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点钟的医院走廊喧喧嚷嚷,各种焦急而凌乱的脚步声回荡着,乘着电梯上了18楼,vip楼层的安静反差之大,如同到达了太平间。
走廊的尽头隐约传来一阵温柔的笑声,方雨绮扶着祁限从卫生间里,慢慢走出来,嘴角噙着笑意,而祁限则一脸的严肃,看不出什么表情。
贱橙停下了脚步,手里的保温盒温温热热的传进了手心,却被心里的冷意冻结。
方雨绮亲昵的扶着祁限,看着他:“没想到你这样一个大男人还会不好意思,那怎么办呢,小高不在,我只好代劳了,呵呵。”
呵呵,贱橙也在心里呵呵着,胸腔里的火气简直要窜到嗓子眼儿了。
两个人还真是感人呢,一个病了,一个不离不弃的守着,有说有笑,情意切切。
祁限没说话,任由她扶着慢慢的往前走。一条安静的走廊里,站着三个人。
方雨绮一抬头,便看见了对面站着的贱橙,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了。
“嗨!”贱橙竖起手掌和小莲花打招呼,嘴角弯起一道友好的弧度。
“你你来了啊”方雨绮尴尬的笑笑,手还挽着他的手臂。
祁限停住了脚步,就站在她的正对面,眼睛上缠着洁白的纱布,身上的蓝色条纹病号服被他穿得很得体。
感觉像是好久不见。
贱橙拎着汤走过来,冲着方雨绮皮笑肉不笑:“呦亲爱的,今天没出台啊?”
方雨绮身形一僵,想起了那次在ktv她替自己出头的事,不免有些词穷。
贱橙越见她这样楚楚可怜的不说话,就越觉得讨厌:“怎么?你们服务行业也有双休日啊?”
方雨绮一听这话,脸上挂不住了,想解释什么,却最终选择走为上策:“你们俩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低着头,不去看贱橙的眼睛,正欲迈步,却被祁限一把攥住了手腕!
她的手本来就扶在他的臂上,祁限就顺着她的胳膊这么一拉,就将她拉了回来。
就是这样一个挽留的动作,让贱橙所有的刻薄瞬间化成了愤怒!
方雨绮也愣了,回头诧异的看向祁限。
祁限站在走廊里,那么高大,像是保护着方雨绮的其实一般,两人般配极了。
“雨绮没有做那样的事,不要把所有的人都想象的和春化街一样龌龊。”他无比冷静的替方雨绮出头,嘴里的话像是来自冰窖的讽刺。
那种态度,那副冰冷的表情,完全是个不相干的陌生男人。
贱橙诧异的向后退了一步,那股锥心的痛从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所有的伶牙俐齿都化作冷笑,呵,她好想笑,好想笑。
眼泪灼热的蔓延在眼底,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绝情的男人。
怎么会这样,纵使觉得他不会爱她,最起码也不会这样伤人。
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这么长时间她倾尽所有不顾一切爱着的这个男人,自己根本就未曾真正了解过。
那个每天唠叨着不让她吃鸭脖的男人,那个陪她坐过山车做到吐的男人,那个为她动手打架的那人,那个在天台上教她亲吻的男人,难道只存在与她的幻想之中吗?
贱橙一咬牙,将手里的保温饭盒使劲甩出去好远,那银白色的碎片乍裂在墙角,发出愤怒的巨响,像是她被轰然炸碎的心。
她快步走上去!抬手对着祁限的那张妖孽的脸,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她不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打不出那么哀伤的感觉,也做不出什么凄美的表情,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表情定然是决绝的,不为别的,就为她的家人掏心掏肺的待他!而他却说出这样狼心狗肺的话!
祁限苍白的脸颊登时就红了,脸微微侧着,凉薄的嘴唇紧紧的抿起,泛起一阵苍白。
方雨绮轻声尖叫了一声:“啊祁限!”
贱橙指着她鼻子,怒不可遏:“你给我闭嘴!你还记得这条走廊吗?当初他出事的时候我是怎么求你的,让你进去看他一眼,你怎么说的?嗯?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假惺惺的坐享其成?”
“还有你,”她转头看向祁限,眼中蓄着慢慢的湿热没有流下来:
“这一巴掌我打了,你就收着,以后咱俩各走各的路!你功成名就不用我沾光,我风光嫁人也不会发你喜糖!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还有”她骄傲的扬起苍白的脸,用尽所有的自尊望着他:
“祁限啊不是你眼睛瞎瞎的那个人是我”
她咬着唇,讽刺的指了指自己,后退两步,眼泪就如山洪一般倾斜而下。
祁限攥着拳头!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抬腿就追!走了三步却又顿住了
一股巨大的空洞侵袭而来,放肆的撕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心痛得难以复加。
方雨绮望着他落寞的背影,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她哭了唉”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叫住她?”
祁限苍白的脸颊上还有一道红印,久久没有褪去,他伸伸手,摸上墙壁,轻轻的倚了上去,心乱如麻的背靠着墙壁,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很乱,你也走吧”
第44章
【60】
影视编导这个专业其实需要很强的文字功底,要用独特的艺术语言传达出思想与情感。
当初选报这个专业的时候贱橙就坚决抵抗,她一个“鸡肉蒜毛”水平的小老板,怎么可能在文字领域发光发热呢?
不报,坚决不报。
后来祁限给她讲了个故事。
祁限把手里的牛奶杯放到茶几上,指腹摩搓着杯口,脸上挂着回忆的色彩,说:
“我弟弟小的时候个子矮,特别矮,上初中的时候,每次做广播操他都排在第一个,班里的同学就笑他像个小姑娘。”
“他总是站在篮球场旁看着男孩子打篮球,后来我就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打,他很不服气的跟我说:我干嘛要打篮球?个子矮怎么了,个子矮可以去打乒乓球。有什么稀罕的。”
“我就对他说,我说我有一个秘方,6个月之内让你成为篮球队的主力。他来了兴趣,马上问我是什么秘方。我说你每天用牛奶代替水喝,能长霍华德那么高。”
“他那个孩子做什么都没长性的,尤其讨厌喝牛奶,后来我画了一张霍华德拿着牛奶的素描像挂在他的房间,他就开始每天坚持喝。我记得我送了6个月的报纸给他赚奶钱。”
祁限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悲□□彩,反而脸上洋溢着骄傲,似乎那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贱橙听了之后有些动容,那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起他的家人。
“后来呢?他长高了?”贱橙问。
“嗯,他总是偷偷的一个人打篮球,运动加上补钙,没有不长高的道理,何况有他哥的基因在。”他轻笑着,继而严肃的教育她:“所以说,人不能因为自己的缺陷而逃避。”
贱橙看着他。
她终于知道她爱这个男人什么。
他不是很会耍帅,有时候会有点傲娇。
可是在他身上,却有一种闪闪发光的执着,和专属于男人的冷静与安全感。
贱橙立刻拿起《电视学导论》翻来翻去,认真的望着他:“我学!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祁老师讲话,句句在理!”
祁限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突然又收回笑容:“很好,那我明天考你。”
贱橙一个响指:“牟焖忒(没问题)呀!”
答应的总是好好的,可是第二天考她的时候,却是另一番场景了。
祁限君临池下的坐在办公桌前,吹着空调转着笔,小高坐在旁边翻教材书,贱橙像是受刑般坐在小板凳上,战战兢兢。
小高:“这个这个开始考你哈!请说出蒙太奇在影视作品中的作用。”
贱橙:“蒙什么奇”
没有印象
昨晚的那本《电视学导论》根本就是《电视学导睡》嘛
贱橙思来想去,突然眼前一亮:“啊!,蒙奇奇!很可爱的那个小东西!长得跟耗子似的,身上全是棕色的长毛!”
小高翻了个白眼,差点口吐白沫,他幽幽的看向祁限,果然,师父的脸色冷若冰霜。
“把书给她,让她背!”祁限撂下笔,残酷的说。
后来贱橙费死了劲,终于弄懂了蒙太奇和蒙奇奇不是一个东西,却抱着《艺术概论》第四次睡着之后,祁限和小高从外面回来,给她拿回了一小沓a4纸。
小高说,那是祁限托关系从老师那里要到的复习资料,精简到不能再精简,几乎就相当于给了专业课的答案,贱橙欣喜若狂,撒娇般的抱住了祁限,使劲的蹭啊蹭。
“祁祁!你真好!”她贴在他的胸口不停的揩着油。
祁限轻轻的掰开她的脑袋,问道:“蒙太奇你都搞不明白,实在拿你没办法。”
他不是一个喜欢走捷径的人。
但有一天聂丹丹跟他说,贱橙因为作弊没有学位证的事,其实是为了他。
于是他一直在竭尽所能,帮她铺好出路,万一以后保护她的人出了事,起码不会混得很惨。
毕竟,他有一天会不在她身边。
他从不喜欢亏欠别人,对于她的付出和照顾,他总是竭力偿还。
可是越还,就越觉得吃力。
【61】
研究生考试之后,没有祁限的贱橙,陷入了巨大空虚。
她开始坚持每天阅读,随便读什么都好,报纸,杂志,带文字的她都强迫自己去看。
他曾对她说:“你不喜欢读书,没关系,看看新闻也好。”
于是她装模作样的拿起杂志朗读道:
“张翰、郑爽绯闻再升级”
祁限皱眉打断她:“不是花边新闻!”
贱橙:“呃凶什么凶嘛”
祁限:“我没凶”
贱橙yin/笑道:“你没胸,我有啊你要不要试试?嗯?”
祁限:“”
贱橙:“(⊙o⊙)瞎子也会翻白眼哦?!”
想起之前的种种,就会觉得,回忆越甜,就越伤人。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离开他之后,她反而喜欢上了读书,喜欢上每天泡在新闻里的日子。
14年年初,国内禽流感h7n9疫情再次肆虐。小高打来电话说,祁限高烧不退,危在旦夕。
此时的贱橙和闺蜜勾肩搭背的在ktv里狼嚎,拿着话筒冲着电话尽情嘶吼:
“姐是老中医--专治吹牛逼--头疼脑热血压低,跟我没关系--”
小高无语,冲着电话大喊:“他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你来看看他好不!”
电话那边切了歌
“香水百合五千年的光还是传说中的盛唐,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许个心愿,让你知道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不许你再孩子气,寂寞的鸭子,也可以偷偷的想念,直到让我摸到你那温柔的脸”
小高挂断电话,默默嘟囔:“真是朵奇葩唱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3月1号,昆明车站发生恶性砍人事件29人遇难百余人受伤。小高说祁限住的医院就在火车站附近,希望贱橙能够进行人道主义探望,在乱世之中给昔日爱人以些许慰藉。
贱橙坐在大排档里,啤酒瓶子使劲墩在桌子上,喝的面红耳赤:“老娘英语居然过了60!以后咱也能用英语讲冷笑话了哈哈!”
她吹完牛,眼白一翻,打了个酒嗝,趴下了。小高无奈的摇摇头,将她扶回了店里。
2014年3月8号马航失联,小高出了法庭,拿出手机发了条微博:“我们应该把每一次见面都要当做离别来对待。这样我们才会懂得珍惜的重要,让遗憾更少的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顺便艾特了贱橙。
贱橙忧伤的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没过多久,她在微博下给他评论道:高律师,你说我去读研的时候,要是有人说我是老女人,我可不可以告她诽谤?
小高本想撮合她和祁限,用心灵鸡汤滋润她心中最柔软的枝桠,没想到这女的心如盐碱地,油盐不进,便当即翻了个白眼,回她:
不算!此言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即使有损于你的人格、名誉,也不构成诽谤罪!
贱橙回复到:哎,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上哪儿说理去!
2014年3月17日,克里米亚正式入俄。
高子霖一身西装革履从法院出来,在转角的中餐厅面试了祁限请的私人保姆,顺便发了一张方雨绮坐在医院里削水果的照片,传给了贱橙,附句道:克里米亚要入俄了,美国提出要对俄罗斯进行制裁,元芳,你怎么看?
言下之意是告诉贱橙,别闹别扭了,免得闹大了有人趁虚而入。
贱橙回他:“高律师,偷拍我情敌时可以不用美颜相机吗?这样很伤人。”
小高:“”
4月1号,文章出轨发道歉信。小高在新浪微博上美国大脐橙,附句:且行且珍惜。
贱橙当天为了庆祝考研面试,喝高了,在小高的微博下留了简明扼要的七个字:
“我承认,我还想他。”
小高收到回复双眼雪亮!正要给刚刚可以看到一米之内事物的祁限看,却马上又收到了她的另一条留言。
“高律师!愚人节快乐!”
2014年4月10号,s市著名律师祁限从医院走出来,目光锐利,器宇不凡。地方媒体竞相采访,年轻有为的律师在失明期间为群众开设免费咨询的义举感动了市民,光明失而复得,给这个本就高挑俊朗的男子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她放下报纸,突然觉得看新闻也挺虐的。
2014年4月30号,s市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局长落马案。
s市司法局局长杭致刚因涉嫌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和涉嫌受贿等职务犯罪被警方逮捕。
一切变数都如骤雨般,一夜之间打破了春化街的宁静。
s市警方随即开展□□除恶专项行动,迅速锁定春化街的夜阑珊ktv、非凡茶楼等娱乐场所,以杭致刚义妹杭俪为首的涉黑犯罪团伙闻风潜逃。
小高并不知道杭俪是谁,可在新闻里看到了黄老板被捕的镜头,他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杭俪会不会就是春化街那个赫赫有名的杭姐呢?
晚上7点多,小高打给贱橙,可是电话那边,却已经不在服务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你们的留言了,亲一个
第45章
【62】
春化街的新私享区,金质斐丽的高层住宅楼上,有一家新婚夫妇的住宅灯火刚刚点亮。
楼下跳广场舞的大妈们纷纷议论,电视新闻上采访的那位失明康复的律师就住在这里。那所房子曾是一对小两口的新房,空了好些日子,直到近些天男主人才搬回来住。
此时已是晚上7点多,祁限按掉床头的闹钟,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空调被滑落到腹肌处,结实的胸膛在灯光下发出紧绷的光。
显然,视力恢复后的他已经将生活状态调整到了之前的轨道,失明期间瘦削的身材也被锻炼出了完美曲线。
一声闷雷轰隆隆响彻窗外,春雨淅沥沥如约而至。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套上灰白色的家居t恤,随手打开新闻频道,便走到窗边去立着,望着对面大厦被笼罩在蒙蒙雨雾中,不由得出神。
失去过光明的人才会懂得,哪怕是一场司空见惯的夜雨,也是人间至美景色。
风刮得很劲,雨势越来越大。
“咔哒咔哒”
外面防盗门发出一阵细微响动,似乎是有人在开门。祁限从雨景中转过身来,疲倦的眸色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大步从卧室推门出去!穿过客厅,步至门口处,大手向下一压,门便被他推开了
门口的声控灯无辜的眨了眨,亮起橙黄丨色的光,照亮了空空如也的楼道。
楼道里的窗子没有关,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防盗门发出轻微声响。
脸上期待的神色瞬间褪去,祁限英气的眼眸黯淡下来
轻轻的合上门,把着铜锁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身又走回房间。
客厅里的所有尖锐角落都用白色的泡沫胶贴着,乍一看去很不美观,可他回来住了这么些天,竟也没有拆去,反而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那些刺眼的小白胶,如今成了决绝的夏予橙爱过他的证据,傻里傻气的用心,阴魂不散的提醒着他的薄情。
屋里只开了壁灯,微弱的光线将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落寞之下,显得形影单只。
窗外的风肆虐着,心里也似乎有一道深邃的空洞,刮起呼啸的风。
他并没有容自己沉浸在这种巨大的空洞里多久,而是利落的起身,抬手按下了开关,霎时间整个屋子填满了刺眼的白炽。
拉开柜子,从左边第四行拿出深蓝色西服套装穿上衬衫,扣好袖口,将立起来的坚硬的衬衫领掰下来,合上扣子,准备出去办事。
弯腰将柜子底层的抽屉拉开,他准备找条领带搭配。
抽屉被豁然拉开,一片荧光绿的便利签呈现在眼前。祁限放在抽屉上的手顿了顿,冰凉的瞳眸黑得更深了。
这种感觉很糟,到处都是关于她的记忆。
记得那时他眼睛看不见,而她又不懂领带的搭配技巧,所以每一条领带的盒子上,都用便利贴贴着搭配什么样的衣服,便利贴上的字体不算漂亮,却是一笔一划的幼圆体,认真而可爱:
“银灰色要配那套袖口有小阴扣的黑色西服,mark一下。”
“这条草履虫图案的适合休闲西服。n_n”
“这条配斜纹西服,我的最爱!”
印象里她的面容是模糊的,他怎么也想不完全,失明的这段期间,所有记忆都是黑暗无光的,只有声音,做什么都只有声音。
可以想象她蹲在这里,一笔一划写着标签的用心样子。
而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却看不见。
“祁限啊…不是你眼睛瞎…瞎的那个人…是我…”
她曾夹杂着哭腔这样说。
那一巴掌和眩晕的回忆至今还火辣辣的,那股巨大的失去感瞬间钻入他的身体,疯狂的肆虐,他在医院的走廊里站了好久,他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这是一开始就猜到的结局,她定然会赏他一巴掌,控诉他辜负了自己的感情。
可他没想到的结局,是自己变成了那个心里被抽出一半的人,留下一个深深的黑洞,隐约有风呼啸。
祁限哑然失笑,不禁摇摇头,手缓缓的搭上标有“我的最爱”的那只盒子里抽出一条领带,也不管搭不搭配,利落的系在了颈间。
那次分开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这个叫做贱橙的女人。
他知道她在故意躲着他,不愿相见。
有时候他会翻翻柜子,翻翻洗手间的洗漱台,发现家里只有她几件换洗的衣物,和一支很有自知之明的小牙刷。
原来她并不傻,她就知道他们会有这么一天,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拿,就这样空手来,空手走,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是他逼走她的,不是么?
祁那现在又在这里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怅然若失?祁限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63】
电视机冷静的播放着新闻。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将遥控器拿起来,准备关掉电视,却在听到这一条新闻的时候停了下来
电视上正播的是杭致刚落马,杭俪被通缉的快讯。
怎么会这么快
祁限正直直的盯着新闻看,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不详的白光!
而此刻,小高的电话正好打来,语气焦灼:“师父!春化街出事了!我打贱橙手机不在服务区!怎么办!她会不会也被警察带走了!”
祁限的脑子“嗡”的一下!
这么大的案子,夏予橙和杭俪的关系那么亲密,杭俪出逃,她被警方带走是必然的。
虽然心里焦躁不安,他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恢复了冷静。
“聂丹丹能不能联系上?”祁限沉声问。
“聂丹丹跟着杭俪出逃了!”小高此时开始焦躁。
该死!
祁限用食指和拇指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下唇,思考了几秒,雷厉风行:
“帮我准备一份委托书!再去分局法制部门开介绍信!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景长,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挂断电话,祁限撑起黑伞跑进了雨中。
现在有很多人看美剧的时候都会看到,嫌疑人被警察带去审讯的时候,有权保持沉默,可以请自己的律师过来代表自己和警方对话,可在中国的法律制度里,被审讯的人是没有“沉默权”的,在审讯过程中请律师的程序也很麻烦。
所以一旦她被警方带走,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就有可能产生糟糕的影响。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所以他必须让小高做好两手准备。
祁限此时心如乱麻,他立刻给景长打电话,却意外的得知夏予橙并没有被警方带走审讯,祁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的住所离夏十六店里非常近,举着伞,黑色的皮鞋快步踩在雨中,溅起一束又一束的水花。
春化街似往日般,依旧和灯火通明,只不过整条街像是被血洗过一般,一片可怕的死寂。
如果她因为杭姐的出逃而被带到警局,那就什么都好说。他可以利用各种手段为她洗脱共同犯罪的嫌疑,可祁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也跟着杭姐和聂丹丹一起潜逃了。
到时候,她就要受到牵连。
他加快脚步,冲到已经闭店的夏十六门口,对着坚硬冰冷的卷帘门疯狂的敲打!
他知道她和他分开之后,晚上都是住在店里的。
“开门!你在不在!夏予橙!”
她不会那么笨的!绝对不会!如果跟着杭俪一起出逃,那会毁了她!
她没那么傻
“开门!”祁限敲了几下,果断放下伞,用脚上的皮鞋狠狠地踹上卷帘门!
那卷帘门发出哗啦啦的金属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春化街!
夏予橙!
你躲在里面也好!睡在里面也好!偷偷的吃着鸭脖也好!但你一定要在里面,你一定不会走的一定不会
他在雨中站了十分钟,敲了十分钟,坚硬的发丝湿哒哒的贴到额角上,狼狈至极。
可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雨越下越大,黑色的地上已经冒起了烟雾,祁限站在屋檐下,背对着卷帘门,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走了。
祁限像是被人掏空了整个身体,颓废的耸下肩膀。
初春的雨水打在脸上,滑过他白皙的鼻尖,落到地上,又溶回雨中。
她真的傻到和一个被举国通缉的女人逃跑了!
“夏予橙!”
猪脑子!猪脑子!
心中的怒意和焦躁让他从未像如此失控过!他转过身狠狠地踹上卷帘门!又是一阵哗啦啦的金属声响,响彻整个雨夜的街道。
他极度害怕!
看到杭俪罪有应得是他一直以来的期望,可他不想让她和这件事沾上一点儿边儿!哪怕是一点,都够她吃上几年牢饭的!
他快气疯了!
他以为她没那么潇洒,嘴上说两不相欠,就真的将他划作不相干的人!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至此
像现在这样
如此的…
害怕失去……
第46章
【64】
黑暗,雨声。
贱橙是被自己嘴里的酒味儿给熏醒的。
揉了揉红色的短发,她撑着如同灌了铅的脑袋从床上做起来,打开灯。
抻了个懒腰下了床去,走了两步差点没被自己绊倒。
嘴里的味儿太难闻了,像是发酵了几天的垃圾桶。
几天?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电子手表,上面显示的日期竟然是4月10号?
呀?
她明明记得她和朋友出去喝酒那天是8号,怎么一觉醒来就已经10号了?
她掏了掏手机,却诡异的发现自己的手机也不知放哪儿去了。
奇怪了。
她皱皱眉,走向洗手间,含了一口漱口水咕噜了两下吐出来,拿起牙刷杵嘴里,还未完全苏醒的、机械的刷着牙。
一定是那天她喝的太多了,睡了两天。
涮涮牙刷,放进牙杯里,她走出夏十六的休息室,来到大厅。
打开所有的灯,她将沙发上的客用杂志随便摆摆,准备用店里的电脑上个网。
屋子里的灯很多,全部亮起来显得奢华明亮,那一室的灯光霎时间倾斜到外面去,店门口的牌匾也跟着亮了起来。
她正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门外却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那声音又急又大,不像是用手敲得,更像是用脚踹的。吓得她刚要打出来的呵欠活生生给憋了回去。
贱橙眉头一拧,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气势汹汹的冲向门口,一边用遥控器打开卷帘门一边怒吼:
“踹什么门!没看见打烊了吗!”
卷帘门哗啦啦升起,一双在雨中发亮的黑色皮鞋露了出来,随着门的上升,被雨水打湿的西裤,熟悉的长腿,贴在胸口变成透明的衬衫,和她觊觎了n遍的喉结,下颌,最后看到的是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黑亮眼眸。
他额前的刘海被水珠黏成一缕一缕,垂在眉前,不时顺着落下几滴露珠,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见到她时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她,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恨不得要把她给生吞活剥!
贱橙万万没想到会是他,这么狼狈,这么愤怒的立在自己面前。
如果有人路过的话,看到祁限的表情,一定以为贱橙把他儿子扔井里了
贱橙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吞了口唾沫,看着他冷若寒潭的眼睛,心里没来由的被虐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疏远的笑容。
贱橙:“哎呦,您这是,拍电影呐?”
就算是要拍电影,她也不是女主角啊犯不着这么情深深雨蒙蒙的看着她啊
祁限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愤怒与担心交织,喜悦与不安纠结,让人觉得怪怪的。
贱橙实在想不通自己哪儿惹她了,嘲讽的笑笑,抱起肩膀打量着他:“不是拍电影啊,那您这是洗澡洗一半儿没热水啦?上我家蹭个浴室?”
贱橙实在不想承认他淋雨也很帅的事实,遂故作嫌弃的与他对峙。
祁限似乎没心情和她开玩笑,鼻息间重重的运了运气,牙关一紧!咬牙切齿的暴怒道:
“夏、予、橙!你是猪么!睡的那么死!你知不知道我敲了半个小时的门!!!”
贱橙被骂的一愣,跟着也急了,立刻瞪圆了眼睛回击:
“你是疯狗吗!大晚上淋了半个小时的雨跑我家敲门就为了骂我!没病吧你!”
“我就是有病!还病得不清!”他的情绪似乎到了极点,一脚迈了进来,靠她很近,居高临下的瞪着她!
嘿!这人!莫名其妙!
贱橙刚一醒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她这人还是她每晚睡觉前画圈圈诅咒的男人,当然不爽!她立刻就炸了!手搭上他的胸膛狠狠地推了一把,将他推得后退了一步!
“给我出去!莫名其妙!”她恶狠狠的等着他,使劲关上门,却被他用手挡住了。
他几乎是没用几成力就把门又重新推开了,霸道的迈步进来,越过她就往厅里走,走到沙发前,脱下湿哒哒的西服外套,就像自己家一般将衣服搭在沙发上,接着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一来就把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现在又开始脱衣服?
贱橙被他气得冷笑了一声,走过来犀利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祁限,你没事儿吧?做的是眼角膜手术吗?你确定不是大脑移植手术?脑子出问题了你找黑心医院去啊?上我这儿发什么疯!”
祁限自顾自的脱衣服,一腔的心事,根本没时间跟她贫,
她最爱的那条领带抽出来,丢在沙发上,他一边脱衬衫一边忖度着,那电视里的新闻,该对她从何说起。
看她轻松的样子,一定还浑然不觉,说不定其他人怕连累她,所以才将她留了下来。
祁限犹豫了能有半分钟,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讲,一向口若悬河的他此刻变成了哑巴。
然而,似乎根本不用祁限来宣告,代替他来通知她的人出现了。
贱橙正要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赶出去,却意外的发现还未来得及关上的门口突然走来几个人,两个穿着便衣,一个穿着警服,脸上泛着威严凛冽的光,径直朝她走来。
【65】
贱橙像是一座长了腿的石像一般,被推进了警车,严厉的警铃呜呜响起的时候,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这才如遭雷击一般反应过来!
她惊恐的趴在车窗上望着夏十六门口站着的祁限,嘴巴失神的张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就站在雨中,望着自己,他试图透过那深黑色的瞳眸和自己对着话,像是在安抚。
车子的引擎发动,贱橙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她望着祁限,手趴在窗户上,像是被拉去刑场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上警车之前,他连续说了两遍:“不要怕!不要乱说话!第一次审讯之后我就会过去!不要怕!千万不要乱说话!我会过去!”
不要怕,我会过去!
脑海中重复的飘过他的声音,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陷入一团恐惧的黑暗。
这不是贱橙第一次进警察局,却是第一次进审讯室。
在贱橙的印象里,电影中的审讯室是一个桌子一盏台灯,风扇嗡嗡转,墙后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认罪服法,坦白交代”几个大红字。
可是这里却截然不同,这里的墙壁是明亮的米白色,到处包着想撞墙自杀都死不了的软包,左上方墙角安着摄像头,右上角嵌着白色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