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道:“就这么简单吗?”
汪振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还有很多手续公文,不过小范会办,老夫当众宣布过,就算是定局了!”
于是在一顿接风宴与庆功宴后,南宫少秋的西厂统领就算是正式就任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调阅档案,看一看旧有的人事资料,心中已有了底子。
因为大米饭在这方面很称职,对于哪些人忠贞可靠,哪些人的忠贞有问题,哪些人肯定是跟东厂有来往的,都作了个详细的注脚。
照档案看,汪振并不糊涂,对厂中人事是很清楚的。
只是东厂的势力实在太强了,西厂中几乎有一半人是已为东厂所吸收,二成的人有待查证。
而实际可用的人不过两成,而且地位都不高,技艺也没什么特出的。
南宫少秋皱眉道:“糟!太糟了!难怪我在来的时候,会受到对方的拦截了,看来东边的势力早已侵吞到这边,间谍充斥,随时可以吞掉这边了!”
大米饭道:“可不是,老爷子就是担心及此,所以才亟力要个人来整顿,幸好找到了统领。”
南宫少秋想了一下道:“目前是没有办法的了,因为那些人只是形迹可疑,并没有在确切的证据,不能动他们。”
“有证据也没法子动,因为他们只是跟东厂有来往,那可不犯法,两个部门都是为朝廷效力……”
“这倒也是,看来,想要清除这些人,我还得另外动脑筋、范总管,我有一批人,目前可不想带进来。”
“统领,您若是不带人来,恐怕独木难支。”
“人我是带来了,只是不能明着带进来,免得泄了身分,我要二十份执事腰牌,名单暂不呈送,凭牌办事,由我负责。”
“是!统领有用人的权,名字不镌上腰牌也可以,但是必须要申报上来,以便向户部支俸。”
“这二十个人不报名,统一支俸,由我统一具领后,再分发给他们。”
“统领,照规定上,至少要报告上面一声的。”
“上面是谁?范总管,我这个统领是随着大统领同进退的所以我只认一个汪老伯,假如他要问我,我会直接告诉他,否则我绝不告诉第二个人,那些腰牌你给是不给?”
大米饭没办法,只得道:“当然给,统领要几块金牌?几块银牌?几块铜牌?”
“本座带来的人,没有使用银铜牌的,自然全是金牌。”
“这个恐怕没办法,照编制规定每个厂中金牌是二档头缺,只有三十名缺额,现在已有廿四名了,统领最多只能补上六名!”
“没那事儿,我不理什么限制。我这些人员是对外办事用身分不够办不了事。你所担心的是怕那些俸给报不准,这没关系,不够的我自己补上。
二十面金质腰牌,你立刻给我送过来,范总管,以后我交代的事,你少给我谈规定,厂卫办事,几时守过规矩的!”
他的态度一硬,反而把大米饭吃住了,连忙唯唯诺诺地把金质腰牌送来了。
碧瑶瞧了笑道:“还是你这位统领威风,这家伙虽然对人恭顺,但最会拿跷找麻烦,动不动就拿规定来难人。
因为所有的规定只有他一个人清楚,只好由着他说去,别人为了办事方便,只好常送他一点小人情。”
南宫少秋神色微动地道:“原来他好货!”
碧瑶道:“自古太监没有不贪的,包括我义父在内,都有这个毛病。”
南宫少秋道:“他们又没后人,自己在宫中,衣食不缺,也没有多少时间去享用,要钱干吗?”
碧瑶一笑道:“这你可问住我了,我也说不上,也许他们是天生受财吧。大米饭私下有两处公馆。
一处是他的家人,由他哥哥当家,另一处则是住了几个粉头儿,丫环婆子用了一大堆呢。”
南宫少秋摇头叹道:“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真是天晓得,为家人设个窝,倒还情有可原。
另外那个藏娇金窟,不是浪费吗?明摆着是替人预备,花钱去买王八做,这家伙的瘾头可真不小。”
小红不禁掩着嘴笑。
碧瑶虽也忍俊不住,但却强绷着脸道:“南宫兄,你能不能说话正经些,要知道你现在是西厂厂卫统领,总要有点威严!”
南宫少秋道:“那可没办法,我生来就不喜欢搭架子,所以才走进这个圈子,否则我早就做官了。”
碧瑶道:“我最讨厌一个人油嘴滑舌!”
南宫少秋道:“那你也只好将就一下。碧瑶,我第一次见你也没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你为我作成了这个差事,我很感激,但并不表示我一切都得听你的。”
他的神色逐渐正经起来了。
碧瑶也是一怔,顿了顿道:“我几时要你全部都听我的?”
南宫少秋笑笑道:“也许你自己不觉得,可是情形的确如此,你认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行。
你先是告诉我如何做事,现在又要告诉我如何做人了,甚至于告诉我如何做一个你喜欢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我认为大家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互谅、互敬、互重,在欣赏别人的优点时,也要同时容忍他的缺点,不要勉强别人改变来适合自己。”
自从认识相交以来,这是南宫少秋第一次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地说话,却使碧瑶最受不了。
她胀红了脸道:“我是为你好,否则我才懒得管你死活呢!”
南宫少秋缓缓地道:“没人规定这个统领一定要什么态度,只是你自己不喜欢而已,假如我一定要讨你喜欢才能干统领,我宁可不于。”
“干不干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句赌气的话,她回头就跑开了,惟恐眼泪会流出来。
小红白了南宫少秋一眼道:“少爷!你也是的,她不过才说了一句,也的确是为你好……”
南宫少秋逍:“你也认为她是为我好吗?这个统领虽然权大,却不是真正的官儿,而且也不受人管。
况且我就算行止失常,御史也参不了我,因此我用不着装起一副正经的样子来给人看。”
“将来你不是永远干这一行,你要去带兵的!”
“那就更荒唐无稽了,她从没带兵怎么知道如何带兵呢?她分明是以自己的好恶看法作标准,却要别人去迎合她的标准,你凭良心说,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小红呆了一呆才道:“就算是吧,她也是一番好意,这是在关心你!”
南宫少秋道:“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她关心的方法错了,关心一个人是想着如何为对方做些什么,而不是要对方为自己做些什么。
她也许是一向骄傲惯了,只知道如何去纠正别人,从来也不知道如何去与别人平等相处,她永远是一个发令的人。
这样的人可以成为一个好的主管,却不是一个好朋友好妻子的。你把我的话告诉她,要她平心静气地思考一下!”
小红咀嚼了一下他的话后,含笑地追了出去,终于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正在擦眼泪的碧瑶。
她笑着过去道:“表姐,你那样一个坚强的人。也会掉眼泪吗?”
碧瑶愤愤地道:“我自己也不知怎么的,会这么没出息,可是想想实在气人,他简直不识好歹。”
“不!表姐,这次是你错了。”
“我错了,我告诉他的那些话难道不对?”
“对不对我们不论,但无可否认,你不是为了道理而告诉他,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喜恶,你讨厌说话不正正经经,他却是风趣已惯。”
“他那叫风趣吗?完全是贫嘴!”
“不管是什么,他已经活了这么久,习性已成,你不能再去改变他,至少不能为了讨你欢喜而改变他,你只能决定这个人是否能相处,是否可以相守终身!”
碧瑶一怔道:“什么厮守终身,哪能谈得这么远?”
小红道:“或许你自己还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但人家可漏了口风了。”
碧瑶忙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我把他的话转述一遍,你听了自己去捉摸一下,若是你对他毫无意思,不妨日后疏远一些,否则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对这样一个男人,你是否能接受!”
碧瑶红着脸道:“鬼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叫接不接受?难道我就非嫁人家不可了!”
“我可没这样说,反正人家是摆出话来了。在我的看法中,他的要求并没有错,一个男人原该有他的尊严,不能事事受制于妇人,那种男人一定没出息!”
小红接着把南宫少秋的话说了一遍,也把南宫少秋说话时的神情与态度,描述得很详细。
碧瑶听了冷笑一声道:“稀罕,他以为我非嫁他不可了。”
小红道:“瑶姐!你这样想就大错了,今天的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人家只表明自己的态度立场而已。
倒是你,以为他这个官儿是你赏的,处处都要去干涉他,甚至于管到他的言行举止了!你说对不对?”
“我是为他好。”
“得了!瑶姐,你我心里明白,人家更明白,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喜恶而已,难道你真懂得如何做官吗?
他有自己的背景和立场,并不需要去巴结逢迎,自然也不需要做作,坦率自然、活泼风趣,那有多好!
难道你会喜欢一个不苟言笑的木头人?算了吧,你自己也不是那种一本正经的道学先生,何苦来装成假正经呢?”
碧瑶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鬼丫头.着样子你倒是很欣赏他的,为什么你自己不嫁给他呢?”
小红笑道:“我的确很欣赏他,他若开口求婚,我会毫不考虑地答应。只是人家看中的是你,我除了单相思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碧瑶笑着道:“丫头的脸皮真厚,看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你放心有了我就少不了你的,无论如何,我也会把你带在一块儿的。”
小红也红着脸道:“瑶姐.你的脸皮也够厚的,自己都还没着落呢,居然替我打算起来了。”
碧瑶笑着要去拧她的嘴。
小红笑着躲,两个人闹成一团!
但是没多久,碧瑶却长叹了一口气!小红奇道:“好好的,你又叹什么气.莫非又想反悔了?”
碧瑶苦笑道:“我们都是一厢情愿,也许他根本看不起我们,以为我们真是青楼歌妓呢!”
小红也轻叹了一口气道:“瑶姐,你的心眼儿可真多,完全不像是平常的你了,患得患失的。
他就算是傻瓜,也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青楼歌妓那会有这身武功的,何况我们两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在江湖上的名气也不小。
我根本没改名字,你碧瑶两个字,也把碧落仙子给现了出来。
你说他还会想不到吗?否则他早就该问问我们的姓名了,到现在不问,就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我怕就是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分,也还未必瞧得起咱们,人家究竟是将相世家,跟江湖儿女之间,毕竟身世悬殊,有点距离的。”
“瑶姐,不是我说你,那么一个干脆的人,怎么会那么别扭呢!这位少爷如果是像你所希望的那种一本正经,古板的道学先生,或许会有这种想法,但他却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性格,绝不会在乎这些的。”
碧落道:“看看再说吧,这种事总不能咱们自己主动去催他吧,总得要人家先有了表示。”
“那当然,咱们又不是真的干窑姐儿的,总不能自己送上门去,只是你今后也别太正经了,把人家吓倒了,那才是自绝于人呢!”
“鬼丫头,又口没遮拦了,这叫什么话?”
两个女孩子又闹成了一团。
不过碧瑶也明白地显示了她的心事,扫除了她眉头的愁皱。
再见到南宫少秋时,碧瑶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脸上已有了笑容。倒是南宫少秋皱上了眉头。
第十六章
南官少秋是为了一件事情在头痛!
这件事也同样地困领着汪振,那是汪振刚收到的一封帖子。
帖子是忠顺王发出的,措辞十分客气,完全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只是一篇友好的邀宴辞令。
“欣闻吾公,喜得臂助,亦庆故人子弟,得凤栖之乔木,值此双庆,故特备酒筵,敬邀玉趾,希勿却是幸!”
信写是客气,骨子里绝不简单。
向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而这一顿酒绝不好喝。
汪振见了碧瑶道:“乖女儿,你看了这张帖子,我们该怎么个应付法,是去呢,还是不去?”
碧瑶也深感困扰,去了,自然是没有好结果,不去则又显得示弱,怎么样都不妥。
因此她只有看着南宫少秋道:“南宫兄的意下如何?”
南宫少秋想了一下道:“咱们不去他王府。”
汪振也道:“对,婉拒算了,就算咱们示弱好了,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回来,争胜不在一时一地,咱们也不是跟他在这种地方较高低。”
南宫少秋笑道:“老伯误会小侄的意思了,小侄只是不去他的府里,那儿咱们人单势孤,小侄有些帮手因为身分不便表明,无法一起去,光凭现下几个人是比不过他们的。但是咱们也不示弱,换个地方跟他们一会。”
汪振一听点头道:“这倒也是,他下了帖子,咱们不是非去不可,睁眼上当的事咱们不能干,可是咱们也不示弱,另外换个对方,在这儿如何?”
南宫少秋道:“不妥,不怕老伯生气,咱们这儿的人未必靠得住,行动也难以控制,要约地方,一定要是咱们能把握情况的。”
汪振道:“这个咱家可就没辙儿了,除了此地,咱家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更合适了?”
南宫少秋想想道:“有一个地方,在八大胡同的梨香院中,瑶妹和小红再委屈一下,做最后一次的主人……”
碧瑶先听要在梨香院,脸色微微一变,但南宫少秋一声瑶妹,叫得她又笑了道:“你准知道比我大吗?”
“我问过老伯,你今年廿四岁,比我小四岁,叫你瑶妹可没占你便宜,我本来就比你大。”
碧瑶白了汪振一眼道:“干爹,你怎么把我的岁数也告诉了人家。”
汪振笑道:“那有什么关系,自己人嘛,有什么好瞒的,本来我还打算替你少报几岁,后来一想不妥!
他属虎,你属马,还马马虎虎,若是报少了一岁,变成属羊的。羊入虎口,那可是大凶之象。”
马为龙媒虎妻在八字命合中最相配,碧瑶一听越发不好意思了。不过想到事情的严重,倒是没有再闹下去。
她只是对南宫少秋道:“小妹在梨香院再客串一次倒没什么,因为我也没有公开除籍,只是南宫兄,在小妹那儿又有什么好处呢!”
“有几点好处:第一、汪老伯可以说那天为你过生日,故而不能去赴宴,有这个名目,可以堂而皇之地拒约;第二、那个院子颇为宽敞,又相当隐密,做什么都方便;第三、我的一些朋友可以用你的客人名义人席,不受注意;第四、那儿是我们的地方,较易控制;第五、可以限制住他们的人数不会来得太多人的!”
汪振道:“有第一点就够了,咱家干女儿做生日,总比他那个什么狗屁约会重要多了,咱们给他们留一桌。
爱来不来随他的便,不来是他没种。贤侄,就是这个主意,日期是后天,你赶紧写回帖,邀人来得及吗?”
南宫少秋道:“来得及,人是现成的,只是回帖得要老伯写才行,因为他的帖子是给老伯的!”
汪振因为有了解决的办法,心情一松,豪兴大发道:“咱家才懒得跟他咬文嚼字,写什么回帖呢?
派个人去告诉他一声,说他的那顿酒咱家没空去喝,后天是咱家干女儿的生日,在梨香院请客,为他准备了一桌。
他要给面子就来赏光,否则咱家也不会见怪,因为这一顿不能白吃,他多少得破费几文,所以咱家不便下帖子!”
南宫少秋笑道:“毕竟是老伯高明,这番说词豪迈大方,不失英雄本色。”
汪振最听得进的就是夸他英雄。
这是一般当太监的心理,惟恐别人笑他娘娘腔。
因此他乐得哈哈大笑道:“老夫是老了,说英雄人物,还看你们少年人了,不过后天晚上老夫会单身前来,与你们共生死、同进退就是了!”
他把自己交了出来,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了,这份豪情倒是颇为难得,于是大家又说了些笑话,才互相分手。
南宫少秋显得很轻松。
碧瑶却不见得轻松,皱眉道:“南宫兄,你的帮手究竟行不行,干爹虽然给他们一桌,不过十来个人,但来的绝非简单人物。”
南宫少秋笑道:“假如来的人还是十三邪之类,我相信没多大问题,若是有再高的高手,就难说了。”
碧瑶道:“你别以为十三邪的人好相与,那天晚上是最差的两个,而且他们心中还有顾忌,才会着了道儿。”
南宫少秋笑道:“这些事情用不着我去操心,刚叔会去安排的,而且我也有几个朋友,颇不简单,相信后天晚上不会有问题的。”
碧瑶急道:“少爷,事情能这样简单就好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在那种场合下,他不能杀了我,也不敢杀我,否则我伯父也不会放过他的,最多折辱我一场而已!”
“那还不够严重吗?他使你在京师混不下去了!”
“笑话!我有那么容易给他赶走吗?这一场输了,我了不起再花笔银子礼聘江湖上的高手,把场面找回来。
他在我手中已经栽了几次跟头,我输他一次又有什么关系,以武会友嘛,难免有胜有负,伤不了和气的!”
碧瑶瞪大了眼睛,没有话说了。
她毕竟是江湖人,不是官场中的人,做不来这一套,总认为一次失败,就无颜再留此了,那知官场中却不作兴这一套。
他们不怕摔跤,只怕爬不起来,起起落落,在官场中是常事,因此南宫少秋即使失败一次,算得什么呢?
因此,她也不发愁了。
南宫少秋提醒她道:“后天晚上你自己也准备着点,做主人,多少得像个样子,该请那些客人,你也斟酌一下。”
“后天根本不是我的生日,我也没有要请的客人。”
“但有些人你还是得请一下的,像刑部侍郎皇甫光、锦衣卫指挥使卢凌风等,他们来了有个好处,可以使场面不太僵,不会正面冲突。”
“凭我的面子请得动他们吗?”
“我相信没问题,我会着人去打点的,但礼貌上你最好自己备份帖子。还有,那天一切的招呼事宜,还是交给孙老九去办。
你可千万别托范总管,这老小子我老觉得他有问题,别看他外号叫大米饭,可一点都不好吃。”
碧瑶忍住笑道:“好了!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交代的。”
南宫少秋道:“有!后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有几个朋友会来,可别让人看了觉得太寒碜!”
最后这一句嘱咐实在多余!
碧瑶本来最不爱打扮的,她从来也没想到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但现在听来,却十分甜蜜,也不以为这是侮辱了。
有两天时间准备,虽不充份却也够了。
南宫少秋却像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飞,一下子不见了,一下子又出现,谁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分!
梨香院整个歇了业,几个粉头儿都出堂差来招呼客人了。
汪振大一黑就来了。
他果然是单身一个人,穿了套便衣,倒有点团团富家翁的样子。
南宫少秋也到得很早,还是到处乱转。
南宫素秋以她特异的化装术,变成厂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易名苏秋,跟慕容刚称兄道弟。
她的班底仍是胡风和白含沙、邬射影,全部易钗为弁,一派男人味道,每个人还装了胡子,看不出女儿本色了。
胡美珍和席容容在梨香院落了籍,生意还挺不赖。
她们今天是被拉来帮忙的,不算主人,也不算客人,有她们一席座位,但她们仍得穿梭似的忙着。
碧瑶知道她们是南宫少秋带来的,也是南宫少秋推介入籍八大胡同的,知道她们或是南宫将军遣来暗助侄儿的班底人员,倒是对她们很客气。
真正的客人只有两位,那就是卢凌风和皇甫光。
两人的官都不小,但在这儿似乎神气不起来。
申末西初,大概是光景了。
忠顺王带了一批人,浩浩荡荡地两桌,有二十几个,一进门就拉开大嗓门叫道:“汪老,来迟,来迟,恕罪,恕罪!”
汪振也假客气地道:“那里!那里!小女贱辰,有劳王爷光降,幸何如之!”
忠顺王哈哈大笑道:“汪老客气了,如此盛典,本爵若是不来,岂不被人讥为失礼了!来人,看礼。”
从人抬进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水晶如意,一尊赤金铸成的寿星,总有十多斤重。
这出手也称豪华了。
碧瑶只有道谢道:“王爷的赏赐太丰盛了,妾身愧不敢当。”
忠顺王笑道:“姑娘客气,本爵能有机会在姑娘之前略献殷勤,是本爵的荣幸,平时惟恐巴结不上呢!”
南宫少秋过来见了礼。
忠顺王握住他的手笑道:“贤侄,你请皇甫大人来关说时,我就一直在等你,哪知道你竟是哄我的。”
南宫少秋笑道:“小侄本来是想请王爷多加提拔的,可是不巧,一来就跟王爷的属下闹得不愉快。
而且后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些小冲突,小侄想勉强挤过来,势必会使王爷为难,刚好汪老伯这儿也缺人。”
忠顺王道:“其实那都是小事,只有两点我争不过汪老。第一是我这儿没有一个统领缺,第二是我没有一个漂亮的干女儿。
因此,争人这方面,我只有放弃了。不过我还是替你高兴,平地一跃而为厂卫统领,也只有在汪老这儿才能有这种机会。”
言下充满了傲意,意思是说汪振手下无人,才会让他这个毛头小伙子担上了大梁!
汪振听不下去了,立刻道:“本来我是瞧在南宫老哥的份上,才加以借重的。那知这小子还真不错,一来就办了几样漂亮事儿,对付了几个棘手人物。
王爷,东西两厂虽说并立,但以前却是咱家太沾光,难办的事儿全由东厂偏劳了,只捞些轻松活儿干干。现在有了这小子,也可以替东厂分劳了。”
忠顺王强忍住一口气,大声笑道:“哪里,哪里,汪老有了个好臂助,今后可要大出风头了。”
在相互大笑中,偕步入坐。
主位上设了六席,这边是汪振和忠顺王分庭抗礼,下首则是南宫少秋和那个叫金载时的东厂统领,客位上坐了皇甫光和卢凌风。
慕容刚和南宫素秋领了胡风等人坐一桌。
而忠顺王带来的人却坐了两桌。
碧瑶和小红没有固定的席次,她们要到处招呼。
菜开始端上来,好戏也接着开锣了。
酒过三巡,例行的客套话也说过了。
旁边席上站起一个汉子道:“碧姑娘,现在你的身分也摆明了,原来竟是汪公公的干女儿,在八大胡同只是游戏风尘。这也没什么,可是敝友的两条性命,岂非送得太冤枉。”
碧瑶笑了一笑道:“请教这位老爷贵姓大名。”
那汉子道:“鄙人楚江秋,白面钟馗楚江秋,一向在西北活动,两年前才进人东厂当差。”
“但不知贵友又是哪两位?”
“碧姑娘这是明知故问了,他就是在这儿被重伤成残废的那两个……”
碧瑶不待他说完就笑着道:“原来是那两位呀,他们可没死,只是成残废而已!”
“一个江湖人四肢俱残,等于是生不如死,何况他们已于昨天伤重不治而死!”
慕容刚站起来道:“人是我打伤的,问碧姑娘没用,我打伤他们虽重,却都不是要命的地方,应不至于死,必定是你们这些做朋友的没尽心去延医治疗。”
楚江秋怒道:“他们是自己忧愤交加,无意于世,拒绝就医而死的!”
“这不就结了,他们是自己求死,怪不了谁!”
“尊驾倒是说得轻松,但又是谁使他们失去生趣的呢?”
慕容刚笑笑道:“那是他们自己不量力,逛窑子争风打架是常事,但没那个本事就不要逞能!
他们仗着自己会两手功夫,又倚仗着官势,出手就想要致人死命,我当场杀了他们也不为过。
只是,我很客气,仅使他们以后不能再仗技凌人而已。
楚朋友,你明明是来找麻烦的,何必又节外生枝地找藉口呢?直接挑明了说,总有人接着你就是!”
楚江秋恼羞成怒地道:“好!老子就找你!”
忠顺王这时才笑道:“汪老!你这位新副统领还真不错,刚来京师没半个月,却把我东厂的一批好手接二连三地杀伤了好几个。
这虽然是意气之争,但事情已经传了开来,若是不做个样子,我们东厂以后办事就困难多了!”
汪振笑笑道:“你们东厂风光得也够了,也该搬搬庄,让我们西厂也风光一下,反正都是相同的机构,对外是一家于人,谁也大不了谁去!”
忠顺王怒道:“汪老的意思是西厂就此吃定东厂了?”
“咱家可没这么想,话是王爷自己说的,以前西厂每次吃了亏,咱家找王爷理论时,王爷都是这么说的。”
忠顺王气为之结,窒了一窒才道:“不错,本爵是说过,而且以后还是要这么说,因为你们西厂还没有真正能风光起来,更没有把东厂压下去,一切还得等过完今天后才能再作定论!”
汪振哦了一声道:“王爷是打算在今天跟西厂别别苗头,定出个高下了!”
忠顺王冷笑道:“汪老!不是我自夸,你还不够资格跟我们东厂比高低,因为你的人手太少了。
就算你们今天赢了去,也最多算你们还可以而已,我东厂的好手大部分派出去办事了,还没有到齐,否则哪容你们如此嚣张?”
“那王爷何不等人手到齐了再来?”
“不必!本爵以为照目前的人手,也不见得会差你们多少。楚江秋,你的朋友是在谁手下吃了亏,你就找谁要回来!”
碧瑶笑道:“楚大人!大家高兴凑凑热闹自然是很有意思。但今天是妾身贱辰,无论如何,也请给妾身一个面子,大家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
楚江秋冷笑道:“碧姑娘你自己也明白,今天究竟是不是你的生日,大家心照不宜也就罢了!”
碧瑶沉声道:“不管今天是不是,我对外宣布今天过生日,今天就是,连王爷都赏了厚礼认为是了,难道你比王爷更尊贵不成,你若是存心搅局,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把你给轰出去。”
她说翻脸就翻脸!
楚江秋出身黑道,本来是个极负盛名的独行盗,心高气傲,哪里吃得下这一套,因此也一沉脸道:“碧瑶,你别给脸不要脸,大爷来这儿是瞧得起你。
窑子里的臭脿子,还敢搭架子,告诉你,这儿是八大胡同,老子出了银子,你就得侍候着!”
他的话更粗野,碧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南宫少秋连忙向胡美珍打了个手势。
胡美珍明白了,笑吟吟地出去道:“楚大人,敢情您是上这儿来花银子摆阔气来着,奴家叫珍珍,您肯出多少银子,奴家就怎么样侍候您!”
她是以此地的流妓身分出现。
楚江秋那里把她看在眼中,见她插进来胡缠,伸手一推道:“去!去!给我滚一边儿去!”
这一推劲儿不小,胡美珍被他推得向后歪去,但是她的手也快,居然捞着了他的一块衣角,将他也拉得倒了过来。
而胡美珍的倒却是有意,趁他身形未定之际,已飞快地站直了身子,亲手一挥,啪啪两响,掴了他两个嘴巴。
落手很重,楚江秋的脸上刻就肿了起来,口中掉出了四五颗大牙,鲜血直滴!
这一手将全厅的人都震住了!
南宫少秋这边邀来的客人都未通姓名,但却受人注意。
这个珍珍在梨香院已经落籍了几天,色艺颇佳,生意不错,已小有名气,但是并没有太突出的地方,却没想到她会是个武林高手。
最气人的是,她打了人还笑吟吟地道:“楚大人,要花银子买人侍候是您说的,您一分银子都舍不得花,还要伸爪子打人,所以买到的也是这种侍候,你还满意吗?要是不满意,您可以提出指教,我们一定依您的意思!”
楚江秋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着了道儿,这时已渐渐回过神来,他毕竟是个城府很深的人,知道遇上了高手,居然没有暴怒。
楚江秋只是阴森森地道:“很好!满意极了。大爷还要光顾你,这儿是五百两银票,你拿去!”
他把银票折成个小方块,屈指一弹。
此人练就的是小天星指劲,善发暗器,在折银票时,已经裹了三枚钢蝶须针,屈指以暗劲弹出。
只见一道白影,电疾射出,直向胡美珍而去!
闪避已是不及,只有用手去接!
但她若用手接住,里面的蝶领针就会破纸而出,刺破手掌,针上淬了毒,这是一种既狠且毒的方法。
只可惜他选错了对象,他若是去对化名碧瑶的李瑶英,以碧落仙子那种倔强的脾气,必然会硬接下这张银票的。
但胡美珍外号为黑妖狐,江湖经验老到不逊于一头九转玄狐,哪里会上他这种当。她把身子巧妙地一转,就利用那宽大的衣袖一裹一卷,以柔劲抵消了他的暗劲,那方银票也落入了袖中。
胡美珍盈盈一笑道:“楚大人出手真大方,赏下这么多,但不知要如何侍候?”
面对着刁钻顽强的对手,楚江秋也不敢再托大了,但面子必须捞回,他只有在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他略一沉思道:“大爷要你把衣服脱下来。”
胡美珍笑道:“干吗呀?莫不成楚大人要唱露台戏,当着这么多人多不好意思呢!”
“没关系,大爷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儿!”
“大爷既是喜欢,奴家只有侍候你了,谁让你是花钱的呢,只不过五百两银子太少了,只能脱半截儿,您至少还得拿五百两来!”
楚江秋身上只带了五百两而已,而且他也知道对方绝不会当众尽褪罗衫的,犯不着花冤枉钱。
好在目的是出出对方的丑,出个难题而已,因此他冷笑道:“就脱半截好了,记住,是上半截,脱得一丝不剩。”
胡美珍毫无难色地道:“行!大爷已经花了钱,奴家还不尽心侍候吗?妹子,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