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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吃醋质问、叉腰使性,硬逼他说出“我爱你不爱她”,也不要这样近乎“明示”,教导他该要喜欢谁。

    延维沉默了很久,像是不准备回顶他半句话,在狻猊正欲逼问个明白些,弄懂她迂回的心思到底打成什么死结,她才总算抿抿唇,出声,嗓音轻轻软软的、小小声的:

    “你喜欢的人若是她,你会轻松好多,她看起来既乖巧又温柔,不给你带来麻烦,性子也比某人讨喜,你家人不会反对你与她在一块,兴许,个个举双手双脚赞成,还夸你眼光极好。她唯一缺点……只有身子弱,几颗仙丹灵药喂下去,那种小病小痛,根本不算难题,担心人类寿短,长生不老的药方,随便数数也有几十种,压根不是问题……”

    她话里的“某人”,夸奖起另一位女子,露出一些吃味的嗔颜,要细数别人的好,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也知道你比较喜欢我,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有啥好怀疑的?再啰哩叭唆,连我都想用手指戳我的脑袋,问我有没有良心……”

    延维低头,不看他,才能继续说下去:

    “可我不想你日后后悔……后悔选我没选她。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实在没有……多少优点,脾气又坏,个性别扭难相处,讨厌与人造作交好,最好大家全离我远一点,少来惹我,而且我还涉嫌杀害你的堂兄弟……若连林樱花你都看不上眼,我想不通自己胜出的原因……”

    这辈子,就属此时此刻最没自信,列举自己的缺点说得太顺口,险些一发不可收拾,幸好有忍住,才没说出更多。

    总算听到几句人话,稍解狻猊胸口郁闷。

    而她对她自身的质疑、不满……及自知之明,又害他失笑。

    “也对,你为什么会胜出?呀,你对我偷用了言灵!”狻猊找出一个可疑原因。

    “我才没有!”她立刻反驳。

    “没有?那为何我眼中看到的你,脾气坏,偏又藏着一丁点大小的温驯乖巧?别扭个性下,还有单纯不作假的爽朗活泼?明明浑身长满了刺,谁靠近就扎伤谁,一旦得到你的信任,那些硬刺,全都软得像棉绒?”

    控诉的长指,落在她鼻心,续言道:

    “我现在认真想想,除了言灵外,没有其他更合理的理由,绝对是你趁我不备之时,对我下达”视其他女人如无物,每见我一次,越觉我可爱迷人“之类的言灵!”

    她气呼呼,为自己争取清白,哇哇嚷着:

    “我说我没有!我没下过这种言灵!我的言灵术力哪可能操控你这只龙子?!能的话,我以前就不会老被你耍着玩!”

    听她这么说,狻猊反倒笑了,方才的指控神情,早已不复见:

    “不是言灵,我也没受操控,我此时看着你,仍旧觉得你顺眼可爱,你细数的种种缺点,我并没有忽视,相反的,我看见了其他隐藏在后头的部分,兴许你毫无自觉,甚至,认为那些不值一提,但它们确实令我震撼。”

    觑见在海潮中,整屋子飘舞的替身纸人,一笔一画写满他的名字。

    知晓她努力瞒过窥心镜,不要他受到牵连。要与那面魔镜抗衡,得费多大决心和气力?在过程中的煎熬及恐惧,又得如何咬牙才能撑过?

    她不知道,光是这两件事,足以教他甘愿心折臣服。

    延维一脸愣呆,平时的慧黠精明,荡然无存,对他的话似懂非懂根本不懂。

    “你吃林樱花的醋无妨,但别替我决定哪个女人合适我,什么喜欢谁会轻松许多?爱情是比谁艰难、谁轻松的吗?!我想要的人是谁,我心里清楚,不用谁来教。”狻猊睨她一眼,要她看清楚他对这一点的坚持。

    她不由得心虚,反省低头,又被他给扳正脸,直勾勾与他相视。

    他吁息,口气转软,又道:

    “你呀,比你自己所认识的某人还要更好,那只某人呐,看起来坏,实际上嫰,乍见下觉得任性难搞,看穿了之后,才发现不过是个小娃娃,纯真得很,心眼一般般大,坏把戏也只有那两招。”

    “……”她眨眨眼,努力听懂他的话。

    “某人的确不完美,不够人见人爱,可我知道,她很值得我去疼爱,她不是一味接受,她同样在回馈我,她不是娇弱小花,她也用她的方式扞护我,被人珍惜着,这让我感觉……很不错。”他笑拧她的脸颊,都说这么多了,再不开窍,他也没法子。

    驽钝,也是他觉得某人可爱之一。

    没受到言灵影响,还如此溺爱她,他是自作自受。

    狻猊说毕,由怀里取出一条彩线编制的手环。

    各种颜色的细线,有红有黄有黑有绿有蓝有紫有金,麻花一般相迭相缠,争相圈裹着一颗白色真珠。

    “真是的,亏我还熬夜,为了那只某人编了吉祥手环,特地去庙里过香火,祈求她当个乖巧好孩子,结果,她却觉得我应该去喜欢别人才会轻松许多,啧啧。”她把手环系在她纤腕间,十指灵巧利落,打着强结。

    “你编的?”她又惊讶又惊喜。

    “有人睡得像只小懒猪时,我乘隙编的。”

    “很花功夫哦?”她频频翻动着纤腕,将彩线手环一瞧再瞧,开心得乱七八糟。

    “一盏茶功夫不到。”所以不要太感动,不是啥旷世大巨作。

    也、也太容易了吧?!

    八成又用了法术,她隐约感觉到,手腕上的彩线环,有术力流窜。

    “不用靠这个东西我也会变乖呀!你还去庙里过香火?那是人类才玩的游戏吧……”她两腮红咚咚,一方面是欢喜,一方面是终于开窍,弄懂了狻猊刚刚一番说法。

    她真迟钝!到现在才听懂他对她的夸奖。

    他的一切作为,没受制于言灵,他待她的好,完全出自于他本意,他未受术法蒙蔽迷惑,仍觉她值得疼爱……

    他不是因为言灵的操纵,才会喜爱她。

    他看见了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好——这一点,她想了很久,还是没能摸着头绪,不过,罢了,他说有就有……

    “你直接对我下言灵不是更快一点?”她又补上这句。

    咦,突然想起,许久没见他用言灵了,自己也一样,人界果然平静单纯,法术在这儿,毫无用武之地。

    “对你使用言灵,你就不是你了,何必呢。”狻猊从未动过这等念头,他执起她的手,目光落向彩线手环,凝觑它在白皙赛的细腕上,鲜艳缠绕,色彩斑斓,再抬眸,笑意盈满他眼底,弯弯似月,他轻笑呢喃:

    “希望这手环真有神效,把你变乖,等着嫁我当珍珠阁老板娘。”

    兴许真的是个神奇手环,从系上之后,延维确实变乖许多,不再对那些婚事忙进忙出的人类冷颜相向,愿意温驯地试衣穿裙,连带加入讨论,提供不少好意见,让裁衣师傅修改嫁裳。

    她终于有一点点待嫁新娘的味儿,开始觉得期待又新奇。

    到了婚宴当日,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繁复以及……无趣,教她猛打哈欠,好多回都忍不住打起盹来。

    “省掉、省掉……这个就别了吧,不用每样仪式都照办,大家随意就好,那个也跳过!”狻猊讨价还价的声音,让她由嗜睡中,噗哧笑醒。

    “五爷!不能样样都省,不吉利的!再累也只累这么一天,五爷呀!”

    “送入洞房!”狻猊连讨价都不愿意了,直接进入最后一步。

    她被打横抱起,乐得咯咯直笑,覆面红盖头啪啪翻飞,露出底下灿妍小脸,狻猊健步如飞,身后一大串追逐而来的奴仆,远远抛在后头,4嚷着要他们快回来行完琐细礼仪,形成一幅逗趣情景。

    “你不是说,『忍一下就过去了』?我还没开口抱怨累,你反倒先从婚礼上逃啰?”

    “他们太不节制了,一开始骗我只是办两桌吃吃喝喝,到后来又说,得把你先送到客栈几日再去迎娶,迎娶前要过五关斩六将,沿途挡路的喜娘一个接一个,听从她们的无理要求,由着她们说什么我便得做什么,撒钱还打发不掉,像极了多不愿意让我踏进客栈娶你。”他今天一整日,就是被众人这样折腾着。

    丫鬟们巧扮的喜娘,心思确实是如此呀,才会一个叫他找来北城特产“金桔糕”十箱;一个要荒城雪锦毛裘一件,外加冰鳕一尾;一只差没开口说“今儿不许娶,轿子马上回头去”,全抱着破坏婚礼的私心呐,若不是郭强跳出来斥止她们,不知还有多离谱的难题,被提出要他照办。

    “那算来我很轻松耶,一会坐在床上打盹,一会送进轿里打盹,不然便是站在大厅打盹。”她哈哈笑,什么疲倦什么无聊,此刻全数飞光,因为最累的人不是她。

    “早知道私定终身就好。像现在,一边跑一边问;你要不要嫁我?”

    “好呀。”她笑应。

    “天地为证,日月为凭,我俩从现在起,成为夫妻。”多简洁有力!多干脆利落!多铿锵有力!

    “我也比较喜欢你这种成亲方式耶,就我们俩,不一定要良辰吉时,不用大肆铺张,也许在哪条小河畔,吃着烤鱼;也许窝在哪出树洞里,咬着果子……都能马上完成婚事。不过,后悔莫及,是你自己要纵容人类骑到你头顶上,给他们一个”交代“,你只能认了。”

    狻猊叹气,前后遭人包夹,团团围住。

    是可以略施小术,“咻”地不见,但为了逃避麻烦婚礼而冒险施法,着实不智。

    最后,狻猊被半请半架,送回大厅,继续后头的“一人一壶酒,灌醉新郎官”大作战,而她,由人搀扶入房,乖乖坐床打盹。

    “干嘛不动用言灵,撂倒那群啰嗦人类呢?狻猊明明可以轻易做到的嘛,先弄昏他们,隔日醒来,再编派些借口,说是大伙儿昨夜玩疯了、喝挂了,不就打发掉他们吗?”延维心里有此疑惑,却也径自认为,狻猊与郭强众人相熟许久,早视其为家人朋友,不愿欺骗他们,让他们失望。

    “你别抛下我先睡,等我回来洞房花烛。”

    狻猊遭人架走前,在她耳边留下这句逼人脸红的话儿,害她到现在双腮仍热乎乎的。他俩并非头一回肌肤相亲,可想起床第甜蜜,和诱人耽溺沉沦的火热缠绵,仍不免心跳加速,快乐地期待着……

    稍嫌燥热地推开窗扇,挥推丫鬟侍候的她,站在窗前,拂面凉风灌入,舒缓双颊不争气涌上的嫩红彤云。

    真珠长帘遭夜风嬉戏,叮叮作响,虽不成曲调,兀自悦耳悠扬。延维托腮,闭目聆听,一方面也想听听远在厅堂间,那热闹喧哗的敬酒吆喝中,哪一道是属狻猊所有。

    他此时应该被酒灌得很饱了吧,呵呵。

    狻猊的声音还没听见,倒是阁楼下方的小园圃里,一对男女交谈,率先传入她耳内。

    女人娇嗓很很陌生,她不曾听闻,男人则不然,相当容易辨识。

    郭强嘛。

    他与一个女人正在……争执?

    “你又回来做什么?!离开五六年,音讯全无,我与小茹早已当作世上没有你这个人,父女俩过得顺遂自在,你此刻出现……究竟是何居心?!”郭强喝了不少酒,吼声含混不清,时大时小。

    “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茹……”女人不断啜泣,声声自责。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你当初走了,就不该以为你还能获得原谅!你快滚!我不想让小茹看见你!滚!”

    “强哥!我求你让我见小茹一面……我好想她……这五六年里,我日日夜夜想着她……我躲远远看她就好,一眼,看她一眼我就走,求你,求求你……”女人扑通跪下,甚至磕起头来。

    “你有脸见她?!你没资格!打从你抛弃她的那一天起,你就失去了做娘的资格!”郭强顾不得咆哮声是否会引来他人查看,气急败坏地嚷嚷。

    “原来郭强和他那个卷款私逃的妻子……”延维恍然大悟。

    由她这方向瞧去,勉强能看见郭强僵挺背影,女人泰半身形和容貌,皆被郭强及树荫遮去,看不明白。

    延维托腮咕哝:“离家那么久,挑这时候回来,确实很怪,若她与奸夫生活幸福美满,哪里有空闲管弃夫和女儿?”

    有鬼。延维以小人之心,做出结论。

    “你马上滚出去!”郭强强拉起女人,往后门方向走,要将她驱赶出府,他冷下心肠道:“别再来了!你跟我们父女俩,已经恩断义绝,你真为小茹好,就永永远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别去打扰她!给她个清静!回去找你那个男人——”

    “强哥……”

    “爹?”童稚声,突兀加入,身穿粉嫩丝裳的八岁小女娃,站在廊柱后,不知已听见多少。

    “小、小茹?!你……你怎没在前厅,跟大家一起祝贺五爷新婚,跑、跑到这儿来……喜宴结、结束了吗?”郭强结结巴巴奔向女儿,企图阻挡母女相见,此时无瑕驱逐妻子,一心想赶快带离女儿。

    第十一章

    “小茹……”女人情难自禁,泪水涓涓落下,呢喃女儿小名。

    “爹,她是谁?”小茹稚秀脸庞上,拥有同龄孩子所没有的成熟。她方才躲在柱子后头,逐字不漏听完爹与……那女人的所有对话。从谈话争吵中,她知道这女人的身份,只是想从爹爹口中,得到进一步证实。

    “她……”郭强支吾,不知应否吐实。女人亦不敢贸然相认,毕竟当年她的离去,留下太多不堪,让郭强及小茹承担。

    “她是小茹的……娘亲吗?”小茹等不到郭强的答案,径自又问。

    女人唔咽,以手捂口,捂不住狼狈哭声和呢喃:“娘对不起你……”

    这句话,诉尽了答案。

    小茹僵僵站着,没再开口说话,定定忘向女人,仿佛失了神,郭强把她抱起,将小小螓首按进宽阔怀里,他转头对身后女人低吼:

    “你还不走!出去!”

    “小茹……”女人想踏近一步,被郭强凌厉眼神逼退,无计可施下,她走出珍珠阁后门,门扉掩上前,蒙蒙泪眼仍是望着小茹,依依不舍。

    “爹,娘走了……娘又走了……”小茹喃喃说话。

    “没有『又』,她本来没回来过,忘了这回事……我们父女俩,这些年来不也过得很好?小茹,走,我们回厅里去吃饭,宴席还没结束,你最爱的兔馒头快上桌了……太迟回去会被吃光的。”郭强故作轻松,要粉饰掉逃妻带给女儿的刺激。

    他不愿让女儿认娘,便是担心小茹的反应。

    这些年里,小茹不是没吵着想要娘亲,尤其每回在外头受了委屈,被恶劣孩童取笑,说她是个没娘要的孩子时,她便会向他哭闹,用哀求、用撒娇、用死缠烂打,要他找“娘亲”给她。

    有时他会软声安抚,有时他会厉声斥责,造成小茹对“娘亲”的又爱又恨,他知道女儿渴望母爱,也明白女儿对于娘亲抛弃她一事,无法谅解,她需要时日适应,而非一夜之间教她全盘接受。

    小茹抿抿嘴,不答不应,任由郭强抱起她,返回前头宴席,圆圆眸儿,直觑那片虚掩门板,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延维纤掌托颊,食指轻轻在粉颊上敲啊敲,窗外,戏已终人已散,她仍是看着那处位置,眼都没眨。

    她没弄懂是怎样的心思驱使……说不定是成亲过程太无趣,先得闲得她发慌,教她决定起身找乐子。

    延维踩上窗棂,脚步轻蹬,跃入沉沉夜幕中,以凌空之姿,寻找那抹离去的女人身影——她尚未走远,双肩一颤一颤,频频拭泪,在寂静街道间,形单影孤,哭声仍隐隐传来,好不可怜……

    延维缓缓跟了上去。

    完全忘了狻猊要她乖乖等他回来,洞房花烛。

    新房冷冷清清,新郎官独自一人守空闺,龙凤双烛噼啪燃烧,烛泪滴滴坠下,在烛台聚集,随夜色更深沉,蜡炬渐消,抛下千金春宵及新郎官的乱跑新娘,总算又爬窗回来。

    “坏家伙,哪儿去溜达去了?”一对长臂探来,牢牢逮住没乖顺待在房里,静候他掀盖头的顽皮新娘。延维没来得及反应,温热炙烫的唇,已擒获她温软耳垂,在她发鬓间,吐息厮磨。

    浓浓酒息,光闻,便教人醉。

    “他们是把你丢进酒坛里了吗?”她头一回在他身上嗅到的不是烟香,而是酒味,味道好重,盖过了烟香。

    “相去不远。”狻猊呵笑,伴随字字吁出,自然是醇郁酒气。

    今夜,被阁里众人一杯一杯灌,若拿个木盆子装,大抵也有六成满,用来泡澡都快没问题了。

    他沿着她纤美皓颈游移,撒落或轻或重的咂吻,手掌捏握小巧玉劾,指腹眷蹭着那寸柔腻粉嫩,手指所到之处,薄唇随后跟上、吻上。

    束在柳腰上的金边红带,遭他卸离,流泉一般,蜿蜒流溢两人脚下,绣巧精致的嫁裳,不敌衣料下白玉无瑕的雪肤更教人欣赏眷爱,他扯去繁复珠缀的红绸,埋首芬馥嫩软间,制造属于他专有的火热烙印。

    酒,能乱性。

    半醉的他,骨子里的兽,挣破了枷,随心所欲,毫不顾忌,做着他渴望想做的事。

    “先……先等等,狻猊——我要更你说件事儿,今天晚上,郭强他那个逃妻回到阁里找他,似有复合之意,郭强赶她走时,他女儿却——”她叽叽喳喳,抢着要说。

    “嘘。”他噙着魅笑,酒意使他眸色氤氲,迷醉人一般的朦美。长指点住她的朱唇,阻止她说下去:“别谈其他人……”

    “可是——”她还没机会说她今晚尾随那女人去,放他一人在新房枯候多时所看见的……

    “现在,只许想我。”

    抵在唇间的长指移开,扰她开口说话的小小阻碍消失,她却没能再多嘴,取代长指的唇,密密缠来,封缄过多的言语,仅容亲昵的濡沫声交迭。

    洞房花烛夜,最不需要的,就是去管别人的家务事。

    她与他的“家务事”先处理一下比较重要……

    接连数日的风平浪静,教人误以为郭强逃妻事件已悄悄落幕,郭强没与任何人提过此事,表面故作镇定,将心力全放在珍珠阁的工作上,那女人亦不曾再来。

    延维不是好事之徒,当然不会找上郭强,问些后续发展或说任何闲话,与狻猊无关的事,她全都兴趣缺缺,懒得多加理睬。那夜跟随女人而去,她亦百思不解,自己哪根筋攀错了,才会做出这无聊闲事。

    日子是很平静,与狻猊成亲之后,不过半个月余,两人足迹已踏遍数城,游历赏景。

    在飘落白雪的城里,搓着圆雪球,疯癫玩耍;在繁花盛绽的城里,躺卧大片花海间,嗅尽花香;在结满葡萄的城里,三餐只以甜葡萄为食,在彼此唇色间,追逐着香甜汁液。

    她玩得不亦乐乎,闲杂事,早已抛到脑后。

    今早,和狻猊回到珍珠阁,才知道潜藏在平静底下的汹涌暗潮,并没有停止动作,等到事情再发生,一切急转直下,如骤雨突临——

    “我要娘亲,爹,求你让娘亲回来,小茹要娘,小茹要娘啦……小茹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笑我是没娘的孩子……”小茹声泪俱下,拉紧郭强的袖子,哀哀摇晃。

    原来,这段时日里,消失的那个女人,并未真正离开。

    她主动接近小茹,在孩子往学堂上课途中,与小茹碰面。

    一开始,小茹不愿搭理她,总是加快步伐跑走,她不死心,一连数日,静静走在小茹后方,伴随小茹走上好一段路,小茹板起脸儿瞪她,她也不退却,温柔笑睇着久违的女儿,脸庞间,镶满慈爱纵容,或是默默垂泪,无语凝咽地注视小茹。

    小茹毕竟是个孩子,对大人间的恩怨一知半解,虽然被灌输了许多娘亲的不是,郭强仍是语带保留,替孩子的娘留了些颜面,没将丑事说得太明白,对小茹而言,娘亲不要她和爹的理由,她是不清楚的。

    自己梦寐以求的“娘亲”,近在眼前,就在那儿看着她,要她如何忍住脚步,不朝“娘亲”走去,问他一句:你为什么不要小茹……当“娘亲”紧紧抱住她,痛哭失声,一句一句抱歉,一遍一遍“娘要你!娘没有不要你!”、“再给娘一次疼爱你的机会……”,让这对母女相拥而泣——

    也才有了小茹对郭强提出如此央求的后续情景。

    郭强很头痛。

    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他陷入两难挣扎。

    如何淡忘妻子的狠心绝情?

    她一走了之后,他一个大男人,带着牙牙学语的小奶娃,身上仅存几文钱苦撑,还得承受亲朋好友同情、怜悯,或暗里嘲笑的可怕日子……

    他心里,仍旧怨怼妻子的无情无义,男人的尊严,使他无法拉下脸来允和,可小茹泪涕狼藉,哭着要娘亲,又教他狠不下心,拒绝女儿此一冀求。

    “小茹一直很羡慕别人有娘疼,这孩子以前嘴上不说,就是不忍你为难,如今,她亲娘出现在她面前,小茹自然渴望母爱,总管……你忍心破坏小茹的希望吗?”阁里的婆婆婶婶们,帮着小茹说话。

    劝和不劝离,人之常情。

    “刘婶说得对,小茹还小,又是个女孩,有诸多需要娘亲在身旁教导的事儿,那是做爹的很难周全顾及到……小茹既然愿意原谅她娘,总管何不也试着重新接纳你妻子?”

    “我看郭夫人本性不坏,对人客客气气,这几天,陪小茹从学堂回来,总要亲眼看到小茹平安踏进大门,她才愿离去,临走前泪眼汪汪、不时回首,落寞的可怜样,看了都让人想跟她一块哭……”门房万福,是最清楚这些日子里小茹母女俩相处情况的人,一点一滴全看在眼中。

    郭夫人每回送小茹到家,都会温柔有礼地向他福身,请他对小茹多多照顾呢!这么美好的女人,怎可能是传言中抛夫弃女的恶妇呢?

    他万福,头一个不信。

    “还有呀,昨天小茹险些被马车擦撞,她也是立刻拿身体相护,小茹没受伤,她倒给撞得不轻,人跌坐在地,好半响站不直身,嘴里仍安抚吓坏的小茹,要小茹别怕呢。”万福又提另一实例,要为郭夫人说话。

    这件事,换来众人对郭夫人改观。

    母爱真伟大,连性命都不顾,马车也敢挡。

    “虽说郭夫人之前有所不是,此次低声求和,必也痛定思痛,会珍惜你给她的复合机会,尽心当个贤妻良母,以报答你的不计前嫌。”明明不是当事人,却说得煞有其事。

    “是呀是呀……”

    阁里众人不忍见小茹伤心哭泣,多数倾向劝说郭强点头,让小茹如愿拥有完整家庭,亦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逃妻此次倦鸟归返,应得大彻大悟,怀抱赎罪之心,回馈郭强的宽宏大量。

    “这……”郭强难以立即作决定。

    旁人说原谅,轻而易举,要他放下、要他体谅,好似由桌上盘里拿柑般简单,但对当事者——尤其是深受其害的那方而言,原谅两字,重如泰山。

    “爹,娘真的会改好!她不是坏人,也不是故意不要我们,她说她会加倍再加倍对我俩好。今年生辰,小茹不要娃娃不要新衣裳也不要书,小茹只想要娘回来陪我,可以吗?爹,可以吗……”小茹软软央求,细碎啜泣,八岁大的女娃,这等模样令人又怜又惜。

    “看在小茹的份上,总管,让小茹她娘回来吧……”又是一片劝和声。

    “孩子都这样求你了……”心软的年轻丫鬟,向来视小茹为亲妹子,岂会不知小茹多想要有娘,见小茹掉泪,她们也跟着一块哭。

    对妻子的恨意,是可以摆在小茹后面,一切以对小茹有帮助为优先,姑且先不论他是否原谅妻子,小茹渐长,开始产生女孩儿家的心思,那些是他这个当爹的人所不懂的事儿,有个娘能替小茹解惑或分享,总是好的……

    加上方才听万福所言,妻子保护小茹那一景,兴许,他可以试图去相信,妻子当真是有所悔意……

    “最好别这么做哦。”

    凉凉地,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声音,来自于始终坐在一旁,喝茶啃饼的新任夫人。

    “那女人,不是真心悔改,别被她的苦肉计骗了,让她回来,不过是重蹈覆辙,再被她洗劫一空。”延维软绵的嗓,混杂着咀嚼脆饼的喀滋喀滋声,在静寂厅里,响得像巨雷。

    “你——你少胡说!我娘不是这种人!她不是!”小茹率先跳出来,扞卫娘亲名誉,脸上泪水还滴答直掉,气嘟嘟的小嘴放声嚷嚷。

    若不是身份有别,她定会跳到新任夫人面前,叉腰跺脚,要她收回对娘亲的诬蔑。

    阁里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针对的自是夫人那番……指控。

    “为何突然这么说?”提供臂膀给延维当靠枕的狻猊,挪走唇间烟管,吐烟的同时,提出疑问。

    “因为我——”延维蓦地收口。

    不能大刺刺在众人面前坦承:因为我飞出窗外,跟踪那女人好一段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夫人,常言道”劝和不劝离“,您不站在总管的立场想,好歹也为小茹想,一个孩子,可怜兮兮的讨着要娘,您不帮忙劝总管一家团圆便罢,还在孩子面前说三道四,编派人家娘亲不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着实……不妥。”本就不喜欢新任夫人的丫鬟们,仿佛找到延维的痛处,同仇敌忾,群起攻之,说得酸溜溜。

    “对呀,竟然说郭夫人是再回来洗劫的……这话没凭没据,根本是在羞辱人!”

    “夫人若觉得郭夫人存心不良,又如何解释郭夫人为救小茹,不顾自己安危,以身挡车一事呢?!”

    “那是假装的,早就安排好的戏码。”延维一口咬定。

    小茹重重抽息,不敢置信这番含血喷人,将娘亲无私的母爱表现,控拆得不堪至极。

    “可有证据?”狻猊坐直身,变换姿势,迫使延维由他怀里退开。

    当然有!延维动用“心音术”,与狻猊进行秘密对谈。

    她不用向阁里任何人解释理由,独独狻猊,她不瞒他,会将她看见的、听到的,全告诉狻猊,他就能明白她反对的缘故。狻猊若听完,也会同意她的做法,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成亲当夜,我尾随那女人出去,她一路哭着往城东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有个男人从暗巷出来,劈头就说:

    “你还在装?离开珍珠阁够远了,擦擦眼泪鼻涕吧。”

    第十二章

    郭夫人以绢抹泪,回顾再三,确定身后无人跟来,方才楚楚可怜的懊恼神情,哪里还在?徒剩撇唇冷笑的嘴脸:

    “要作戏,自然做足些好,万一郭强跟在我后头,大发慈悲要接我回去,见我沿途掉泪,才会信我已有改过之心,对我丧失防备。”郭夫人心机缜密。

    “情况怎样?郭强那蠢蛋信你了吗?”男人迫不及待追问她。

    “没有……啧,我想也没这么容易,被抛弃过的男人,很难原谅妻子的叛逃,况且,我连房契地契一并拿走,没留半样值钱东西给他,他不恨我我才纳闷哩。郭强不好按捺,我准备将目标摆在我女儿身上,朝她下功夫,只要由她向郭强哭求拜托,洒些眼泪、耍些性子,我就不信郭强不软化。”她早探查过,郭强很疼女儿,自是不忍女儿伤心难过。

    “你舍得吗?欺骗自己的女儿……”

    “我对那丫头没什么感情,分开那么久,她对我而言,就是一个陌路人,香香和川儿才是我的宝贝儿女。总之,郭强现在看来挺风光的,那身衣着要价不菲,说不定比我当年离开他时还要富裕……这回,应该能拿到更多钱财呢,我们一家有好日子过了。”

    “你那无缘的女儿,愿意认你吗?”

    “使使小手段,包她对我这娘亲死心塌地,勇哥,你去租辆马车,咱们来演一出”慈母救女“的戏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可得拿捏好,别真把我给撞死呐。”

    “这招苦肉计高呀!好,交给我——”

    延维以心音术说得仔细明白,当夜的情景、男女的交谈,巨细靡遗,完整讲述。

    旁人此时眼中的她,正处于哑口无言的沉默,实则她说得畅快淋漓,将郭夫人的恶形恶状、坏心坏肠,都向狻猊报告,其中绝无加油添醋,保证一字不漏。

    我说完了!这样你明白我为何跟郭强说,千万别再让那女人进门的原由了吧?延维邀功一般,朝狻猊媚笑,以为他也会用心音传回来给她的赞美,诸如“幸好你看到她的真面目,否则郭强父女又将遭受二次伤害”,或“若没有你,我们大伙儿就受骗上当了”云云……

    没有。

    狻猊听完,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只是与她四目相视,眸里瞧不出起伏,对她整串的心音告状,显得无关痛痒,不见惊讶意外。

    狻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女人的本性?才会毫不错愕?她再用心音悄悄问他,不管周遭旁人早在对她指指点点,将她的默然,视为无话可说的心虚。

    “胡乱指控了别人,却举不出半项证据,被五爷一问,哑口无言……”

    “破坏别人的姻缘和好,是造孽耶……”

    “在小茹面前,编派她娘亲的不是,一点也没有考虑到孩子的心情……”

    “竟然说郭夫人救小茹是事先安排好的?谁会拿性命当赌注,弄个不好,连命都没了。”

    “她自个儿心机重,就把别人也看成她同一路的……”

    诸多纷扰,或低语、或谴责,一时间细细碎碎充斥。

    狻猊?延维还是没有得到他的响应。

    别说是赞赏,连“嗯”一声都没有。

    狻……

    他有了动静,以眼神制止众人对延维的不善指责,目光轻挪,淡淡地,扫向她。

    薄唇开启,离口的话语,却不是她在等待的夸奖:

    “郭强,你自个儿的事,自个儿决定,不用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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