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杵道:“还能怎么样?死了!死得很好,没受罪,舒服得很!”
辜独瞪起了眼睛:“你爹死得才好呢?”
铁杵连连摇头,“俺老爹死得可不好!哥哥六岁的时候他就死了,他那时候才二十五岁,可惜了那个岁数!”
他又是一笑,“你爹就不一样了!活了足足八十九岁呀!这是个喜丧!你可别……”
辜独用手挡住了他的嘴,问:“我是问我爹的后事办得怎么样了?”
铁杵点了点头,道:“哥哥都给你办好了!老爷子在咱家的冰窖里躺着呢……坟地哥哥也给你找好了……风水那是没得说,哥哥亲自给你看的……棺材也给你准备好了,上等的紫檀木……坟坑哥哥也给你……”
辜独急忙打断了他,插言道:“给我爹挖好了?”
铁杵嘿嘿一笑,道:“那是!”
辜独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们回家!”
铁杵应着:“哎!我们回家!”
一声“回家”,这位卤莽汉子的双眼竟然有些湿润。
玲珑没有在酒家中喝酒,却是拎了一坛子酒在手中。
一路之上,她的嘴里始终都抿着酒。
杭州外三十里,路两旁开始有枯黄的柳叶飘落。
时值黄昏,枯黄的柳叶上映着一丝暗红。
飘落的柳叶中竟然也隐藏着杀机,
一柄锋利的柳叶刀由落叶中显现,悄然无声的刺出。
出刀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刀前三尺站着玲珑。
可柳叶刀刚刚刺来,铁杵已由旁里窜出,蒲扇般的大手握住了这柄柳叶刀的刀身。
大手旁歪,啪的一声,柳叶刀立时断为了两截。
铁杵吼叫着:“哪儿来的臭婆娘?”手臂一甩,半截断刀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中年妇女已拧身回撤到三丈之外。
半截断刀由她面前掠过,割去了她一缕青丝,却也被她险险避过。
但那半截断刀余劲未消,再又飞窜丈余,噗的一声,射入了一棵柳树的树干之中。
玲珑紧紧的盯着那中年妇女看去,身子在微微发抖。
剑九霄瞪大了双眼,似乎要将那妇女生啖活嗜了一般。
子竹的眼中隐约现露泪光,泪光之中又带有唳气。
辜独取出了玉佩,问:“你是来抢这块玉佩的吧?”
中年妇女摇了摇头,半截柳叶刀指向了玲珑,“我为了杀她而来。”
辜独问:“她只是保护我的一位镖师而已,你不为抢辜某的玉佩,却是要杀辜某的镖师,这是什么道理?”
中年妇女一字一句的道:“因为她是叶飞扬的女儿,叶玲珑!”
辜独双目放光,问:“你凭什么说她是叶玲珑?”
有人道:“因为我们看到了神鬼判官楚浩劫的尸体,他是死在叶飞扬流云剑法中的一记‘流云惊龙’之下,所以我们便认出了他们三个人的真正身份!”
又有人道:“所谓‘安远镖局’,本身便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再有人道:“剑大麻子便是叶飞扬的大弟子剑九霄。破七便是叶飞扬的二弟子子竹。而这个脏三……便是叶飞扬唯一的女儿叶玲珑。”
还有人道:“他们三个乔装易容,为了隐藏自身可唯煞费苦心,但他们无法隐藏自己的武功,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只要杀了她,五年来压在主人心头的巨石便可以消化于无形!”
“不妨将这剑九霄与叫什么子竹的也一并了结掉,省得日后再给主人生出罗唣来!”
“也好!”
“不要伤了辜少侠。”
“事情与他无关,我们弟兄自然不会伤及无辜的。”
“废话少说,抓紧办事!”
柳树林里又陆续走出了十六个人来,
三位老头,
九位中年汉子,
连同适才折刀的,一共是五位中年妇女。
“你们十七个狗贼当年偷袭了我们叶家,杀害了我的父亲。我叶玲珑还没有去找你们,你们却自己送上了门来。好!好!玲珑今日便要为家父报仇!”玲珑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见她内心无比愤怒。
这十七个人便是五年前偷袭苏州叶家的十七位武林高手。
虽然先有谷储暗下杀手,使得叶飞扬负伤在身。
可他们又再重伤叶飞扬,至使其伤重不治。
他们绝不是庸俗之辈。
而现在他们又要杀叶玲珑。
叶玲珑已经不再是五年前的叶玲珑,那时的她无力自保,还要拖累父亲。
现在的她已经有绝对的信心杀死对方任何一位高手。
剑九霄也不再是五年前的剑九霄,他的剑已经可以暴涨出一尺剑气。
子竹的暗器早已经修练得炉火纯青,破衫的七个补丁之下更是隐藏着一百八十六颗夺魂索命的暗器。
但对方有十七个人。
若是对方不讲江湖规矩,以五六位高手合力攻击他们一人,他们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玲珑知道,这十七个人绝对不会同她讲什么江湖规矩。
刀、剑、鞭、叉、棍……对方已经亮出了多般兵器。
玲珑也亮出了自己的短剑。
“杀……”
十七个人一窝蜂的冲杀了上来。
竟有十人合力来战玲珑。
而剑九霄只分得四位。
剩下的三位则奔向了子竹。
玲珑立时身处危难。
上三路、下三路、中路,每一路都有刀剑扎来。
玲珑接连退出了十三步,整整退出了四丈多远。
可身后已是参差的杂木,再无可退之地。
她于危难之际猛的扫出一片剑影,十位敌手被这一剑所震,竟然各自后退一步。
但十人紧接着又再后脚上前,攻将上来。
铁杵赞了一声:“玲珑姑娘,好剑法!”人已经站到了她的身侧。
又见人影一晃,辜独站在了她的另一边。
对方一位银发老者紧蹙双眉,苍声来问:“辜少侠?此事与你本无关系,你又何必为了这丫头强自出头?”
铁杵抢先嚷道:“无论是什么人,谁要是敢动玲珑姑娘,你家铁杵爷爷便要跟他拼命。”
银发老者一怔,问:“你是混世魔王铁杵?”
铁杵拍了拍袒露在外的胸口,道:“不错!爷爷便是混世魔王。”
银发老者冷冷的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铁杵一怔,看向了辜独。
辜独道:“他是‘千山上人’羽鹤道长。”
羽鹤道长没有道观,“道长”二字也是他自己加在名号上的。
他原本叫“千山上人”羽鹤。
羽鹤原本是一名金剑杀手,死在他剑下的冤魂没有一千也要超过八百。
只是他后来厌倦了杀人的生活,自己在“羽鹤”之后加上了“道长”二字,从此不再以杀人为业。
铁杵听说过他的名字,道:“你就是那个胡乱杀人的家伙?”
羽鹤道长道:“现在站到一旁看热闹还来得急!”
铁杵喝道:“废话!”
一拳勾出,却是正中他的小腹。
羽鹤道长单手撑地,一个筋斗翻出,站定之后,满脸皆是痛楚。
铁杵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嘲笑道:“唉……江湖中有太多名不符实之辈!”
羽鹤道长对着九位同伴吼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九人相互间窃声提示:“不要伤到辜公子。”
“伤……伤……伤着我家弟弟算是你们本事。”铁杵嚷嚷着,双臂狂舞,冲入了人群。
九人立时散开,留下两位使棍的中年人与之缠斗,另外七人则分别袭向了玲珑与辜独。
玲珑还未及出招,辜独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一众七人,尽被辜独拦下。
羽鹤道长悄悄的绕过众人,挥舞着袖袍扑向玲珑。
玲珑的短剑微微一颤,剑锋所指正是羽鹤道长飞扑之势的破绽所在。
羽鹤心头一惊,急急拧身退回。
此时,与铁杵所对的那两位中年人手中的木棍已经被折断,双双负伤倒地。铁杵又赶来帮助辜独。
所对剑九霄的四人,一死一伤,另外两位中年妇女正在苦苦支撑。
子竹所对三人尽数死在了他的暗器之下,他又倒握着匕首扑去支援师兄,一位中年妇女后颈中刀,立时毙命。
羽鹤道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由背上取下剑袋,犹豫片刻,抽出了其内的金剑。
“玲珑,小心他的金剑。”辜独虽然力战众人,却还在留心她的安危。
与辜独对招的老头叹道:“辜公子!若非行前有人多加叮嘱,你此刻早已经死在我等手下!”
辜独嘻嘻一笑,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前辈心有顾忌,晚辈却可全力以对,这一战,你们必败。”
老头再又叹气,手指碰了碰腰间悬挂着的那柄两指宽的窄刀,但却并未将它取下,只是空手与辜独相对。
羽鹤道长却已经将金剑握在了手中。
金剑上下透着一股邪气。
羽鹤道长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人面无表情,满身尽是杀气。
羽鹤道长已经变回了杀手羽鹤。
“老夫出道至尽,从没有人在这把金剑下走过七招。只要你能接下老夫这七剑,老夫甘愿自裁在你面前。”
玲珑一声不出,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双肩。
一个人若要出剑,他的肩膀必然先有动作。
羽鹤已经出剑,但他的肩膀却根本没有动。
这便是杀手与剑客的不同。
剑客所在意的是剑招,破解对方、完善自己的剑招。
杀手不同,他只想用最快捷的方法取下对方的性命。
玲珑确实没有接下羽鹤七剑,她只走到了第六招。
但羽鹤的眼神中还是露出了一丝赞誉,似乎在说:“年纪轻轻,能够接下老夫六剑便已经很不错了。”
可他却又连连摇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因为玲珑的剑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
羽鹤手中握着金剑,剑长四尺四寸。
玲珑手中拿着短剑,剑长一尺三寸。
两人相对,二剑相对,而且他认为已经该是玲珑葬送在他这第七剑之下的时候了。
可玲珑竟然绕过了他的金剑,并将短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羽鹤还在摇头,还在喃喃:“不会是这样的!”
玲珑收回短剑,正色道:“流云剑带有我心中的正气,你手中的金剑却透出邪恶,无论你的武功有多高,你终究还是逃不出邪不压正的千古定论!”
羽鹤的胸前开始喷溅出鲜血,那苍老的脸颊上又滚落出一颗泪珠,他以金剑拄地,支撑着欲倒的身躯,自语道:“是这样?是这样!贫道终于明白了……”一声“贫道”,他已经不再是冷血的杀手,可他声音却越来越细微,直至消无。
场上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铁杵连毙三人。
剑九霄一剑劈去了一位老者的半边脑袋。
子竹丢出两把飞刀,了结了两位中年人的性命。
一行十七人,曾经偷袭叶家,重伤叶老剑客叶飞扬的十七位高手,现在只剩下正与辜独相斗的这位老头。
铁杵站去了一旁,他看出辜独无意取这老头的性命,而这老头也无意伤害辜独。
但这老头却是叶家的仇敌,所以剑九霄、子竹、玲珑分三面包围了上来。
一声响箭贯穿山林,老头退后三步,抬头看了看,掉头便走。
辜独拉住了玲珑,并示意剑九霄与子竹放他离去。
剑九霄与子竹虽有犹豫,可还是停下了脚步。
老头经过被铁杵折断木棍、负伤倒地的两位中年人,二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跟随他离去。
突然,二人胸前暴血,双双跌倒在地。
剑九霄大惊失色,却是只看到了刀光一闪,竟连那老头是如何出刀收刀都没有看清。
快,这一刀实在太快了。
辜独道:“真没想到,洛阳的霹雳快刀陈老爷子,竟然会听命于他人行事!”
老头闻之止步,道:“老夫并不是他的手下,但却欠着他的人情!”
他在回话,却并没有回头。
辜独一愣,他刚才只是凭借猜测试探,却没有想到这老头竟然真的是洛阳的霹雳快刀。
剑九霄忍不住问:“老爷子口中的‘他’是指何人?”
陈老爷子道:“恕难相告!”再又抬腿行去。
玲珑看了一眼辜独,眼神中透出一丝感激之意。
若不是辜独的拦阻,玲珑一定会冲上前去与陈老爷子拼命,但她已经见识过陈老爷子的霹雳快刀,如果与之交手,她绝难全身而退。
铁杵突然一声嘲笑,道:“好啦!别拉着叶姑娘的手不放了!”
玲珑这才察觉自己的手还握在辜独的掌中,急忙将手抽了出来。
辜独呵呵一笑,尴尬的脸上有少许红晕,还好是在日幕之际,旁人很难发觉。
他道:“走吧!还要赶三十里路呢!”
玲珑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为什么他们不敢伤你?”
辜独支吾着:“我爹的名望……辜家的势力……或许他们得罪不起吧!”
玲珑道:“你骗我,应该有别的原因,而且你知道原因是什么。”
她的双眼盈满了泪水,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剑九霄劝道:“小师妹!不要这样,或许辜少侠也有他的难言之隐!”
子竹叹道:“辜少侠做得已经足够了,我们不该再强求他什么!”
铁杵叹道:“不够!我这弟弟做得还远远不够!”
剑九霄与子竹以为铁杵是在客气。
玲珑却很是惊讶,呆呆的问:“你……你知道些什么?”
铁杵嘿嘿一笑:“哥哥什么事情都知道!”
“那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不敢伤害他吗?”
“知道!”
“为什么?”
“哥哥不能说!还是让这姓辜的亲口告诉你为好!”
剑九霄与子竹听得满头雾水,却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玲珑还要问些什么,铁杵却嬉笑着大步跑开了。
辜独更是早已经离去,此刻已身在百丈之外。
辜家大门前一片素白,十六对灯笼映射着刺眼的白光。
在安远镖局支付镖银的那位老门房早已等在门前,身上所穿的还是先前那一套丧服。
辜独来到,唤了一声:“爹!孩儿回来了!”
老门房招了招手,大门内跑出十几个手捧丧服或是白布条的下人,www奇qisuu書com网七手八脚的为辜独披换上了丧服。
铁杵是孤独的义兄,他也免不了一身素白。
剑九霄和子竹出于礼节,各自在腰间系上了一条白布。
玲珑身上却是丝毫也未增加辜家的白色物件。
一声长叹:“少爷!你终于赶回来了!”
管家辜怀恩踮着脚跑了出来。
“走吧!去给老爷守一宿夜!”
铁杵道:“哥哥陪着你给老爷子守夜去!”看了看玲珑,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
辜怀恩已经引路在前,众人跟随着跨入了辜家的大门。
灵堂摆在冰窖内,辜独跪在父亲的尸体前,道:“爹!孩儿已经艺成下山,可是您却先走了一步,没能让孩儿看到您最后一眼。”
铁杵跪在他身边,道:“老爷子看了你十四年了,早就已经看够了,多看一眼,少看一眼也没什么要紧的!”
辜独瞥着眼睛看来。
铁杵噘着嘴道:“我知道!我闭嘴!”
剑九霄和子竹为辜老爷子上了一柱香。
玲珑呆呆的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辜怀恩早已安置了客房,带着他们下去休息。
冰窖内只剩下了铁杵与辜独。
铁杵叹道:“叶姑娘本该换一身孝服的,可她却连孝带都没有系!”
辜独再又看来。
铁杵噘着嘴道:“我知道!我闭嘴!”
辜家的宅院为徽式建筑,一共有七进,六百二十间房。
行在院中,辜怀恩为三人一一介绍……
剑九霄与子竹唏嘘不已。
叶飞扬与辜伸道齐名,年纪也相同,但二人的产业却相差甚远。
叶家有院,房屋不过三十六间,两下相较,何止百倍!
客房安排在别致的旁院内,正对一处花园,只是夜已深,无法领略到花园中的景色。
剑九霄与子竹同住一间客房。
玲珑的房间在他们的隔壁。
辜怀恩离去,剑九霄与子竹又是一番感慨。
感慨过后,剑九霄道:“这趟镖算是走完了!”
子竹问:“明天我们就要回落霞镇了吗?”
剑九霄道:“这要看小师妹的意思!”
子竹道:“我们的身份已经破露,再回落霞镇……可就吉凶难料了!”
剑九霄道:“可小师妹又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若是肯说出来,我们师兄妹找上门去,是生是死,做以了断便是!此刻我们在明,人家在暗,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玲珑紧紧的捂住了耳朵,泪水噗嗤噗嗤滴落,染湿了颈下那条绣花的枕巾。
子竹轻声道:“不要再说了,小师妹哭了!”
剑九霄叹道:“什么事都要憋在心里!大家是师兄妹,有什么难事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这难道不好吗?”
“好了!好了!别再逼她了!”
玲珑啜泣不止,眼前更是一片朦胧。
家门遭受巨变的场景又再浮现。
父亲临终前的话语犹在耳边。
她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了一块碧绿的玉佩。
玉佩雕得是一只凤!
难道它与辜独的那只凰竟然是一对儿?
叶飞扬单独将女儿唤在身前。
玲珑一直在哭,直到父亲开始交代复仇之事。
“说不许你报仇也是无用!可凭你们师兄妹这点功底,去了也是送死!你去杭州,找辜老剑客帮忙吧!”
“你们为争夺神剑之名争斗了一生,他怎么可能帮我的忙呢?”
“他一定会帮你的,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什么?”
“而且我们叶、辜两家还是亲家!自从你出世,为父便同辜兄为你与他的儿子定下了婚约!你是辜家的儿媳妇……”
玲珑曾经独自来到过辜家,那时的辜家与现今一样的气派,富贵逼人。
辜伸道在书房中会见了她,也看了她带来的婚书与玉佩,并笑着道:“这只凤代表着独儿,那只凰代表着你,互换信物意味着你们心里都有对方!呵呵……这还是我与你父亲比完最后一场剑,你父亲想出来的法子呢!唉!往事犹在眼前,可知己却已经不在!”
玲珑终于可以肯定,辜老爷子,自己未来的公公,确实是父亲的好朋友。
但这位准公公却并没有答应为她的父亲叶飞扬报仇。
“辜伯伯出面实有诸多不便!你们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
玲珑伤心已极,啜泣着跑出了那间书房。
辜老爷子叹道:“叶姑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妨在家中住下,等你的流云剑法练成……”
玲珑没有听完他那些废话,头也未回,一路奔出了辜家的大门。
在落霞镇,易过容、乔过装的师兄妹三人汇合在了一起。
玲珑只是说:“凭我们的武功还报不了我爹的仇!等我们的功夫练成之后再说报仇的事情!”
于是三人兑下了那个破院子,开了间不起眼的镖局。明里以镖师来掩盖身份,暗里却一直在苦练武功。
再次行来杭州,玲珑感觉出辜独与他的父亲有一些不同。
他既有热情也有正义,所以他应该是一个外表不拘小节,内心却大义凛然的伟男子。
玲珑突然感觉脸颊发烫。
是因为辜独的那块玉佩,还是因为他拿出玉佩时所说的那些话么?
“另一块玉佩雕得是凤,在我未婚妻那里……”
他已经知道了这桩婚事,而且已经知道了脏兮兮的脏三便是他的未婚妻玲珑!
玲珑知道自己并不脏,也知道自己并不丑。
可她不知道辜独会不会突然拿出婚约来,要自己嫁给他。
一路之上,辜独表面上看起来象是并不怎样在意她,可先前那些敌人很是容易对付。
傍晚时的这场拼杀才叫凶险,而她也由此看出了辜独对她的呵护之心。
泪水已经不在,玲珑突然发觉自己正在抿着嘴偷笑。
彷徨!
玲珑的内心满是彷徨与不安。
她在彷徨与不安之中度过了一夜。
天色刚刚发白,辜怀恩已经在房外叫门。
他只叫了玲珑,却没有叫剑九霄与子竹。
但剑九霄与子竹也同时起床,并跟随着双眼失神的玲珑一路赶来了辜老爷子的灵堂。
灵堂门外有老门房带领,跪有一众下人。
玲珑被辜怀恩带入灵堂内。
剑九霄与子竹也想跟随进入,但他们却被辜家的下人给拦在了门外。
有人为玲珑披换上一套丧服。
剑九霄与子竹顿时愕然。
铁杵手拿一轴锦卷,长长的道了一声:“跪……”
辜独拉着玲珑的手,浑浑噩噩的玲珑跟随着他跪了下去。
管家与一众门人分别跪在灵堂的两侧,辜独与玲珑竟然双双跪倒在了紫檀木做就的棺椁前。
剑九霄与子竹更是愕然,眼珠子瞪得有如铃铛。
铁杵已经展开锦卷,朗声念道:“老夫祖姓辜,名伸道,江湖人称无敌神剑……七十得子,取独字为名……”
看来他是在宣读辜老爷子的遗言。
“犬子独儿自幼聪慧过人,可惜年少时少经事故,结交……恩……恩……这个……”
他对辜怀恩招了招手,辜怀恩急忙起身,跑去了他身旁。
“这几个字怎么念?”他的手指指着锦卷。
辜怀恩低声道:“莽愚卤蠢。”
“什么?”他拨了拨手,辜怀恩跑回,又跪在了一边。
“恩……恩……”他清了清嗓子,“结交这个……狭义之辈!为父深感不安!痛心之余,不得不远送独儿赴昆仑拜师学艺……不想吾儿尚未艺成归返,为父却大限将至,不得不借此遗言嘱托吾儿一二……”
“辜家产业有怀恩打理,吾儿尽可放心。”
“江湖中事由你自行闯荡,为父多说无意。”
“只有一事:神剑无敌叶飞扬乃是为父挚友,叶贤弟遇难后遗有一女,闺名玲珑,乃是你的未婚妻子。为父了解她的行踪,老门房霸天会带你寻得她的下落,并告之你此中相关内情。”
剑九霄与子竹此时张口结舌,眼珠子即将瞪出眼眶。
意外!
师父与辜伸道竟然是挚友?
意外!
玲珑竟然便是辜独的未婚妻?
怪不得要玲珑身披丧服,跪拜这辜伸道。
又听铁杵念道:“玲珑吾媳,依爹爹的拙见,你父之难由你与独儿前去复仇更为适宜。爹已年迈,武功与剑术每日愈下,实是没有把握为叶贤弟复仇,况且爹爹还有诸多难言之隐!望你见量!”
“待得独儿艺成下山,吾媳的流云剑法亦应小成。复仇一事,你二人自行斟酌。为父已去,你们也不必顾忌为父的前事……”
谆谆千言,铁杵念得不伦不类,其中大意却已说得明白。
辜独拉着玲珑起身,玲珑双眼朦胧,看起来更加迷糊。
铁杵喝了一声:“上棺!”
辜伸道的遗体被抬入了棺椁。
管家辜怀恩亲自为主人盖棺上钉,又是一番评论。
好在辜老爷子是于八十九岁高龄寿终正寝,辜家少了哭天抹地的那般场景。
出殡!入土!行法事……
玲珑始终陪伴在辜独左右。
折腾到晌午,众人才得返回到辜家。
辜独与玲珑坐在堂厅之上,铁杵、剑九霄、子竹落座在下首。
辜怀恩的脸上终于见到了笑容。
“少爷,老爷临终前有过交代,要您不必为他老人家守孝三年,只盼着您能早日与叶姑娘完婚,早日带上他老人家的孙儿到坟前去看看他。”
玲珑羞涩的扭过了头去,自是心中扭捏难安。
只是她脸上有易容的药粉阻挡,旁人却是看不出她那羞红的脸颊。
辜独道:“玲珑父仇未报,我们的婚事容后再说!”
厅门被老门房关闭。
辜独问:“霸天?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门房回道:“老奴都已经查清楚了。洛阳的霹雳快刀陈老爷子膝下有一女,取名蝶娘。蝶娘自幼多病,后又身染顽疾,性命垂危。陈老爷子亲自上门恳求,他竟然不肯相救。不知陈老爷子应下了他什么条件,他还是去了洛阳,而且将蝶娘的顽疾治愈。依老奴看,这便是陈老爷子为何要冒如此大不惟参与偷袭叶家之事的原由。”
辜独拍了拍玲珑的肩膀,“你怎么看?”
玲珑扭回了头,“陈老爷子……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那个人才是元凶,我们只去找他报仇也就是了!”
辜独道:“是啊!偷袭你爹的十八个人已经被我们锄去了十七个,若是不再追究陈老爷子的罪恶,便也只剩下幕后的元凶了!”
剑九霄和子竹终于禁不住问:“害死师父的恶贼究竟是谁?”
玲珑妙目闪动,看向辜独,辜独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玲珑咬了咬嘴唇,道:“你们不会不知道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妙手春雷吧?”
剑九霄惊呼道:“妙手春雷?成梦雷?怎么会是他?”
子竹叫道:“他……他可是江湖中最难招惹的人物,而且听说……他还是……辜老剑客的义弟!”
辜独道:“不错!成二叔确实与家父有八拜之交!”
子竹叹道:“难怪那些人不敢伤害你!”
剑九霄问:“可没听说师父与成梦雷有过什么过节,他为什么要对师父偷下黑手?”
玲珑摇头:“爹爹也不知道!”
辜独叹道:“或许家父知道此中内情,可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子竹道:“即便师父与成梦雷有着什么过节,他与辜老剑客有着八拜之交,师父与辜老剑客又是挚友,什么过节也该化解了?”
剑九霄道:“即便仇怨难解,以他妙手春雷的身份地位也该发来战帖,明刀明枪的与师父一解恩怨。似这般搞阴谋诡计,靠偷袭害死了师父,足见他是个卑鄙龌龊的小人!”
玲珑道:“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君子还是小人,爹爹确实是被他害死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辜独道:“看看二位师兄有什么意见?”
剑九霄道:“什么意见?上春雷山庄,找那成老匹夫报仇也就是了。”
子竹忧虑的道:“先不说春雷山庄那三百门徒如何对付,便是成梦雷在江湖中的朋友也多是难以招惹的武林高手,怕是还没等我们踏入春雷山庄的大门便已经横尸荒野了!”
“有什么可怕的?难招惹的武林高手由我去招惹,他那三百门徒我也能对付。”铁杵在咆哮。
辜独忍俊不禁,“你?一人一拳也能把你砸扁喽!”
老门房试探着道:“少爷?老奴能不能说两句?”
辜独正色道:“虽然你偏偏要去为我家看守门房,可你跟随家父多年,辜家没有人当你是下人!有话尽管说来。”
老门房笑了笑,道:“老爷的遗言中曾说……少爷可不必顾忌他老人家的前事。”
辜独不解,问:“那又怎样?”
一、绝壁、冰泉(3)
老门房眨了眨眼睛,道:“成二爷在江湖上确实有很多朋友,可老爷生前也有很多朋友。”
辜独顿时释然。
不是要辜伸道的朋友去和成梦雷的朋友拼杀。
因为成梦雷的朋友也是辜伸道的朋友。
这些人绝对不会帮助成梦雷来加害辜独。
辜独笑道:“我明白了!”
玲珑却并不明白。
“你爹已经不在了,他的那些朋友还肯为你爹拼命吗?”
辜独道:“不会!”
子竹问:“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辜独道:“吃饭!”
剑九霄无心吃饭,虽然他面前摆放着四盘青菜。
子竹无心吃饭,虽然他面前摆放着用不同方法烹制的六只老母鸡。
玲珑也无心吃饭,虽然她面前摆放着一坛坛美酒。
辜独更是无心吃饭,因为玲珑已经卸去了涂抹在脸上的易容药粉,梳洗一新,装扮一新,端坐在他对面的不再是脏兮兮的脏三,而是一位绝色美女。
玲珑虽然抵挡住了美酒的诱惑,却是抵挡不住辜独那双灼热的目光。
铁杵胡吃海喝了一通,突然止筷弃盏,大声叫道:“饱了!”
辜独一愣,道:“这么快就吃饱了?”
铁杵瞪着眼睛道:“没吃饱!看饱了!”
重新扮回自身的剑九霄与子竹扑哧一笑,桌上有了欢愉的气氛。
玲珑的脸真正的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脖颈。
剑九霄道:“我们的小师妹要把辜少侠迷死了!”
子竹却道:“辜少侠已经开始后悔了!”
辜独一愣,道:“我后悔什么?”
子竹笑道:“你后悔先前说出的话!‘婚事容后再说!’”
辜独摇了摇头,正色道:“没有!叶伯伯血仇未报,玲珑妹妹便始终不能快乐!我要玲珑快快乐乐的做我的妻子!”
只是一句话,刚刚生成的欢愉气氛又一扫而光。
难道仇恨真的可以掩盖快乐?
也不尽然!
玲珑终日以酒浇仇,为何她今日却是滴酒未沾。
剑九霄开始吃菜,子竹开始撕扯又肥又嫩的母鸡。
二人连连点头称赞:“你们辜家厨子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玲珑却只是端了碗八宝饭,羞羞答答的用筷子往嘴里拨弄着饭粒。
辜独难为情的挠了挠头,道:“明天上路。”
“上路?”
“去哪儿?”
“去春雷山庄!”
或许辜独是想早日与玲珑一起为叶飞扬复仇。
那他自然便可以早日与玲珑完婚。
玲珑有着白皙中透着粉红的肌肤,苗条的身材,樱桃一般的小嘴,柳叶弯眉,水汪汪的眼睛……
她的美丽已是绝色,再与那脏兮兮的脏三两下相较,反差之下简直变成了一位由上天落在凡界的人间仙子。
花园里的花很美。
玲珑在赏花,碰碰这朵,嗅嗅那支,欢喜得很。
辜独也在赏花,可“花”却是生在玲珑的脸上。
当夕阳映射下的美景已经不在,玲珑由花园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开一合,跟随在玲珑身后的辜独被挡在了门外。
“你也该回去了。”玲珑背靠着房门,脸颊再次羞红。
辜独顿时醒悟,尴尬的道了声“好”,脚下却是没有动,依旧站在她的房门前。
玲珑奔赴的地方是蓬莱山。
因为春雷山庄便建在蓬莱山中。
蓬莱山并不在海内。
渤海之中的那座蓬莱仙岛在传说中是有着神仙居住的。
虽然这座山也叫蓬莱山,可这里没有神仙。
但这里到处是奇花异草。
妙手春雷成梦雷可以将这些奇花异草变成千金难买的灵丹妙药,也可以将它们变做杀人于无形的、如同幽灵一般的剧毒。
初秋!
天气依旧闷热,不见一丝清凉。
红日东初,刚是清晨。
五匹快马奔驰出山林,踏入一块开阔之地,蓬莱山已经赫然出现在五人眼中。
只是还不见春雷山庄。
距离太过遥远,虽然春雷山庄明明建在那山腰之中,可他们视力所及,却还是看不到它的存在。
要入蓬莱山,先经万古绝壁。
若入万古绝壁,更要先渡冰泉。
冰泉外三十里有一处村落。
村落方圆不足一里,零散居住着十几家猎户。
这里的猎户绝不敢闯入蓬莱山。
擅闯蓬莱山者必死无疑。
而且他们穿不过万古绝壁,渡不过万毒之源,至寒至阴的冰泉。
但他们不用入蓬莱山也一样可以猎到野味。
他们一样有酒。
虽然酒质低劣。
酒肆没有名字,因为它是这里唯一的一家商铺,且只有本村人光顾。不必取名字,大家也一样知道它的存在与用途。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