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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跃过来一名猥琐之徒,抡刀而上。

    展千舫连忙拦孢起姑娘,避开锋刃。

    “抓紧我。”

    展千舫纵身挥剑,快似骤雨,那名猥琐之徒,暴袭不成,避走不及,被展千舫一剑剖腹,登时毙命。

    忽然间,展千舫觉得咽喉彷佛被勒一般,怀中的姑娘用力抱紧他的脖子,并且将螓首埋在他的颈肩处。展千舫感觉出她在颤抖,他知道这位蛄娘并不熟悉这种血腥场面。

    展千舫吸一口气,他回身注意淌板船的战状时,听见姑娘栗声道:

    “你的手臂流血了!”“不打紧。”

    这时候展毅臣手中抱着中年男子,腾身至展千舫的这小艇。

    “爹!”

    “爹爹!”

    展千舫和那女孩儿同时出声,只是呼唤的对象不同。

    “令尊的伤势不轻,我先替他止血了。”

    女孩儿在展千舫的身上挣扎了一下,展千舫立刻放下她。

    女孩奔至父亲的前前,她首先看着昏厥的父亲,再抬目望向展毅臣,凤目中掩不住仓惶之情。

    “先到我家。”展毅臣放柔了声音。

    姑娘无助的点点头。

    展毅臣移视展千舫。

    “你的手臂——?”

    “划破一点儿皮而已。”

    “我那儿走脱一条长虫,你这儿呢?”(长虫即蛇)

    “有一个家伙负伤水遁。”

    展毅臣扫视船上的两具体首和斑斑血迹,他蹙额道:“这地方不乾净,我们用隔壁那艘船回家。”

    “爹,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千帆呢?”

    “他也很好,没有挂彩。”

    “那么他人呢?”

    “他正在处理那艘淌扳船的善后,待会儿他还要去招呼文老板他们。”

    展千帆点一点头。

    展毅臣指向姑娘:“我先过去,你带她过来。”

    展千舫应了一声。

    展毅臣缝身腹至旁边的小艇。展千舫走到女孩儿的面前:“姑娘,如果你不介意,我抱你过去。”

    女孩儿迎视展千舫:“给你们父子添麻烦了。”

    展千舫含笑摇头,他抱起女孩,跃过舫舷直迄相邻的小艇。

    到了小艇之后,展于舫权充梢公,执楫摇橹

    展毅臣则褪衣安顿中年男子,女孩在旁边照顾父亲。

    “姑娘,贤父女尊姓大名,府上何处?”

    “小女子燕盼归,家父讳锦堂,乃是襄阳人氏。”

    展散臣神色微震。

    “令尊莫非是近日辞官归田的礼部侍郎燕大人?”

    “是的,老伯。”展毅臣一个深呼吸。

    “你们是官宦之家,怎么会惹上‘江南九蛇’这批江湖败类?”

    燕盼归摇摇头:“家父的事情一向不许小女子过问。”

    展毅臣闻言,立刻把话题转开:

    “燕大人致仕还乡,只么只有你一个女眷?”

    “小女子自幼失恃,家父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天赐明珠,燕大人好福气。”

    “老伯过誉了,小女子自小顽劣,不受承教,常教家父耽忧!”

    展毅臣温和一笑:“姑娘丽质天生,谈吐不俗,无须忒谦。”

    当他们回到展家船坞之后,展毅臣立刻召唤张玉郎至客房,而他亲自将燕锦堂抱入客房疗伤。

    那时侯,展千舫请燕盼归至隔壁的房间等消息,可是燕盼归难抑焦虑,坚持在门外守候,展千舫扭不过她,只好替她端了一把椅子过来。展千舫看得出燕盼归坐立不安,心乱如麻,他绞尽脑汁拼命找话题,试图移转燕盼归的注意力,可惜效果不彰,燕盼归的忧忡并没有因此而稍减。

    没有多久,燕盼归看见一名五十开外的瘦小男人,抱着一个箱子走入房间,她带着紧张之色望向展千舫。

    “他是展家船坞专职的郎中,姓张,叫张玉郎,医术十分高,人称‘赛扁鹊’,有他在,在下相信燕大人必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燕盼归闻言,回报展千舫一抹勉强的笑容。

    这时候,展千舫抬目迎视走来的晋若函,道:

    “婆婆。”

    “千舫,你受伤了!”晋若菡心疼的道:“怎么不去上药呢?”

    “婆婆,您自格儿瞧!”展千舫把手臂凑近祖母:“一点儿小破而已。”

    晋若菡皱眉道:“再小也要上药,免得恶化呀!”

    “好的,婆婆,我会上药的。”展千舫指向燕盼归:“婆婆,您还没见过,这位是礼部侍郎燕大人的千金,燕盼归燕姑娘。”

    展千舫又对燕盼归介绍道:“家祖母。”

    “老夫人安。”燕盼归裣衽为礼。

    展老太君拉住她:“快别多礼,燕姑娘,寒家是江湖草莽出身,一向不谙礼数,率性惯了,你可别见笑唷。”

    “老夫人,您这教晚辈无地自容了。”

    说话间,展毅臣自房间出来。

    “娘。”

    “千帆怎么没有随你们一块儿回来?”

    “我们在小孤山遇见世全父子,千帆送他们父子回家去了。”

    展毅臣转向燕盼归:“令尊的伤势不轻,幸好未伤要害,没有性命之忧,不过需要静养恢复,短时间之内不宜下床行动。燕姑娘,请你勿弃蜗居简陋,把寒舍当作自己的家住下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千万别见外,别拘束。”

    燕盼归顿了一下,朝展毅臣盈盈拜下。

    “伯父援手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展毅臣箭涉上前,拉起燕盼归。

    “才请姑娘别拘礼,姑娘就给展某重礼了!”

    就这样,燕氏父女留在展家船坞暂时安身了。

    然而,这场际遇对展千舫和燕盼归而言,却是生命中的转捩点。

    火花在俩初次相对时即已点燃,每一次的眸芒接触,便不断的激汤出狂热的力量,燃烧着两颗彼此渴慕的心,是缘份,也是机遇!

    在一个明亮的早晨

    燕盼归伫立在两棵大树之前,莹眸深邃,注视大树。

    展千舫迈着轻柔的步伐接近她。

    “这两颗树结了好多豆荚,是什么树?”

    “相思树!”展千舫指向右边那株乔木:“那一棵是家父手裁。”

    燕盼归凤目飞逝慧芒,她指着左边的那株相思树:

    “这一棵想必是展夫人生前所植。”

    “姑娘兰心蕙质,冰雪聪明,闻一能知十。”

    “我曾客居此地,怎抱不曾见过这种树。”

    展千舫笑了一笑,他提气纵身,摘下一条豆荚,然后将豆荚剥开,取出大小若碗豆,鲜红可爱的相思子,放在燕盼归的掌心。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拮,此物最相思。”

    展千舫的声音轻悄悄的飘进燕盼归的耳里

    燕盼归垂下长睫,伸手纤纤如玉笋般的手指,拨弄掌中的相思子,道:

    “好美!”

    展千舫凝视燕盼归:“的确好美!”

    燕盼归抬起眼睫,她看见一双炽热的星目,便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

    展千舫的眉宇之间隐现怅惘之色——撇开思义牵连不谈,燕盼归出身官宦之家,乃是堂堂千金女,而展家船坞不论事业再大,终究还是江湖一支,武林一脉,他们两人来自截然不同的世界,门不当,户不对,那是一道极难跨越的鸿沟。

    展千舫吸一口气,以平静的口吻道:

    “在下有事待办,不打扰姑娘了。”

    “千舫!”燕盼归忽然叫唤一声,十分令人意外展千舫震了一震,这是燕盼归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燕盼归走向展千舫,她的柔夷轻轻按着展千舫的肩膀,然后掂起脚尖,展千舫发觉燕盼归试图对他耳语,便连忙弯下腰。

    于是,他听见细若蚊蚋的声音:“去说服我爹!”

    展千舫的腰儿猛地挺直,双眼尽惊喜之色。

    从那一刻起,崭新的关系呈现在他们之间了。当着展氏父子的面,燕锦堂当然也不便多说什么,可是他私下却对女儿提出他的忧虑了。

    “展家两位少君,固然才华纵横,然而他们毕竟是江湖中人,日后恐怕免不了血腥及杀伐。盼归,你确信你能够忍受这种生活吗?”

    “爹,您并不是江湖人,可是您也没有避开血腥杀伐,是不是?”

    燕锦堂叹息道:“盼归,在京城多年,你没有看中任何一个世家子弟,没有想到,咱们父女此番落难浔阳,反而让你遇着倾心的对象了,或许这是你的命吧。”

    半年之后,燕盼归成为展千舫的妻子。

    洞房花烛夜,当所有的宾客都解散之后,按理正是新婚燕两情缱绻的时刻,展千舫环抱住妻子,在她的耳畔提出一项谅解与请求。

    “今夜千帆醉得一蹋糊涂,我实在放心不下,盼归,我想悄悄到千帆的房间去瞧瞧他,你会介意吗?”

    燕盼归摇徭头,她环着丈夫的腰,仰视展千舫。

    “去吧,只是要当心行踪,别教人看见了。”

    展千舫亲的捏一捏妻子的鼻尖,潜出新房。

    当他回来时,燕盼归正专注的看着两纸发黄的文稿,展千舫走过去坐到妻子的身旁,与妻子一同观看。

    第一篇是一首七律

    “青春总有情怀托,暗间苍冥何处泊;一旦云英出嫁了,妆台镜里银华过。”

    另一篇是一阕词,词牌为“相见欢”

    “凝眸眺望浮云,问归程,披嫁衣时重忆少年情,清平调,含羞草,绛朱唇,忍见黄昏勾起黯伤神。”

    展千舫双眉微微蹙起,神色有异。

    燕盼归道:“这是我娘遗留约两篇文稿,今儿早,爹爹亲手将它交给我,嘱附我必须珍藏它。”

    “盼归,从这两篇手泽来看,岳母似乎嫁得并不快乐。”

    燕盼归轻轻颔首,喟息道:“是的,千舫,虽然我爹一直挚爱我娘,不过我娘的心中却另有所锺。详细的情形爹不肯多说,所以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对方是一个穷书生,而且还是昔年某位叛臣之后,以致于终生不得出仕,为了这层缘故,外公始终坚拒那门亲事,并且强迫把娘遣嫁至燕家来。从此以后,我娘一直郁郁寡欢,任爹爹怎么努力也无法开启娘的那扇心扉。”

    展千舫皱眉道:“这对岳父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

    燕盼归将螓首依靠在丈夫的胸怀,道:“替爹抱不平么?”

    展千帆“嗯”了一声:“多少有那么点儿。”

    “你知不知道我娘很美?”

    “我相信!”

    燕盼归温柔一笑:“爹在一次庙会中惊瞥我娘一眼,就被娘的照人容颜所慑,千方百计求得这门亲事。”

    “无怪爹爹和岳父一见投缘,敢情他们都是世间的情痴。”

    “可惜有幸也有不幸,娘一直不快乐,她生下了我就撒手世寰,留给爹爹一生的懊悔。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爹爹从来不曾强迫我去接纳我所不爱的男人。我还记得就在我十四岁那一年,有人上门来提亲,爹很郑重的告诉我,他绝不会再让我步上娘的后尘,除非是我欣赏的男人,否则他不会将我遣嫁出去。”

    “盼归!”展千舫热情的抱住妻子:“我发誓,我要你一生快乐。”

    “会的,会的。”燕盼归热烈的回应丈夫:“我知道我会的!”

    第二天早上,当燕盼归收拾房间时,她着见昨夜的文稿,忽然也动起兴致,填一阕“相见欢”送给丈夫

    “唇边汤漾欢姿,点胭脂,鸳梦今朝圆满共塘池,低眸盼,轻声唤,愿君知,自此天涯长伴系红丝。”

    展千舫随之作一首七律相应和

    “灯花映照眼波柔,粉黛遮藏面色羞;正同春风嬴得意,翩翩彩蝶并鸾俦。”

    他们吟唱一番,彼此还笑闹一阵子之后,燕盼归将这两篇诗词与母亲的遗稿一起收藏。

    “对了,昨儿夜里忘了问你,千帆还好吧?”

    展千舫注视妻子的背影:“他睡得很沉,我因为看见爹来了,就赶忙离开。”

    燕盼归回身对丈夫温柔一笑:“看得出来,爹很疼你们兄弟。”

    展千舫目光一闪,他龇牙道:“是的,爹好‘疼’我们!”

    燕盼归眨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丈夫。

    一个月之后,燕锦堂提出归意!

    虽然展氏父子极力挽留,然而燕锦堂的辞心甚坚,最后他在女婿及女儿的陪伴之下,回到襄阳老家。

    就在展千舫护送泰山大人回乡的那段期间,展千帆和父亲再度为了游建成升任展家船坞执事总监的事,发生了烈的争执。

    展毅臣用力拍击书桌:

    “不赞同!不赞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认同你的游表哥!”

    展千帆反覆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爹,我们不要再提我们对游表哥本人的喜恶爱憎,咱们仅就执事总监这件事来谈。抱琴和鏖双在展家船坞十多年了,他们的才华有目共睹,你若是拔擢了游建成,你将如何向那两名铮铮铁汉交代!”

    “千帆,我承认抱琴和鏖双在年轻一辈中的确是难得的人才,所以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栽培他们,可是我今日要拔擢人才,除了资历,除了忠诚,更要看他们的建树。游建成在这一年多来,他做出他的成绩了。”

    “爹,您公平一点儿,好不好?游建成地做的是什么成绩?他只是靠两片嘴皮子,利用过去的关系,拉了一些往日的布商,用咱们的船运载几批绢丝罢了。爹,像这种成绩,咱们展家船坞各分舵的舵主,哪一个输他了?”

    “千帆,你怎么不说你对外人何其厚,对自己人何其苛。”

    “爹,难道这便是你用人的心胸气度?”

    “你一味排斥你游表哥,你的心胸气度又在哪儿了?”

    “好吧,爹,这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歧见,咱们无需再争辩下去了。不过,如果您一定要升游建成为执事总监,那么我坚持必须先对抱琴和鏖双这些年的努力及功勋做个交代。”

    “你坚持?你拿什么坚持?”

    “爹——。”

    “千帆,我承认你自小就聪明绝顶,对于这一点我也一直引以为傲,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英雄惜英雄,好汉疼好汉,这是人性,你本身颖慧过人,所以打小你就欣赏与你一般以才智取胜的人,可是叙用人才却不能光凭聪明就成了。既然你极力推荐抱琴和鏖双,你有没有办法提出他们的建树?”

    “您要抱琴和鏖双的建树?成!请您给我十天的时间,我去整理出来,让您过目。”

    “可以!我就给你十天的时间,你有办法在这十天之内说服我,你才有资格说服那些待在展家船坞数十年的老人对于抱琴和鏖双的升任心服口服。”

    展千帆做就做,没有丝毫迟疑。

    其后十天,展千帆镇日埋首在书牍之中,任何人都不见,甚致连展千舫回家时,他也不曾出去招呼兄嫂。

    展千舫心中讶然,他先去找展老太君打听事情的始末,然后到书库找展千帆。

    “千帆,有没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得上忙?”

    “有的,哥。”展千帆放下手中的笔,将背靠在椅背上,闭起双目:“请把我写的那些稿子,重新誊过一篇,明天让爹过目。”

    “我的天,千帆,你几天没睡了?眼眶都陷下去了。”

    “幸亏你回来了,否则我只好自己来誊,这件事除了你,谁也不能委托,累煞我了。”

    “我来誊。”展千帆心疼道:“你去睡吧!”

    第二天,在展毅臣的书房里,只有他们父子三人在场展千帆将两叠文卷本放在父亲的桌上。

    展毅臣端详次子,他的眉头虬结在一起,道:

    “如果时间太短促,你可以……。”

    “爹!”展千帆沈静的道:“我已经整理出来了。”

    展毅臣不再多言,他首先拿起右边的文卷阅览,文卷上记载谷鏖双在展船坞十四年来,曾经担任的职务,处理的重大事件,相关的花用及收益,以及相同职位上,其他人员相对的花用及收益。至于左边的文卷,自然就是记载熊抱琴的事迹了。

    当展毅臣的目光虽开这两份文卷之后,展千帆开始提出他的见解:

    “爹,文卷上的记录是看得见的建树,然而还有许多事情不是用文字及做字可以记载的。您也了解,对于一个人的才能,必须用心观察。我们不能只看到他在做事,我们必须注意到他是如何在做事。qiuwǎ努力、蛮干、整日忙碌,没有闲暇,并不表示那个人就足堪重用。论力气,牛的力气比人大,可是人却有法子役牛。不过,虽然人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可是我们往往在赞扬一个人的才华时,却很容易忽略了这一点。爹,无可否认,您对于那些整日奔波忙碌的人是不是青睬加!虽然你也明白鏖双和抱琴有武功有谋略,然而他们做事的时候却处处显得比旁人轻松自在。爹请凭心而论,面对这种情形,是不是会在你的心中泛起疑云——

    他们对于份内的工作可曾全力以赴?”

    展毅臣平静的道:“我承认我容易看见正在做事的人,可是我却不曾怀疑抱琴和鏖双的工作能力。不过,我的确发觉他们做事比别人来得悠闲。”

    “是的,他们悠闲,然而爹可曾深思,他们的悠闲是用才华换来的?爹,咱们先就鏖双来说吧,同样的货,别人须要用三艘船去运载,他只须要两艘船,就能解决了;同样的仓栈,别人移入移出须要用两天的工夫去完成,他却只花半天的时间即告完工。爹,这些小地方我们可以从哪里看出来?你不妨看看这些年来鏖双所恃过的分舵,一旦有他在,船只急调,仓栈不足的事情就锐减。此外,还有一点儿也是不容易看出来的确鏖双的临机应智及深谋远虑——他不会因为应付眼前而将慢货用快舟运载,少货用大船承运,他也不会在货急之时,一味安抚雇主,而空自对排舟之人跳脚谩笃。爹!您想想看,咱们船坞的人,谁最能将各处船舶调度的情形熟娴于胸中,将之灵活运用。”

    “你指的是船舶的调度?”

    “是的,每当闹起船荒,各分舵的兄弟急吼吼的调用船只,结果造成多少空船在江上行驶,白白糟蹋了那段航程,然而鏖双在交配那些船只的时候,往往能将那些无形的浪费减至最低。您记不记得前年,许多船只都调到上江各分舵,结果所有下行的货都在等上行的船只回来时,是鏖双以铭思木材行准备运交至杭州的木材,染成木筏,将一些紧急而不怕水浸的货以木筏运至邻近地点,再配合该地的船只,转承出去。那一回的机智应变,鏖双保住咱们船坞多少的生计,赢得雇主多少的赞赏。”

    “嗯,这件事,鏖釜的确辨得很漂亮,我记得那一年我给他的奖赏十分丰厚。”

    “爹,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就是任何行船之人视为畏途的急流险滩,也是咱们展家的船最容易出事折损的地方,若是由鏖双出面指挥,那些损失也必然锐减,关于这方面您可以从船只的修缮用度中察觉出来。”

    第十三章

    展毅臣神色一动,重新翻阅手头上的文卷。

    “如果我们将这些开销单纯与某个人做比较,我们或许可以声称那是鏖双幸运,得天独厚,所以当他在场时,适巧那天的江流就很平顺,可是十四年来,年年风顺,年年蒙天眷宠,未完说不过去吧!”

    “这一点我的确忽略了,鏖双他是怎么克服那些先天上行舟的困难及危险?”

    “爹,我们首先必须承认这是鏖双无可比拟的天赋。鏖双懂得颧察天候,注意江湖,他甚致能将各处险滩的暗礁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研判舟船何时该行,何时该止,而且一向十分准确,寻常的人,哪能做得到。爹,坦白说,这一点我自叹弗如。”

    展毅臣颔首道:“不错,关于鏖双的才能,你的确说动我了,那么抱琴呢?”

    “如果说,鏖双的才华主外,那么抱琴的才干则主内了。我们不妨就人,就事,就财,就物,再就法,这五方面来谈。”

    展毅臣不禁一笑:“你倒分得十分详细。”

    展千帆也回父亲一抹微笑:“外显而内,不分细点儿,恐怕让抱琴不公平。”

    “好吧!说下去。”“就用人而言,我列举了抱琴所引进或荐举的人员清单,爹,您对那张名单有什么看法?”

    展毅臣仔细流览那份名单,他想了一下,醒悟道:“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已成气候,可以独当一面了。”

    “是的,爹,这其间还有一层十分重大的义意,那就是抱琴至今仍旧独身末娶,他荐举人才,非常公正,完全不掺私情。”

    展毅臣的脸色倏沉,他听得出展千帆提到“不掺私情”这四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展千舫赶紧岔开话题。

    “提到抱琴的独身未娶,我就忍不住纳闷了。鏖双他情有独锺,只是芳踪难觅,所以至今中犹虚,我还能够了解为什么,然而抱琴他怎么也不肯娶妻,这一点实在就令人匪夷所思,百思不解了。”展毅臣的神情显得有些奇怪及不自然,他静默半晌之后,乾涩的道:

    “安知抱琴不是心有所属,只是情怀难寄。”

    展千舫愕然望着父亲。

    展千帆脸色却微显苍白:“爹,您知道抱琴——?”

    展毅臣挥挥手,他闭上眼睛:“不论抱琴锺情何人,那也是他的隐私,没有人有权力去揭开它。”

    展千帆暗吸一口气,他由衷慨叹:“难怪娘对您的爱至死不渝,爹,您的确俱备了常人所不及的度量。”

    展毅臣猛然睁开眼睛,瞿视次子:“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展千帆凝视父亲:“娘过世的时候,我起了疑窦,当娘入土时,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展千舫抓着展千帆的手臂,震惊异常,道:“千帆,你说什么?”

    展千帆避开兄长的目光,垂低望地面。

    “娘泄气的那天,爹一直抱着娘的遗体不放,而抱琴他一直守在房门之外,不曾稍移。

    我注意到抱琴的目眶湿润,可是当时我们的情绪都很乱,所以也不觉得奇怪,然而到了第二天,抱琴的僬悴和悲痛忽然让我感到无比的震骇和羞耻,老实说,我被自己突发的意念吓着了。不过,就在娘下葬的当日,我发现抱琴曾经苍白着脸悄然离开,而娘在覆土的刹那间抱琴的痛苦完全显露在脸上。我忽然了解,原来多年以来,抱琴一直隐藏一份挚情在他的心底最深处。爹,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么说——抱琴用情之深并不亚于你!”

    展毅臣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听清楚,今儿咱们父子三人关奢房门在谈话,一旦走出这道门,这些话题片字不许提。”

    “是的,爹。”展千舫和展千帆连忙应声称是。

    “爹!”展千舫舐一下唇角:“我能不能问您——您是什么时候发觉抱琴对娘有倾慕之思?”

    展毅臣停顿食许,才缓缓说道:“当抱琴第一次看到你母亲时。”

    展千舫眼神异样,他吐出一口气,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是的,当时抱琴才二十二岁,他还不懂得掩藏眼底的情焰。”

    “爹,您一直隐忍不发?”

    “千舫,我无须隐忍牛么,我信任我的妻子。”

    展千舫目光一闪,不再说话。

    展千帆轻咳一声,道:“爹,我们言归正传吧!”

    展毅臣点点头:“关于抱琴的知人善用,我很清楚,这一点可以略去不提。”

    “好的,爹,那么我们来谈谈抱琴的处事才华。”

    “这方面你写得很清楚——打从抱琴接掌修缮总司之后,他为每一艘船编设目录,从买入至报废,其间的修缮花用都记载得很清楚,也因为抱琴有条理的安排这些船舶的检修事宜,所以咱们的船舶使用年限明显的延长了。另外,他每隔两年招募一批修缮人手,以师傅引领徒弟的方式,轮调每一项修缮的工作,一旦确定这人不适于修缮,便调至其他适合的地方工作,所以这些年来,咱们展家船坞的老本行——船舶修缮——一直维持很好的风评。”

    “爹,那些是看得到的建树,另外,抱琴还创设以工论酬的方式——同工同酬,人人平等,只要有所付出,必然有所回报。到了岁末,工作的风评,手脚的灵活,技艺的高低,年资的深浅,卖力的程度,则决定报赏多寡。爹,抱琴制订的这种制度,为咱们展家船坞挽留了真正的好手人才,您可以注意到,咱们这些年来何尝操心过人才的事情了,同时您可以发现到,咱们虽然将营生的重心放在承货拉脚方面,对于修船的营生仅求守住祖业罢了,可是咱们修缮的事业,却在抱琴的安排之下,始终兴盛不坠。”

    “不错,正因为抱琴这些卓越的成绩,近年来,我已经加重他的职限,并且将修缮以外的工作也逐渐移转到他的身上了。”

    “爹,我还得提醒您,在事的处理上,抱琴固然展现出他不凡的才华,另外他对于物的调度以及帐的排记上,也同样有教人叹服的地方。”

    “说下去!”

    “爹,咱们先针对物的调度来看,在抱琴掌理修缮总司之前,咱们的船舶并没有比今日多,可是咱们支付的各项开销极大至船板,小至木钉同样样比今日来得多。爹,关于这些开销,您不妨看一看我所誊录的帐载。”

    展毅臣颔首道:“我刚才在翻阅文卷时,已经注意到这些用度的差额了,千舫,你能够告诉我,抱琴是如何做到的?”

    “爹,您记不记得当初抱琴主张修缮工人应该人手一套工具时,您曾经迟疑过?”

    “毕竟那笔开销不小。”

    “然而当时的大手笔,却在今日浮现出价值了。”

    展毅臣嘴唇微撇,他点一点头,探视展千帆。

    “我想,你并不须要对我赘述抱琴所登载的帐本是如何的笔笔清楚,条条分明。如今我将例行的查帐工作悉数交给他负责,就是器重他这方面的才干,当然了,我也信任他的忠诚及正直。”

    “既然爹也了解抱琴生性耿直,那么咱们就可以谈一谈抱琴的另一项才具法!”

    “制而用之称‘法’,折狱致刑也是‘法’,千帆,你指的是什么?”

    “兼容并蓄,有容乃大,爹,要谈就谈大点儿。抱琴他是定制度的人才,他更是推行制度的高手。爹,我不否认咱们船坞中有不少的人才,他们往往也可以想出许多很好的点子,只可惜他们绝大多数都只限于纸上谈兵的阶段,真要他们放手去做,他们不是傻了眼,就是做不好,爹,说句心里话,对于那些忘想和清议,有时候,实在教人厌烦。”

    展毅臣望着次子,露出似笑非笑之色:“儿子,你会不会觉得你厌烦的事情太多了?”

    展千帆顿了一顿,他摸一下自己的鼻顶,道:“书生误国,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们如何误国,还不是靠那张能言善道的嘴皮子,眨东谪西,以诂抨击,将人心之不足与不满煽动起来,哗众取宠,本身不见丝毫的作为,然而对于做事的人却处处掣肘,不停的扯其后腿,如果能将对方扳倒,牟取利益,固然得意,即使一事无成,中伤了他人却不碍自己的痛嚷。爹,我不否认,做事的人多,清议的人少,这种清议的确能够发挥抵砺的力量,若不然,做事的人吃力不讨好,动辄得咎,再厚再稳的根基,也禁不起没有中止的摇撼和摧残,所以我对于那些净说不练的天桥把式,一向没有好感。”

    展毅臣转对长子:“千舫,你的看法呢?”

    展千舫怡然一笑:“千帆想得远,谈得深,我想我还是藏拙一些儿,仅针对咱们展家船坞来谈。爹,我也认为我们需要做事的人才,而不是说话的清客。抱琴和鏖双的才能确实令人激赏。”

    展毅臣点点头,对展千帆道:“当你提到‘法’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对抱琴的执法严正大加揄扬一番。”

    “这的确也是我想指出抱琴的另一桩优点,不过,我只是要提醒爹,刑期无刑,抱琴兼任执法总监之后,咱们的刑堂清淡了许多,而弟兄的怨言也减少了许多,爹,对船坞而言,这是好的现象。”

    展毅臣扫视两个儿子,然后将两份文卷叠在一起。

    “好吧,千帆,你认为我该付与抱琴和鏖双怎样的职位及权限呢?”

    “他们的才华一主内,一主外,我想把船坞的工作化分内外,成立内外两堂,分别由他们执掌。”

    “那么你游表哥——。”

    展千帆的神色蓦地一沉。

    展千舫接口道:“爹,游表哥在船坞的资历到底还浅,如果让他任总监执事,弟兄们凝于婆婆及爹的情面,或许嘴上不致于反对,可是我相信他们的心中难免会犯嘀咕。如果爹执意提拔表哥,我想让游表哥执掌展家总管,先负责咱们的家务事,然后再慢慢加重他的权限,这么一来,他的职称也恰当,而弟兄们也不会有微言。”

    “从咱们的家务事下手?”

    “是的,爹,打从娘过世之后,上自仆妇的调度,下至咱们的生活琐事,都是让婆婆在操心,而婆婆年纪大了,也清闲惯了,有些地方她委实照应不过来,我和千帆有的时候看不过去,偶而就插插手,管一菅,可是我和千帆毕竟常在外头跑,再怎么插手也有限。像咱们贮勿库里的灰尘,厚得足以种花了,而柴房里,烂木头和好木材囤积在一块儿也没人清理,爹,盼归刚过门,如果让她一下子就接手这些烦人的事,我觉得过意不去,而游表哥心细,足可胜任这种事,如果游表哥不喜欢,俟一年半载之后,我们再将这些家务事转交盼归去掌理。”

    展毅臣忍不住笑道:“千舫,你倒很疼惜你的媳妇儿。”

    展千舫坦然道:“我问过婆婆了,当年娘嫁进来的时候,爹又何尝不是如此。”

    展毅臣眼神微黯,他强笑道:“好好珍惜盼归吧!锦堂将这个掌上明珠遣嫁到咱们这样的江湖人家,他嘴上虽然不忍说,心里可疼得很。”

    展千舫点一点头:“我知道,爹,我会全心全意善待我的妻子。”

    展毅臣站了起来,他走到一幅泼墨山水的画前,画的下款着名——斐云玑。

    “你誊了一夜的稿子,千帆赶了六天六夜的活儿,我明白你们都累了,回房休想吧,今天晚点再开饭。”

    “爹!”

    “爹!”

    “抱琴,鏖双和建成的事儿,就依你们的意思去安排,若是什么时候把细节拟定,咱们再择时详谈。”

    “是的,爹!”

    北风呼啸,天气乾爆而寒冷。

    展千帆身着鸭绒袍,足蹬麂皮靴,对着镜子整好衣冠,然后自墙上取下长剑系在腰间。

    这时侯,他听见裾裙曳地之声,他的眼神闪过涩情,随即见他闭上双眼,舒缓一口气,然后走向屏风处,去拿一件斗篷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上传出叩声。

    “门没栓。”展千帆将斗蓬挂在右臂上。

    “千帆,你要出门?”燕盼归的声音轻柔的逸出。

    “是的,我要出门访友。”

    “千舫也出去访友了。”

    展千帆微微一笑:“哥最迟会在晚餐之前回来,嫂嫂,你别担心,哥舍不得你。”

    他见燕盼归垂下眼帘,长睫轻轻颤动,便笑笑,又道:

    “明儿是爹开堂颁布人事叙任的大日子,爹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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