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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甘堕落,有谁能理解我急于融入到平凡群体中的决心呢。

    换了几个工作,累瘦了许多,不过也绝不再可以有未生育前的骨感,整个人身上就一直多那么一圈,多到我已经习惯并且淡忘四年之前的样子。就连我回来时,高淑贞也并不能一眼辨认出我来。

    我现在有一份还算轻松的工作,在市区里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里做文秘,两位老人有父亲的退休金作保以及往年的积蓄过得还算安康,我的工资足够我们母子二人的花销,我并不用接受父亲的接济。

    何况简思苼傍上一个一个那么铁的超级明星干爸爸。

    孩子姓简,我若要回来,不得不这么做,唯恐耽误孩子受教育的时间,而且简时愠也极力赞成把孩子留在中国接受教育,不能把她教成一个不识中国大字的洋娃娃,他说孩子避开中国几千年博大精深的文化,会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可毕竟没有遮掩住,这孩子的样貌太显眼,偏偏并不像我。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抱着匆匆地从公园里往回跑,大雨倾盆倒下,这回再也没有凭空送雨伞的人。我看见前面有一位先生撑着一把伞,马上奔到前面,喊住了他。

    大梦春回,人生如戏。那一刻我便只这样感慨。

    虽然瘦了许多,可竟是不显老,仿佛只大病一场,他的面容并无过多的改变。我一眼便认出他来,我该注意到,除了他,还有谁在大雨里行走得这样优雅缓慢。只不过时过境迁,如今相遇,大抵一切都变了味道。

    我们竞像偶然相逢的故人,轻问一声好,而后我便再也无话地抱着女儿急迫地要走,他拉住我的胳膊硬生生把伞塞给了我,他说,你得学会对自己好,你别走,我走。

    我想不通这么多个时日过去,为什么到最后哭的还是我,感到悲伤的也是我。

    那晚我回去,在空间里写:天可怜见的两人,在灯人火丛中,云雨雾里只是觉得亲。这么亲的人,我却一辈子不愿见到。瞎了眼也不想。

    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人,有时候天地就是这么小,也这么地大。不相爱的两人千里迢迢地相遇,相知,纠缠过后又从咫尺到天涯,变得形同陌路。

    思苼还一岁的时候,简时愠把报纸塞到我手里,他说西联倒闭了,被廉价恶意收购,一个庞大的公司一年之内肢解般地出售给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

    激烈残酷地斗争在我不知晓的地方激烈地上演,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牺牲品。

    他从未给我解释,其实我或许能猜到,他之所以出卖我,是迫不得已,或者一时权宜之计。

    那时在我眼里,那些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我们两人终究是不适合在一起。他爱的人不是我,我不亦想去爱。自此成为陌路也罢了,这么激烈地分开,多年之后遇见了,也心平气和地招呼一声,多余的便什么也没有,岂不很好。

    他能忍住,明知是自己的女儿,竟舍得擦肩而过一句也不多问,我还是会觉得受伤,他之不爱我,于此可以窥见,即便连自己的骨肉也可以毫不惦念。

    反而黎母每个月都会带来许多孩子的衣服玩具探望,我并未拒绝,这是一个老人的心,自从做了母亲之后,我能理会到一二。几年过去,她看起来老了许多,我记得离开的时候,正是老爷子的丧期,之后老太太生活的起伏,我便再也没去过问。

    黎母亦从不在我面前提及黎岸一分一毫。

    母亲为子女的前途,其他的再多也可以排之在第二。时间已经让我淡忘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好笑的是,因为思苼,我终于学会了烹饪,可见一个母亲痛定思痛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我做好了饭,看了眼钟表,是该回来了吧。

    果然不出五分钟,屋外就传来了轿车喇叭的响声。我洗了洗手,将围裙解下,刚开门就听见思苼脆着小嗓子欢快地喊妈妈,而后小麻雀一样摆着双手跑过来。

    简时愠进了屋才摘下头上的鸭舌帽和一副很大的太阳镜,将思苼抱得老高冲进洗手间跑着叫着像一个大男孩般,去洗手也这非要般热闹。等了一会儿,爸和高姨从外头散步回来,我们才坐成一桌子准备吃饭。

    热闹过后,我去门外送他离开,回来的时候,父亲并未歇息,只在等我。

    “走了?”

    “嗯。”

    “若是不喜欢人家,就明白说了,不能耽误这小伙子。”

    “好。”我有些讶异,本想着父亲是劝我接受他。我知道他像哥哥像得极了,二老尤其喜欢。一直以来我言语之中明说暗指,不乏提及我无意嫁娶的事,我猜聪明如他,应该理解。

    “嗯,你明白就好”

    “爸,我先去给思苼洗澡。”

    “你等一下”

    我重新坐下,父亲欲言又止,最后只咬牙说道,“我我听说,他快不行了。”

    “”我坐在那里,半响没有反应,嗓子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咬住唇,一声不吭泪珠子竟然刷刷地流下来。

    “你回来后不久,他找过我,给了我一笔钱,后来,去了国外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去看看吧,毕竟曾经做了一年夫妻,是缘分。思苼也还没有见过爸爸,不去瞧瞧,人一去,她将来少不了会埋怨你的。”

    我口不能出声,见女儿从姥姥房里跑出来,定定地站在沙发对面,看我不停落泪,一时吓倒她,她竟然咬着唇手足无措,随后也嘤嘤地哭了起来。而后我猛地起身,止住眼泪,伸手拉走思苼。

    “不准哭,还没死,哭什么哭?”我说着嗓子里噎得慌,拼命地仰起头

    ☆、chapter58

    十月是深秋,我带着思苼坐上了去往德国的飞机。

    我不知是什么心情,似乎觉得一切都是谎言,不见到他我无法相信,在我心底那么鲜活的人,这样孤独落魄地彻底地和这个世界诀别。

    曾经翻云覆雨,惹了多少尘缘的男人,要走,也是这么不留余地么?

    我为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多少次忍住了泪水,可想到他的死,心中是千万个难以接受。哪怕他与我南北极相隔,与我此生不见,我也不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他。

    房子清简地可怕,我敲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位女子,我识得她。

    她见到我有些诧异,忽而又很惊喜,我未来得及说话,她却蓦地直用手抹眼泪。“进来,快来。”

    “我一会儿便带你去见他。”她忙得很快,将我的东西接过,收拾好东西前后用得不到五分钟就蹬蹬地下楼了,“他指不定该有多高兴呢。”她看着思苼,是真心地欢喜,欢喜下头是冗长的悲伤。

    我则因为她的话愈加魂不守舍。

    医院很小,建筑并没有中国那么宏伟高大,我抱着思苼随着宋子衿,脚步迈得极快,走到病房外,医生竟然也不阻拦,宋子衿与他交涉了两句,便急急地催促我进来。

    我再见他,已经瘦弱得让人心疼了,下巴尖得硌人,直直地躺在床上,居然并没有睁开眼,我大脑轰然一声,身子趔趄了一下,被宋子衿扶住,我才坐到床头的椅子上。

    我想起了黎岸的父亲,如今旧梦重现,我不如老太太矜持,竟然趴到床边就哭了起来。

    那时我以为他死了,什么都浑然抛却不管不顾,他的好合坏也再不在乎,只剩下满心的不舍得,我真想也一并哭死了过去。

    我用手去抱他,右手触电一般地缩了回来,我又重新在被子的凹陷处摸回去,惊得我半响都没有说出话来。黎岸的腿居然——,我猛地起身,要掀开被子,被旁边的护士喝止住,我全身瘫软地像是失去思考的能力,黎岸的右腿真的没有了,我竟然不知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到底承受了什么

    我的心抽得难受,孩子哭闹我也不想去顾及,我盯着他的脸,慢慢地,对我来说那是奇迹,他睁开了眼,我一脸狼狈被他全部看尽。

    我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一刻我好像又活了过来,用手去摸他的额头,泪水再多,已是多余

    他好像需要反应很久,才转动一下眼睛,顺着我看向我身后哭得正凶的女儿。

    “我们两个求你,黎岸你不能放弃,思苼要爸爸,你不能死。你不能不负责任,那是你女儿,你不准——不准死。”不准去找言殷瓷。

    我知道死亡是不可预知的,我的几句只求他能听懂,知道世上有这么个女人,真心地爱他,还能看清楚自己的女儿长大后的模样。

    他做出了一个是笑却又着实不像是笑的表情,极其缓慢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我的手吐字不甚清晰地道,“我为孩子在东区买一套房子,伯父手里银行卡她的抚养费对不起”

    我们母子二人哭成一片,黎岸却狠心地闭上眼睛再也不看,他居然像是早就厌恨了这世间一般,但求清静。

    医生说,最后一次手术,若病人的体力支撑不住,可能会在手术中死去。

    天意弄人,再次和黎川黎屿相见,竟是因为黎岸病危。亲属签了字,手术下个礼拜就要进行。

    我一步都不想离开他身边,我都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医生无奈在他的病床旁边安排了一个床位。宋子衿将被子送给我。催促我吃饭。

    我公式化地吃了几口,放在一旁,双眼紧紧地盯着心线图,如同得了强迫症一样,生怕下一秒,它就停止波动。

    黎岸是因为六年前动的截肢手术才落到如此般境地,高位截肢。

    高位截肢病人存活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黎岸便是因为多次残肢坏死受感染变成如今这样。

    那次遇见,他的右腿便已经失去了,我是多么大意,居然没有看出来。

    宋子衿站在一旁,并未离去,我拽住她的胳膊,“腿是怎么丢的?”

    她把我望了又望,低声地道“亦云哥不让我说。”

    “你不说我现在去叫醒他,让他说!”

    “我不知道,我下飞机去医院的时候,说是被压断的,必须截掉。亦云哥没说在哪里压断的。”

    “哪里的医院?不在北里么?”居然需要坐飞机。

    “巴黎——”“哎言小姐?言小姐?”

    “我没事,麻烦你替我看着黎岸。”我听了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大脑一片混乱。

    “你干什么?”

    “去找黎川。”

    “你别去!你身体状况不好。”

    我脑子里怎么能听进去她的话,径直出了病房。

    宋子衿追了出来,跑过来拉住我“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就是在巴黎时装大赛混乱的时候被倒下来的铁柱子压断的!亦云哥他去找过你!”

    “哎!言小姐!!医生!医生——”

    听到这话,天光四合,我的意识分外清醒,我猛地醒来,深吸一口气,欲将郁结的所有悲怆和委屈哭喊出来。却又碍于他就在隔墙不知生死,我捂住嘴,抽抽地蹲在那里,黎岸濒死之时的神志不清,与我倒是无上的惩罚。

    他还没有死,却鲜少再睁开眼睛。

    肃穆消瘦的床被每每让我想起老爷子弥留之际,午夜惊起,再也不肯去睡。

    他是凡胎肉骨,历史洪荒卷不尽无数风流,他于我的伟大比之人的渺小,竟是无可奈何的事。

    见了他人奔丧挂怀,心中只觉是人事,如今真的轮我来尝这苦,仿佛六年前大梦一场,上天白白赐来一个他,生生带走我半条性命。

    一切按部就班,我成了黎家老母一样,黎川提及照张相片的事,我却一万个不许。

    连一丝一毫预告他的死,我都不想知道。

    深夜,月儿凝华,天光尽抛,乌云深深然地穿过。

    我拨开窗帘伸手祈祷,远处绵延不断的混黑天际像是噬人生命的野兽,噗地一颗星子直落落滑下,我的七魂丢了三魄,惊悚地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正文完。

    ☆、chapter59

    番外一天可怜见。

    我与黎岸,真是天可怜见的两人。

    我的黎岸,没死。

    不管是因为我的祈祷,还是他的坚持,他没死,这比什么都重要。

    大家都未抱希望的手术成功了,尽管他手术后昏睡了一个多月,我都要怀疑他是否抗议般地不想醒来,不想再看一眼我。

    他的活,让这个爱过他,恨过他的女人做梦都会笑醒。

    我乘坐城际公交到达医院,带着我亲手做的清粥小菜,平凡安静地日子里我每次都幸福地想哭。

    我想,不管他爱谁,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他都休想把我赶走。

    最起码我为他生了孩子,如果他想要,我还可以为他生更多的孩子,他必须顾及到这份情面。我情愿守着不爱我的男人过一辈子,说我活糟糟地受罪也罢。

    我轻轻地推开房门,他还未睡醒,大概长肉的时候,人就特别容易嗜睡。

    我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他的脸,全部心思都去思考怎样让他吃好,睡好。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心情好。

    我不知道黎岸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怎样逗他开心。只好从零做起,我不知道我讲的笑话好不好笑,可黎岸会笑的。我便也跟着开心。

    思苼最会逗他,可惜现在还未到周末,周末飞来思苼就可以一直陪着爸爸。我很想让她逃课,黎岸坚决不允许,我只好作罢。

    天气越来越冷,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绝对不能生病。

    半个多小时后,他才醒来,我傻笑了一记,将保温桶打开盛饭。

    “思苼她明天就来了,她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我她想爸爸了,会带礼物过来,让我不要告诉你——”

    “对不起,我说漏嘴了。”我尴尬地咬咬唇,将枕头掂起来。黎岸顺势往上挪了挪正好靠在上头。

    我很小心地喂他,一边喂一边说。

    ——“思苼放假后会和奶奶一起过来。”

    ——“这个星期的评比中,她又得到奖励了。她说等爸爸好了之后,带她去迪斯尼。”

    ——“还有——”

    我的手被黎岸抓住,差点让我把饭洒了出来,他盯着我的脸“我知道。她很乖,很聪明,我很喜欢。你呢?在这边习不习惯?”

    “嗯。”我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以为觉得提及女儿的事,他可能会更开心一点。我的分量,远不如思苼。

    “继续——”

    “嗯。”我开始喂饭。又开始汇报女儿的情况。

    “思苼——”我刚出口,他便闭上嘴,扭过头,再也不吃了。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样又惹他生气了,连忙把碗放下,有些手足无措。

    我想他是不是嫌我絮叨了,我有些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黎岸,吃饭吧,我不说就好了。”

    “黎岸——”

    “言布施,你——”他掉过头,话未说完,唇抿得极紧,欲言又止,像是被我气得。

    我腾地红了眼眶,不然我那可耻的泪水流下来。我恬不知耻厚着脸皮天天往这里跑,他果真会厌烦。我甚至查过同性恋这一类人群的心理,不是说没有过分的触碰,是不会觉得难以接受的。还是,对我特别难以忍受。

    我用手擦了擦眼角,“你别生气,伯母来了,我就送饭,我不进来,我保证。”我有些难堪地收拾好碗筷,知道他许是吃不下,我起身看了他一眼,悻然转身。

    我走得很快,跑到医院外头,就咽咽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我擦干眼泪,为自己打气:这算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我可要挺住,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是最受得了委屈。

    等到周末,思苼终于来了,我看着越来越聪明漂亮的女儿,心里实在高兴,拉着她兴冲冲地跑到医院去,欢快的劲头仿佛回到了二八年华。

    我站在床头,思苼趴在床上,父女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黎岸忽然叫思苼先出去。

    “想去方便吗?”我走近了问。

    “不是。明天你和她一起回去。现在先让她去歇息一下吧。”

    “嗯。”我想拒绝,看见他锐利的眼光,只好点了头,我有些落寞地走出房门,牵着思苼。

    “妈妈,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没有,妈妈很高兴,小苼累不累?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带着作业过来。”我扯出笑脸。

    “不累,在飞机上睡够了。妈妈,爸爸身体好了,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知道”我大概在她心中是个窝囊的母亲,黎岸的决定我一时不敢去过问分毫。

    “那”思苼皱着眉头,“妈妈,人家孩子的爸爸都听妈妈的。你去跟爸爸说,让他回去呀。或者,让我来这边上学。”

    “思苼先不要跟爸爸说,等爸爸身体好了,我们再讨论。”

    “唔”

    我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虽然下定了死乞白赖的决心,我却没把握能留在他身边。

    我随着思苼呆了一个星期,黎岸来电话不让思苼过去,说这样会影响孩子学习,这样一来,我也就没有理由过去了。心中着急,却也无奈。

    简时愠来时,我有气无力地开门,他知道我回来,说过来看看。

    他是个善良的男人,我本不想伤害他,可与黎岸一起,他受伤再所难免,我心里一直觉得歉疚。

    “怎么这样不精神?像是霜打的茄子。”

    我知道我现在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的形象好不到哪里去,“进来吧。”

    “他怎么样了?”

    “还在康复中,喝点咖啡?”

    “嗯,我自己来。”

    “唔,我去收拾一下,爸妈不在家,待会儿接思苼,去外头吃吧。”

    “去吧。”

    我去楼上收拾了一阵,挎着提包下来。

    “刚才有电话,我接了。”

    “嗯,什么事?”

    “他打的。我接了他只说晚些再打就挂了。”

    “嗯,走吧。”

    吃完饭我早早地就回来等电话,果然九点多钟,我在浴室时,电话响了起来,思苼脆着嗓子喊我,我裹着浴巾就跑了出来。

    “黎岸。”

    “思苼还有多久放假?”

    “再有两个星期。”

    “我知道了。”

    “你睡了吗?”

    “还没——”

    “哦。”

    “”

    “黎岸,你注意身体。”

    “知道。”

    “等她放假了我们过去?”我特意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嗯。”

    “你早点休息。”

    我听见里头传来的嘟嘟声,如获大赦。

    我们去德国。正好赶上圣诞节,入乡随俗,于是便欢快地陪着思苼买礼物和圣诞树。黎岸是圣诞节前一个星期出的院,正好我们可以一起过一个圣诞节。

    我和思苼开着车,买的东西将后备箱装的满满的,回来后折腾了一个下午,将房子装点得五颜六色。

    我将饭菜做好,跑到楼上去喊他。他出书房,被满屋子的彩带和星星闪了眼,颇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思苼一直在下头的vcd中学习德国小兔子唱的那首圣诞歌,我们下楼的时候,她正声嘶力竭地唱着跑调的儿歌,我听着噗嗤一声笑了,黎岸也闷闷地笑出一声。女儿见我们下来,马上从地毯上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叫,“爸爸,爸爸,我学会了兔子语!”

    我拼命地忍住笑,黎岸昔日很熟悉的严谨的德语,竟然被女儿当做兔子语来学。

    黎岸愣了一下,上前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只是开心地笑,并未去纠正她,“思苼再唱给爸爸听听。”

    小丫头再次晾开了小嗓子,很得意地唱将了起来。

    我见他抱起女儿,担心他的身体,见他面色不错,便也心软地随着他了。

    一桌子饭被女儿恶搞得喷了许多,小丫头亢奋地像是打了鸡血,吃一口,就要折腾好一会儿,圣诞树按照她的审美观挂好后,蹦蹦跳跳地几乎把她所学会的儿歌都拿出来献宝一般唱了一遍。

    我将女儿洗洗,她裸着身子吵着要跟爸爸睡,折腾得疲倦了,刚穿上睡衣,小丫头钻到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黎岸去了浴室,方才身上被思苼洒了些食物,依他爱干净的习惯,肯定觉得难受。

    他洗完澡出来,坐在沙发上,头发湿湿地滴着水,我习惯性地取下毛巾,走到他身后擦了几下想起来什么,突然顿住了手。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反观黎岸并没有生气,我继续擦了几下,草草了事。

    我收回毛巾,去了浴室快速地洗了澡,见黎岸还在看电视,我有些疲惫,便径直去了客房睡下。

    早上醒来,黎岸已经神清气爽地穿着紫条蓝格子针织衫,站在厨房里头做饭。

    我收拾了一下,将思苼穿起来,小丫头穿得圆滚滚地,像个球一样。

    原计划今天带着孩子去看电影。思苼睁开两眼睛晕乎乎地,洗了脸就来了精神。

    “爸爸!早上好!”

    “早上好。”黎岸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说。

    我去把做好的早餐端出来,见黎岸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舀水准备洗锅,我快速去接了下来,将他扶出来,“你先吃饭,我来洗。”

    “好。”

    出门的时候,我和思苼串通好,一定要让黎岸坐轮椅去,小丫头软磨硬泡,黎岸还真的屈服了。

    孩子的威力于此可见一斑。

    接下来的几天,我与黎岸带着思苼好好地玩了一回,黎岸却比我还要会哄孩子,我养了六年的丫头,他用三个月就收买了。现在思苼只跟着她爸爸屁股后头,成了一个小跟班,若黎岸说渴了,累了,她比谁跑得都快,小姑娘马屁拍的那叫一个遛,整日将黎岸哄得眉开眼笑。

    现在是刚入夜七点钟左右,这会儿,父女两个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我找了一圈,竟是没找到。黎岸坐着轮椅,居然还让我跟丢。

    这一地带我并不熟,天黑得早,城间公交车在六点多钟就已经没了,手机装在丫头的背包里,黎岸的号,我记得个大概,打了几次,居然是错的。我找了他俩两个多小时也未寻到,也或许他们已经回去了。

    这边是小镇,并不繁华,向着这条路走到市区里,或许还有去往munste的车。

    我走了半个多小时,路上遇见一位开车的先生,瞧见我落魄地样子,好心地载了我一程。

    夜里十点多,我又搭了一辆顺风车,才到了市里,回到住处,果然是灯亮着,我摁了门铃,许久门里面竟然没有动静,我大声喊思苼的名字,才听到楼梯蹬蹬地想,女儿穿着睡衣打开了门,见了我眼眶就红了起来。

    黎岸并没有在家,思苼说爸爸告诉她有人来也不让开门,他出去找我了。

    思苼说她在广场上要上厕所,非要领着她去找公厕,结果出来就没有找到我。

    我马上去思苼的包里找来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黎岸赶回来,已经是凌晨。思苼被我哄着睡下,我看他穿了假肢,心里一惊,赶快开门,进屋将鞋递给他。

    我用沙发垫子将他右侧大腿残肢下方垫好,快速地接了一盆热水,将厚毛巾打湿,捏了半干。

    若在之前我肯定毫不犹豫脱了他的长裤,我又只好将毛巾放在水盆里,起身走开。

    我听到他脱衣服的声音后才进客房。我想起他不知吃饭了没有,奔波到现在,该是很累,我最起码也得感谢他。我在屋里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

    我开了房门,他正用毛巾擦脚,我眼睛瞟向别处,问道,“你饿不饿?”

    “你简单做点。”

    “好,你先等等。”我马上跑到厨房,其实我自己肚子已经很饿了。

    我简单地将冰箱里的意大利通心面做了做,还是跟黎岸学的,手艺并不怎样,还能凑合着吃。

    我将面端到沙发前的长桌上,他已经穿了棉质睡衣,我过去小心地替他放好垫子。

    该睡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

    黎岸依然坐在沙发边,他冲了杯咖啡,并不打算去睡。

    我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竟不知去说什么,好像我要重新去认识他一样,我们之间一时半会儿热络不起来。

    “你先去睡吧。”他对我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今天下午,对不起”

    黎岸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只低着眉眼看地。

    他忽然又问,“你困不困?”

    我立即摇了摇头。

    “你坐下,我们谈谈。”

    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起来,本来我是秉持着蒙混过关的心态,和他磨一天算一天,那些诸多的不恰当全被我抛之脑后。若是他不挑明来说,我可以自欺欺人。这么几个月,我们还从没有认真坐下来说话的时候。

    我坐下来,盯着茶几:“你说。”

    “我得,先谢谢你,把孩子带大你受累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日后你若是没有时间,我也能照顾她,你不用跟我客气。”

    “我有时间。”我一下子堵住了他的话,他果然要把我推开。

    黎岸沉默了一下,又道:“我会一直在这边,现在许多事情我自己都能做。这一段日子,谢谢你。”

    我别开眼,心中五味杂陈。

    他继续往下说,“思苼她奶奶过几天回来这边,思苼先不回去。我听妈说你因为在北里的工作辞了,如果不介意,我在那边认识一些朋友——”

    “黎岸,你别说了。”我将两手紧紧地握住,若是往常我真想一走了之,可我知道走了之后我一定会后悔,不是说好了死乞白赖,面子又算得了什么?我鼓起勇气:“黎岸,我不走怎样?”

    黎岸盯着茶杯沉默着,他用手指一点点地摩挲杯壁。

    我见他在思索,保证道:“我会自己工作,不会干扰你,我知道和女人呆在一个屋子里会让你觉得不舒服,思苼必须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只要在她面前我们像夫妻就可以。我不会越矩,你放心。”

    “为了孩子,你要和我做——形式夫妻?”黎岸一字一句像是不肯相信地问。

    “。”我咬了咬唇,没说话。我知道形式夫妻意味着什么,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不是么?我最后还是肯定地点点头。

    “我不同意。”黎岸斩钉截铁,眼神颇为暗沉。

    他拿起沙发旁边的拐杖,吭地一声放下杯子,抿着唇不想再说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我马上起来拉住他的胳膊,“为什么?以前那一年,就算是假的我们也能好好相处不是吗?他已经死了,他——”我想到什么,立马停止,还是他在这六年里有重新喜欢的人?

    黎岸身子也蓦地停住,他甚至不回头,他说:“言布施——,你明天就回去!”

    “我不回去!”我忍住嗓子眼涌上来的酸意。“最起码,我是他妹妹。黎岸你六年前与我结婚,不就是因为他的半张遗书,为何如今这么不肯?”

    “是我当时糊涂,我没缓过劲就娶了你。言布施你嫌自己过得还不够委屈是不是,你从前的理想因为孩子没了,你今后大半辈子,要跟我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你就不想有活路么?!”

    “黎岸,什么是活路,你不要这么妄自菲薄,你的眼里究竟没有把谁放在眼里。娶我的时候,也并不健全,你那时竟然狠得下心,现在又有何不同。你要是再有什么,我——,”我眼睛泛酸,倔强地和他对视。

    “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他严肃地道,“过两天你回去,好好工作,遇到合适的人,孩子可以放我这边。你也活到这样的岁数,怎么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

    我后退一步,蓦地转身,砰地关住了卧室的门。我倒在床上受不住委屈嘤嘤地哭了起来。我以为我的,聪明如他早就明白,哪个女人这么衣不解带地伺候自己的前夫,百般迁就,现在看来,他是明白得很,也断然是不想领我这份情。

    我对与他,从头到尾,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言殷瓷十多年前昏死之际留下的一个牵挂。殷瓷的一言一语,他便视为珍贵,视为活下去的动力。

    孩子气的事,现在的年纪必然做不来,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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