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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凶手只为杀人,并不是为钱财而来!”

    辜独不语,只是四下里乱转,双眼不停的搜索着。

    铁杵被他转得晕头转向,禁不住发问:“你在找什么?”辜独道:“线索!”

    “什么线索?”

    “三百多人被害,凶手不可能做得滴水不漏,他们一定会留下些许线索。我要找到这些线索,以便追查凶手!”

    铁杵眉开眼笑,道:“不错,有了线索就可以顺藤摸瓜,哥哥帮你找!”

    整整一天,辜独与铁杵没有任何发现。

    辜独突然觉得恐惧,便似最初看到剑九霄身亡、子竹被害时的感觉!

    两种感受一般无二!

    恐惧的感觉!

    铁杵叹道:“这群人太厉害了,三百多人的血案,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倒吸一口冷气,“太可怕了,不可想象!”

    辜独的眼中精光大盛,道:“有线索了!”铁杵四下查找,道:“哪儿,你在哪里发现的?”辜独道:“这群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铁杵气道:“咳!没有……”他突然止声,眼中同样放射出精光,兴奋的道:“不错!没有线索便是最重要的线索!”

    辜独正色道:“辜家自身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什么人有如此强大的势力,可以在一夜之间不留痕迹的将他们斩尽杀绝?”

    铁杵惊叫一声,道:“难道会是九大帮派,要不就是四大世家?”辜独翻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铁杵沉思片刻,正色道:“若说邪派,在我大明朝境内只有两家具备如此势力!”

    辜独点头,道:“天杀堂!”

    铁杵接道:“三杀帮!”

    “天字号杀手堂”与“三杀帮”乃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两大杀手帮派,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辜独眯着眼睛,沉声道:“这就是线索!”

    铁杵的脸上充满疑惑,问:“你究竟同什么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杀害你的妻儿还不够,非要屠尽你的门户才肯善罢甘休?”

    辜独的脸上同样充满疑惑。

    人在江湖,谁能与人无怨无仇,谁手下没有几条命案?

    死在辜独与玲珑等人手下的便有数十人之多!

    铁杵叹道:“算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结果!”拍拍他的肩膀,“依哥哥看,不如你去剿灭‘天杀堂’,我去铲除‘三杀帮’,咱们兄弟把他们的堂主、帮主抓回来严加拷问,一定能弄个明白!”

    辜独气极而笑,道:“你可以去京城当你的天道将军了!”铁杵不解,问:“什么天道将军?”辜独道:“朝廷若有战事,哪怕百万敌寇入侵,你独自一人便可击溃敌军,岂不是天道将军?”

    铁杵瞪圆眼睛,气道:“胡说八道!”辜独叹道:“那也比你冲去‘三杀帮’,抓回他们的帮主容易!”铁杵咧开大嘴发笑,道:“哥哥真得抓来几个给你瞧瞧,不然你非得把哥哥看偏喽!”

    三杀帮!

    天杀!财杀!色杀!

    天若与之我必杀!

    金银珠宝我嗜杀!

    酒色袭来我狂杀!

    “三杀帮”共有三位帮主,江湖中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姓名与来历,仅以他们各自的禀性为其命名。

    大帮主天杀魔君!

    二帮主嗜杀魔君!

    三帮主狂杀魔君!

    有人阴声发笑,道:“你这娃娃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铁杵身如蛮牛,且已年过三十,绝不是娃娃!

    辜独略微抬头,看到站在屋脊上的发话之人。

    发话之人身高不过五尺,像个十足的娃娃;但他的脸上却满是皱纹,年纪应在六旬以上。

    自家的房顶上突然冒出一个老侏儒,任谁都该惊讶异常。

    能在距离辜独与铁杵三丈之内藏身而又不被发觉,老侏儒的武功必定高得出奇。

    辜独的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在意老侏儒武功高低,眼中毫无保留的表露出内心的激动。在他看来,屋脊上的老侏儒只是一条不容放过的重要线索;只要擒获这条线索,便极有可能寻找到辜家惨案的真相。

    铁杵行去屋下,昂头仰视,瓮声瓮气的道:“老娃娃?你只说老子的口气不小,定是看不起老子的武功,要不要下来比划比划?”老娃娃?铁杵对他的称呼倒也恰当!

    辜独知道铁杵在吸引老侏儒的注意,为自己截断老侏儒的退路争取时间;偷偷挑高眼皮,打量起院中情景。

    老侏儒足下是一座厢房,前后房屋相距十丈有余;东面的房屋相距四丈许,没有它物可以借力,绝难逾越;只有西边一侧,临近厨房、库房,可以遁逃。

    辜独向铁杵递去一个眼神,蓄劲待发。

    老侏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呵呵的回手点了点退身之路,对辜独道:“老夫的退路只此一条,你若有本事,可以先把它截断!”又对铁杵道:“你那点微薄之技自然入不得老夫法眼。”招了招手,“来来来,老夫与你比划比划!”

    铁杵偷偷拨了拨手指,传给辜独一个暗示。对老侏儒叫道:“老娃娃,你铁杵爷爷来啦!”脚踏墙壁,跃身蹿起,再手勾屋檐,翻身上得房顶。辜独脚下急动,向着厢房的西角射去。

    老侏儒待铁杵站定,辜独蹿上屋脊,由身后逼来之时,方由怀中取出一根三尺长的短枪,握在手中。

    看到短枪,辜独为之一颤。

    老侏儒手中的短枪竟与子竹胸前所插的短枪一般无二!

    铁杵也已认出老侏儒手中的短枪正是杀害子竹的凶器,暴吼道:“老混蛋,是不是你杀了子竹?”老侏儒问:“谁是子竹?”辜独冷声道:“‘安远镖局’的镖师!”

    老侏儒皱着眉问:“无名之辈,提他作甚?”辜独亮出铁棍,道:“‘安远镖局’内的两男一女都是你杀的?”老侏儒不屑的道:“不堪一击!”反问道:“三个狗屁镖师,死了也就死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辜独立时眼圈发红,鼻子发酸,哽咽道:“玲珑是我妻子,他肚子里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鼻子虽然发酸,可他的手却并不酸软,风驰电掣般攻出一棍,直插老侏儒的左肋。

    铁杵的拳头也已经砸落,奔得是老侏儒的鼻梁。

    老侏儒对着辜独甩手射出短枪,再一猫腰,竟由铁杵的胯下钻了过去。

    一声脆响,短枪与辜独的铁棍迎头相撞。铁棍中空,短枪竟携带着劲力挤入铁棍之内,铁棍立时长了三尺。

    老侏儒已经跑到房顶东角,正满脸哀苦之色,盯着左手的食指。他的食指上套着一只细小的指套,指套前端有如蝎尾,成弯钩状。此刻,弯钩已经变形,压在蝎尾上。

    辜独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左右手分别握住枪、棍,双臂猛开,“嘭……”的一声,枪、棍已然分离。

    铁杵也逼向老侏儒,可他仅仅行出三步,突然觉得胯下微有麻木之感,探下手,胡乱抓挠几下,并未放在心上。岂知抓挠过后麻木之感竟逐渐扩张,再又前进三步,整条腿已经因为麻木而全无知觉。

    辜独察觉到铁杵行进有异,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腿上。铁杵俯身看向胯下,但见右侧大腿根部有芝麻粒大的一个小洞,洞内可见一滴黑色的血珠。

    “这个老混……”“蛋”字还未出口,铁杵已经浑身麻木,再也无法控制平衡,身躯前倾,脑门顶在屋脊上。整个人成倒“v”形,定在那里。

    辜独左手猛抖,将分离的短枪射向老侏儒,脚下急转,抢到铁杵身旁,勾手将他翻过身来。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铁杵的脸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变成黑紫色,而黑紫的皮肤间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湛蓝之气四下游动。

    老侏儒闪过短枪,“嘿嘿”一笑,道:“不用看,这娃娃已经无药可救!”辜独手指疾动,封住铁杵周身大岤,转向老侏儒,伸出手去,咬牙切齿的道:“交出解药,道出主使之人,本少爷可以饶你不死!”

    辜独从不曾谎言欺人,可这一次他却违背了自己的道义,即便老侏儒肯交出解药,道出主使之人,辜独一样不会放过他。

    老侏儒耷拉着眼皮看来,抻长音调道:“解药……没有!主使之人……不能说!你可以饶老夫不死,但老夫已经收下雇主白花花的银子,却是不能留你性命!”

    辜独脸上泛起残酷的冷笑,浑身上下被一股煞气笼罩。老侏儒不禁眼睛发直,因为辜独踱来的同时,身下那些陈年枯叶竟无风自动,滚到距他三尺之外方才停止。

    老侏儒颤声疑问:“你这是……天罡真气!”辜独无语,铁棍斜向划出。老侏儒怪叫一声,掉头便逃。

    他二人此时都身处厢房顶东角,前面的屋宇远在四丈开外,绝难逾越。老侏儒只有先行跳落地面才能再择路逃窜。但老侏儒偏偏没有跳向地面,而是向着四丈开外的屋宇蹿去。辜独根本不相信他能逾越过四丈之距,紧跟其后跃出,却是跳向地面,想待其去势衰竭,坠身落地之时再行追杀。

    但辜独刚刚跳向地面便发现自己错了。

    老侏儒在跃身蹿出的霎那间丢出一支短枪,短枪旋转着飞向对面的墙壁,与之相撞,再又弹回;老侏儒已经跃出两丈余,脚点回枪,再又蹿出,终于落到对面的屋顶上。

    辜独疾赶数步,飞速攀上对面的屋顶,却见老侏儒业已奔至屋尾,又丢出一支短枪,蹿身跳出。

    这次两间房屋的距离足有七丈多远,即便老侏儒有短枪借力也难以飞跃。辜独脚下发力,奋起狂追;但他仅仅追出数步,还未来到屋尾,又停下身来。

    原来老侏儒不待第一根短枪弹回,再又丢出一支;等到他去势衰竭时,两只短枪相继返回,两次借力,他又跳到对面的房顶上,而后几次起落,消失在屋宇间。

    辜独虎目猛缩,却根本无力阻击。

    老侏儒乃是杀害子竹三人的直接凶手,现今又用带毒的蝎刺刺伤铁杵,以至他生死未卜。辜独眼睁睁见他逃走,不知何时才能追查出他的下落,妻儿与家门血仇得报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想得焦心,他心头立时传来阵阵剧痛,又猛然觉得喉间腥甜,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眼见鲜血,想起铁杵身中剧毒,辜独不得不强迫自己凝气安神。他屈下身,盘坐于屋脊之上,开始静心打坐。

    一炷香的时间,辜独缓缓起身,吃力的抱起铁杵,挪到房檐边,纵身跳下。“嗵……”的一声,他承受不住铁杵沉重的身体,失手将铁杵摔落在地。好在铁杵皮糙肉厚,即使将他从房顶直接丢下也无大碍。

    老侏儒说铁杵所中之毒无药可救,但辜独并不相信,他再次扛起铁杵,跌跌撞撞奔出家门。

    杭州城内药堂众多,辜独一家家求医问诊,却接连被一个个掌柜请出门去。近一个时辰,行过十余家药堂,没有哪位大夫敢对铁杵行医施药,辜独开始绝望,搂着铁杵的身体,六神无主的坐在街边。

    铁杵全身大岤已被辜独所封,一个时辰之内若不为他解开,各处经脉便会被气血淤积,立死无救!

    就在铁杵危在旦夕之时,街头行来一个穷酸秀才,口中朗朗有声:“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卷,累上流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醉卧……”

    秀才不经意间看到身中剧毒的铁杵,突然收声,靠上前来,屈身蹲下,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铁杵的手腕上,自言自语道:“好毒!好毒!真够霸道的!”

    辜独已经完全绝望,却不想突然冒出来个懂得医术的穷酸秀才,听他的言语似乎铁杵还有得救,急忙站起身,颤声发问:“还有救吗?”

    穷酸秀才从脏兮兮的包裹内取出一把银针,依次插入铁杵被封的大岤,而后手拄下颌冥思起来。

    辜独不敢打扰,静静的守在一旁。

    过了好久,穷酸秀才终于道:“按照医术上所载,病在脏腑,未入骨髓,尚可施救!”辜独大喜过望,欢声道:“既然可救,便请先生即刻医治,只要能把人救活,花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酸秀才道:“这位兄台有所不知,医书上是说病在脏腑,而非毒在脏腑,万万不可一概而论!”辜独急道:“不管是病还是毒,你总可以试试吧?”酸秀才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试不好要弄出人命的,万万不可!”

    辜独哪里还有心思同他理论,瞪起眼睛,撸出胳膊,抓着他胸口的长衫将他提起,扮起泼皮无赖,粗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现在你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救不活还不行;若是救不活,老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酸秀才吓得脸色发白,张着嘴愣在半空。辜独将他放落,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酸秀才翻着眼珠瞪了辜独一眼,蹲下身,抽出插在铁杵胸口上的一根银针,抓起他的手掌,对准拇指扎下。

    十指连心,铁杵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微微张开嘴,轻“嗯”一声。酸秀才的脸色有所缓和,道:“还能灌下汤药,救救看吧!”

    辜独看着长长的药方,眼睛逐渐发直;“马钱子、川草乌、斑蝥、蜈蚣虫、水蛭、苍耳子、川楝子……”尽是毒药。

    酸秀才看到他的表情便已经猜测出他心中所想,道:“方子上开列的虽然都是些毒药,可毒性都不是很强,对他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又可以反噬他体内的剧毒,应该能够见效!”

    辜独已然察觉出酸秀才的谈吐与先前大有不同,却无心顾及,急忙跑去抓药。

    药堂掌柜仔细端详着药方,连连赞叹:“真是高明,胆量也够大,绝了!”手指弹了弹药方,“请教公子,这是哪位大夫开出的方子?”

    伙计抓齐各类药材,打好包,递给辜独。辜独丢下一粒金瓜子,抓起药包,抢过药方,道:“秀才!”放足奔出药堂。

    药堂掌柜用手指挠着嘴角,喃喃道:“秀才?秀才也能看病?”

    街边已经没有秀才,铁杵也不见,只有一个手握糖果的男童蹲在那儿。辜独跑过去,未等发问,男童伸出小手沿街指去,幼声道:“先生带着叔叔住店去了!”

    沿街向前只有一家客栈。

    富瑞客栈!

    辜独刚刚跨进客栈店门,小二急忙跑来拉扯着他行上二楼,催促道:“大夫,您快着点儿,病人正等着您呢!”

    大夫?辜独在店小二的嘴里反倒变成了治病救人的大夫!

    房门开着,铁杵已经躺在床上。酸秀才手里捏着把精美的小刀,在房内来回走动。见辜独拎药进入,一把抢去他手中的药包,丢给店小二,道:“快去熬药,四碗水熬成一碗。”

    小二将药包捧在怀里,看了看酸秀才,看了看辜独,搞不清谁才是大夫。辜独吼了一声:“快去!”小二吓得一哆嗦,掉头跑下楼去。

    酸秀才将精致的小刀递给辜独,道:“他的伤口在大腿……大腿上面的位置,你割开伤口,把毒吸出来。”

    辜独接过小刀,褪下铁杵的长裤,仔细查看,终于发现毒蝎刺所刺出的微小伤口,当即用小刀将其割开,跪在床边,凑去嘴唇,开始为铁杵吸毒。

    酸秀才关闭房门,在门外来回踱动脚步,道:“床边有瓶药水,可以解毒。记住,每吸三次,一定要用药水漱口,否则你也会中毒!”

    辜独道:“既然可以解毒,为什么不给他灌下?”酸秀才道:“即使给他灌下也不见得能有疗效,况且药水只有一瓶,仅够你漱口之用,若是给他灌下去,你岂不是要被毒死!”

    他不知道辜独体内有冰蟾护佑,即使天底下最毒的毒药也伤害不了辜独。

    辜独吸吮过数十次,见伤口内毒血尽去,有鲜血流出,知道可以停止,便站起身,对门外的酸秀才道:“毒血已经吸干净了!”

    酸秀才呼出一口郁结之气,拍了拍胸口,道:“我还以为那瓶药水不够用呢,若是药水用尽还不见鲜血流出,那可就糟了,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辜独捏起依旧装满药水的羊脂玉瓶,禁不住苦笑一声。羊脂玉瓶不过三四寸高,里面的药水若真拿来漱口,只怕仅能够三五次之用!

    酸秀才听到辜独的笑声,气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神仙也救不了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不信你找个神仙下来试试?”

    辜独没有闲暇与他斗气,只见铁杵黑紫色的皮肤间,那股若隐若现,四下游动的湛蓝之气已经消失无踪,知道是自己吸毒的效果,不禁满心欢喜。又轻轻扶起铁杵的头,将整整一小瓶药水全部倒入他口中。

    药水在铁杵嘴里滞留一小会儿,铁杵喉咙轻动,药水终于入腹。

    此时,酸秀才似乎觉得自己适才的问语有趣得很,“扑哧……”笑声出口。

    药水流入铁杵腹中,他那黑紫色的皮肤又开始慢慢发生变化,逐渐变成淡紫色。猛然间,铁杵竟睁开眼睛,哆嗦着嘴唇,有气无力的道:“奶奶的……老混蛋……暗算老子……”

    辜独鼻子发酸,一线泪水禁不住流淌而下,滴在铁杵脸上。

    酸秀才听到铁杵发声,惊奇的“咦”了一声,推门进入。辜独急忙转过头去,偷偷擦拭眼泪。酸秀才刚刚进入再又逃出房去,紧闭房门,叫道:“你怎么不替他穿上衣服?”

    铁杵的衣服还穿在身上,没有穿上的是裤子!

    辜独抹净脸上的泪水,道:“噢!我这就帮他穿上!”托起铁杵的屁股,将长裤套上。铁杵吃力的张合着嘴唇,问:“那个老娃娃……”辜独知道他要问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

    门外的酸秀才却发起无名怒火,骂道:“闭嘴!”铁杵没有闭嘴,依旧发声:“是不是……哥哥拖累了你……让他跑了……”说着话,他的眼角流淌出泪水,滑落枕上。

    辜独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不是!那个老娃娃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竟让他练就出一套逃命的绝好本领,我没能追上他!”铁杵不信,喃喃道:“你骗哥哥……哥哥就没见过……有你追不上的人……”

    门外的酸秀才叫骂道:“你个混蛋,叫你闭嘴你不听?等药端上来,我在里面加上三钱砒霜,药死你个畜生!”

    铁杵张着嘴,眨着眼睛,木呆的对着辜独,嘴里又蹦出两个字:“谁呀?”辜独也蹦出两个字:“秀才!”铁杵并没有见到穷酸秀才,从中毒到醒来,他只看到辜独,其中情景一概不知。如今听闻“秀才”二字,他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就正这时,店小二嚷嚷着:“药熬好了!”“噔噔噔”跑上楼来。酸秀才道:“把药给我!”铁杵喘着粗气道:“别……别……别给他!”但他声音微弱,门外的小二根本无法听闻。

    “嘭……”的一声,房门被踢开。酸秀才铁青着脸,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一手从破袍子里摸出三个小纸包,一步一步来到床边。

    铁杵依旧浑身麻木,动不得分毫,但却可以瞥眼。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酸秀才手中的纸包。

    纸包内装有白色粉末,看上去与砒霜一般无二。

    一包!两包!三包!

    三包白色的粉末通通加在药碗里。

    铁杵的眼睛瞪得有如铜铃,紧紧闭合嘴巴。辜独却笑呵呵的托起他的脑袋。酸秀才一手掐开他的嘴,一手凑上药碗,手指缓动,将热气腾腾的药汤强行灌进他的肚子里。

    辜独皱了皱眉头,因为他看到酸秀才脏兮兮的手掌后面隐藏在袖管里的小臂。他的小臂好似羊脂玉瓶一般,温润细滑。

    酸秀才为铁杵强行灌下药汤,禁不住为自己的恶搞而发笑。突然,他发现辜独正在盯着自己的袖管向内窥视,顿时动怒,反手将药碗摔在地上,扭头便走。

    辜独先是一愣,而后急忙追问:“你去哪里?”酸秀才脚步未停,头也不回,道:“人已经救活了,没有我的事了,自然要走!”辜独起身追出,道:“可是我那哥哥身上的毒还没有尽数解去,你若走了,谁再来为他解毒?”

    酸秀才已经在楼梯上行下,道:“他身上的毒已经不碍事,随便找个大夫都能为他解去体内的残留之毒!”辜独又道:“可我还没有付给你诊费呢,你……”话未说完,酸秀才业已行下楼梯,出了店去。

    辜独返回房内,感叹道:“姓铁的,你真是命大,竟能碰到这样一位精通医术的世外高人!”

    铁杵听过他们的对话,已经知道大概情况,缓缓闭起眼睛,道:“如果你能抓住老娃娃,哥哥情愿命薄……样那你不仅能为弟妹他们报仇,而且还能问出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三、琉璃灯(4)

    辜独不再言语,只是苦笑着为他盖上棉被。等铁杵沉沉睡去,辜独轻手轻脚的行出房门,来到柜前,丢出一粒金瓜子,道:“叫小二把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来!”

    掌柜的捧着双手接下金瓜子,堆起笑脸,道:“小老儿这便差人去请!”转向店里忙碌的伙计,呼喝道:“你们几个,去把杭州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到店里来,快去!”

    辜独再又抛给他一粒金瓜子,道:“准备一桌酒菜,摆到我房里!”掌柜的接去金瓜子,点着头,哈着腰,道:“这位爷!您房里有病人,要不要熬几样稀粥?”辜独连连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又摸出粒金瓜子来。

    掌柜的连连摆手,道:“哎呦!爷,您别再掏金瓜子了,小老儿可受不起!对了……”由袖口小心翼翼的摸索出一片金叶子,递给辜独,“这是刚才那位公子爷压在柜上的!”

    辜独接过金叶子,摇头愧笑,感叹一声,道:“这个东西是要还给人家的,就不赏给你了!”掌柜的连称:“不敢!”辜独将金叶子收在怀中,举步上楼。掌柜的则颠儿颠儿的跑去后厨张罗酒菜。

    店里的伙计腿脚就是麻利,没多久便找来七十多位大夫。众大夫一字排开,从辜独的门口一直排到店门外。

    前三位为铁杵诊脉的大夫开出了同样的方子,从第四位开始,其余的大夫便不肯再为铁杵诊脉,纷纷告辞。

    辜独原本在柜上备下三千两银票,打算按开方子给二十两,没开方子给十两的标准发放给这些大夫。

    前三位大夫倒是领了银子走人,可其余众大夫竟无人领取银子,还乱纷纷的埋怨道:“太不像话了,不就是有几个钱嘛,一点点小毛病就把我们都请来了,也不想想别的病人!”

    “可不,我得赶紧回去,王家的傻小子这几天犯疯病,我得给瞧瞧去!”

    “张嫂的男人背上生脓疮,我的药都给抓好了,就差送过去!唉……我这就给人家送去!”

    埋怨声渐渐远去,辜独开始还觉得这些懵懂大夫荒诞可笑,但慢慢的却又品出另一番滋味。

    辜独原本有自己的理由,因为他过于紧张铁杵身上的毒,所以才兴师动众。可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在浪费大夫们宝贵的时间,或许就在此刻,某个生命垂危的病人正在焦急的等待着被他占用的大夫,亦或许就在这段时间里,某个病人未得及时医治,已经逝去。

    先有医术精通的世外高人令辜独面露惭色!

    再有一众寻常大夫令辜独感到卑微与渺小!

    卑微与渺小不仅仅是辜独一人,掌柜的也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所以他亲自送来酒菜,端上几样稀粥。不同的是,令辜独感到卑微的是道义情操,而令掌柜卑微的则是真金白银!

    有人并不觉得卑微,也不会感觉渺小,就像憨儿。

    憨儿瘪着嘴,看了看酒家掌柜放在他手心里的三个素包子,挑起眼皮瞪去。掌柜的向外拨着手,不耐烦的道:“去!去!去!以后别再来这里要饭了啊!”憨儿悻悻离开,眼毛上沾染着泪珠。

    辜独站在路前,拦下憨儿。

    虽然只是短短月余,可憨儿似已不认得辜独,但又好像似曾相识,呼哧着一脸胖肉,左边看看,右边瞧瞧,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最终还是不敢相认。

    辜独知道憨儿痴傻,笑着伸出手去,掐着他脸蛋上的两块肥肉,问:“憨儿,不认得我了?”憨儿疑问道:“你……你是少爷?”辜独点头,道:“对了,肉包子少爷!”

    听到“肉包子”,憨儿不再怀疑,咧着嘴哭了起来,“呜……少爷……爷爷死了……肉包子……不给了……呜……”辜独抹去他脸上的眼泪,道:“憨儿不哭,少爷带你去吃包子!”憨儿托起手心中的三个素包子,“肉包子……不给吃……”

    辜独把他手中的包子抓去,丢在地上,道:“少爷带你去,他们不敢不给你吃!”牵着憨儿便向回赶。

    掌柜的看到了靠在柜前的辜独和憨儿,脸上的表情很是尴尬。辜独用手指点着柜台,道:“包子!”掌柜的急忙招呼小二,“快去拿包子来,有多少拿多少,快去!”憨儿提醒道:“肉的!”掌柜的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对!对!对!肉的!肉的!”再催促小二,“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小二分几次抬来十多笼屉肉包子,辜独也不落坐,让憨儿直接在柜台上吃起来。掌柜的挤出尴尬的笑,解释道:“不是小老儿不肯供给他包子吃,实在是他来的不是时候!您看,客人这么多,若是先可着这位爷吃,别的客人可就没得吃啦!”

    辜独怪声质问道:“可你也不能让他饿着吧?”掌柜的知道憨儿痴傻,借口道:“只是让这位爷等等,可他等不了,小老儿留也留了,愣是没留住!”辜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噢!原来是这样!”左眼皮下挤,右眼皮上挑,“诶……可我刚才怎么听你说……‘去!去!去!以后别再来这儿要饭了啊!’”再又疑问:“是你说的不?”

    掌柜的矢口否认,“哪能啊?没有的事儿!您一定是听差了!”辜独道:“哦!听差了!”余光看见憨儿已经将笼屉里的包子吃了个干净,当即伸开手掌,喝道:“找钱!”掌柜的先是一愣,再懊悔的叹息一声,“唉!”低头翻弄起柜上的抽屉来。

    辜独一面看着他翻弄抽屉,一面替他算起帐来:“黄金十两,折兑五百两银子。权当他天天在你这儿吃顿包子,按一两一顿算下来……”他哪里算得明白,一把掐住掌柜的脖子,道:“我给你留下一百两,你给爷吞出四百两来!”

    掌柜的脖子被掐,无法言声,连连点头。辜独松开手,他又急急忙忙去翻弄抽屉,但弄了半晌却只拿出十几两碎银子。“啪……”的一声,辜独的手掌拍在柜台上,吼道:“别翻了,爷知道金子还在你这儿!”掌柜的浑身一哆嗦,屈下身,将辜独先前赏给他的那一小锭金子拿了上来。

    辜独拿回金子,掏出一叠银票,挑了张一百两银子的,拍在柜上,假惺惺的安慰道:“别心疼,没了四百两你也不蚀本!”冷眼瞥见门外路过一个乞丐,急忙唤道:“要饭的?”

    乞丐停在门外,指着自己的鼻子。辜独道:“对!就是你!”乞丐跑进来,道:“爷!您发财!你吩咐!”辜独把手里的金锭放在柜上,道:“赏给你啦!”拍拍憨儿,大摇大摆的踱出门去。

    眼见本属于自己的金子转眼间跑去乞丐手里,掌柜的哀嚎一声,背过气去。

    辜独带着憨儿回到富瑞客栈房内,指着铁杵对憨儿道:“背上他,跟少爷走!”憨儿大手一挥,将铁杵夹在腋下,跟着辜独行出。铁杵问:“他是谁?”辜独道:“他叫憨儿!憨儿,跟铁杵大哥打声招呼,认识认识!”

    憨儿咧嘴笑着,照着铁杵的脑袋左右扒拉了两下,算是打过招呼。被他大手扒拉过后,铁杵只觉得头昏脑胀。

    辜独扯过憨儿的手,打下一巴掌,道:“轻点,他是个病人!”憨儿哪里知道轻重,只是“嘿嘿”傻笑。铁杵觉得头脑清醒些,又问:“我们这是去哪儿?”辜独道:“你身上的毒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排清,只要毒还没有排清,你的身体就得一直麻木,不能动!我不能照顾你,得想法子给你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修养!”

    师萱府上戒备森严,高手林立,乃是最适合铁杵的修养之地。

    只是,辜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萱!

    一别已有月余,不知道师萱又将如何面对自己!

    辜独已经来到师府门外,可他又犹豫起来。

    铁杵在憨儿的腋下疑问:“你怎么跑到师麇家门口来了?”辜独无语。师麇便是师萱的父亲,杭州城第一首富。铁杵在杭州混迹多年,自然知晓他的大名。

    大门开启,师府的管家带领着五六个下人步出。有下人在他身前一边退行,一边道:“刘爷,您抬抬手,留下小的的兄弟吧,他有力气,能抬能扛,又听话……”管家瞪起眼睛,道:“可他手脚不老实,怎么能招进府里来?”

    管家一边数落着身边的下人,一边与辜独三人逢面而过。辜独见师府的管家对自己不理不睬,原本心中便犹豫不决,此时再又打起了退堂鼓,叹道:“算了!要不然……我送你去九华山吧?”

    九华山距离杭州城近千里,铁杵此时身子虚弱,怕是经不起折腾。

    不知为何,师府的管家又返了回来,凑到辜独身前,对着他仔细打量一番,突然惊叫道:“你是辜公子?”

    相隔短短月余,师府的管家会不认得自己,还要如此做作一番?

    辜独不信!

    管家叹道:“唉!没想到公子家逢惨变,心哀神伤,竟至满头乌发化为银丝,永忠几乎不敢相认!”刘永忠提到辜独的头发,辜独这才恍然大悟。

    憨儿憨憨的道:“少爷……一下子就……就老了!”铁杵骂道:“笨蛋!他没老,只不过头发白了!”

    刘永忠看向憨儿以及他腋下的铁杵,对辜独问道:“这二位是?”辜独犹豫一下,鼓足勇气,道:“我义兄身中剧毒,需要找个地方静心修养……”刘永忠急忙伸臂相请,道:“贵客临门,不胜荣幸,公子与二位兄弟住在府中便是!请……请……”

    辜独带着憨儿随刘永忠进入师府一处僻静的别院。

    别院正中是座花园,辜独信步踱入。园内有亭,满园盛开着不知名的蓝色花朵,芬香扑鼻,又与湛蓝的天空相映一色,不由让人身心欢愉。偏门外瞥眼可见一处水榭,水中亦有亭,与水榭回廊相连。水池由千百枝樱树围绕,时逢樱花盛开,万朵嫣红映射池水,甚是壮美。

    满园芬芳的蓝花并没有令辜独欢愉,万朵樱花也仿佛视而不见,但池水上不断飘落的花瓣反倒引得他面露伤容。境由心生,家门蒙难,妻儿丧生,辜独此时即便置身于千娇百媚的万花丛中,眼里也只有凄凉。

    刘永忠已经命人收拾好两间卧房,将铁杵、憨儿安置其内,再嘱咐下人好生侍候,风风火火忙碌了小半晌,这才行回辜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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