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阵,醒过来觉得全身无力,小腹胀痛,然后就是一股暖流。这才想起自己该是到了例假的日子。她反锁了门,动作笨拙的检查,果然没错。行李中没有卫生巾,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她一脑子浆糊,忘买了。出门看到陈彻在客厅玩电脑,她问:“你姐呢?”
“在店里。你想吃什么?我去买。”陈彻边说边关电脑站起来。
“吃的随便。我。。。”许悠张张嘴,觉得有点难为情,“想让你买点东西。”
她把手里写好的牌子和类型递给他,陈彻接过一看,传染了似地脸跟着红起来。他急急忙忙把把纸条往口袋里一塞,不敢再看她一眼,慌慌地说:“我出去了。”
他很快就回来,手里提着鱼和各类菜还有一个黑色的大袋子。把袋子给许悠的时候,又一次脸和脖子一起烧红,却硬装着没事故作镇定。
即使脸红,陈彻依然很好看。他的脸形偏方,鼻梁高直,眉毛是干净的一字,眼睛清澈但不见底,眼尾略微上翘,眼下有饱满的卧蚕。看人的时候好像微有笑意,但瞳子定定的,专注,精光灼灼。不知道多少女生会拜倒在他脚下。许悠心里感叹,怎么自己读中学的时候没有遇到这么好看的男生?要多看他一眼,却见他在偷看自己,这回轮到她脸红了。
陈彻把黑袋子递给她,眼看着客厅里的某一处说:“我去煮饭。”
“哦?”许悠有点吃惊,想到家里连被子都要妈妈叠的表弟,“你会煮饭?”
“不信?”陈彻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自在,“你等着瞧。”
煮饭里很快飘出饭菜的香味,许悠早上和中午只吃了一点粥,闻到这气味肚子里的馋虫纷纷冒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跑到厨房去偷吃,只好装严肃在客厅里看电视。陈彻端着一碟菜出来,正好听到她肚子“咕”的一声,他嗤的爆笑出来:“要不你先吃一点?”
许悠脸上挂不住,还在硬撑:“不要,还是等你姐姐一起回来吃。”
“她也快回到了。”陈彻往厨房走,装了一碗汤出来,“尝尝,看看对不对你胃口。”
许悠只好接了过来,一喝,清甜又香气四溢,味道果然极佳。他在里面放了红枣和枸杞,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中药,显然很熟悉这汤的做法。她由衷一声感叹:“陈彻,你是不是学过厨师?”
“我从一年级就开始煮饭了。三年级开始炒菜。煮饭的历史和读书一样悠久。”他得意地笑,转身又进了厨房。
门开了,陈洁云进来,一开口就是询问她的伤势。许悠连忙确认自己没什么大碍。又聊到在酒吧门口的纠纷。酒吧其实是他们陈彻的一个初中的同学家开的,陈彻声音不错,之前也有过在酒吧驻唱的经历,所以那晚上是去给同学捧场。而菜市附近的一个混混看中陈洁云的美貌,有一次调戏纠缠的时候被陈彻遇到,打了那人一顿,结果被怀恨在心,那晚在酒吧,其实是有预谋的要给他吃苦头的。幸好遇到许悠这凌空而至的女战士,解救了他。陈彻端了菜过来,两人谈话就此打住,开始愉快的享用四菜一汤。
吃了饭,许悠和陈洁云在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陈彻收拾了碗筷,在一边玩电脑。9点多的时候,陈洁云说早上要早起,就去睡了。许悠也进了自己房间。刚开了电脑玩了一会,有人来敲门。开门一开,陈彻手里捧着一个精巧的壶。“我用那个。。。玫瑰花,和红糖给泡了一点茶,你要不要。。。试试?”他突然口吃,别别扭扭的问。
许悠一愣,说了谢谢,接过来。刚要关门,又听他说:“要趁热喝。”
心里有个地方忽的软掉了。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点梗咽,说:“谢谢你,陈彻。”
他直直看着她,眼神有一瞬间的呆直。好一会才不自然的说不用,然后逃一样走开。
玫瑰花的馨香和红糖茶的暖意一直从腹中上升,进入眼眶,染出一片晕红。这样温暖的待遇,许悠从来没有在杨浩鑫那里享受过。她总是那个做出牺牲的人。约会的时候,她是那个总是早到的,为的是不要让他等得太久;他出门的时候,她就像个妻子一样整理他的行装;毕业那年,他的行头和日常生活用品是她去做了兼职来买的;他的朋友,她总是笑脸相向,为的是不让他难堪。。。对于爱,她一向毫无保留,可他为什么把那么温暖的笑脸和宠溺,给了另一个女人?
她捧着那壶花茶,没忍住自己的眼泪。
第5章 第五章
陈洁云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店里,陈彻做完饭也会去帮忙,许悠想出去,但姐弟俩坚决不让。她只好天天呆在家里上网看电视。节目不是大众化的娱乐,就是冗长沉闷的连续剧,都不是许悠的菜。她的背一天天好起来,于是时不时的大吼好闷,在客厅里团团直转。习惯这个家的氛围之后,她性格里的小女孩脾气慢慢释放出来。陈彻被她突然爆发的幼稚雷住,两人斗嘴吵闹一天之后,他终于在她的yin威下去租了一套越狱。前半部分有好几集她已经看过,没开始多久就犯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头却靠在一个温热且软的枕头上--黑色的,牛仔布料的枕头?她转了转头,碰到陈彻的头顶。他的头抵在她头发上,也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垂出一片小树般的阴影,很安宁的感觉。许悠心里有奇怪的感觉蠢蠢欲动,她想伸手摸摸他雕塑般的脸,但伸到一半才发觉这个企图有多奇怪,于是生生收回来,推推他坐正,自己逃一般飞往房间去了。进了房间又悄悄从门缝往外看,陈彻没醒。她拍着心口,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陈家呆了一个星期之后,许悠背上的痛已经去了很多。年关将近,人人都忙着买年货,陈洁云在店里忙不过来,采购的大任就落到了陈彻和许悠的身上。陈家只有两人,向来简单,但许悠喜欢玩花样,她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做腌腊肠。
“你确定?”陈彻眼睛瞪大,“这么高难度的活儿也能拿下?”
“小看姐姐我了。就等我的惊喜吧,到时候不要吃太多哦。”许悠大言不惭的拍着胸口。
两人一道去了菜市场,许悠面对各式各样的肉类却傻了眼。倒是那种比较好呢?她只好不停打电话搬救兵。“妈,一斤猪肠要多少猪肉?前腿肉好还是后腿肉好?--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肚子上的肉?”“猪肠子要哪一种?”“皮厚的好还是皮薄的好?要不要肥肉?--什么叫不多不少?”问多了,妈妈一烦,在电话那头大吼:“你自己看着办!”
陈彻看着她皱眉将手机举到半米开外,忍着笑问:“总司令指示完了?”
她气哼哼的一挥手:“算了,我自己发挥。”胡乱一指,“就要这块了。材料么,不都差不多,咱拼的是手艺!”
陈彻转脸九十度,许悠从肩膀的振幅看出他在笑,不满的白他一眼,他又只好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再转回来。
回了家,陈彻切肉,许悠调配料。她指挥他把一个饮料瓶口割出漏斗的形状,然后就要把洗好的猪肠接在瓶口处。
“等等。”陈彻拦住她,自己又用手摸了一下割出的边缘,又用剪刀继续修了一下。
“干嘛呢?不用讲究形状,不够漂亮也没关系的。”许悠说着要夺过来。
只听他认真的答:“这边太利了,我怕割到你的手。--要不,我来灌?是把切好的肉灌进去吗?很简单,你指挥我就好。”
温暖的阳光里,他的整个轮廓都在发亮。许悠有点迷糊的想,男天使是不是比女天使更美?
可天使灌出来的作品实在和形象不搭边。许悠看着那形状如同排泄物一样的腊肠,终于看不下去,劈手夺过。“还是我来吧。我怕给你这么灌下去我以后估计会对腊肠有阴影。”
陈彻还嘴硬:“创新才是主流!”手下却不得不服软,把东西给了她。
两人不时地调笑,温馨的味道在空气里悄悄弥漫。
年是和陈家姐弟一起过的。简简单单却很温馨。三十晚上,许悠给家里打了电话,父母的声音哇喇喇的从手机里传来,有着特别的温暖。二老还要许悠代他们向杨浩鑫的父母问好。许悠心里不舒服,草草挂了电话。杨浩鑫发了一条短信,都是些新年祝福的客套话,许悠怀疑那是群发的。其余都是学生发来或者打来的。
她心里等的那个电话,一直都没有响过。
大年初二的晚上,许悠终于忍不住,拨了杨浩鑫的号码。他的那头仍然是闹哄哄的,音乐隐隐,还能听到鞭炮声。“新年好。”她说。
“新年好。”他咳了一声,“你妈身体好些了吗?”
许悠这才想起自己撒过的谎。“还好,三十那天出院了。你呢?”
“我好着呢,在和同学聚会,出来喝酒呢。”他人缘一向不错。
聊完日常话题,两人竟然都没找到话来接下去。许悠借口外面有点冷,把电话挂了。本来只是随口说说,却突然觉得真的冷,心跳慢的自己都察觉不到,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正发着呆,忽然一个巨响,“怦”的一声,一个烟花在眼前炸开。陈家住的是六楼,正是眼花能升到的高度,这会子看着一大圈璀璨的光芒在自己眼前绽放,她有刹那的愣神。“新年快乐。”男孩的声音在身边温柔的响起。作为背景的,是接连不断升上来的烟花。
她转过头。身上的血液似乎又开始流动了。“新年快乐。”她还给他同样温暖的笑。
许悠在初四那天回了家。还是陈彻送她去的车站。在他家的这段时间里,他简直像个男保姆一样能干,她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只有17岁。但想到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长大,比别人成熟也是正常。
回家之后,又开始想到自己和杨浩鑫的事情。两人相处的时间太少,以至于话题都没有了。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多制造一点相处的机会。趁着现在还没带高三,周末还是自己的,他忙,那么她就辛苦一点,多往a市跑跑。杨浩鑫在那里的一个建筑设计公司上班,做园林设计。
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许悠就去了a市。到他宿舍的时候,里面很热闹,同事在他那里聚餐,看到许悠,便热情的招呼她,找凳子,拿碗。她看到一个女孩坐在杨浩鑫的床沿,正在仔细的把杨浩鑫床上乱成一摊的被子卷起来。她没和许悠打招呼。那女孩身材苗条,皮肤微黑,眼神却不甚友善。杨浩鑫的公司因为要经常在工地,所以女员工并不多。这女孩应该来没多久。许悠进了厨房,杨浩鑫正在切羊肉。
“你先去坐坐,一会就可以开饭了。”
“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嘛。”她撒娇,看看外面的人都自顾玩乐,便避开众人目光把头靠在他肩上。“好久不见你了。”
“我一身骚味,一会我们再说,好不好?你先出去等,马上就开始吃了。”杨浩鑫的身体有点僵硬的往里避了避,她的头便没靠上去。
许悠有点失落的出来,迎头就遇到女孩锐利的目光。吃了饭,一群人又喊着去唱歌。许悠借口感冒,只坐在杨浩鑫边吃零食,杨浩鑫的同事们开始唱歌。一会有人把话筒递给她身边的杨浩鑫,仔细一看,却是那女孩,要和他一起唱《水晶》。杨浩鑫迟疑一下,还是接过了话筒。女孩不依,拉他起来,他迟疑看看许悠,她挤出个笑脸,示意他去。
无论她是否承认,自己的生活同杨浩鑫的都是越来越远了。他的同事们都在聊最近的人和事,她插不上话。他和那女孩站在众人面前,唱的眉目含情,没注意到她的失落。想到自己在同事在学生面前活蹦乱跳,怎么到了这里,变得跟影子一样沉默?心里堵得厉害。
仔细想想那天晚上酒吧看到的那一幕,她又不确定这女孩是否那女人。
那次之后,杨浩鑫就忙了。许悠在后面的几个星期联系他,他似乎都在外地。三个月过去了,她始终没有再去a市,人却慢慢的憔悴下来。为了让自己精神点,她买了几张碟,天天对着练瑜伽。
陈洁云自从春节那事之后和她成了朋友,周末经常打电话叫她去吃饭,几乎每次都是陈彻下厨。陈彻煮鱼很有一手,清蒸红烧都让人口水直流。许悠有一次打趣他:“你说以后要是谁嫁给你,不知道多幸福。”
陈彻“切”了一声:“谁去想以后。”顿了一下,突然问:“你们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许悠刚要回答,忽然觉得不对,上下打量他一番问:“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你难道喜欢上哪个女生了?”
“你太八卦了吧老师!”陈彻不为所动,“随口一问就那么紧张。我又没早恋。”
陈洁云也在旁边插嘴:“真有的话我作家长的也不干涉。。。恩,我们家的收入,聘礼还是够的。”
“我其实也是一个开明的老师,所以只要不过分,我也不会干涉的,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们打点掩护什么。”许悠顺着她的话说。
两个女人同时开口:“陈彻,快点坦白,那女孩子是谁?”
“两个疯女人。”陈彻放了碗,对两个女人说,“再聊这个话题,以后你们就自己煮饭洗碗。”
愉快的时光犹如沙漠中的晶石,闪光却微小。大多数的时候,她的心里都充斥着无名的压抑。五一快要到了,她正计划着去a市玩几天,杨浩鑫给的电话就来了。她满心欢喜的接起:“你出差回来了?”
“悠悠,其实我三月份就回来了。”杨浩鑫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我没和你联系。。。我的确是比较忙,但是不是因为工作。。。我喜欢上别人了,对不起。”
许悠没料到他如此坦白,头脑突然死机,木木的“哦”了一声。沉默半天,才问:“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分手?”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们是不是太像老夫老妻了?没有心动,没有激丨情。”
“是不是上次那女孩?”许悠直接问。
“。。。是。”
“原来这样。原来真是这样。”她喃喃说,像是要帮自己肯定似的。
“对不起……”杨浩鑫只是道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只是爱或者不爱,二者选一而已嘛。我同意,分手吧。”她的干脆倒是出他意料,原以为她会哭的。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以后会把你当妹妹,你有什么需要我,随时可以打我电话。。。”他被许悠的利落镇住,忽然婆妈起来,不肯先挂电话。
“分手就分手,不要再有什么牵连。妹妹什么的,留给别的女人用吧。我不喜欢来这套。”上过床的妹妹?多讽刺。
“悠悠,你没事吧?我其实不是不爱你。。。”
她立马挂了电话。什么烂理由,占了一个茅坑还要在另一个上面打记号。。。呸,他自己才是茅坑。她一个人在床上呆呆躺了很久。第二天第一二节就是她的课,但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备课的心情。她一边想着明天怎么办。一边自暴自弃的躺着不动,心里一片荒凉。
四年感情,没有激丨情了就可以像掐花一样断掉。那么一辈子呢?要怎么样的感情,才能够勇气熬上一辈子?杨浩鑫是她的初恋。刚认识的时候他的一个舍友看上了许悠,但因为害羞,叫杨浩鑫帮忙联系她。许悠第一眼就记住了他那腼腆又温暖的笑脸。后来的事情也顺理成章,两人渐渐出双入对。约会的时候经常一帮子人浩浩荡荡,他朋友多,她也爱热闹,于是和迅速他们打成一片。两人就这么过完了大学。大四的时候,想着反正以后也要结婚,有过一次肌肤之亲,但奇怪的是,明明是第一次,她疼却没有出血。他也是第一次,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许悠从此却觉得内疚,不自觉就卑微下来。
长痛不如短痛。她安慰自己,却仍然失眠,四点多的时候才睡着,天亮的时候又差点迟到。
因为心情糟糕再加没有认真备课,课果然上的不知所云,一塌糊涂。陆华樱下课的时候上了讲台,说:“老师,你把do和does写错了五回了。课文也念错好多地方。”
“不会是失恋了吧?”吴嘉岳跟过来,把陆华樱往她面前推,“知心姐姐,该你发挥作用了。”
“去死。”陆华樱一掌推开他,问道:“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悠点点头,虚弱的离开。在走廊上,恍惚遇到陈彻,他嘴唇动了一下,欲语未语,她匆匆走过,无心开口。
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天晚上都噩梦连连。不是梦见破败的大学教室,就是看到杨浩鑫结婚。他挽着那女孩,周围一片百合花海,两人笑得一个甜蜜。而许悠身着黑衣,在他们旁边,两人经过竟丝毫没见到她。她喊他的名字,用力的几乎撕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后来有一个晚上,她忽然梦到陈彻,他揽着她,身上是让人安心的温暖。她在那一抹温暖里,只觉得心底无比安静美好,忽然一个激灵醒来,心扑通乱跳。
第6章 第六章
低迷了两个星期,许悠终于恢复了一点元气。失恋虽伤神,但总不至于要生要死。她也没有像别人那样去买醉,自己的日子还是得自己负责。没有恋爱不要紧,但总不能没有自我。
于是第三周开始,她又开始运动了。这回的运动范围从瑜伽扩大到普拉提,拉丁舞,健身操,两三天换一个类型,下了班就狂练。一周下来累得跟狗一样直喘气。星期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腿上长了一小串红色的斑点,也不是很在意,随便拿了点清凉油,涂在上面就上课了。几天下来那小斑点不但丝毫不减,还有扩大的趋势。她估摸着自己是皮肤过敏,于是又去买了一点脱敏药,回来吃了几天。
小斑点继续长大,两周后等到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它们已经成了水泡,慢慢变大,又痛又痒--已经是痛大于痒了。她去了医院,医生一检查,说这叫做带状疱疹,是一种长在神经细胞上的病毒。接下来会更难受。她打了针吃了药,晕沉着回了家。陈洁云打电话叫她去吃饭,她无精打采的拒绝了。一个人煮了一碗清淡的面条,坐在电脑前上网。
“这几天怎么很不对劲啊。”心下了然突然问。
“病了。”许悠说。
“是因为失恋?”
“不完全。身体也不是很好。”
“你以前不是这样子。”心下了然说。
“机器人都有短路的时候,我生病还要批准?”许悠顶了他一句。
“你真的失恋了吗。”心下了然又转移了话题。
“他移情别恋了。”许悠不耐,想着赶快下线睡觉。小屁孩,懂什么。
“你这么好,爱都来不及,他怎么舍得不要你?”在她快要准备下线的时候,对方突然说。
她一顿,手在键盘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终没有再回一个字。眼泪突然慢慢上来,她趴在键盘上,感觉着腿上加剧的疼痛,呜咽着任由眼泪滚滚而下。
疱疹这种病,果然很折磨人。回来的头两天还可以忍受,从第三天开始,疼痛就开始折磨得她难以入睡了。上班的时候要做事,注意力被转移,还不算明显,但到了晚上,人静下来,尖锐的疼就一点点的从皮肤穿进血肉,侵入五脏六腑,再痛到心都缩成一团。她每天晚上都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最难受的时候她也掉过眼泪,但谢天谢地,一周后终于好转了。红点停止了扩散,开始溃烂。还是很疼,幸运的是,已经可以忍受了。但因为这些东西长在大腿上,穿衣又成了问题。
长裤是不能穿了,宽松的衣服只有一套,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穿裙子。第一年工作的时候,她曾经穿过一次,但她的c罩杯在众多女老师中显得招摇,有学生说她很性感。她不敢再穿,从此以后夏天就换了t恤和长裤。今天形势所逼,只能先将就几天。她打开柜子,挑挑拣拣半天,去掉那些无袖的,低胸的,有点透明的,短的,最后剩下一件红底白花的旗袍。底色是比较深的暗红,花是纯白的古典藤蔓,细细碎碎的缠绕。小立领,半月袖。当时喜欢这个配色,毫不犹豫买下,却没有勇气上身。她觉得有点妖艳。
许悠换上旗袍,看看自己的马尾,又觉得像酒店服务员,于是又找出一只鳄嘴发夹,盘了头发,用它固定好。发夹上是一大一小两只蝴蝶,翅膀上撒着哑光金粉,还镶了几粒水钻。这发型和这旗袍,还是配的。她在镜子里看看自己的样子,觉得脸色有点憔悴,于是又化了一点淡妆,还上了一点点唇彩。恩,看起来总算一致了。
晚上又是许悠坐班,她穿了这旗袍,走路总算不用担心会擦到长疱疹的伤处。但因为疼痛,有点僵硬。她放慢步子,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安静,不要太招摇。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是吃惊的发现,几乎全办公室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盯着自己看。
她脸色有点发烫,手心突然变得潮湿。平时默不出声的一个老教师忽然说:“好惊艳!”其余的老师纷纷反应过来,说:“办公室有了你,突然亮了很多。”“许悠,你真是深藏不露的珍珠啊。”年级主任在旁边做头痛状:“许悠,以后那群男生都暗恋你可怎么办。我现在打压早恋已经够头疼了。”
“您就不要取笑我了,大师。”她恢复了自如。预备铃响了,她深吸一口气,不知道那群学生又是什么反应?
走上楼梯的时候,身边的学生纷纷回头看她,五班不知道谁报了信,门口竟然挤了好多人,探头探脑。她从转角一出现,惊艳的声音就一直没断过。“好美啊!”“老师,我都要拜倒在你裙下了!”“这么好看的衣服是在哪买的啊?”
她心里的惶恐盖过了得意,为自己制造的骚乱感到不安。等她到了五班讲台上,里面的学生竟然鼓起掌来。她好不容易平复了他们的骚乱。“不就一条裙子吗,至于吗你们。”
“这学校总算出一个真正的美女了。就让我们激动一下吧。”
男生们又开始在下面叫喧。
“过份啊你们。”她笑嘻嘻的挥挥手,“我现在布置明天的作业,谁再乱拍马屁明天就抽查谁的。”
她的眼睛扫过陈彻,他从始到终都低着头。她心下奇怪为什么他没有反应,但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特别去关注他的反应。她还特地借巡堂的机会从他身边走过,他却依然无感一般埋头看书。陈彻一节课都没有抬头。
下了课没能立即离开,有学生拿了书来问她问题。她出来的时候,吴嘉岳在旁边说:“老师,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暗恋你。”
陆华樱就站在旁边,微笑不语。有男生使劲地用鼻子嗅嗅:“唔,陆华樱,这空气是不是好像有点醋酸味?”
直白点的就喊:“陆华樱,修理一下他。”
“不用了,谁稀罕他。”陆华樱从旁边过来,赶苍蝇似地挥手,“阴魂不散,爱呆哪呆哪去。”
“娘子,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吴嘉岳又转向陆华樱。他们在新生晚会上搭档演过许仙和白娘子,从此以后陆华樱就一直是“娘子”。
“滚。”
许悠抿嘴笑着看她们斗气,一边往楼下走。直觉忽然有些异样,一抬头,陈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梯转弯的地方,眼神晶亮,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她一步步下来。那么亮而幽深的眼神。那么熟悉的表情。身边的喧嚣似乎安静下来,她缓缓向他走去,又忽然觉得要说点什么,清清嗓子问,“你想说什么?”
他很温柔的看着她笑,“没有。”声音低沉,眼神幽深。仍然青涩稚气的脸,却配着如此深沉的眼神。这眼神漾得她心里一片慌乱。
许悠拼命镇定自己的心神。他不过17岁。自己是怎么了?
陈彻的目光一直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初见的时候,她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马尾一晃一晃,走得慢悠悠,却仍然一头撞到他肩上。她有点尴尬的向他道歉,语气郑重,神情却心不在焉。他以为又是找机会和自己搭讪的女生,习惯性出口嘲讽。她歉意笑笑。他看到她的脸。眉毛很长,眼睛微弯,明亮的眼神,嘴角有羞怯的浅笑,十足小妹妹的样子。没料到她居然上了讲台,快言快语,举手投足,如同女侠。后来她偷偷给贫困的同桌买衣服,噼里啪啦训那些难缠的同学,转身又给他们补课。她和那些女生还是不一样的。
她是一个直爽的女老师,年纪比他们大,他始终把她看作一个小姐姐。他喜欢偶尔说些风凉话,逗逗她,看她发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觉得很开心。直到酒吧那夜。他被几个混混缠上,打斗间自己不小心落了下风,她斜刺里冲出来,扑到他身上,帮他挡了一记狠击。到医院的时候,他看见她的背。雪白的肌肤上,一道狠狠的黑印。那得有多疼?
他发觉自己的心很难受。
她住进他家,羞答答的请他买卫生巾。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多么为难的事情,他却神使鬼差的答应了。在超市他慌慌张张拿了东西了就跑,收银员追着叫他付款,他才发现自己忘了给钱。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做这么糗的事情。他狼狈又懊恼,怎么会答应的?去店里叫姐姐去帮买,自己再带回去不就行了?
可是回家看到她,又觉得值得。他神使鬼差上网查询,给她煮了一壶止痛的花茶。她的眼角像落进了星星,动容的样子真美。他忽然发现,自己做这些只是为了看她难得生动的表情,也许只为他一个人绽放?真只为他一个人,该多好。
他们慢慢像一家人一样相处,做事,偶尔斗斗嘴。他开始依恋和她在一起的时光。这是少年朦胧的暗恋,他对自己的这种感觉只有好奇。做什么都要想,如果是和她一起,会怎样。从来没有过的异样。他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失恋,看她生病。他随着她悲喜,不敢让她发觉,又不敢离得太远。
后来她忽然穿了一件旗袍来上课。那抹似清纯似妖艳的红色一下子把他吸引住。它将她的身材隐隐勾勒的凹凸有致,可是那旗袍分明是有领有袖,并不暴露。他只能猜出她有丰满的胸和结实圆翘的臀。其实说实话,和网上那些他看过的图片相比,她真的不算出众。
可是只看一眼,他竟然觉得自己要炸开了。他一晚都不敢抬头。晚上回去他又忍不住打开那些图片,结果她们全变成了她的样子。
他意乱情迷,翻来覆去,哪里能睡?只好用手处理自己的欲望,心里想的却是她。一整晚,脑袋发疼。
走火入魔了。
许悠的面前摊开一本英语作业本。上面除了整齐的作文之外,还有几行诗。那字迹飞扬洒脱,却又一笔一划,远比作文要工整得多。是她少年时期喜欢的席慕容。她长出一口气,终于要面对了。
灯火灿烂
是怎样美丽的夜晚
你微笑前来缓缓指引我渡向彼岸
那满涨的潮汐
是我胸怀中满涨起来的爱意
第7章 第七章
下了班,许悠看到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她拨过去问:“洁云,有何指教?”
“好消息,明天晚上的水畔人家,你来不来?隆重向你推荐一个人。”
“你男朋友?”
“怎么一下子给你猜中了。”陈洁云在那头懊恼,“我设的悬念这么没创意?”
“恋爱中的女人啊,智商都是负数。”许悠打击她,“要不要我帮你测一下,看是负130还是负250?”
“你等着,我先记上你这笔帐了。到你谈的时候时候看你怎么办。”陈洁云嘻嘻直笑。
“那要看看大姐你的好记性能保持多久啰。”许悠笑。想起她上厕所经常忘记拿纸在里面哇啦啦个不停,又想到她煮菜老是忘记放盐,上了桌,看着大家吃了一口,皱着眉头再没光顾之后,不得不放一堆酱油一拌了事。除了店里的账目之外,陈大小姐对待其余事情一概马大哈得很。
“陈彻来吗?”
“不知道。他说有球赛,不知道能不能来。这家伙最近神秘兮兮的,都不许我进他房间动他东西了。我看是怀春了。”陈洁云大刺刺的说。
“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
“就是因为是我弟弟,我才有资格这么说。”陈洁云理直气壮,家长做派十足。
许悠感到水畔人家的时候,陈洁云和一个年轻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那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坐着看不清身高,但皮肤白皙,目光和善。陈洁云介绍许悠的时候,他笑笑,一口洁白的牙齿。陈彻没来。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吃顿安稳饭了。
陈洁云的男友叫杨正。许悠觉得他面熟:“我是不是见过你?”
“肯定见过,他是这里的城管。”
“啊,对,上回的街道清洁活动里,你好像是领导。”她终于想起他在电视里露过脸,拿个大喇叭指挥大家做事,“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城管和商户一般不都是猫和老鼠的关系吗?你们是怎样从捉迷藏变成一家亲的?”
许悠不客气,问杨正。
杨正没再有电视里的意气风发,有点腼腆,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不会是你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