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恶毒!人都死了,连尸体也不放过。”不高不低的男声,冷凝中带着一丝鄙夷,悠悠传来:“如此心肠歹毒的人怎堪为孤的妃子?孤又怎敢放心将后宫交付?”
你好样的
南越国太子萧天齐!
在本体的记忆中,这人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显然从前根本不敢拿正眼瞧他,所以谈不上对他有什么感情,甚至不会对他的凉薄存在丝毫怨怼或不满。可以说,自打皇帝下旨赐她为内定太子妃那天起,司徒函所受苦难的根源,一部分便在这个男子身上,不过极大的一部分原因在她那过分溺爱她的父亲身上。如果司徒楠没有将她推到那个位置,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所谓高处不胜寒,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她定然不敢指责司徒楠的不是,也没有理由去指责他。因为作为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把天下女子都艳羡的地位捧回来交付给自己的爱女,是没有对错可言的,那只是他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司徒函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与他四目相对,神色淡然,不卑不亢,没有多余的感情/色彩,仿若那人真的与她无关。
萧天齐就站在离她三丈外,背负着双手,狭长凤眸中满是厌恶跟鄙夷。
纵是如此,司徒函不得不承认,抛开他对自己的憎恶不谈,亦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剑眉入鬓,凤眸炯炯,鼻梁挺拔,薄唇微抿。他身量极高,身罩明黄太子服,头顶紫金束发冠,冬日暖阳下,长身玉立,极为耀目。
风华五公子之一,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下方萧天齐见司徒函今日见了自己不像从前那般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他从来不知道,她竟有一双如此美丽的眸子,晶亮透彻,不染半点尘埃。他心里不由地一阵惋惜,这双眼放在她脸上,真是可惜了!
眼中讶异一闪便逝,很快又被厌憎替代。
在他看来,司徒函实在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要才无才,要德无德,她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处败笔,一个笑话!如今七年过去,他依然不明白当初司徒楠把这个废物推给自己,为何父皇偏偏还允了!而此时,她更是没有半分高门千金的自觉——长发披散,不施粉黛,穿着中衣中裤就在人前晃悠,实在是有失体统!
园内众人见了来人,赶忙跪下行礼,唱喏着千岁。唯有司徒函就那样笔直的站着,一身白色丝质中衣垂坠,无风自动。
“殿下,”司徒函淡淡开口,“漫说是臣女惩治一个目无主上口出恶言的奴才,就算她没有过错,臣女要惩治她,她也得受着,岂由殿下置喙?倒是殿下,口口声声后宫,怕是僭越了!明白人听了,只道你是口误,不明白的还以为殿下诅咒圣上仙游,好早日登上那至高之位呢!殿下指责臣女恶毒,殊不知殿下与臣女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她言下之意是她的恶毒只是对个奴才,而他却是希望自己的父皇早逝!
萧天齐心里一个咯噔,登时冷汗湿背。
望着司徒函,凤眸睁大了两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她竟这般牙尖嘴利?抓住自己小小的口误,刻意将事情夸大化。只是她能不能别在人前指出来?他遭殃于她有什么好处?
萧天齐本就冷酷的脸瞬间黑如煤炭,咬牙切齿的道:“司徒函,你好样的,孤倒是小瞧了你。”
司徒函微微弯膝,眉眼带讽:“承殿下夸赞,司徒函自然很好!”
各自演戏
“你……”萧天齐还要说什么,却听见一阵裙裾娑娑,环佩当当,忙闭了嘴。
侧身望去,李氏笑意盈盈的带着阮氏以及司徒静娴司徒静月姐妹俩和一干丫头婆子数十人,施施然跨进了锦兰苑。
司徒静默默默跟在她们身后,双眸一扫,便将院中情形纳入眼底,望向司徒函的眼中也多了丝探究。
而司徒静娴显然刚瞧过大夫,手上包扎了一番。一进院子,美眸含羞,腻在萧天齐身上再挪不开。
司徒函举步踱下台阶,走到李氏跟前,盈盈拜道:“函儿见过母亲。”
李氏睃了趴在刑凳上已然没了生气的曹妈妈一眼,脸上笑意不减,抓起司徒函的手,满眸慈爱的问道:“傻孩子,刚刚醒来需得好好休息才是,遇到那起子不听话的奴才,着人押到母亲那,交给母亲处置便可,何必亲力亲为?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爹爹回来可是饶不了母亲的。”
李氏把个慈母样演得入木三分,司徒函在心头不禁对她竖起大拇指。
唉,想她也真不容易的,明明恨透了自己,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大肚能容的样子,不知道长期以往,会不会郁卒而死?
不过演戏嘛,你会我也不见得差!
司徒函眼中霎时水雾氤氲,带着浅浅的鼻音,戚戚的道:“母亲,函儿适才不过是让她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她便说这锦兰苑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顾得上我这个废物,让函儿自己去打水。函儿受此重伤躺了半月,哪有半分力气?函儿想着,等她们忙完再沐浴吧,横竖又死不了……”
司徒函故意在“死不了”几字上放缓了语速,便感觉到李氏抓着自己手的力道大了两分,心下一阵冷笑,面色却丝毫不改,继续道:“哪知她转身便骂我贱种,说自己是母亲的人,哪里由得我这个废物指使。这下函儿气不过了,母亲是何等端庄贤惠的妇人,怎么可能教出如此没有教养的奴才?!函儿想,这等恶奴实在可恨,将军府人多嘴杂,传出去对母亲的声誉可不好,是以才重重惩处了她。”
李氏等人见司徒函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杂而不乱,且一双明眸澈澈,分明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心中犹疑,却抓不到半点不一样的地方。
“傻孩子,不就是个奴才,打杀了也就打杀了,何必跟她置气?”李氏掏出绢帕,为她擦去眼角泪水,道:“倒是殿下今儿奉旨前来探你,怎可让他久站在这日头下?来人,速速迎殿下进屋。”
她这话在司徒函听来,多了层意思。那萧天齐是奉了圣上旨意才来的,并不是他心甘情愿来的,你啊,就别妄想他对你有情!
“不必了!”萧天齐冷冷的道:“如今这人孤是探了,再留下去徒增不爽。”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司徒静娴狠狠瞪了司徒函一眼,跟了出去。
见正主儿都走了,李氏不再虚与委蛇,睨着司徒函,淡淡的道:“这一闹,函儿也该累了,大伙都散了吧。默儿,娘亲寻你有点事,你跟上。”说完,便也转身离去。
司徒静默望了司徒函一眼,跟着李氏走了。
司徒函凝着李氏的背影,眸色深远,许久才微微屈膝道:“函儿恭送母亲。”
技不如人
跟随李氏而来的一众丫头婆子都走远,司徒函才收回视线,让人将曹妈妈的尸身给抬了下去,并吩咐众人离去,才慢条斯理的走到院中的花坛里,捏了一块泥土,正欲运功往院外的一棵茂密的枝桠间打去,才陡然发现这具身体竟然不能凝聚内力!
司徒函心中大惊。
在这片崇尚武艺的大陆上,民风开放,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样习得一番武艺,司徒函作为越国柱国将军的女儿,竟然不能凝聚内力,这大约便是司徒静娴口中所说的“废物”的根源所在吧?!
这是不是说明她复仇的路上将会更加艰辛?
不及细想,司徒函收回思绪,继续刚刚的动作,凭借自身的手劲以及前世对事物的敏锐洞察力,将手中泥土往树桠间打去。
“哎哟,嘭!”
只听一声男子惨叫后,紧随而至的是重物跌坠在地上的声音。
司徒函不予理会,迈步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司徒函,你等等!”在她身后,一道藏青色的身影跳进院墙里,望着司徒函的背影气急败坏的道:“你打了本王竟然就这样走了?”
司徒函顿下脚步,缓缓转身,美丽的瞳眸微微眯起,打量着三丈外揉着屁股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浓眉大眼,鼻梁高蜓,贵气天成,与萧天齐有三四分相似,只是他此时歪着身子揉着屁股的样子实在有几分滑稽。
司徒函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阵,才在犄角旮旯里找到属于他的一丁点浅薄的记忆——那还是一年前的春宴进宫,被他推到宫中荷花池,他不施救倒也罢了,居然还在一旁拍手大笑。后来被太监救起来的时候,她险些冻死!
一般像这种高档的宴会,身体的原主是极少参加的。再加上她性格懦弱,就算见到人也不敢抬眼看,也不与人交流接触,所以她只知道少年身份高贵,却并不知道这少年的名姓。
当时她被救起来便晕了过去,就算是时隔一年,她也不知道皇帝萧衍是怎么处理的,反正派人送了一大堆补品到将军府。还是后来回府后,大姐司徒静娴在她跟前一番嘲讽,她才知道少年乃是皇帝萧衍最宠爱的儿子,十六岁便封了王的萧天宇!
“司徒函从来不知道堂堂安平王爷竟然有偷听墙角的癖好,倒叫司徒函长了见识!”抿了抿嘴唇,司徒函淡淡的开口道:“只是我打你便打你了,莫非你不服气?”
萧天宇被司徒函嘴角浮起的嘲讽之色以及语气中的轻嘲激怒,一时间都忘了眼前这女子是“盛名远播”的废物,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向她道:“谁说本王有偷听墙角的癖好了?本王只不过听说父皇下旨,让太子皇兄来探视你,想看看他怎么羞辱你而已,可是你倒好,竟然害本王险些屁股开花,你说,本王该怎么跟你算这笔帐?”
哼,自己没跟他算去年的旧帐,他倒跟自己卯上了!
“安平王爷,没让你看到该看的结果,你很失望吧?”司徒函微微抬高下巴,神情倨傲的道:“不过你技不如人,我能说你活该吗?”
伪装废物
萧天宇神情一滞,这才回味过来,司徒函跟以前是真的大不一样了!
他刚刚就是因为震惊于司徒函的改变,一时不察让她有机可乘,不然哪里会被她一个废物打落树下?
废物?
哼,看她这气势,这神情,这语气,哪里还是以前那个都不敢正眼瞧人的废物了?难不成她这些年都在伪装?只因这次险些丧命在司徒静娴那个女人手上,才不得不让自己卸去伪装?
的确,半月前他正巧瞧见司徒函被推进荷花池的一幕!
当日他前来找司徒静默。司徒静默不在,他便推掉将军府下人的陪同,在前院里逛着等他回府。因为心里有些感兴趣司徒函那废物平日里都干些什么,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后院,哪知正瞧见司徒静娴鬼鬼祟祟的躲在一道院墙外的月洞门前。
心思微转,他躲到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往院墙里一瞧,顿时骇然。
院子里,那已经被杖毙的曹妈妈趁着司徒函不注意将她猛地一推,致使她后脑撞到假山上,血流如注,当即晕厥过去。这时,一名体格健壮的长工拖着司徒函就跳进旁边的荷花池,将她的头狠狠的压在水中……
那曹妈妈在跟长工确定司徒函没气后,走到司徒静娴身边说了几句话,便让那长工离去,然后扯着嗓门喊救命,装成司徒函跌撞到假山掉进水里淹死的假象。
司徒静默刚回府便听闻声音赶来,将她拖了起来。
只是让萧天宇疑惑的是,当时那曹妈妈明明都说她已经咽气了,怎地又会活过来了?
司徒函见萧天宇傻愣愣的站在那,无意与他纠缠,转身便要离去。
恰逢萧天宇回过神来,略一思忖便一个纵身跳到她的身后,挥掌就往她的后背拍去。
院外另一棵茂密的树上,一名神情冷峻的黑袍男子见萧天宇偷袭司徒函,不由为她捏了把汗,忙对身前畔的银白面具的白衣男子传音道:“公子,要不要属下……”
“无碍!”白衣男子凝着司徒函的背影,打断他的话亦传音入密道:“如果说能让外公那刁钻的老头看上的准外孙媳妇连这小小的偷袭都应付不过来,将来又怎么应付燕氏和云氏那一票人,又怎配做我燕瑾的女人!”
“可是司徒小姐她没有内力……”
燕瑾斜了黑袍男子一眼道:“轻弦,你跟了我十二年,何时失了冷静了?且好好看着吧!”
轻弦闻言面色一红,忙恭敬的道:“是,公子。”
司徒函这具身体虽然没有内力,但是前世的南陵武功卓绝,又常年领兵征战沙场,早便练就一番敏锐的洞察力。
心中对于萧天宇的偷袭不齿,却还是听音辩声,躲过了他的一击,并借机抱着一根廊柱,敏捷的旋身转到萧天宇的身后,双脚对着他的后背猛地一阵踢蹬,眨眼之间,堪堪就在他的后背留下七八个鞋印。
萧天宇虽是有些功夫在身,不过他一则为了试探司徒函并不曾下死手,再则没想到她竟然身手如此敏捷。再次不察之下,很没面子的一头撞到一根廊柱上,晕了过去。
异国孤魂
眼看萧天宇直挺挺的向后倒来,司徒函在他脑袋距离地面两尺的时候,长腿阻挡了一下他倒下的速度,避免他脑子重摔在地上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她不喜他,但他好歹是皇帝的儿子,摔残了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不过她也并未让他好过,只稍稍挡了一下便收回脚,他后脑撞在地板上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这样就晕了?”司徒函睇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萧天宇,感到一阵恶寒。蹲身拍了拍他的脸颊,见他毫无醒转的征兆,又狠掐着他的人中唤道:“萧天宇,醒醒,你再不醒过来,仔细我让人将你扔到大街上去!”
萧天宇悠悠醒过来,对上司徒函灿若星辰的眸子,脸色微微一红,须臾问道:“司徒函,你还是那个废物吗?”
司徒函并不因为萧天宇开口叫自己废物而有半分不悦,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道:“如果没有内力便是废物的话,我的确还是那个废物。如果人在经历一次死亡过后,还要愚昧的固守着一些东西,那便是真的废物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具身体承继的是一抹来自西凉的孤魂!
萧天宇有一瞬的失神,突然觉得司徒函那原本普通的脸此时竟然光彩熠熠,堪堪有些晃花了他的眼。
“萧天宇,我这锦兰苑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如果你还能走的话,请快些离开吧!”司徒函不理会他眼中迷离的色彩,扔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沿着长廊离去。
萧天宇缓缓的坐起身来,抚着生疼的后脑勺,望着那一抹白色的影子,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燕瑾站在高处,凝着司徒函的背影,眸光温柔的追随着她的身影转进了不远处的闺阁,面具下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
“公子,你现在可要去见她?”轻弦感受到燕瑾气息的变化,探究的问道。
燕瑾收回视线,淡淡的道:“不必了,再三日就是除夕,萧衍将在宫中设宴,三品以上大员的家眷定然会出席,到时便能再见她了,咱们回驿馆吧。”
话落就要施轻功离开,不经意瞥见萧天宇呆坐在地上,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刚刚司徒函离去的地方,眉头不由得蹙了蹙,对轻弦道:“去把他给我扔到街上去!”
轻弦微微一愣,瞬时便了然,身型一闪,掠到萧天宇背后,以迅雷之势点了他的岤道,便扛着他悄无声息的出了锦兰苑。
燕瑾这才足尖轻点,不慌不忙的从另一个方向离去。
司徒函回到屋中便屏退要上前服侍的春杏春桃二人,坐到梳妆镜前,凝着镜中陌生的脸。
此时她脸上虽是一片淡然,内心却是思潮汹涌。
纵然她前世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纵然她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活了下来,却还是因为灵魂附体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想破脑袋也想不透这是一种什么现象。
“呼!”司徒函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喃喃道:“不想了,既然上天让我重活一世,自然有它的道理!”
纤手缓缓附上陌生瘦削的脸颊,司徒函微微一怔。手下的触感细腻光滑,完全摸不出皮肤的纹理,对镜细瞧,竟是连半个毛孔也不见。
司徒函美目圆睁,顿时,一个想法跃然于心。
难道……
记忆缺失
司徒函伸手在耳后和下颚下面摸索了半晌,却没有摸到一丝伪装易容的痕迹,脑中也没有关于这张脸易容的半点记忆,但是脸部细腻柔滑的触感,让她可以肯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如果是这样,那么有一种解释可以来说明这一现象。
传闻远古的溪月一族有一种易容的物什叫做易颜,它薄如蚕翼,光腻细滑,透明如无物,贴在脸上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并会根据人脸的大小自动收缩,更会由脸的成长而跟着成长。
意思是说,婴儿覆上易颜,它就会变作婴儿的样子,成丨人覆上易颜就会变作成丨人的样子。
易颜贴在脸上毫无感觉,并且需要内力吸附才能将之取下。
这个想法成立的话,那么这易颜定然是在司徒函还不曾有记忆的时候便覆在她的脸上了。否则,她不可能半点记忆也无!
可是,是什么原因会让人将一个婴儿的容貌改变?莫非这张脸上有着什么秘密?又是谁做下的这一切?是司徒楠还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为什么她脑中没有半点关于司徒函母亲的记忆?只零星记得府中的下人偶尔议论这具身体的母亲乃是司徒楠最爱的女人,所以爱屋及乌,她的身份纵然是个庶女,他亦宠她至极!
可是事实到底是怎样,只怕只有司徒楠这个当事人才知晓!
无数的问题萦绕让司徒函的心中有如猫抓一样的难受,前世遇事就要弄清楚的性格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一切。可是,她现在没有内力,是没有办法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不行,没有内力她将来如何回西凉找杨澈报仇?
她必须得知道她的内力是先天不足还是后天缺失,然后才能做打算!
如是想着,司徒函回到床上,盘膝而坐,双手灵动,闭上眼运功催动内力,然而试了几次都以失败收场,不由颓然的泄了气。不过她探知到这具身体并非先天内力不足,而是在大半年前经过了一次极大的耗损,导致内力缺失,以至于这许久的时间都没有恢复过来。
按说内力耗损这样的大事件,她应该记得很清楚才对,可是她脑中依旧是半丝记忆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单如此,她猛然发现,自打一年前在皇宫被萧天宇推落水中后的这部分记忆,除了记得萧天宇是谁和半月前因为身体乏力被曹妈妈推到假山上撞了头推入水中外,这一年对她来说几乎是空白的!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曹妈妈那一推导致了一部分的记忆缺失?为什么只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而非全部?
直觉告诉她这部分的记忆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必须得想起来。
可是她要找谁来协助想起这部分的记忆?记忆中曹妈妈是跟她接触最多的人,除了她便是春桃春杏,她二人是服侍她的两个小丫头片子,又能助她什么?难道靠李氏司徒静娴那群人?李氏扮良母,司徒静娴等人则是借机打压陷害她。
司徒静默吗?
这个哥哥倒是待她亲和,或许可以寻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思定,司徒函缓缓睁开眼来,摸上自己的后脑。那里白布缠绕,经过这许多日子的好药调理涂抹,只有些微的感觉。
“春……”
一阵凉风袭来,司徒函正欲开口叫春杏春桃准备热水沐浴一番,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由窗外传来,忙压低声音改口道:“是谁?”
八大世家
“函儿!”
一道黑影声音沙哑的轻唤着由洞开的窗户跳了进来,身姿轻盈的掠到床前,望着司徒函头上缠着的白布,担忧的道:“我一听闻你受伤昏迷的消息便赶了过来,你没事吧?”
男子不过十七八岁,俊逸的脸上尽显疲态,他身形挺拔,一身黑色锦袍沾染着风尘,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但是丝毫不减他身上凌厉的气势。
司徒函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男子,脑中搜索了一瞬,同样没有属于他的记忆,也就是说他是在这一年间才与司徒函接触的人,相处时间不长,他眼中的担忧和关怀之色却是不容怀疑的。
凭着记忆中对他的那一丝熟悉感,直觉告诉她,眼前是一个值得她信任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担当着怎样的一个角色?暗卫还是随从抑或手下?
依他刚刚落到自己跟前的身法来看,有些像早已经隐世的八大世家风家的功夫,莫非他是风家的人?
黑袍男子见司徒函直愣愣的打量着自己,像是不认识自己似的,不由探究的再次唤道:“函儿?”
司徒函回过神来,望着男子道:“对不起,我大约是因为脑子受创,缺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
“所以你不记得我是谁,连我的名字也忘记了?”男子急切打断她的话,模样儿有些受伤。
司徒函心中虽是有些歉疚,却还是开口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当然你也有权不说。”
男子凝着司徒函半晌,发现她神色认真,并不似在说谎,有些颓然的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水,仰脖一饮而尽。似乎还不解渴,又喝了两杯,才在锦凳上坐了下来,转向司徒函简明扼要的说出了二人相识的经过:“我是八大隐世世家排名第二的风家第十三代少主风吟,去年四月我外出办事,在返回枫华谷途中,经由落叶谷时被人设伏,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是你正巧路过救了我,为报你救命之恩,我风吟自甘为你差遣!四天前我听手下的人说你受伤,险些没命了,跑死了三匹马赶了来,哪知你这个女人非但命大得很,竟还如此没良心的将我忘记了,早知道我还赶过来作甚?”
果然是八大世家风家的人!
八大世家分别为云家、风家、苍家、文家、沐家、卢家、卓家以及元家,以云家为首,存世数百年,枝繁叶茂,其力量不可小觑。
百年前,前朝纳兰氏被东临的燕氏、西凉的杨氏、北泽的尉迟、南疆的陈氏以及如今这南边的萧氏五家联合覆灭,后各据一方,形成了五足鼎立的局面。
然而百年间,南疆的陈氏与毗邻的萧氏因为某些原因两国战争不断,发展日趋堕落,越国选择了发展迅猛的东临,甘愿为其附属国,南疆则选择了与东临国力不相上下的西凉作为依靠,年年纳贡。
想到南疆,司徒函可没忘记南疆王进贡给西凉的甘霖玉露!
八大世家在群雄割据这方大陆后齐齐隐世,没有人知其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隐于何地。
按风吟的话来看,原来是隐于枫华谷了!枫华谷位于东北交汇之地,地势险峻,倒是个隐世的好地方!
这样看来,司徒函当初应该是去了枫华谷,按时间推算,倒是跟她内力缺失的时间吻合!只是路途遥远,她去那里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人失了内力?难道就是为了眼前的风吟?
斗转星移
司徒函细细斟酌了一下,再次觉得风吟能在她失去一些记忆的时候将八大世家的隐居地址告之,显然是相信自己的!
如今这具身体虽然挂着太子妃的头衔,也深得其父司徒楠的宠爱甚至是溺爱,只是萧天齐因为她废物的名声以及她普通的容貌,从来都不正眼瞧她,可以说到了厌恶的地步。而司徒楠又远在边关,李氏在他跟前更是将慈母的身份演绎得滴水不漏,她是半点依仗也没有,这样的情况下,她愿意选择信任风吟!
说到信任,司徒函心神一怔。
她猛然发现自己前世纵然被亲近的人所害,今生却依旧没有失了骨子里那份该有的真性情。
毕竟,像杨澈那样的人还是占少数,她怎会为了那样一个人渣便不再相信人呢?
“风吟,我失了内力的事你可知道?”
风吟点头,转而瞪着司徒函有些愤愤的道:“当ri你救了我后,带我回到风家,给我开了些清余毒的药后便离开,三天后你再来风家时,一脸疲惫,问你怎么了也不说,只说你暂时没了内力,但是你是怎么失了内力,又为谁失了内力,你却没告诉我,只道坚持修炼一种什么功夫……”
风吟说着突然没了声音,眉头紧紧的揪在一起,似乎在思索着,司徒函心知这对自己的重要性,便也不打扰他。
约莫半盏茶光景,风吟疲惫的面容一亮,道:“对,叫做‘斗转星移’,说是不到一年就会恢复如初。”
“斗转星移?”司徒函微微垂着头想了想,脑中还是没有丝毫印象。
她低头时头上缠绕的白布更加显眼的呈现在风吟的眼前。他胸中一阵钝痛,攸地起身走到她跟前,举手对着她的脑袋毫不手软的赏了她一个爆栗,嘴里抱怨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让人省心!”
司徒函揉着被他敲疼的脑袋,抬头委屈的撇了撇嘴道:“你这个坏家伙,有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再打一下试试,我保证恢复了记忆也不记得你!”
“你……呵!”风吟被她的神情逗乐,只不过须臾便隐去脸上的华彩,恼道:“你说你不过就是没了内力而已,怎么就那么弱了?一个老妈子险些就要了你的命!”
司徒函一阵恶寒。她能不能告诉他,救他的那名女子半月前已经魂归天外了呢?!
“是啊,怎么就差点被一个没有功夫的老妈子给要了命?”司徒函神色讷讷的附和了一句,道:“如果说她们在你的饮食中下了软筋散,再加上没了内力,我又怎能躲过?”
“你不是最擅施毒解毒,怎么会连软筋散都闻不出来?”风吟真想再给她一个爆栗子,不过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便作了罢。
最擅解毒施毒?!
司徒函眸光微闪,略略低了头不让风吟看出自己的异样。私下却在搜索关于这具身体会施毒识毒的印象,但是让人泄气的是,脑中依旧半点印象也无,难道亦跟着这一年的记忆同时消失了?
如果说是根深蒂固掌握的一门技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死不休
对于“毒”之一途,前世师傅云梦散人也曾苦口婆心的让她修习《毒经》。然而,她自诩功夫卓绝,以为下毒是下三滥的手段,是以最不耻以毒害人,避之如敝履,怎么也不愿学。
聪明如她,却从不曾想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再不好的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你可以不拿它去害人,但习得一种技能傍身又怎会有错?
司徒函眼中染上一抹哀色。
若非前世的自负,又怎么会有数百名跟自己征战沙场数载的铮铮男儿,只被一杯小小的毒酒就送上黄泉路的惨剧发生?以至于只要稍稍闲下来,那幅惨烈的画面便会萦绕在自己脑中,挥之不去!
司徒函暗暗发誓,重活这一世,如果她能记得这样一番技艺,她定会应用到极致!
敛去了眼中的哀色,司徒函缓缓抬起头来,徐徐道:“那些日子本就染了寒气,鼻子不通,才让她们有机可乘。”
“难怪!”
她受了伤,又险些丢了命,心中定是窝火,风吟也不再责备她了,只道:“当初我派了俩人送你回来,让你留她们在你身边护你周全,奈何你怕暴露了你的伪装,恁是将人给我撵了回去。这下子得到教训了吧?今儿我又带了两个人来,是经我精挑细选的,你放心用。”
言下之意是,他信得过的人,她大可以放心。
司徒函心下温暖,望着风吟,笑意融融的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鸠占鹊巢,但是既然接受了这具身体,她定会为她好好的活出精彩!只要对她好的朋友,她也会待如朋友,真心对她的亲人,她定会舍身相护,以命相惜!
风吟被司徒函看得脸色蓦地一红,不自在的别向一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表现实在有些小女儿态,转头望着她恶狠狠的道:“司徒函,我警告你,你这次若是再敢给我将人撵回去,我风吟从此……从此……”
他想了半天,依然想不出要拿她怎么办才好,只得毫无威胁感的说出这一句:“再不认识你!”
“呵呵呵,知道了。”司徒函点头应承:“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呢?经此大劫我还不能学乖,那就死有余辜了!”
一个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才不枉世间走一朝!重活一世,她更能深切的体会其中的含义。
风吟见她恁地乖巧,想来这次的打击不小,她真的是想通了,这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两道纤细的身影闻声从窗外跳了进来,走到风吟跟前,微微低头唤道:“少主。”
两名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姣好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显然是一对双生子。只是她们跟风吟一样,都是满脸疲态,就算如此,依然身姿轻盈笔直,配上淡绿色轻装打扮以及腰间佩剑,有着一丝习武者的飒爽英气。
风吟轻嗯了一声,收起与司徒函在一起时的诸多表情,沉着一张俊脸,指着司徒函道:“青鸾青鸢,我知你二人心意!但是你姐妹二人且记住,从今以后,在你们心中再没有少主风吟,她司徒函才是你们唯一的主子!她的性命等同于我的性命,护住了她便是护住了我!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等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八大世家风家定然全力追杀,不死不休!”
生命之重
她的性命等同于我的性命……
这是怎样的一种承诺和看重?!
司徒函感动之余,默默的接受了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