匆地说,进屋去了。
等候的人也随后跟入。
这是一间存放杂物的小屋,分为三间,中间安放了简单的床、凳、几、桌,左右间堆放杂物。
住在里面的,共有三个人。
连越墙来的大汉共四个。单砖墙厚仅尺余,用砖敲击传暗号,里面可所得一清二楚,可说十分理想。
二爷是个留鼠须穿青直缀的高瘦汉子。
进来的大汉超前行礼毕,恭敬地说:“属下接到讯息,时限急迫,所以前来禀报。”
“辛苦了,传给我看。”二爷赞许地说。
大汉用左手打出几式手势,最后说:“接替属下的赵家兄弟,好像被人盯了梢,二爷是否要查明盯稍人的底细?”
“好,你休息片刻,回头到南楼接替钱兄弟守望,不必去碧湘老店了。”
“是,属下这就走,周兄弟还在外面把风呢……”
话未完。一个人影直撞而入,正是留在巷于里把风的周兄弟,砰一声栽倒在屋中心。
“咦!”二爷和两名同伴讶然叫。
门口,站着青袍飘飘背手而立的怡平,他笑道:“利用死巷子建立传信站,错是不错,但人必须由原路出去,就美中不足了。”
二爷冷哼一声,右手疾抬,青芒电射,三枚暗器衔尾飞出手掌,分上中下三路呼啸而去。
怡平左手一抬,大袖一抖。手伸出袖口,上抄然后向下一拂,最后摊开掌心,三枚制钱在掌心叠在一起,是开了全锋的当二文洪武制钱。
“很漂亮的飞钱手法。”怡平淡淡地一笑,说道:“在下要原物奉还、除非阁下愿意招供,不然……”
传手势的大汉向前一仆,双手着地身形斜起急转,出奇不意掷出一把飞刀。
怡平并未用飞钱反击,右手伸两指夹住了电射而来的飞刀尖,抖手反掷。
飞刀急转两匝。最后刀尖转前。刚挺身而起的大汉尚未站稳,右脚掌被飞刀一锲而入。钉在地面上了。
“哎……”大汉叫,蹲下了。
同一瞬间,二爷拔出衣下暗藏的匕首,疾冲而上。
“嗤!”第一枚飞钱破空而飞,一闪即没,锲入二爷的右肩井。
“当!”匕首抛落,二爷如中电殛,身形一震一顿,仍向门外冲,右手已失去效用,左手伸出想抓住门框,以便阻住冲势。
怡平正好跨过门槛入室,一把扣住了二爷的左肩向下一按,左肩井立被制死。
“啊……”二爷喊叫着爬下了。
“你两位是聪明人。”怡平向惊呆了的另两人说:“过来,在下保证你们不至于受伤,来啊!”
两大汉如受催眠,心惊胆跳地走近。
怡平戟指连点,两大汉躺下了。
不久,除了二爷之外,其他四人皆躺下了。
二爷嵌在右肩井的飞钱,仍可看到被血掩盖的一线锋利钱边,人被搁在长凳上,睁大死鱼眼咬牙忍受痛楚。
怡平坐在一旁,手上有一段小木枝,虚点在慢慢沁血的创口上,平静地说:“好了,咱们现在来谈。在下有的是时间,前面两进房子都是空屋,你的同党如果来了,在下会早早发觉,所以打算逐一盘诘。
话讲在前面,谁的口供不同,谁就得大吃苦头,可能去见阎王。现在从你阁下开始,你愿意合作吗?”
“在下已是俎上肉,你瞧着办吧。”二爷咬牙说。
“很好很好。你老兄贵姓大名呀?”
“在下田仁贵,绰号叫五方土地,排行二……”
“唁!原来是湖广颇有名气的名武师田二爷。失敬失敬。唔!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不能问我,该我问你。”
怡平伸右掌作瓢形,左右一晃,再上下挥动两次:“请教,这是什么手势?黑道朋友的手势在下懂得不少,你们白道英雄胡编的手势在下就不明白了。你得向上苍祷告,希望你的同伴也懂,不然你麻烦大了。”
“前一手势是找一艘船,中型大小的船。后一手势是要两艘候用的快舟,小型的。”
“原来如此,大船是晃,小快舟是浮沉。”他恍然微笑,伸食、中二指上下剪动数次,大拇指一挑:“田兄,这又是什么手势?”
“舟子要水性高明的人。”
“这又是什么?”
怡平左手按上左肩,食指轻点三次。
“后天必须准备停当。”
“田兄,你与乾坤一剑交情如何?”
怡平转变话锋:“希望你不要撒谎。”
“在下不认识乾坤一剑。”五方土地率直地答。
“真的?乾坤一剑的儿子武林一公子,你也不认识,没骗我?”
“老兄,我一个小有名气的小鬼,那配高攀天下第一堡那些大菩萨?你抬举我五方土地了。”
“那就怪了,你们在替武林一公子传信,却称与他不认识,你要我相信?”
“老兄,你必须相信。咱们这些人,受人之托在岳州办事临时凑合了一些人听候使唤,每个人该做的事,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底细。
以杨老七来说,他与周老五奉派在碧湖老店,留意一个叫公孙云长的人所传的手势,共有三组六个人轮班负责。至于公孙云长的底细,不但事前不知,也不许过问。”
“那公孙云长就是天下第一堡的少堡主。”
“我知道,但从未谋面,田某根本不知他是高是矮,事不关己不劳心,知道得愈多,死的机会也多。”
“你们在岳州的主事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
五方土地苦笑:“指挥我的人,是一个姓班叫班自强的人,是不是真名只有天知道。我手下有六个人。
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底细,都是临时凑合的,谁也不愿多事去打听。你如果想知道,可以一个一个往上追,也许可以追出谁是主事人。”
“在下哪有工夫去追查?班自强藏身在何处?”
“我的消息必须尽快传出,他住在碧湘门外的船上,你跟着我,或许能找到他,他应该在船上等候各方传到的信息分别处理。”
“在下懒得过问你们的狗屁事。”
怡平丢掉小木枝:“你忍着点,我替你取暗器上药。”
不久,他回到碧湘老店,心中疑云大起。
按情理估量,五方土地这些人组织庞大,而且有经验丰富,极富组织天才的人策划,和实力雄厚号召力甚大的人运筹帷幄,在暗中保护支援公孙云长。
当然不是乾坤一剑本人,乾坤一剑的目标太大,而且他盯住拔山举鼎。在鄢j的巡视行程内伺机而动,不会偷溜到岳州来。
那么,问题来了。
公孙云长到回雁峰南衡居士家中作客,说动南衡仗剑出山助拳,为何身边不见有保护的人出现?负责保护支援的人躲到何处去了?
只有一个可能:公孙云长怕引起南衡的误会,所以不带暗中保护的人前往。
在疑云重重中,他总算心中略宽,有人暗中保护,至少不会严重威协高姑娘的安全。
他的心全放在高嫣兰身上了,爱情的魔力真大。
也许真是巧合,公孙云长的客房,就是九绝神君和煞神所住的一间。也就是说,与高姑娘比邻。
姑娘的另一邻房,是老苍头高忠的住处。
怡平回来得太晚,向店伙一打听,方知公孙云氏与高姑娘已经出店约两刻时辰了。
他心中一动,略加打点便出店而去。
街上店铺林立,向街旁的店铺略加探问,便问出姑娘的去向。
不久,他出了楚泽门。
城南郊一带是山区,南二里外便是与城内巴丘山对峙的白鹤山,更远些是九龟山,山南便是翁湖。
九龟山九山相连,其形如龟。
这一带有不少滨湖的村落,村民大部份是渔家。
小径通过吕仙池,不久山势下降,举目远眺,无边无际的洞庭湖烟波浩渤,天水一色。
西面的扁山像一叶扁舟,上面的哑女塔玲珑可爱。三十里外的君山在烟波中飘浮,湖上帆影片片,与天上的朵朵白云相映生辉。
公孙云长与高姑娘并肩而立,观赏这一带的湖光山色。附近山上一片青绿,草茂林深一片宁静。
第六章 请君入瓮
老苍头高忠默默地站在后面十余步的小径旁,背着手抬头向天,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小菊伴在姑娘身后,目光落在山下的湖滨。
“贤妹,看到下面的小村吗?”公孙云长用手向下面一指:“水中的丘上,便是龙女度北渔叟的紫荆台。”
那小渔村只有十余户人家,湖岸泊了五六艘渔舟,怪的是鸡犬不谅,却看不见有人走动。
姑娘家到底细心些,高嫣兰一怔,说:“那是岳阳五湖钓叟的村子?好像有点不对呢?”
“不对?”公孙云长走神凝望:“老样子嘛!五湖钓叟的爱女,凌波仙子侯翠华,与你同列武林三女杰。她的家十分简陋,家境不太好。五湖钓叟侯洞庭,是个安贫乐道的老好人,连洞庭王王海华也对他十分恭敬。”
“我是说,怎么看不到有人走动?”
“唔!气氛的确有异。”
后面的小菊眼尖,向村东的树林一指,急急地说:“村东的树林。瞧,有人躲躲藏藏。”
后面十余步外的老苍头说话了:“几个身法奇快的高手,正鬼鬼祟崇向村子接近。依老朽估量,恐怕是五湖钓叟有了麻烦,村中已经有了准备,双方都不肯善了。”
“我们赶快下去。”公孙云长说:“我们是来拜望侯前辈的,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高嫣兰已经动身向下急奔,用不着他招呼了。
他们后面的树林深处,青影一闪即没。
四人的身法十分迅疾,但从村东接近的人由于相距甚近,比他们早到,村中已展开猛烈的恶斗。
将近村口,老苍头开始超越,在前面急叫:“小姐,镇静些,问清楚再管事。”
已没有机会问了,两侧的水沟中青影暴起,三个剽悍青衣人连声暴叱,剑出似奔电,不问情由凶猛地进击。
老高忠手中有一根山藤杖,一搭来剑斜飘八尺叫:“住手!有话好说。”
对方无话可说。那是一个粗壮的中年人,剑上的力道十分惊人,招法也极为辛辣,如影附形跟进。
来一记“飞星逐月”,无畏地抢攻,剑气迸发,势若狂风暴雨。
老人家已试出对方剑上的劲道,不敢大意,身形侧转,避过了第一剑,山藤杖已乘势反击,一招“拔草寻蛇”攻对方的下盘,一面叫:“住手!你是毒剑奚永德……”
毒剑以一阵更歹毒凶猛的狂攻作为答覆,每一剑皆是志在必得的杀着,剑上的真力剧增,山藤杖已不敢与剑接触了。
高忠只能以巧打阻遏对方的绵密攻势,兵刃上的劣势很难扳回,但总算杖招诡异莫测,遏止了毒剑第一轮锐不可当的攻势。
这时,公孙云长与高嫣兰,也被两个青衣人缠住了,四支剑各展奇能,在村口全力拼搏,似乎势均力故。
村内,怒吼声、兵刃撞击声、叱喝声……此起被落,恶斗正酣。
小菊已撤剑在手,紧张地跟在小姐附近,心中作难,不知该不该加入相阻。她已看出与小姐交手的中年人,剑术似乎并不弱于小姐,似乎棋逢敌手,胜负难料。
“我的天!怎么每个人都是剑道通玄的高手?”她心中暗叫。
公孙云长的对手也十分高明,在公孙云长威震武林的无双乾坤剑术抢攻下,居然能守得紧密,攻势也不弱。
在五十招之前,公孙云长想取得绝对优势恐非易事。
公孙云长毕竟年青,攻了三二十招,似已动了真火,猛地一声沉叱,剑势一变,铮一声错开对方攻中宫的一剑,剑突发龙吟,突然疾吐而出,恰好贴对方的剑切入,半途剑尖疾沉。
这就是绝招“天地交泰”,乾坤剑术的杀着,一招两式同样霸道,对方能封住上盘的一剑,决难及时让开下盘的可怕袭击。
造诣稍差的人,连上一剑也难逃噩运。
真是名不虚传的绝招,一剑刺入对方的右腿外侧。
青衣人惊叫一声,飞退丈外叫:“撤!莫兄断后,用暗器。”叫声中,左手打出一枚暗器,转身一跳一跳地奔入村中,一闪不见。
毒剑奚永德一声长笑,从山藤杖下退出,有如一缕轻姻,左手一扬,洒出一把青色的五芒珠。
高忠吃了一惊,一面飞退一面大叫:“不可拍击……”
如果用剑拍击,后果可怕,四个人向后飞退。远出三丈外。
幸而毒剑“洒”出五芒珠,力道有限,用意在阻敌而不在伤人。
每颗五芒珠在着地时,皆发出一声轻爆。爆出一丛灰雾,同时芒刺散飞,发出可怕的飞行锐啸。
“走上风!”高忠的叫声又到:“那是毒僧百了的追魂五芒毒珠。”
江湖上四大毒宗师之一的毒僧百了,所使用的奇毒极为可怕,谁敢掉以轻心?
公孙云长大怒,从上风绕过,一面追一面怒吼:“老猪狗!你已经与毒僧结伙了,不杀你誓不甘体。”
第一个跟进的是高嫣兰,飞跃而去。
高忠因在最下风,绕远了些,焦灼地大叫:“小姐,快退!不要与拔山举鼎的人结怨……”
可是,村内房屋凌乱,通路曲折,人一进去就被房屋挡住视线,后面的人便不易看到。
公孙云长追越一座草屋,墙角里一声狂笑,冲出一名大汉,剑疾射而至。
“铮!”大汉的剑被震偏。
公孙云长的剑却长躯直人,一无阻滞地贯入大汉的右胸侧。
后面跟来的高嫣兰,也刺倒了一名从屋上扑下的大汉,两人几乎同时得手。这两位仁兄比起先前拦截的毒剑三个人,艺业相去霄壤,简直是白送死。
村内,呼哨声急促,人影闲烁不定。
公孙云长奋勇冲进,片刻便到了村中心的广场。
广场中心只有四个人站立,地下摆平了五具青衣人的尸体。
四个人皆汗流夹背,将届力尽境界。年约花甲的老人五湖钓叟,那根铁钓竿前端已断了一节,钓丝和钓钩都不见了。
老人家的长子和长媳,手中的八尺双股鱼叉有不少创痕。身上大概受了伤,血染红衣衫。
女儿凌波仙子脸色泛青,手中的八尺铁桨血迹斑斑。
四老少看到又来了一批人,立即结成方阵。
公孙云长叹息一声,远远地收剑说:“侯前辈,晚辈是威麟堡的公孙云长,本来揩同万花山庄高谷主的千金高嫣兰,慕名前来拜会前辈,没想到碰上了这桩事,那些入侵的人为何而来?”
“原来是公孙大侠的公子和高大侠的千金。”五湖钓叟如释重负地说:“诸位如晚来一步,老朽一家不但死无葬身之地,躲在地窟里避祸的村民,恐亦难逃大劫。诸位,请至寒舍待茶,容老朽面谢。”
翁湖其实也是洞庭湖的一部份,湖在这一带突入,形成一角,所以也称角子湖。
春冬水涸,本地人叫干湖。
通常把东西伸入陆地的一部分称角子湖,夏秋水涨,便成为一个湖了。
附近的渔村,皆沿湖滨而建,背山面湖参差排列,村中心的广场,其实就是村民的活动处所,说是中心,但濒湖一面是没有房屋的。
五湖钓叟的家,在广场的西首,两进茅屋、两间偏厢,家具朴实简单,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一位水性超绝、武艺超群的武林健者之家。
主人请客人在草堂落坐,由久斗之后风华不减的凌波仙子奉茶方由老人家替双方正式引见,客套一番。
“侯前辈,村民们呢?”公孙云长注视着外面空荡荡的广场问。
“都躲在山脚下的地窟里。”五湖钓叟说:“事情恐怕还没了,暂时不要叫他们出来。”
“老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嫣兰忍不住问经过。
“老朽也不知道。”五湖钓叟苦笑:“不久之前,先闯来五个凶汉无缘无故打伤了六个村人,等老朽闻警出视,他们便走了,临行说要马上找人来屠村。
老朽一看不对,赶忙打发村民躲避,我一家老小等候变化。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一个个身手可怕的人便来了,要不是我们用长兵刃结阵,一比一恐怕我们都活不成。”
“前辈可知道这两年来的江湖动静?”公孙云长问。
“略知概况,道消魔长,武林的不幸。为了这,老朽从去年始,便禁止小女在外走动,绝口不谈江湖事。
平时以船为家,极少返村住宿,谁知三天前返家,便出了这种令人愤慨的意外,真是岂有此理。”老人家愤愤地说。
“近来,拔山举鼎曾否派人前来作说客?”
“没有呀!三两个月老朽方回来看看家园,即使有人来也碰不上头。
“那就怪了,在村口阻挡的人中,那位与高老伯交手的人,是自道朋友中名号响亮的毒剑奚永德。撤走时,他竟用魔道高手毒僧百了的追魂五芒珠阻道。
毒僧百了是拔山举鼎的死党,与游僧广元,威灵仙玄同,合称鄢j两僧一道三护法。这么说来,他们志在前辈了。”
“老朽已公然声称不过问外事……”
“除非前辈与他们合作,不然他们不会死心的。”
“这……”
“目下江湖情势逐渐明朗,道魔壁垒分明,摇摆不定走中间路线的人,将成为双方之敌,众矢之的,前辈必须深思熟虑有所决定了,不然……”
“让他们闹吧,老朽今晚便举家入湖。”五湖钓叟深深叹息:“八百里烟波浩瀚的洞庭湖,让他们来找好了。
“前辈不打算回家了?”
“每个乡镇逗留一天,沿湖恐怕不止一千个村镇州县,走一趟也得三年。”五湖钓叟淡淡一笑:“三年,我不相信局势还不能澄清。”
广场对面的小巷口,鱼贯出来了十二个人,其中有毒剑奚永德,走在第七,可知地位不高,必定在前六人之下,前六人必定是更可怕的高手中的高手。
靠厅口坐的高忠首先看到有人出现,倒抽一口凉气,倏然而起悚然叫:“摘星换斗罗天中,拔山举鼎手下第一红人,外总管亲领爪牙赶来了。”
十二个高手在广场雁翅排开,中间那位摘星换斗罗天中年约花甲上下,豹头环眼,大八字胡已现花斑,一双老眼依然冷电四射未现老态。
穿一袭紫黑色长袍,袍袂掖在腰带上,佩剑挂囊,站在那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公孙云长小畜生,你给我滚出来。”摘星换斗沉声叫:“还有万花山庄姓高的小丫头,你们不能杀了本总管的人而逍遥法外,快出来领死。如果丢兵刃投降,本总管或可替你们在鄢大人面前说情。”
公孙云长向外走,向姑娘说:“贤妹从后门走,愚兄设法阻挡他们。”
高忠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谁也走不了,后面已被堵死啦!老朽已听到屋后有极轻微几难察觉的声息,堵截的人,拳剑内外功绝不比摘星换斗差。
为庄主招祸,老朽罪该万死,天意也!小姐,请听老朽的招呼行事,无论如何,小姐必须脱身,尽快赶回山庄传警,这次恶贼们总算抓住庄主的把柄了。”
高嫣兰被这一番话说得毛骨悚然,脸色大变,惶然说:“忠伯,我怎知他们是j贼的人?这……”
“小姐,错不在你。”高忠的神色极为凝重:“这是一桩早已安排好了的恶毒阴谋,挖好了陷阱等我们往里跳,我们该直接雇船入湖,在岳州逗留,不该授人以柄,自陷绝境,予恶贼们可乘之机。”
十二比八,摘星换斗这一面占了绝对优势,堵截后路尚未现身的人,尚未包括在内。
踏出厅门,老苍头高忠惨然长叹,说:“小姐,恐怕忠伯无法掩护你突击脱身,一切全靠你自己了,你看到北面小巷口那些老道吗?”
小巷中共有五名老道,站在巷口的赫然是天都羽士。
高嫣兰粉脸突然变得苍白如纸,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天香正教大法师教主天都羽士!”
高忠的拳握得死紧,颊肉不住抽搐,说:“不要和他们照面,圣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