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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锐利,语气十分坚定的看着阿南。

    我闭着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阿南手里有刀,他无亲无故,现在又被逼上了绝境,如果真的逃不出去的话,或许真的会同归于尽,他不是想救我,而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不可以,季城铭。”

    我用尽力气大喊道:“你走吧,我不要你管。”

    我的全身都在发抖,头也懵懵的,虽然意识不是很清楚,可是本能的反应便是拒绝。

    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在为对方负责,即便是演戏,也不能用生命来做筹码,没有了那张纸,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阿南看我情绪有些激动,刀子使劲往我的脖子上按了按,大声呵斥道:“不许动,老实点。”

    “江暖!”

    季城铭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他板起脸看着我,眼神里却隐隐约约透露着不忍。

    “你听话。”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恍恍惚惚的,他这样嗔怪的语气竟让我鼻头发酸。

    但理性很快战胜了感性,我还是摇了摇头。

    转而向阿南说:“他没有我好控制,你不要换。”

    阿南似乎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他拖着我往后退了退说:“你们都下去,我不会换人的。”

    季城铭的眼神一点点变冷,比起以往的阴翳,此时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在你面前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他声音低沉,似乎是在感叹,又似乎是对我的谴责。

    我看他站在风中的身影有些落寞,心有不忍,只好扭头不愿再看他。

    这样的季城铭,也许今晚是最后一面了。

    可为什么,总感觉今晚才真正认识你。

    此时下面的车子已经安排好,阿南厉声让他们都下去。

    季城铭还想再说什么,他身边的警察对着他摇了摇头,拉着他便往下面走。

    他只好脱下自己身上的呢子外套,走过来放在不远处的地上。

    “把外套穿上,你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

    他穿着单薄的衬衫定定的看了看我,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坚定,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否。

    直到他跟警察走了下去,阿南才拿刀架着我过去捡起外套。

    我把他的外套紧紧裹在身上,衣服上有他留下的温度,还有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味道,只觉得这点温度,似乎将我心里的某个位置,一点一点的融化了。

    我跟阿南上了警察安排的车子上,他将我绑在副驾的位置,发动起车子一踩油门玩命一样的开了出去,一路飞奔冲向了郊外。

    我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看着他将车开的飞快,本来就有些头昏脑涨,这会儿更是晕乎乎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

    车子一路开到城郊的山区,荒山野岭僻静的没有人烟。

    阿南发现了警察一路跟着他的行踪之后,更是不管路况如何,踩死了油门在崎岖的山间乱窜。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他将车上的灯全部熄灭,摸着黑一路碰碰撞撞的逃亡。

    一连几日挣扎在生死的边缘,我似乎已经不觉得恐惧,想呕却呕不出,头晕的厉害,甚至有些想早点结束这样的痛苦。

    由于看不见路况,车子嘭的一声撞到了横卧在路边的巨岩上。

    我手脚都被束缚着,剧烈的撞击力让我来不及防备整个人便一下子从挡风玻璃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乱石中间。

    玻璃的碎裂声在我耳边响的清脆,包括自己跌落下地的沉闷声响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这个身子已经不是我的。

    这一撞一摔让我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整个人趴在石缝里,除了残存的意识,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都已经没了知觉。

    “喂,你没事吧?”

    阿南坐在车里喊我,听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一些惊慌。

    我只是恹恹的趴在那里,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面的车灯散乱的照了过来,警察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他来不及管我,重新打响了发动机。

    车子被撞得厉害,有些吃力的从废石墟里倒出来,眼看后面的车子越来越近,他也顾不上许多,一脚油门踩下去,轰的一声,从巨石后面绕了过去。

    此时后面的车子似乎发现了他的行踪,用喇叭咆哮道:“不要往前开,前面是悬崖”

    一切已经都来不及了,我只听到巨石后面轰隆一声,发动机空转的轰鸣声像是一声漫长而又绝望的叹息,紧跟着便是一阵清脆凌乱的金属撞击声在山间一遍一遍回响

    喧嚣过后,安静的让人心慌。

    整个山林似乎在一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后面的警车匆匆赶到,我只觉得一片散乱的灯光从乱石中争先恐后的照了进来,然后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下了车。

    “江暖!”

    是季城铭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过了好一会儿,又听见他大喊一声:“江暖”

    “先生,先生,请你冷静,你不能下去,下面很危险”

    隐隐约约的,有很多人在极力的劝阻。

    家族病

    “为什么不下去,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的,我一定要下去救人!”

    他的声音冷冷的,有些压抑,有些落寞,却又格外坚定。

    “先生,这要由专业的搜救队下去搜救,为了确保安全,您不能下去。”

    “不,我不放心你们,我要自己下去救她,我是她的丈夫,你们没有资格拦着我”

    他这才情绪失控起来,声音中隐隐的有些颤抖。

    “城铭,你不要这样,悬崖太深了,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是金开泰的声音,没想到他居然也在。

    我极力想从石头里爬出来,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劲,喊又喊不出声来,急的一身冷汗。

    “都怪我,都怪我”

    他喃喃道:“那天晚上她都已经给我打电话了,我却因为生气没有理会,要是我接到就好了,是我害了他!”

    原来那天晚上在被窝里按出的那个电话竟阴差阳错的打给了季城铭,这是我万万都没有想到的情节。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我的气,我明明已经签过离婚协议了?

    躺在那里,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顺着他们的话胡思乱想着。

    金开泰声嘶力竭的吼道:“这不关你的事,如果有早知道,就不会发生这些了,季城铭,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们的生死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在执迷不悟了”

    我听见金开泰怒斥着季城铭,情绪似乎很是激动,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谁说我死了,我还没死呢。

    我吃力的挣扎着,却意外推下了身旁的石块,石头咕噜噜的滚了下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队长,石头后面有动静。”

    “快,有生还者,快点搜救。”

    随后,便听见许多脚步声向我挪了过来。

    我松了一口气又重新躺好,终于有救了。

    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仍旧是季城铭,就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样,就那样毫无悬念的出现了,我跟他之间,难道真的有牵扯不断的某种宿命?

    他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抱起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有些于心不忍。

    “我我没有死,季城铭。”

    我的声音很小,却又唯恐他听不到。

    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也是低低的,却清晰有力道:“我知道,我就知道。”

    我紧紧的拽着他的袖子,死里逃生之后,似乎什么都看开了,只唯恐这最好的时光不能够再长久一些。

    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睡在特等病房里,输着液,手跟脚都缠满了纱布。

    虽然感觉不出,但是看上去却像是很严重一样。

    季城铭正背对着我站在窗前,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是我在四海第一次去他办公室里找他时的情景一般。

    他的背影仍是那样淡漠,经过了时间的兜兜转转,我也只不过是在他的周身多转了几圈,自始至终,似乎都没有走近过他。

    喉咙发痒,我咳了咳。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见我醒了,忙走了过来。

    “觉得怎么样了?”

    “有点渴。”

    他手脚麻利的倒了水,微微将我扶起,一点一点的将水喂到我嘴里。

    这样细微的照顾,尽管我稍显尴尬,他却自然娴熟。

    “还要点吗?”

    我摇了摇头,又重新躺好。

    这一番折腾,浑身酸痛,看来状态比我想象的要更严重一些。

    他替我掖好被角,便不再出声,眉峰微蹙,只是安静的坐着。

    我看他也是面色憔悴,似乎清瘦了不少,轮廓更加清晰了一些。

    踌躇着开口道:“季城铭,难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脸上表情不多,微微靠过身来反问道:“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总是没办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能先开口说:“我已经跟你签过离婚协议了,其实你不用再管我的。”

    听我又提起了离婚协议,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难道你一向这么没有责任心的吗?”

    “什么意思?”

    “离不离婚是我们俩的事,为什么没有问过我你就迫不及待的签了字,你真的就那么想离吗?”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阴翳起来,从刚刚的平静变得有些戾气。

    我想不明白。

    “离婚协议是你让池媛拿给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以为我会像你那样草率?”

    “啊?”

    他见我一头雾水,悻悻的补充道:“就算是真的要离,我也会亲自出面,这种事情,我季城铭没有你想的那么草率。”

    “可当初不就是你说要离吗?”

    他语塞,怔怔的看了看我,语气生硬道:“还要不要喝水?”

    我摇摇头。

    他便站起身子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留下我一个人关门出去了。

    “可是我想上厕所啊这个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我正一脸苦闷,门被“嘭”的一声粗暴的推开。

    黎安画着大浓妆,风尘仆仆的冲了进来。

    “暖,你怎么样了?”

    她见我四肢僵硬的躺在床上,站在原地愣了愣。

    “我没死呢,都好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包的这么夸张。”

    她这才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抱着我说:“你吓死我了,我今天早上才听说,立马就从岛上赶回来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翻翻白眼,果然不出所料。

    推开她说:“你不是在封闭培训吗,怎么现在赶回来了?”

    正说着金开泰推门进来。

    一脸埋怨道:“她还怪我告诉她晚了,要是昨晚告诉他,她去见钱凯,全国人民立马就知道你安离的男朋友是干什么的了,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黎安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金开泰,突然站起身子轮圆了胳膊“啪”的一声甩了他一个巴掌。

    金开泰意料不及,似乎被打懵了,有些怔怔的站在原地。

    “全国人民都知道又怎样,我以前交什么男朋友用不着你管,我也不怕被拍,如果小暖昨天晚上有个三长两短,今天我他妈能跟你同归于尽。”

    黎安说的咬牙切齿,眼神里满是怒意。

    金开泰一个大步迈过来,对着黎安的脸便抡起了拳头。

    “不要不要!”

    我使劲坐起身子想制止他。

    他的拳头停在了离黎安的脸一公分的位置。

    金开泰面色煞黑,黎安则一脸坦然。

    我看到他紧紧的握着拳头,指节发白,眼神里有怒火压抑着,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放下了手。

    “我告诉你黎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知好歹,你真以为你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我金开泰非捧你不可?”

    “我只不过是跟你签了经济合约,其他的事情你没有资格管我,不要妄想彻头彻尾的改变我,没门。”

    黎安脸上毫无惧色,她就像是一匹野马,即便是被圈养过,却也从未被驯服。

    这样的场面,竟真的证实了季城铭的猜测。

    金开泰果然是喜欢黎安的,感情这东西,总是当局着迷,旁观者清。

    金开泰走后,病房里就剩我跟黎安。

    我这才敢跟她讲钱凯的事情。

    她的神色出奇的平静,完全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痛苦。

    “反正都已经决定放手了,他的生死还不都是一样吗?”

    黎安笑了笑,眼神中的苦涩却只有自己知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当初刚跟他在一起时,便已经无数次的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对他来说,死,或许算是一种解脱吧。我知道他回不了头,所以只能做好他回不了头的准备。”

    该放下的感情终归是要放下,似乎连命运都不允许你再纠缠不清。

    黎安刚走,我还没时间再睡一觉,夏程风跟周家麟便又匆匆赶到。

    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周家麟,再见他我还有些心虚,便干脆闭着眼睛装睡。

    “家麟哥,人还没醒呢,你要不晚点再来看他吧,那几个投资商催得紧,若是你再不过去,怕是要泡汤了。”

    是夏程风的声音。

    周家麟没有应声,我只听见他的脚步声轻轻的,缓缓走到我的床边,似乎在我床前站了很久。

    即便是不睁眼,都能感受到那种被人紧紧盯着的压迫感。

    “大哥,求你快走吧,我快撑不住了。”

    我在心里祈求道。

    好一会儿,才听周家麟开嗓。

    “紧赶慢赶,掐着时间想先见她一面,却没想到这样不巧,为什么只要我不在,她就这样不叫人省心。”

    “家麟哥,你是不是对江暖有些太不一样了,以前我没见过你这么紧张过谁,一听到她出事,连夜坐飞机回来,你以前工作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夏程风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戏谑与轻佻,问的及其认真。

    我心里有些紧张,不由的紧紧抓了抓被角。

    周家麟叹了口气,语气听上去并不轻松,似乎还带着些黯哑。

    “鬼才知道呢,明明是她欠我的,怎么反倒是欠了她的一样。也许是家族病吧,总是要遗传的。”

    “什么家族病?”

    夏程风听得迷糊,周家麟却不再解释,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这才说:“走吧,那几个吸血鬼不是催的紧吗,今天就去啃他们的肉。”

    他爱你吗

    身体稍微好一些时,我偶尔会到病房外面走一走。

    趁着午后阳光晴好,我在后院的长椅上晒着天阳。

    “小暖,原来你在这里。”

    高树站在不远处的长青树旁,手里拿着蓝色的硬壳夹子,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穿着一身白衣走了过来。

    以前在学校里也经常见他穿成这样,只是一晃眼四年过去了,现在的他,比以前更加成熟沉稳。

    我见到他倒是没觉得意外,他在这里工作,早晚都是会见到的。

    “我听黎安说你在这里住院,刚刚去你病房没找到你。”

    “我在病房里闷得发慌,就出来走走。”

    他见我头上还缠着纱布,关切道:“伤势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差不多都可以出院了呢。”

    我笑问:“高医生今天不忙吗?”

    高树的个性我最是清楚,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把工作跟病人放在第一位。

    他在我旁边坐下身子。

    “今天难得闲暇,可以跟你聊一会儿。”

    他坐在我旁边,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我抬着头闭着眼睛,仿佛回到了在学校里的时光。

    高树安静的坐在草地上看书,我默默的坐在旁边看他。

    我们之间,经常这样的目光追逐着。

    就像是卞之琳写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那些年的岁月里,他就是我的梦。

    当然,因为他学习用功,所以总也发现不了我对他的心思。

    “怎么样,这次死里逃生,有没有想明白什么道理?”

    他突然转头问我,眼眸中满是暖意。

    想明白什么道理?

    生死那一瞬间确实是想明白了许多道理,可是死里逃生之后却更糊涂了。

    我说:“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他失笑。

    叹道:“我以前总觉得你变了,如今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把过去的那个江暖,给藏了起来。”

    我笑了笑,颇无奈的点点头。

    “岁月总会让人改变,我们都不必太执拗于从前。”

    “黎安已经告诉我关于你结婚的事情,两年的时间而已,如果我愿意等你,你还会给我机会吗?”

    我有些意外,撇过头看他。

    没想到曾经在我眼里那样可望而不可即的高树,竟然有一天说他愿意等我。

    “你愿意等我,我却不愿意让你等,两年以后,谁也不知道谁会怎样。学长,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还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天。”

    “可是小暖,我却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适合的人。”

    他的眼神很深,仔仔细细的看着我,说的诚恳而真挚。

    学习刻苦,工作认真的高树,竟然连爱情都是这样较真并且执拗,或者说是计算的分毫不差。

    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在爱情里却并不代表非我不可。

    这不是做题,会有对错标准的答案,这也不是写论文,一定要有因果关系论证事实产生或存在的价值,爱情有的时候就是蛮不讲理或者毫无头绪的。

    “常笑不是很好吗?。”我反问。

    他抬头直视着太阳,脸上虽笑着,神情却有些落寞。

    “她是很好,从小就好,但若如果是她,很早以前就是她了。”

    说完他转头看着我说:“你不是说过吗,你以前喜欢了我七年,用你的七年换我的两年,两年以后,起码你要答应我,给我一个优先权吧?”

    他虽然笑着这样说,但眼神里的认真却不容忽视。

    “高医生!”

    一个跟我一样穿着病号服的姑娘站在我们面前。

    她的个子跟我差不多高,瘦瘦的,看上去有些纤弱。

    一头黑亮的直发披散在肩上,长发及腰。

    虽然面色苍白,眼睛却又大又明亮,像是镶嵌着黑色的玛瑙石,闪闪烁烁,流光溢彩。

    她只是对着我们轻轻的笑了笑,便像是春风拂面,温润至极。

    “季暖,你怎么在这里?”

    高树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蹙紧了眉头站起身子。

    我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高树。

    “今天天气很好啊,我想出来走走。”

    她莞尔道,语气有些撒娇,配上一副无辜的神情,让人生怜。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很差,外面有风,还是赶紧回病房吧。”

    奈何高树是一个公事公办的理性主义者,并没有因为她的撒娇而松口。

    她也有些倔强的站在原地,从眼底流露出一丝哀伤的神情。

    “高医生,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像是这样的阳光,也许看一天就少一天了,你就依了我吧。”

    她这样说,竟让高树也有些不忍苛责,有些犹豫的看着她,眼神中尽是无奈。

    “学长,你刚刚叫她什么?”

    我一脸疑惑的低声问他。

    高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这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起来。

    “我竟差点忘记了,你们俩的名字还真是差不多呢,你叫江暖,她叫季暖,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

    这么巧,我有些惊奇的看着她。

    她的脸上却并没有差异之色,只是安静的微微笑着。

    “高医生,总算是找到你了,主任有事找你。”

    护士匆匆跑过来喊高树,他站起身子,又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看了看我们俩。

    “这样,你们俩就只能在这里晒一会儿太阳,不要走远,十分钟以后就回病房休息,知道吗?”

    他交代我道。

    我点点头说:“没关系的,你先去忙。”

    高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像是以前在学校里一样的动作,这才转身走开。

    那个叫季暖的女子站在我对面,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神黑亮,像是一个初入尘世的孩童。

    “你要坐吗?”

    我往边上靠了靠,让出一半的椅子问她。

    她点点头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已经在医院里呆了很长的时间。

    “高医生喜欢你吗?”她突然开口问我。

    声音清淡,细软,像她的人一样虚无。

    “为什么这么问呢?”

    我在阳光下笑着反问她。

    她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问题冒失,神情自若道:“感觉吧,他看你的眼神,还有他摸你脑袋的动作,应该是喜欢你的。”

    我看她说的认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喜欢高树。

    “怎么,你喜欢高医生吗?”

    她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大大方方的说:“喜欢啊,高医生是我的主治医师,他是一个很温柔的男子,也是我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第二个好男人。”

    我一时有些糊涂起来,她说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

    “你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她“嗯”了一声。

    转过脸来看我说:“我也许就快要死了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格外坦然,眼神清澈的像是刚刚被打磨出来的钻石。

    我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会的……高医生医术很好的,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教授都说他是华佗转世。”

    我有些笨拙的劝慰她。

    “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了。”

    她却说的坦然。

    “我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医生早就说我活不过20岁,能多活了两年,我已经很知足了。如果不是遇见高医生,怕是上次就已经死了。”

    我不是医生,也没有办法去评判一个人能生还是能死,像是她这样从小就活在死亡阴影里的人,想必也已经不需要我再多开解了。

    “既然高医生喜欢你,那么你喜欢他吗?”她又一本正经的问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问题,本来不想回答,却因为知道了她的病情,有些分外同情起她来,便也尽量回答。

    “以前很喜欢。从初一一直喜欢到大一,一路追随。”

    “那现在还喜欢吗?”

    我笑了笑说:“我现在已经结婚了,娶我的人不是他呢。”

    “也就是说你已经不喜欢高医生了是吗?”她执着道。

    我有些失笑,却又不想解释太多,点点头说:“算是吧。”

    她收回眼神,低头寻思良久。

    终于喃喃道:“既然你不喜欢高医生了,那么你应该很爱你现在的先生吧?”

    许久,才抬起头又问我道:“你先生待你好吗?”

    虽然她的问题有些多,而且有些穷追猛打,但我却好脾气的笑对她。

    也许越是对这个世界留恋,便越是会对身边的一切好奇。

    我也算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

    但是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季城铭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主动跟我签一百万的协议,给我卡刷,做饭给我吃,还替我解围……

    我不欠他的,他却能这样待我,应该算是不错的吧。

    她见我出神不说话,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先生。”

    我回答说:“你刚刚问我他待我可好,我细细想了一番,似乎并没有想到他待我不好的时候。”

    “那他爱你吗?”

    我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他倒是没说过呢。”

    “是啊,他好像确是从来不会说这些的。”

    她低低的声音,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他更爱你

    我见她声音越来越,一时没有听清,便问道:“你说什么?”

    她突然对我笑了起来,笑容虽然干净,却又隐隐带着点伤感。

    “我觉得即使不说,他也应该是爱你的,一定是爱你的。”

    见她说的这样笃定,我不禁有些讶然。

    她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又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爱与不爱的话题。

    “你是有很爱的人是吗?”

    我本来是试探着问她,却没想到她回答的极其爽快。

    “有啊,高医生是我遇到过的第二个好男人,而我遇到的第一个好男人,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

    我不禁也开始好奇起来,问她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比高医生还优秀吗?”

    “当然,在我眼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好吧,我是问了一句废话,谁喜欢的人在自己眼里不是最优秀的。

    她抬起头,迎视着倾城的日光,眼神里透着盈盈的光彩,脸色在阳光下竟白的几近透明。

    或许她不说我也能知道,才刚提起这个男人,她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充满了生机。

    “我六岁的时候初见他,十三岁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绅士校服,帅气逼人,神情却是不符合年龄的严峻。他那时的样子,我至死也不会忘。”

    季暖微微笑着,似乎回忆起了当年的时光。

    “我从小是个孤儿,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被医生判了死刑,父母将我遗弃。在一次福利院与外校举办的手拉手帮扶活动上认识了他,当时现场的人很多,可他却偏偏选择了我。”

    “所以你们从小就认识了?”

    “是啊,他可以算是我第一个接触的男子,从那次相识,他便贯穿了我生命的始末,也不知道我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如果不是遇见了他,或许我活不了这样久的。”

    她的眼神里变得光彩熠熠。

    我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男人,让一个挣扎在生死一线的女子变得这样柔情。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我小心翼翼的问她,生怕这是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还好,她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未减。

    “如果我不放手,他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放弃我的。”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个世界上,难得还有男子痴情至此,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你们结婚了吗?”

    她摇了摇头,忽然又点了点头。

    “算是结了吧,反正我这一生也不会再嫁给别人了。”

    都说爱情得之不易,可是对他们来说,相守却变得弥足珍贵。

    我心里惋惜,忍不住鼓励她道:“你这么爱他,就要为他好好的活下去。只要你积极治疗不放弃,总会是有奇迹的。”

    “我就是因为太爱他了,所以才想放弃了。”

    她的神情因为这个话题突然一点一点变得黯然起来。

    “以前我以为只要我活的久一点,他就能多幸福一点,现在我才知道,我的存在不但不能让他觉得幸福,反倒变成了他的累赘,只要我存在一天,他就多负担一天,永远在煎熬着,永远都不能解脱。”

    “是没钱治病了吗?”

    我不理解,没有钱可以想办法,可以搞募捐,怎么能轻易说放弃生命呢。

    她失笑,看着我的眼神里似乎带着点羡慕。

    “有些事情你或许不明白,以前是我太自私,总把我们捆绑在一起,现在我才知道,我是我,他是他,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我,一直活在我的世界里。”

    她虽说的婉转,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谁都不愿意因为自己,拖累了别人,更何况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就这样自暴自弃吗?”

    “我也不知道,我的命是他给的,我不想放弃,但我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她对我笑着眨眨眼,眼泪突然滴落下来。

    一滴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打湿在病号服上,浸染开来,像是无声又绝望的叹息。

    “你说,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他会幸福吗?”

    她眼眶微红的看着我,神情凄美的像是一幅丹青画。

    我认真的问他:“你愿意他爱上别人吗,比爱你更爱?”

    她想了想,眼底透着哀伤却很努力的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是难以接受,但我是真的愿意的。哪怕他忘记了我……”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哪怕他就这样忘记了我,我也认了。”

    我叹了口气说:“你这样爱他,他又怎么会忘记了你呢。”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言语变得迫切。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怔了怔,有些不自在的被她握着。

    “如果我能做到,应该会答应你的。”

    “如果有一天,你能遇到他更爱的那个人,请你一定要转告她,让她给他幸福。”

    “这个……”

    我有些犯了难。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要求,我都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又怎么会遇到,有怎么能转告。

    “你答应我就是了!”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不由分说道:“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就当是圆我的一个心愿吧。”

    “季小姐,您该去吃药了。”

    有护士拿着毛毯走过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催促她道。

    她有些楚楚可怜的扯了扯我的袖子,急切道:“拜托你!”

    我不是高树,没办法做到对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说不,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还是点了点头,笑着答应道:“如果我能遇见的话,一定帮你转告。”

    她这才似乎放下心来,随着护士站起身子。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因为你给人的感觉是很温暖,很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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