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猎户不愿赶上百里山路去最近的集市卖他们的猎物,便贱价卖到酒肆中来。
酒肆的伙计每日跑一趟市集,即使酒肆终日不开张,由猎物中所赚取的差价也足够酒肆日常开销的。
劣酒端上了桌,烧好的野味也端了上来。
子竹的嘴里嚼着一根锦鸡腿,它的味道似乎比肥嫩的老母鸡还要鲜美。
铁杵手里捧着一只野猪的前腿,大口大口的撕咬着,油渍沾满了道袍的袍袖。
剑九霄正盯着眼前的一盘野菜发呆,似乎并没有打算靠这些东西来缓解腹中的饥饿。
玲珑与辜独各自端着一个酒碗,小口小口的抿着酒,四目互视,尽是缠绵。
铁杵哼了一声,道:“这般吃酒?水也要变成蜜糖了!”
任由他嘲讽,辜独与玲珑却是不为所动。
剑九霄嘟囔了一句:“蜜糖来了!”
蜜糖确实来了,但她并不甜,碰到她的人多半要暗暗叫苦。
她姓唐,名如水。
绝对没有人敢叫她糖水。
在此之前或许只有唐门的人敢。
她曾假冒蜀中唐门之人为祸蜀中,唐门追杀了她七天七夜,直将她赶出了蜀中方才作罢。
逃出蜀中之后,她在江南接连犯下了六桩血案,杀戮过千,从此她的恶名便传遍了江湖,震慑了武林。
但她却再不敢进入蜀中。
因为唐门有话,若她再敢踏入蜀中半步,必杀之。
唐门名列武林四大世家,她招惹不起,所以她当真便再不进入署中,即使是蜀地也绝不跨入半步。
这里不是蜀中,也不是蜀地。
她来得很是张扬。
枣红马。
立在酒肆门外。
“谁是叶飞扬的女儿叶玲珑?出来受死!”
辜家的老门房已经在江湖中放出话去,“辜独要与未婚妻去春雷山庄,去杀成梦雷……”
赶至此处村落以前,辜独五人曾于路上遇到过十四伙为成梦雷助拳的朋友。
有要杀玲珑的,有劝他回去的,也有询问原由的。
辜独只是一句话:“玲珑是我的妻子,成梦雷杀了我岳父叶飞扬。”
打算为成梦雷助拳的十四路人马没有为难他们,一一撤去。
其后,成梦雷的朋友再无人出头。
可唐如水并不是成梦雷的朋友,她是成梦雷请来的杀手。
她要杀玲珑,可现在剑九霄却要杀她。
“本姑娘倒要领教领教叶飞扬的流云剑法究竟有几斤几两。”她跳下了枣红马,亮出了一对峨眉刺。
峨眉刺出自峨眉派,她也师出峨眉,但却早已被峨眉派逐出了山门。
剑九霄深知峨眉派此种独门兵器的厉害。
叶飞扬为他介绍天下兵器的时候便特意提到过峨眉刺。
此物最适合女子使用,技法精妙绝伦,又是专攻对方周身死岤,很难应付。
唐如水已经得到了峨眉刺的真传。
况且她还在刺尖上淬入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三十六式峨眉刺,旋转着点向剑九霄周身大岤。
剑九霄以流云剑法与之相对。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对过三十招。
剑九霄原本已经压制住了唐如水的峨眉刺,三招之内,唐如水非死即伤。剑九霄本该趁势追击,但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手下留情,破剑顿了一顿。
如此一顿,形式立时逆转,唐如水不知道使出了什么身法,突然飘到了剑锋之外,紧接着又再返身攻上。
她由剑前消失之时,剑九霄已经心生警惕,此时她又再攻来,也在剑九霄的意料之中。
剑九霄不再留情,一招之间,唐如水已然受伤。
她的左臂中招,伤口深见臂骨。
但她却在阴声狂笑。
剑九霄虽然将她伤在了剑下,可是他心中轻敌,却是没能破解去唐如水这一记杀招,左颈的“天窗岤”被那淬有剧毒的峨眉刺轻轻的刺了一下。
子竹丢出了两颗钢珠,接下了唐如水。
玲珑与辜独双双由酒肆中跳出。
辜独接住了倒下的剑九霄。
玲珑急忙取出雪蟾,手指捏瘪蟾肚,将蟾嘴对准了他那中刺的“天窗岤”。
待她手指松开,一股蓝色的血液由剑九霄的“天窗岤”灌入了雪蟾的腹中,晶莹的雪蟾顿时变得湛蓝。
玲珑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道:“好霸道的毒药!”
辜独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因为他看到闭过气去的剑九霄已经慢慢醒来。
子竹的武功不及剑九霄,眼见大师兄尚且不敌这唐如水,不禁心生怯意,不敢硬碰硬与之拼杀,只是在远处游斗,见她略加靠近便射发暗器将其逼退。
“你小子不行!还是让我来吧!”酒足饭饱的铁杵由酒肆的窗户中跳了出来,换下了子竹。
子竹匆匆退下,满脸皆是汗水。
他的武功并不逊色,可他缺乏足够的自信。
铁杵却是信心十足,上前便是三拳。
唐如水与他对过三招便退到一丈开外。
她对着眼前这位披头散发、敞穿道袍、拖拉着一双破鞋的丑汉蹙了蹙眉,厌声问:“你是什么人?”
铁杵中气十足的自报家门:“混世魔王,铁杵!”又色眯眯的对着她打量一番,“你就是糖水吧?小模样倒也能算得上俊俏!”
他顿了顿,咂了咂嘴,又品头论足道:“只是这腰嘛……粗了一些,脚嘛……大了一些!要是对付着看,倒也还能看得过眼去。”
唐如水并不打算让他对付着看自己,怒喝一声:“放肆!”峨眉刺两边一分,扎刺了过来。
玲珑打来一盆清水,将雪蟾置于其内,湛蓝色的毒汁由雪蟾的腹中缓缓倒出,雪蟾的颜色也由深至浅。如此换过三盆清水,雪蟾终于恢复了晶莹的本色。
剑九霄重新站了起来。
铁杵已经与唐如水斗到了百招。
唐如水突然抢进三步,峨眉刺分别取向铁杵的双目。
别看铁杵表面上嘻嘻哈哈,心思却极为缜密,虽是突临险招,思绪亦丝毫不乱,双拳变掌,分劈唐如水的左右双腕。
唐如水双脚一弹,蹿起身来。
铁杵劈向她手腕的双掌顿时迎向了她的双脚。铁杵又变掌为爪,手臂一拐,奔着她的脚踝抓下。
唐如水双足一上提,踏向了他的手背。
所有的杀着似乎都集中在铁杵的双手与唐如水的双脚之间。
但事实却绝对不是如此。
唐如水双腿后扬,引得铁杵前倾,身子猛的弓下,一对峨眉刺对着他的头部刺下。
她的杀招竟然还是来自这对峨眉刺。
铁杵去势已老,再也无力变招。
但他却缩回手掌,向着那两根淬有剧毒的峨眉刺抓来。
唐如水的脸上泛起残忍的笑。
峨眉刺让过铁杵的双手,噗!噗!两声,刺中了铁杵耳上的“悬厘”岤与眉边的“攒竹”岤。
数声惊呼,发自玲珑、剑九霄与子竹之口。
辜独却只是微微一笑,
他竟然还端起酒碗,嘬了口酒。
铁杵痛呼一声,手掌虽然慢了三分,却还是抓住了唐如水的峨眉刺。
唐如水已经花容失色,
虽然她这一刺正中铁杵的两大死岤,可竟然无法刺入。
金钟罩!
铁杵确实练有金钟罩,虽然并未大成,可抵御这峨眉刺却不是难事。
但见他咧着嘴叫道:“刺得爷爷真疼!”握有峨眉刺的双手一紧,两根大拇指用力前挺,啪!啪!两声脆响,握在手中的两根峨眉刺竟然均被他掰去了一截。
唐如水如逢鬼魅,大叫一声,丢弃那对峨眉刺,身子一弓,向后射去。
铁杵将一对峨眉刺甩手丢去,大步追赶。
唐如水避过射来的峨眉刺,扭过身去,三两个纵身便窜出了十余丈远。
铁杵被她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玲珑叫喊道:“不要让她逃掉。”
辜独得令,端着酒碗奔出。
唐如水前方二十丈远即是一大片树林,她只要遁入其中便可脱身。
虽然辜独飞速赶来,却还落在她身后十丈。
唐如水对自己的轻功有着足够的信心。
当年唐门中三大高手追赶了她七天七夜,逢面数次,却均被她仰仗轻功得以逃脱。
她在江湖中曾犯下六桩血案,却也有六次未能得手,对方的武功实在高出她太多。
那六次她也仰仗轻功逃脱了追杀。
她最为得意的,乃是自己的轻功。
但此次却是不同。
虽然她已经窜到了树林前,再有三两步便可跨入其内,可眼前却突然射出了一个人。
这人便是刚刚还落在她身后十丈远的辜独。
辜独丢出手中的酒碗,将她逼退。
唐如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修练了一身什么样的武功?
她呆楞了片刻,突然到来的惊吓使她的额头上渗出了冰冷的汗珠。
但她又眼露媚光,突的一笑。
树林边出现了一群人。
金枪护法!
十位手提八尺红缨木枪的中年人。
他们近几年在江湖中飞速窜红,曾在一月之内连挑十七座山寨。
但带领他们的却是银枪特使!
而银枪特使便是这位身背银色双枪的年轻人,他的年龄绝对超不过十八。
那十七座山寨的寨主绝非善类。
但他们也不是为江湖锄j,而是那十七座山寨抢了属于他们的生意。
既然他们与那十七家山寨有着同样的生意,那他们也绝非善良之辈。
大漠七狼!
大漠中最威风的七名枭雄,便是手持长柄铜瓜锤的这七位壮汉。
他们在大漠中纵横了整整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敌手。
唐如水之所以笑,是因为她全部认得这一十八人。
而且她与这两队人都有着不错的交情。
可这一十八人现在却变成了她的催命符。
辜独原本并没有打算杀她。
但因为这一十八人的出现,他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拇指粗的铁棍已经握在了辜独的手中,铁棍前端的锋芒上闪烁着雪白的亮光。
唐如水突然上六下七,骤然射出十三柄小飞刀。
铁棍连颤,十七柄小飞刀尽被拨落。
唐如水脸上终于变色。
她的十八位朋友已经来到,距离辜独绝对超不过三丈,可他们似乎醉心于欣赏这一场热闹的好戏,没人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辜独的铁棍已经攻出,唐如水绝对难以在他的辊下走过三招。
可唐如水的衣袖中还有铁莲子、钢钉、钢珠、飞镖、飞芒……
但这些暗器并没有射向辜独,而是一一射在了草地上。
辜独一愣。
唐如水双膝一软,跪在了他的面前,道:“我输了!从此以后,我会退出江湖!”
她在与自己打赌。
赌得是辜独的武功与同情心。
她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在辜独的铁棍下逃脱,却可以在他的同情心下保全性命。
辜独愣了半晌,终于叹道:“你可以走了!”
他原本便没有打算要杀死唐如水。
现在唐如水自认落败,伸颈待毙,他更不能对一位不加反抗的女人痛下杀手,所以他只能放唐如水离去。
唐如水赌胜了。
但她的“朋友”却突然向她出手。
十位金枪护法。
十根红缨木枪,
奔着唐如水挑来。
唐如水手中已经没有兵器、暗器,只得以空手来迎战这十位持枪的武林高手。
辜独不忍见她惨死在木枪之下。
他想上前帮忙,但却被两柄银枪拦下。
银枪特使!
江湖中最有名的便是杨家枪法。
杨家枪与少林达摩剑、武当内家拳齐名。
但即使学到了真正的杨家独传枪法,也难成江湖一流高手。
江湖所尊崇的乃是杨家的满门忠烈,却不是他们的武艺。
可是笼罩在杨家枪上刺眼光环却使得其他各家枪法再难引起江湖的注意。
而这位手使双银枪的少年根本不懂得杨家枪。
他的枪法却开合有度,进退有序,显然又自成一家。
辜独见识过杨家枪法,
杨家枪法与这位年轻人所使的枪法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铁杵已经赶来,但却径直跑去帮助起唐如水来。
不,应该说是唐如水是在帮助玲珑退敌。
她本是为截杀玲珑而来,可现在却变成了玲珑的帮手。
玲珑一方的实力又添一分。
银枪特使竟然将辜独逼退,却又未趁势追击,而是扭回头来对唐如水怒斥:“你敢背叛庄主?”
唐如水已是江湖中的女魔头!
她竟然会是成梦雷的手下?
而那十位金枪护法以及这银枪特使竟然也归属春雷山庄?
那成梦雷又是什么?
还有那大漠七狼,虽然他们此刻并未动手,可他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林边的撕杀。
难道他们也是成梦雷的属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成梦雷的势力岂不是已经伸展到了大漠?
那才真是可怕!
唐如水最可怕的武器并不是峨眉刺,也不是暗器,而是她的双手。
她双手变爪,挡过两柄来枪,回爪一扫,竟将二位金枪使者的喉咙抓开了两个破洞。
铁杵愣了愣,似乎对她的武功又有了新的看法。
或许唐如水的武功并没有如此高强,但她此时完全是拼了命的打法,功力骤然提升。
玲珑发觉她的眼中有泪。
虽然她是魔头,可她一样有朋友和亲人。
当她心中的朋友和亲人竟然要手刃于她,她如何能不伤心落泪。
成梦雷是她的庄主,也是她的主人,而且被她认作了最亲的亲人。
剑九霄撤剑在手,子竹倒握着匕首,防备着一旁的大漠七狼突下杀手。
玲珑的全部心思却都在辜独的身上。
银亮的双枪已经攻出了一百一十六式,辜独退出了十丈远。
天空好腾起两声响箭。
银枪特使怔了怔,冷冷的道:“庄主要我杀了你!”
辜独一点也不吃惊,既然他要杀成梦雷,成梦雷当然也要杀死他。
银枪特使双枪一摆,枪法却是未变,依旧是先前的套路。
辜独终于不再后退,道:“你便只懂得这一套五虎断魂枪吗?”
银枪特使浑身一颤,道:“你认得我这套五虎断魂枪?”
辜独道:“家师曾在我面前演练过一遍,只是我当时并未太过留心!”
银枪特使再又一颤,问:“你师父竟然会耍这套枪?”
他不敢相信,因为他师父传给他这套枪法时曾告之与他:“放眼整个江湖,识得这套枪法的绝对不会超过四人。”
辜独又道:“家师不仅会耍这套五虎断魂枪,对于其中的破绽也是一清二楚!”
银枪特使又再回忆起师父的话:“只有一个人,他不仅懂得为师的这套枪法,更是对其中破绽了如指掌。”
辜独已经反手攻出一棍,
只一棍,银枪特使左手的银枪便已脱手。
而他右手的银枪竟然被辜独的左手夺了过去。
银枪特使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两根银枪,而是在意自己的猜测。
“你的师父是……”
“昆仑山,无上真君!”辜独低声相告。
江湖中的传说很多,“真正的绝世高手可以取飞花落叶杀人于无形”便是传说之一。
而无上真君便是传说中的人物。
但银枪特使却知道无上真君的确存在,因为他的师父曾亲口相告:“为师曾寻得无上真君,并在他老人家面前耍了这一套五虎断魂枪,他老人家发现了其中六处破绽。”
天下间任何武功都有破绽,这一套一百一十六式五虎断魂枪只有六处破绽已经很是难得了。
世间虽生万物,却也难尽善尽美。
银枪特使面如土色。
“杀了我!”
“什么?”辜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银枪特使挤出了一丝苦笑,“既然你师出无上真君,那我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所以……请你杀了我!”
辜独摇了摇头,道:“家师曾嘱托过七不可杀,五虎断魂枪的后人便是其中之一!”
银枪特使点了点头,道:“家师曾经提醒过,天下唯一不可与之为敌的便是真君的门下!”
辜独将手中的银枪递了过去,但银枪特使并未接枪,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他跌跌撞撞的走开了,走向了守在外围的大漠七狼。
大狼一声未出,却是径直击出一锤。
银枪特使避也未避,面目正被瓜头击中。
啪……
他被砸得面目全非,在飞溅的血液与脑浆中摔倒了下去。
辜独闭起眼睛,深深的吸入一口气,而后睁目吐气,长长一叹。
银枪特使如此年轻,日后定会将五虎断魂枪发扬光大,无论是谁,都该给他这样一个机会。
可机会已经不再,银枪特使将伴随着五虎断魂枪消匿于江湖。
世人甚至连他的姓名也不知晓。
十位金枪护法见特使被杀,更是大惊,拼死来战。
但能够拼命的却只剩三人。
铁杵力毙两人,唐如水却是杀死了他们中的五位。
七狼终于一步步走来,
三位金枪护法更加拼命。
大狼摇了摇头,叹道:“你们退下吧!”
三位金枪护法顿时双目失神,虽是齐齐退下,可又折断红缨木枪,倒抓枪头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大漠七狼面无表情,因为他们不仅是大漠之中的枭雄,更是春雷山庄执法堂的弟子。
大狼的一双电眼射向了唐如水,冷冷的道:“你知道背叛庄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唐如水泪如雨注,嘶嚎道:“我要问问爹爹,他为什么连我也不肯放过?”
她竟然会是成梦雷的女儿?
辜独却知道她不是!
因为成梦雷的女儿名叫成光儿,辜独见过多面。
大狼道:“虽然你称庄主为父亲,可庄主从没有承认你是他的女儿!”
唐如水喃喃着:“可我始终象对待亲生爹爹一样对待他!”
大狼没有过多的废话。
“如果不想死得那么痛苦,便立刻自尽!否则……你便连自尽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唐如水长长叹气,紧闭双眼。
猛的,她掉转手爪,抓向了自己的头顶。
但她并没有抓到自己,而是抓到了一双粗大的手掌。
放眼天下,或许只有铁杵能拥有着这样一副手掌。
唐如水的脸上没有丝毫感激之色,只是淡淡的道:“让我死吧!”
她的心已经死去,求死之心已定,任谁也无法阻挡。
辜独道:“你难道不想见见成梦雷,亲口问问他,你如此为他卖命,他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唐如水一震,手掌缓缓落下。
大狼嗤的一声冷笑,道:“你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听他的口气,他所给予唐如水的机会似乎不是死亡,倒象是放了她一条生路。
辜独看向了七狼,道:“你们几个还有机会!”
这个机会不是让他们去死,而是要他们知难而退。
大狼道:“是有机会,但这个机会并不是很好把握!”
他所说的机会不是指后退,而是指杀掉辜独。
三狼在上,三狼在下,大狼居中。
七支长柄铜瓜锤向前探出,合力组成了一套锤阵。
唐如水道:“他们是呼延火生的徒弟。”
百幻魔锤呼延火生?
呼延火生终其一生都在找人比武,但他却只败过三次。
那三次的对手在江湖中并不出名,但那三个人却都是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
高手不会在胸口前挂上一块“高手”的牌子。
而名扬江湖的高手却没有人能够胜过呼延火生手中的那一支魔锤。
也有人对呼延火生的武功嗤之以鼻,叶飞扬与辜伸道便是此中人物。
他们是剑客,根本不屑与呼延火生这类武夫争强斗狠。
辜独却是知道,他的师父无上真君只是用了三招便夺去了呼延火生的魔锤。
大漠七狼在呼延火生门下学艺五年。
辜独在昆仑山学艺也是五年。
但大漠七狼并不是呼延火生,辜独也不是无上真君。
子竹丢出了七颗钢珠,以试大漠七狼的身手。
一阵暴响,七颗钢珠与铜锤相撞,激射而回。
七颗钢珠都奔向辜独,便如同大漠七狼同时向他出招。
如果换成子竹,他绝对无法破解大漠七狼合力的一击。
但辜独却可以。
他已于钢珠近身之前消失不见,那些钢珠则噼里啪啦的射入了树林之中。
其实他完全可以用铁棍拨去那些钢珠,可他却并不愿意冒此风险。
大漠七狼毕竟不是寻常人物。
玲珑短剑斜指,所使正是流云剑法的起式。
辜独嘻嘻一笑,道:“我们双剑合并!”铁棍微扬,却是辜家剑法的前招。
玲珑初听大漠七狼的名号,心头一阵紧张,可紧张的心却是又被辜独轻描淡写的一句戏言给化解了去。
剑九霄所中之毒已经无碍,此时站于人前,破剑一指,喝道:“请赐教!”
话音未落,大狼已经携带蹲地的三狼飞身扑过。
大漠七狼的百幻魔锤法阵已然发动。
此阵法较之别家大有不同,六狼环绕在外将辜独等六人围困,大狼却置身其内被辜独等围困。
辜独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欲盖弥彰!”对铁杵等人急道:“你们不要理他,只管向外冲,我来对付他。”
大狼一愣,暗道:“他是如何知晓此阵破解之法的?”
更令他惊异的是,交手不过三招,自己的魔锤竟然被辜独夺在了手中。
七狼之中,大狼资质最佳,可他学艺五年,却是没能学全师父呼延火生的百幻魔锤锤法。
辜独在昆仑山待有五年,却只有三年学艺,其后两年只是与师父广论天下武艺,顺便略尽孝道。
无上真君的一身武学只在三年之间便已被他尽数揽入怀中。
若不是百幻魔锤呼延火生猝死,大漠七狼再学艺五年,锤艺或许可以大成。
无上真君却是无艺可以再传,又忍受不了辜独的烦扰,借其父无敌神剑辞世之机,奇qisuucom书硬将他赶下了昆仑山。
如此相较,辜独虽然于三招之间夺去了大狼的魔锤,却又似乎还未尽以全力。
大狼受挫,魔锤法阵为之一乱。
可外围的六狼并不甘心,苦苦支撑,数次击退了玲珑等人的冲杀。
铁杵突然转身,正对与辜独游斗的大狼。
他找准机会,飞快的伸出手来,托住了大狼的后背,手臂挥摆,呼的一声将他丢出。
面对大狼的抛至,六狼不得不避让。
圈内中空,大狼又将六狼围成的圈子冲出了一个缺口。
众人立即外冲,魔锤法阵顿时告破。
两下各寻敌手,与之相对。
玲珑等人各自接下一狼,多出的一狼却并不帮助大狼迎战辜独,而是直奔唐如水。
大狼手中已经没有铜锤,自然更不是辜独的对手。
但他骁勇异常,辜独即便想要取胜也要斗在三十招开外。
唐如水的处境却是不妙。
单对一狼她还可以支撑,可二狼合力来战,她却有些吃不消。
迎头一锤,唐如水勉强躲过,却是金钗被铜锤扫去,鬓发散落开来。
发丝一晃,挡住了她左侧的视线。
正她左侧与子竹交手的一狼立即撤招,奔她的左肩砸来一锤。
与她过招的二狼则分去一狼,去攻子竹。
七狼自幼便生长在一起,彼此间早已心灵相通,加之魔锤法阵的习练,一撤一换,两狼配合得天衣无缝。
唐如水根本没有看到左侧攻来的铜锤,自然也无法防御,嘭的一声,她左肩中锤,臂骨顿时被砸得粉碎,整条胳膊垂了下去。
可她受此重创竟一声不吭,顺势一个滚地,躲去随后而至的铜锤,踉跄着再又站起了身来。
铁杵大步奔来,喝问一声:“笨蛋!被这破锤砸中了吧?”
喝问之间,已有三锤奔他砸来。
他双臂一张,两只大手竟然将两个铜铸的瓜头抓在了掌心之中。又一抬腿,再以脚掌抵住了第三柄来锤。
唐如水紧闭的双唇突然张开,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铁杵再又喝道:“笨蛋!受了伤也不叫上一声,只知道硬挺!”脚掌下压,将那铜锤踏在脚下,手掌回缩,竟将身前的两柄铜锤夺了下来。
失锤的二狼被拉得向前一探,铁杵手握两个瓜头,将锤柄猛然砸下。
啪……
二狼顿时矮去半截,竟是被自己的锤柄砸成了两滩肉泥。
玲珑一剑挑开了对手的胸膛,那只大漠中的枭雄立时气绝。
剑九霄大喝一声,变剑为刀,竟将对手的脑袋硬生生砍了下来。
子竹在对手的身后跃起,手中的一双匕首插入了这只恶狼的双目之中。
那恶狼失去双眼,胡乱的挥舞着铜锤,奔开三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却是痛得晕厥了过去。
七狼之中惟有大狼还在与辜独过招。
辜独突然住手,撤退三步,定下身来。
“我若要杀你,你早已死在他们之前。”
大狼面目狰狞,冲上一步,猛然间却又扫见了兄弟们的尸首,双眼不禁显现出一片迷茫之色。
他们本是大漠中的枭雄,但在这些高手面前却变成了笨拙的狗熊。
他收回了迈出的脚步,掉头拾起了一柄铜锤。
辜独冷冷的道:“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便是要看看你落败之后又将如何处罚自己。”
大狼点了点头,对着失去双目的汉子唤了声:“兄弟?过来!”
那汉子挣扎着站起身,闻声走近,道:“大哥!送兄弟上路吧!”
大狼微微一笑,道:“咱大漠七狼一起上路!”
呜……
一支响箭射在半空。
先有霹雳快刀陈老爷子的经历,辜独知道,这支响箭是在命令大狼回撤。
可剑九霄已经拦住了大狼的去路。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大漠中的狼也是一样,他们甚至比老虎还要凶残。
可大狼却连看也没有看剑九霄一眼,只是喃喃道:“不回去了……不了……”手中铜锤一挺,那只瞎眼狼的胸膛顿时凹陷了进去。
再一缩手,噗的一声,锤柄刺入了他自己的腹中。
辜独的脸上泛起忧虑之色,内心之中隐隐有不安之感。
铁杵没有丝毫的不安,虽然他已经退下了唐如水左肩上方的衣衫,而且要面对着她那雪白的肌肤。
辜独、剑九霄、子竹都知道男女有别,背过身子避嫌,。
玲珑走近,问:“唐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铁杵道:“废了条胳膊,命却是保住了!”
玲珑蹲下身,取出手帕,为唐如水擦去了嘴角边的血迹。
唐如水遥望着大狼的尸体发呆,喃喃道:“只要见过爹爹,我也会象他一样的!”
铁杵叫道:“不行!你不能死!”
唐如水抬头看向他,问:“为什么?”
铁杵呵呵一笑,道:“因为我喜欢你,我要娶你做老婆。”
辜独三人齐齐转身,瞪大了眼睛看来。
铁杵急忙拉起了唐如水的衣衫,遮盖住她裸露的肩头,喝道:“看什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辜独咧嘴一笑,道:“唐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
铁杵叫道:“不过什么?我就要娶她做老婆。”
辜独叹道:“只不过你是九华山的道士!”
铁杵一摆手,道:“去他娘的九华山,老子不当道士也就是了。”
辜独看向了唐如水,无奈的耸了耸肩,道:“他就是这个样子!”
唐如水的脸上泛起一记哀怜的笑容,身子微微侧倒,竟然靠在了铁杵的怀中。
辜独摊开了双手,苦笑着道:“我看这事或许能成!”
玲珑偷笑着起身,拉着辜独跑开了。
子竹一叹,道:“这算是什么事呀?”
剑九霄笑道:“好事!”
好事并不是时时都有。
辜独看到了这四个抗锹持镐的猎户,便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情找上了身来。
“这位小爷?要不要埋人那?一具尸体五两银子。”
辜独挠了挠头,道:“他们是春雷山庄的人,你们敢埋吗?”
两把铁锹、两柄镐头,现在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四个猎户正向村子逃回,看他们奔逃的速度,似乎并不比唐如水的轻功差。
辜独并不觉得此事好笑,反倒希望那四个猎户能说一声“敢”。
玲珑看到了他脸上的忧色,问:“怎么了?”
辜独遥视蓬莱山,道:“看来是我似乎低估了我这位成二叔的势力!”
玲珑道:“是啊!大漠七狼可是百幻魔锤呼延火生的弟子,连他们竟然也肯听命于春雷山庄,这位妙手春雷真是够可怕的!”
辜独摇了摇头,道:“听命于他并不可怕,肯为他死才够可怕!”
玲珑想起了大狼的死,不由自主的打了一记冷战。
唐如水的伤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她似乎比玲珑还要急着见到成梦雷,完全不顾残臂之痛,引路奔向冰泉。
三十里山路只行出十里,路中站着一个人。
辜独并不想见到他,因为他绝对是一个难以对付的高手。
霹雳快刀,陈老爷子。
辜独苦笑:“老爷子欠下的人情还没还清?”
陈老爷子摇头,道:“老夫不再欠成梦雷什么!”
辜独一愣。
玲珑道:“那前辈便不该再为难我们。”
陈老爷子道:“老夫并没有为难你们,要为难你们的人等候在十里之外。”
辜独叹道:“可看起来,前辈并没有让路的意思!”
陈老爷子看向玲珑:“老夫也是当年偷袭叶家的元凶之一,你难道不想找老夫报仇?”
玲珑道:“想!可我知道你当时也是出于无奈!”
辜独补充道:“当时叶伯伯已经负伤在先,单凭前辈的武功便足已杀死他。显然前辈当时并未尽以全力,可见心中是不忍相害的!”
陈老爷子道:“错!老夫本意乃是取下叶飞扬的性命,可成庄主却念及旧情,偏要老夫手下留情,说是容他交代后事!”
玲珑蹙眉发怒:“旧情?家父与姓成的老贼能有什么旧情?”
陈老爷子道:“辜伸道与你爹乃是挚友,与成庄主更是义兄弟,难道你爹与挚友的义弟交往交往还有什么奇怪的吗?”
玲珑心绪大乱,摇着头道:“不……我爹……我爹临终的时候没有说!”
陈老爷子道:“没有说并不能代表没有交情!”
辜独道:“陈老前辈,成梦雷究竟为什么要加害叶伯伯?”
陈老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老夫能够理解他!可你却未必!”
辜独道:“既然你不肯说,晚辈也不好强求!只要见到了他,什么疑问便都可以解开了!”
陈老爷子道:“你根本到不了春雷山庄!”
辜独道:“看来陈老爷子是想多管闲事了?”
陈老爷子点了点头,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辜独摇了摇头。
陈老爷子叹道:“那你先过老夫这一关再说吧!”
刀,宽两指,长四尺六寸,通体乌黑,锋刃却开得雪亮。
铁棍,拇指粗,长两尺一寸,通体乌黑,刃口也开得雪亮。
剑九霄欲上前。
铁杵吼道:“你上去只会碍事!”
剑九霄心有不服,可还是打消了助战的念头。
辜独看了看玲珑。
玲珑明白他的意思,带领大家退后一丈。
陈老爷子乌刀一摆:“即便是无上真君亲临,不凭借内力也难破老夫这把霹雳快刀。”
辜独不语,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老夫的眼睛不会告诉你什么!但老夫可以告诉你,这套霹雳刀法只有三处破绽,能不能把握得住便要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他的眼睛确实没有出卖他的刀,刀刺向辜独的左肋,可眼睛却看着辜独的心口。
看到他出刀再想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