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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章念晴说要自杀,你是不是要替她去死?!”

    劈头盖脸的一句,项左说到一半,已是将她从刚刚踏进的电梯里硬生生扯了回来。电梯门‘咚’的一声复又合上,章沫沫终究还是没上得去。

    她的手,被他死命攥到骨头也要捏碎,他的眼睛,上次见面还带着眷恋与爱意的、冷静而明亮的眼睛,此时只有怒意、熊熊怒意。对于章沫沫来说,有一个真正要命却又亘古不变的规律,那即是最怕的事,总是最先发生!最怕见到的人,总是最先见到!

    她呼了一口长气,也好,终要面对。章沫沫恍然间竟觉得周围的黑夜也亮了,心底无限豁然起来。

    “是!没错。”她没挣扎,发现自己的脸上竟能扬起平和的笑意,连她自己都觉得实属意外。

    项左的眉却郁结成了沉痛,半晌,竟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满胸憋得难受、似要爆炸、更要破裂,却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时,他甚至想随手拉过一个路人,老叟也好、小孩也罢,问问别人他究竟该怎么办?他到底还能怎么办?

    他不是没想过她给他出的这些难题,或者说在她被宋家恺撞成了‘失忆’的第一天拉着宋家恺的袖子亲昵地喊‘学长’时,项左便就知道她实在是个能给人出难题的女人。可是即便是,她放弃了他也好、投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也好,终究,她还是好好地在那里;即便是,她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以后不用他操心她的事也好,他也还是可以偷偷摸摸地看着她、做些他力所能及的而且又想要去做的事情。

    可是像她这般自行毁灭、一个人奋不顾身头也不回地扎进悬崖,他究竟还能怎么办?哪怕他真是天上的神仙,他还能再为她做些什么?

    关于那些艳照,他对那照片里的男主角不感兴趣,章念晴被谁占了便宜,他没闲工夫去查;可他却抑制不住要去查找那个散播照片的人,他有一万个肯定那才是他要找的黑手,只有那双肮脏的手,才是对章沫沫有威胁的一个。

    于是,托了公安系统的朋友在大海里捞针,誓必要将最初上传这些照片的原始发贴人揪出来,却不料今天那受了委托的公安系统的朋友打过电话告诉他事情有了意料之外的‘进展’,竟是那艳照的女主角换了人——一个名叫章沫沫的姑娘主动去公安局报案承认那照片里的女主角是她本人!

    怎么可能?他就算是瞎了也知道那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她!她跟章念晴长得再像,骗骗路人甲乙丙丁还可以,想骗到最亲、最近的人,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法。

    这个障眼法,她已经用过一次,以失败告终了,怎么就不涨教训?

    一直以来,他像是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一圈圈围着她转;他不怕累、却怕她!因为她总是拿她自己的身体去帮别人挡炮弹!每一次的愤怒痛苦——无奈投降——转身放弃——再愤怒痛苦……几乎都成了他和她相处的定律,周而复始、永无止境的循环;苦不堪言!

    “章沫沫,你到底是幼稚还是无知?你扮演章念晴的替身扮上瘾了是不是?这是什么事情你不清楚?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你还怎么过日子?世界上有你这么傻的白痴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项左直想捶打墙上。那亘古不变的定律又在发挥功效,天大的愤怒,到了她这一副死也不怕烫的安静下,又被打退成了无奈。

    姐妹之情,到底能有多深?他不知道。可是这世界上,为了不让她姐姐伤心难过而把自己的未来和生命彻底毁掉的人,能有几个?他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想不通,就只能问她;语气,不自觉就松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怎么了?”面对着那张脆如薄纸的一脸沉重,章沫沫心下倒是愈发满足起来;说不清的,就是满足。如他这般焦急而心痛地瞧着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她,一切都没必要计较了。原本刚刚自己下车的时候,还带着对未来的恐惧与担忧的女人,此时仿若又凭空生出冲天的勇气,就算明天,全世界每个吐口唾沫把她给淹没,也不觉得怕了。

    她眨着眼、无辜地望着他;于是,项左知道,他又该投降了。

    “沫沫,”他的眉头渐松,却又一点点爬上乞求,“你就听我一次劝好么?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你愿意代你姐姐相亲、为了她伤害一个爱你的男人,这些都没问题;可是你不要伤害你自己,就算你再觉得对她有亏欠,补偿的办法多的是,你怎么……这么傻……”

    他说得沉痛、词不达义的缓慢,可是读到她眼里,却又化为了笑的动力。脸上一点点扩散开的笑意,顺路带来了眼底的湿意,停不下来;于是她只能望住他,一个字都不能说,生怕一张口便就有泪水涌出眼底。望着望着,项左也停了下来。

    长舒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下的怜惜,把她轻轻拥入了怀里。

    “现在还来得及。我找人,帮你销了报案记录。”他小心翼翼,摩挲在她顺滑的长发,一下下连心跳都搭了进去。“乖,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嘟嘟兄章撒的花!!感谢肥嘟嘟兄打赏的地雷啊!!兄弟你这养肥党真不是盖的啊,再养养没准就直接看大结局了。噗

    再汇报一个好消息,地主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我又变长工了。长工很勤劳,收成得看老天啊兄弟们

    ☆、第五十三章

    最致命的,还是温柔;章沫沫伏在他胸前,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缓缓闭了眼。脸上,有湿润滑落,她却动也不敢动一下。贪恋着这一瞬间的温暖、他给的温暖,如此让人留恋不已……她想多呆一会、只多呆在他怀里一下、一秒钟也可以,只多感受一次他的气息、一次呼吸也可以,那是他的气息,多好……即便,她早已失了幸福的权力……

    “不好。项左,我的事真的不用你操心;你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有压力……”

    在他强烈的心跳声中,她偷偷拭去了那一滴泪,固执地从他怀里站了起来;“我当初,也是为了念晴才会接近你、嫁给你,你这么聪明,怎么到现在还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她的微笑,像个天使;只是这天使的手里,却拿了把刀,锋利无比,一下下戳着他的心脏,永无倦意。“你说什么?”他渴着两只眼,深深望着她,却怎么也看不透那样纯洁的面孔下面,到底藏了多少残忍?

    “项左,我们的相处,哪一样不是跟利益掺杂在一起?不管是当初面临外债的东印厂、急需巨额医疗费的念晴、还是现在你盛联施舍给我广告公司的生意……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我也不愿意承认,可是事实上就是每一件事都跟钱扯在一起。每一次见到你,总是会提醒我想到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昧心事,我也很痛苦……”

    “昧心事?”他冷笑,“从我这里,你就只看得到自己的昧心事么?章沫沫,你还真是……诚实得可以!”

    光洁的大理石铺就的大厦门厅,从那敞开着的大门里刮进一阵阵干燥寒冷的夜风;夜风里,章沫沫朦胧地望见他的背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离她远去。只是这一次,再没能量支撑到他彻底走远,身体缓缓蹲了下去。蹲下去,却还在看;看他伟岸的、却是模糊的背影,一点点远离,离她越来越远。

    直到拐角、消失不见,直到就连脖子支撑头颅的气力也不复存在的时候,章沫沫把脑袋埋进了膝盖之间。一滴滴的温热液体,敲打在隐隐映出她轮廓的、坚硬的大理石上面,嘀哒嘀哒的响,很动听……

    “你毁了你自己!”

    蓦然响起的声音,猛得将章沫沫拉回了这冰冷的夜里。宋家恺,站在楼梯口上,笔直而绝望地盯着她;他不是在问,而是陈述;一步步靠近,只是脚下却僵硬得可以。

    巨大的意外之下,章沫沫猛地站了起来,却是低了血压,晃晃扶在电梯旁的墙壁上,麻木地喘着气。“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料,宋家恺却丝毫没有理会她的疑问,一步步僵硬地靠近,而他脸上向来轻松畅快的表情,更甚于他脚步的僵硬。

    “章沫沫,你毁了你自己,其实,是为了项左,对不对?!”

    ☆、第五十四章

    宋家恺的手里,拿着的是一份新鲜出炉的《东城晚报》,他攥得紧,那报纸都要在他手里生生折断一样挣扎着性命;说来也怪,章沫沫虽是慌乱、且又隔得不近、而且那报纸还被他捏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可是章沫沫望过去,却还是将上面刊了自己照片的一则新闻看了个清楚。

    这家报纸,便是董菲那敬业的同学工作的报馆,她今天才约见的那个人进行的访谈、拍了照片,现在就见了报,这报社的效率还真是不错呢!

    她盯着报纸的目光里,隐隐竟透出如得偿所愿般的轻快,宋家恺最后一缕宽容也就这样被彻底打碎,满心苦涩瞬间凝结成到不可拆解。“章沫沫,你为了这个男人,竟然这么作践你自己?作践我?”

    晚餐时分被朋友打来电话询问,怎么那艳照里的主角变成了他的女人?宋家恺连饭没吃完,急匆匆跑去买了份晚报;这一瞧之下心都被生生震碎。他拿着那份报纸,不知道呆滞了多久,怎么会这样?她怎能跑去报案说那受害人是她自己?

    就算章念晴不愿意报警,可是他和沫沫已经商量好了私下里再想办法;而且就连出国的机票,她都给她姐姐订好了!甚至章沫沫还说过要把念晴的身份证偷出来,替她去报案。事情计划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就会突变?怎么最后‘受害人’就成了章沫沫而不是章念晴?

    甚至,宋家恺在想是不是小报纸又乱刊假消息?可是那配图错不了!那就是章沫沫,墨镜掩面、就连她穿的衣服、头发的形状他都再熟悉不过!

    就在宋家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猛得想到昨晚她的异常、似是不经意间她问他的问题——‘如果你是项左,会怎么样?这种事,对男人来说真的那么重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如巨锤生生敲断了神经也不为过。

    在问这句话之前,她满心满肺纠结的都是项左这个‘无辜’的人、风光的人、不可一世地让人仰望着的人,怎么就被冠上了那些不堪入耳的称呼?凭什么就要遭受那样摧毁人心的流言和诋毁?怎么想污蔑他、想看他颜面扫地的人就那么多?

    她感叹说,现在的世道怎么会是这样?发生这种事首先不应该是谴责那个不要脸的、占人便宜、又乱发照片的男人么?为什么大家都死揪着毫无过错的项左不放?而且还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出来。

    宋家恺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还很认真地解释给她听。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站得越高、越多人想看你摔下来。项左那种父亲是高官、自己还把生意搞到这么大的成功人士,大家在他面前不得不低头,背后却恨不得骂到他祖宗八代。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把这么个平时赶不上的人拉到地上来踩几脚,谁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翻来覆去地这么一想,宋家恺瞬间就要气急攻心。原来,她不是在替她姐姐顶罪、她是在为项左挡流言!意识到这一点,他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却又如满心满肺都充满了毒气一般的难受。

    他原本白皙的脸,此时早已激动到了苍白;那抖动着的报纸一寸寸逼近她的身边。章沫沫直听到这一句,才想到要注视到眼前的男人,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生气、是真的生气,紧咬在一处的牙齿,将腮骨也突现成了愤怒。

    “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他的声音难掩的凌厉,近乎吼嚷出来的质问里,章沫沫只是吓到一动不敢动地背抵在墙上。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做得那么好……她忘了,她自残的同时原来也残害了他。她竟然忘了这一点!她只想着不让别人再背后议论跟念晴结婚一年多却还没有过‘无妻之实’的项左是‘性/无/能’,却忘了她自己现在还仍旧顶着宋家恺女朋友这个称号!

    虽然,不像念晴嫁给项左那样轰轰烈烈、不像项左太太那样头衔显耀,可是认识宋家恺的人也不在少数,得知宋家恺的女朋友是章沫沫的人也并不罕见。她怎么就能忘了这一点?

    她不知怎么辩解、想不到一句话;愣愣地害怕,只是她的沉默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纯洁无暇、楚楚可怜的眼睛,宋家恺忽然觉得,她身上从前吸引他的一切,现在都成了最具杀伤力的凶器。他都想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能遇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而且,项左是沫沫的姐夫,不管从前是不是哪里显得有些不正常,可是作为项左那样有身份、有地位、事业和人际影响显然要大于爱情很多的成功人士而言,怎么就能当真把跟小姨子的暧昧抬到明面上来?而这个小姨子,竟然傻得要去用自己的一身血肉之躯替他挡流言?

    这是什么事儿?谁能解释一下?他清清白白一个男人,怎么就掺和到这不伦之恋里面来了?到底是谁把他拉下水的?

    “你不想他坏了名气、失了尊严,你想过我没有?你想过我没有?!”

    气愤当中,也分不清自己究竟纠结的到底是章沫沫傻得无可救药、还是她跟那风光姐夫之间匪夷所思的暧昧、再或者是因为这件事也凭白败坏了他自己的名声;总之,满胸苦涩,绷紧的拳头出于自觉就抬了起来,压抑不住的那股怒意和嫉妒,全部化作了生物动能,笔直挥了出去。

    章沫沫‘啊’的一声惊叫,他的手,狠狠落在了她耳边的墙壁上面。

    心脏‘扑扑’跳个不停,她是真的害怕,真的被他吓住了。恐怕得发抖,却又愧疚得无可救药。“宋家恺,你别这样……求求你,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两个,还没有怎么样……我们,还来得及说分手……”

    “分手?”宋家恺直愣了半分钟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这个词倒像是一处突然被点燃的灯塔,太意外、又太不可思议,于是,他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痛苦中依旧动人的英眸也泛出了不屑;“你拿什么来跟我说分手?你是凭什么以为我还能像从前把你当宝样疼?”

    章沫沫心下的焦急,瞬间变成了羞愧;无地自容。是啊,她还有什么资格?当她踏进公安局的那一刻钟起,她就放弃了同他在一起的权力。这个结果,昨晚不就早料想好了么?

    “对不起。”她垂了头,终于失了最后一缕勇气。

    视线角落里兀自抖动的报纸,在半空中徘徊良久;良到宋家恺都没耐力再拿下去,‘啪’的一声,登着她照片的报纸被绝不留情地丢弃在了她的脚下。“章沫沫,我真是瞎了!我瞎了才会看上你!”

    “宋家恺!”在他即将踏出楼门的一瞬间,忽得听到她的呼唤。他没回头,身子是僵的。“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可是……这跟项左没关系,请你不要……”

    心里的火,一下被烧到了云端,他不等她说完,风一般飞卷着跨出了楼门。他不愿再多听一个字!他发誓这辈子也不愿意听到‘项左’这个名字!

    她想说什么?他帮她说完整。‘不要说出去、不要说出去!’就算到了把他气成头顶生烟的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还是要他为她保守秘密,保守一个能伤害到那姓项的畜生的秘密!老天,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

    ☆、第五十五章

    暴风雨原来并不可怕。

    这是章沫沫关了手机、交待了董菲除了客户的电话一律不要转给她之后的一个星期,得出的结论。报纸上、网上层出不穷的报道、或怜或骂的评论,事实上你只要不去看,就可以当它们不存在!最具破坏力和爆发力的两个男人,早在那个晚上就全部了断;现在看起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章念晴跑到她公司来大闹了一通;不过这次,不是谩骂,而是抱着她痛哭流涕。念晴说要到警察局再去一趟,承认受到侵害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被沫沫阻止了。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汤昊哥有些迟疑,却始终低了头没有说话。

    董菲是个热心的孩子,每次看章沫沫的眼神,都由尊敬崇拜变成了同情怜悯,这个兢兢业业的设计员甚至主动担起了帮老总端茶倒水的活计,章沫沫只余苦笑。

    此时,她倒是对父母的过世不那么耿耿于怀了,如果二老健在,定是也要被她活活气死!好在,这个世界上关心她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日子,过得平淡;除了不亲自约见广告客户、避免跟任何人做面对面的交流之外,章沫沫真心觉得现在的生活并不坏!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无论去超市还是菜市场,她都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幸亏,天气还不算热,走在街上并不会被当成外星人来看待。

    这段时间,广告公司的业务量剧增,尤以男性客户为多;章沫沫心想,多少也捞点了一点好处,其实还是划算的!又是一个董菲跑外、她主内操刀设计的下午,胡伯伯来到了她的公司。章沫沫从办公桌后面愣愣站起来,这才想到原来自己的手机已经许久没开过机了。

    胡伯伯要离开这座城市、回老家安度晚年,章沫沫听得有些吃惊;这个决定太过突然,她从没意识到原来胡伯伯也是有老家的人,自打她记事起,胡伯伯就一直在这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关心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告别的晚宴,订在了‘永安楼’;可能是由于这消息太过突然,章沫沫大意了、疏忽了,临出门竟然忘了必备的遮掩行头;墨镜忘在了车上,吃饭又不可能戴口罩,这么一来,就把一张清晰无比的脸赤/裸/裸暴露在了众人目光之下。

    好在,胡伯伯实在是个豁达的老人,在整个餐厅或高或低、或明或暗的纷纷议论下,并没有对她露出一丝嫌弃。

    老人望着她,目光仍旧是慈祥,“沫沫,你打小胡伯伯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不管发生什么,胡伯伯一直是真心疼爱你,希望你能过得好,不然……也不会让你去同项左相亲。”

    他说得有些犹豫,这陈年往事一提起,章沫沫心下更加不舍。这时才恍然发现,怎么胡伯伯没找念晴?胡伯伯说的没错,打小时候起,在她们两个孪生姊妹间,他就偏疼沫沫。原本念晴才是乖巧听话的那个,可是每次胡伯伯来家里总是不忘多给沫沫带些零食、玩具。在爸爸妈妈那里,受到表扬的总是念晴,而她总是要向念晴‘学习’的那一个。只有在胡伯伯这里,小女孩的虚荣心才能偷偷得到满足。

    忆起这些再抬头,眼睛更加酸涩。昔日里常常把她架到脖子上骑着、笑言要认她当‘干女儿’的壮年伯伯,如今早已在鬓角上披了风霜,原本胡伯伯有些微胖,脸容自然而然就带了些和蔼出来,只是此时目光却悠远,似将从前的一幕幕都再回想一遍。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胡伯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太重感情了,苦了你自己。”老人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黯然、甚至是绝望的表情,看得章沫沫心下忽然就觉得有些伤感。老人这一走,恐怕也就是最后一面了;虽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世交的伯父,也还是扮演了一部分父亲的角色,更何况,她现在没父亲了,更显这一份亲情珍贵。

    “您放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她说着,眼眶就有些湿润;这世界上,能真心诚意对自己说这句话的、临行前还念念不忘嘱咐她这些的,还能有谁呢?

    老人叹了口气,竟似有种壮志未酬的郁结;“沫沫,你跟念晴虽然是好姐妹,胡伯伯也知道你们感情深,可是……”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在顾虑、又似不甘心,“你不能什么事都可着你姐姐考虑!”

    章沫沫抬了头,恍然间竟觉得这话里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只是速度太快,她没抓住。只听老人继续说道,“如果晓松还在,我是真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生活。可惜……”

    “你和晓松青梅竹马,上大学也在一起照顾彼此……他走了,你特意还从英国飞回来,安慰晓松他妈妈,这份情义,胡伯伯一辈子也忘不了。”

    胡伯伯黯然的脸上,更添愁云与孤寂;看得章沫沫心里都是一痛。这么一岔开的工夫,章沫沫也忘了前一秒钟心底里存着些什么疑问,跟着安慰起来。

    “胡伯伯,”章沫沫被说得心酸,又觉忐忑;作为一个晚辈,她实在担当不起长辈的这份感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老人却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晓松的母亲自那之后一直卧病在床,你跟学校请了假留在这里照顾她,一直到她合上眼睛,就算是亲闺女,恐怕也就能作到这个份上了。胡伯伯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见你……沫沫,你以后照顾好自己,别再干什么傻事了。”

    抓住了!刚刚那一闪而逝的疑问,就是这样;怎么章沫沫忽然就觉得,胡伯伯似乎是知道她做了什么‘傻事’?她做了什么‘傻事’,让这个老人一直耿耿于怀、放心不下?刚刚想追问一句,这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句响亮而客套的招呼。

    ☆、第五十六章

    “章小姐,在这里遇到你,好巧!”

    章沫沫回头,原来是华润的市场经理陈浩!前几个月华润的logo招标,她们同智最终还是胜出了。这里面,也还是托了宋家恺的福,他亲自请陈浩吃的饭,当时章沫沫也在场。虽然双方绝口不提那场招标的事情,可大家都是明白人,章沫沫甚至到现在都记得当宋家恺说到航远下一年度的办公用品供货商正计划换人的时候,陈浩的眼睛都亮了。

    想到这里,不禁又丧气,宋家恺,为她做了这么多,可她带给他的,却是什么呢……

    心下怅然,脸上的光彩也就黯淡了几分。“好巧!”

    陈浩却丝毫没注意,熟络的招呼过后,带来一个好消息。“刚好,我也约了宋总在这吃饭谈些事情,等下宋总来了不如我们一起?”

    章沫沫一听到‘宋总’,已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位宋总,当前排在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人里面第二位,说什么,也不能再留下去。等不及陈浩说完,连忙插了一句,“我们刚好要走……”

    尴尬的笑意转回到对面的胡伯伯脸上,老人风浪见得多了,自是看透了这姑娘的焦急;虽然饭菜还没上齐,也是大度地起了身。“沫沫,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于是,便要招呼服务员买单。

    章沫沫自是不肯,近乎是拖着老人的手把他往外扶;“胡伯伯,给您饯行,这一餐无论如何不能要您破费。”老人笑着点头往外走,纵容而无奈,“这孩子……”

    就在等服务员买单这个空当,只听背后又传来一句招呼声“陈浩,你不是说跟人家谈公事么?怎么在这里?”

    陈浩此时正站在章沫沫身边,还没来得及走上楼到自己订的包厢,一回头,也是有些意外地笑了。“刚好约客户在这边吃饭。你和朋友逛街么?”说着,复又转向章沫沫介绍了一句,“这是我女朋友,还真是巧了,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此时的章沫沫,只怪那账单怎的不快些到;恨不得掏出两百元不要找,她是实在没有意愿想认识陈浩的‘女朋友’,可是话说到这里,却仍旧不得不回了头面带微笑。这微笑,没绽放开,已是冻结在了她的脸上。不远处,两个身材相若的姑娘走来,其中一个,她竟然认识!

    及肩卷发、微圆脸庞、一身名牌、身材丰满,见到她也是一愣的女人,不是范婷婷还是谁?!只是她这一愣,随即便就化作了带着得意的欣慰。章沫沫一看她这表情,就心道不妙;不知道这范婷婷又要出什么怪招,左右把个餐桌上的器皿扫了一遍,没一样是称手的防身武器,只得将手包提了起来。

    温蓝色的通勤款硬质牛皮包,体积不小,上面还有金属配饰,拿来打人肯定痛得没商量。只要范婷婷再敢对她不客气一下,她就立即拿这包包跟她的脸作近距离亲密接触!心下如此盘算,顺便也没忘了目送胡伯伯的身影出了酒楼。

    果不其然,范婷婷一看见章沫沫,脚下的步子立马提速,抛下她身边的好友,不肖一眨眼走近到跟前,生怕章沫沫逃跑一般。人没说话,嘴先撇了起来。

    “我说你上次干嘛跟个疯狗一样乱咬人,原来是被人戳到痛处恼羞成怒。”真正有威力的攻击通常都需要一个帮腔的,范婷婷回头朝向那陈经理的女朋友暧昧一笑,“瞧见没有?这位可是最近这城里最红的人了,她的照片挂的全世界都是。还不穿衣服的!”

    毕竟还是陈浩有见识、有风度,脸上虽是讪讪,却迅速反应过来;想要终止这让人始料未及的女人间的炮火。只不过他跟范婷婷的交情实在没那么深,虽然知道范婷婷的身份,却实际上没见过几面,再加上男女有别,劝也不好劝。于是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女朋友。

    但他那平素里就伶牙俐齿的女朋友此时更加充满了斗志,对他的求助丝毫不予理睬。于是陈浩只好两只手虚扶在范婷婷肩上,作势要带走。“我订的包厢在二楼,不如我们一起吧,咱们先上去吧。”

    范婷婷一扭身,便就摆脱掉了陈浩的空架势;扬着下巴望向章沫沫,她刚刚那句话声音自是不小,这餐厅里大多数的人都朝这边望来。说来也怪,章沫沫虽是手里握着那硬牛皮的包包,可是脑子里忽然就想起那个晚上宋家恺对她说的话——‘现在原始人都不兴武斗了!’这么一转念,要行凶的念头也就放下了,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穿衣服怎么了?我脚趾也比你脸长得体面些!”

    当初,宋家恺教她的是用屁/股作类比,到了她这儿,总算还是积了点口德,改成了脚趾。纵是这样,还是惹毛了范婷婷。归根到底,宋家恺看上这个女人,不就是她长得漂亮?倘若是她生成这个模样,怎么会倒追宋家恺三年他也不理她?

    新仇旧恨齐上场,说时迟那时快,范婷婷一扫手端起餐桌上的茶杯就扬了过去。章沫沫没料到这女人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不是说不兴武斗了么?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出手?心里暗骂宋家恺害人不浅,让她失了戒备,可是脸上挨这一下子着实疼得够呛。

    那范婷婷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手抖,不光茶水泼了她一脸,便是那圆墩墩的陶瓷茶杯也一并摔到了章沫沫脸上。此情此景,哪里还有再忍下去的道理。就着被水糊得朦胧的脸上胡乱一抹,腾出双目清晰的视觉空间,章沫沫那早就拎在右手的包包以一个饱满的圆弧就扇了出去。只是包包没抡到她脸上,中途倒是被个男人的肩膀结结实实挡住了。

    ☆、第五十七章

    ‘呯’的一声,砸在那男人的肩膀上面;章沫沫只想大骂哪里出来个拉偏架的,只是这心思没转完,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范婷婷整个人朝着那餐桌就扑了过去,巨大的推力之下自然是收不住势,圆形餐桌的腿的支撑又不够稳,她这一扑上去压着个边,再加上这女人本就身材丰满、体重不轻,整张桌子瞬间就被压翻,刚刚好落在她倒地的身上。

    乒乓之声络绎不绝;章沫沫为了给胡伯伯饯行而点取的各色菜式,尚未来得及吃,倒是多半都跌打在了范婷婷的身上。见状,章沫沫也呆了;其实这拉偏架的,是向着她的么?刚刚她的包包撞上的男人回了头,宋家恺一脸说不清是什么含义的复杂表情站在她面前。

    “宋家恺!你推我干嘛?!”扑在地上的范婷婷在好友的拖拉下终于狼狈地站了起来,愤怒之下声音不知提高了几个分贝。

    宋家恺痛苦而又挣扎地瞪了同样也是一脸狼狈且湿润的章沫沫两眼,再回过头却是说给范婷婷。“你以后再敢动她一下,甭管你妈是谁,我照样对你不客气。”说完,拉起呆滞中全无形象的章沫沫的手,果断走出了酒楼的大门。

    章沫沫不知道已经多久没这么舒爽过了!

    心里那股巨大的快意,便宛如这满天的繁星一般,明亮、璀璨、映到人都能欢跳起来。这些天来,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各种压抑,在这些灿烂的星辰下面全部不见了踪影,整个世界都亮了!章沫沫,真的跳了起来。

    宋家恺,虽是自打出了酒楼的大门就把她的手给撇得老远,一个人在前面走得快;可是章沫沫丝毫不计较,三步两步赶了过去,就着男人挺拔宽阔的背影,一下蹦起来攀住了他的脖子。前面的男人满腹心事,正低头走路没防备,这一下被勒得差点喘不上气来,身子也是一歪,悬悬就坐在地上。

    “章沫沫!”毫不温柔的怒吼声破空而出,他两只眼睛都在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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