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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试过,但成效不大,什么劝诫警告的话,那些恶人怎么会听得进去。”他说。

    “成效不大也要试啊,不然,你那些说什么为了众生修行的话,难道都是场面话不成?愈糟才愈要修行啊,对不对?对不对?”林萌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领,小脸激动地凑到他面前。“他们是大坏人,做了很差劲的事没错!但是有人一辈子都没遇到好人告诉他什么才是正确的事,这样不公平!”

    宫啸天看着她光灿眼眸,想起的是她几百年前嚷着要他让她到人间说服恶人放下屠刀的坚持模样。

    他们之间的回忆横亘几百年,忘记谈何容易!

    况且,他的为人历程里,刻骨铭心的人也就她一个,才会念念不忘至今。她总是能在他来不及防备时钻进他心里,然后——

    又突如其来地离开,杀得他措手不及。

    他不要再经历那样的空虚了。但是,他能够无视他对她的私心,而让她重新启动他们多年前计划吗……

    “嘿,阎王先生,你还在吗?你对我的话有什么看法呢?与其等到他们落入地狱再请人来度化他们,不如未雨绸缪,先上去教化……”情急之下,她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

    她近在咫尺的小巧脸庞让他心神大乱,直觉地冷喝出声——

    “放开你的手。”

    “抱歉!”林萌马上松手,后退一步,扮出苦哈哈模样说道:“我老是没大没小,你可以扣我薪水,打坏我的考绩,我全认了。虽然……”

    她偷瞄他一眼,试探性地继续说道:“我原本想存三个月狱币,先去买那件隐身斗篷的。就算胡黎南说法力比我高的人就能看破我的隐身,而地府里每个人法力都比我这只菜鸟高,但是我这是很想试试隐身的感觉。你也知道新鲜人什么都……”

    “林萌。”宫啸天锁住她的眼,黑灼明眸闪着光。

    林萌感觉被吸入他的眼眸里,连心也都赔了进去。

    “你愿不愿意……”宫啸天问道。

    “我愿意。”她用力点头,咧着唇傻笑着。

    “你还不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他勾起唇角,忍不住笑了。

    那笑让他的眼尾上扬,让他肃然的神态变成孩子气的快活,让他露出雪白牙齿,让她——

    好想扑上他。

    “呵呵呵。”她陪着笑脸,把她蠢蠢欲动的双手背到身后,否则万一被阎王告她性骚扰,直接把她扔到剥皮地狱里,她找谁投诉啊?

    “你要不要考虑换个职务?”宫啸天问道。

    “妈啊,你真的要降我的薪水?我只是一时不察对你不敬,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这样嘛!”林萌哀鸣一声,假意拭泪地偷瞄他。

    “我是要帮你调薪。”

    “高薪?”林萌呆住,眼睛和嘴巴一样睁得圆圆的。

    宫啸天看着她和百年前相同的模样及习惯,他别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墙上荧幕。天啊,他这颗不染七情六欲近百年的心,可千万别再因为她而再度动摇。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可以调薪的事?”林萌扯扯他的手臂,发现宫啸天经常会瞬间定格看向远方。

    “我认为你的特质很符合我们新的职务,待我和鬼王们讨论完之后,会再通知你是否要换单位。”

    “什么职务?”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到人间度化恶人的‘特使。’”

    “天啊,你会不会太容易沟通啊!你人真好,不愧是阎王啊!而且,你真的要派我去吗?真的吗?真的吗?”林萌手舞足蹈地冲进他的怀里,把他撞得后退一大步。

    “抱歉抱歉,我一开心就是这个坏习惯。”她扬起粉粉小脸,灿然地对他笑着。“这个工作赞,我喜欢!听起来是好事耶!你告诉鬼王他们,我这人最吃苦耐劳,赴汤蹈火我都不怕……”

    宫啸天一挑眉。

    林萌打住话,瞄了一眼荧幕,干笑两声。“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啦。”

    宫啸天大笑出声,反射动作地笑拉过她的肩,就要像昔日一样,用额头轻触着她的,然后咬着她的鼻尖。

    他猜想,她会揽住他的颈子,咬着他的唇——

    宫啸天看着她满脸的期待,刚正面容瞬间变得惨白。

    他用力推开她,不敢再看,身形在同时消失无踪。

    “喂,干嘛突然说走就走啊?这样很没礼貌耶!”林萌鼓起腮帮子,瞪着眼前的一处空无,伸出双手像小猴子似地往空中乱抓一通。

    “可恶!话要说清楚啊,不然如果我误会你对我有意思,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她边叫边跺脚,腮帮子如果再鼓个一寸,可能就会爆炸。“而且,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有问题要问耶——”

    林萌坐回电脑椅里,仰头看着像是电影里才会有的繁星天花板。

    但是,为什么她看的是天花板,可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宫啸天那对会让她的心融化的黑眸。

    气死她了!她哪时不开窍,偏偏死了之后才动心。

    “地府里可以谈恋爱吗?”她捂着脸间又胡乱发烫的胎记,问着天花板。

    当然,没人回答她。

    林萌泄气地看着前方荧幕里,却又很快地便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一个恶灵正穿上烧烫的铁衣,肌肤在瞬间被融成焦黑血泥……

    “蠢蛋!”林萌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眼也不眨地看着前方。“看着他们受苦,你还谈情说爱得下去?你有没有良心啊……妈啊妈啊!有一个忏悔指数升高了零点一!林萌你快点快点!”

    林萌急忙用手指在荧幕上滑动着,放大了这一格,然后连忙按下按钮请示鬼王,看看能否及时将此一恶灵调离至其他不那么煎熬的地狱,好让这个恶灵因为感动而再起善念。

    然而,就在林萌忙碌到没空想什么恋爱事的时候,隐身在空中看着她的宫啸天,颈间青筋正因为强隐情绪而狰狞地毕露着。

    他这般容易为她动心起念,受到教训还不知道要放下对她执着,他的心和地狱里的受苦恶灵又有何不同?

    宫啸天不敢再多想,身形一闪,瞬间从这处空间里消失。

    第4章(1)

    那阵子,林萌连忙了好几天,帮忙一个恶灵从最苦的无间地狱,请调到了不那么苦的铁床地狱——虽然她认为要游过一座布满食人恶战的火海,然后躺在满是直立刀剑的铁床上还是有够惨,但至少比那个恶灵之前日生日死千回,被铁狗食啗脏腑来得好上百倍。

    为此成就,林萌激动到大哭了一个小时,尤其是在她发现这样的成绩,居然还有奖励狱币的时候。她乐得以为自己已经披上了百宝苑的隐形衣,或者是装备上了一双小翅膀。

    而大目鬼王也难得给了她一点好脸色,用“正常”音量对她说道,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不让机器人来执行这项任务的原因——

    机器人无心,不会因为恶鬼的悔改而助长任何慈悲心念,而像林萌这样的临时“鬼厮”,反而更能受益。

    只不过,大目鬼王给她的好脸色没持续多久,因为当巨雷鬼王拿着阎王令,说要将她调到直属于阎王底下的“特务部”当“特使”时,大目鬼王原本就不善的脸也顿现出青面獠牙恶想,吓得林萌和胡黎南抱成一团。

    大目鬼王一拍桌子,对着巨雷鬼王痛骂道:“‘特使’个鬼!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养虎为患!”

    钢桌摇晃了几下,却不及一旁的林萌和胡黎南抖得厉害。

    巨雷鬼王声震天地说道:“阎王当初成立‘特务部’的用心是希望能救拔更多众生,而她显然与恶灵有缘。平均百年才有一个恶灵起懊悔之意,她才来多久,就让她给遇到了。”

    “我不管她要救多少恶灵,但是‘某人’自欺欺人,不敢承认他心里有其他念头才是我要计较的事!”大目鬼王猛踩地两下,把房间闹得轰轰响。

    “他向来说话都是这么气呼呼的?”林萌小声问胡黎南。

    “好像是耶。之前就有新来的‘鬼厮’被他吓到说想解约去投胎。”胡黎南压低声音回答道。

    “你们两个再吵就给我滚出去!”大目鬼王抡起拳头,朝他们一挥。

    十步之外,林萌和胡黎南都感觉头顶被捶了一下。

    “这是我的地盘耶,我的办公室耶,干嘛打我?”林萌捂着头,鼓着腮帮子不情愿地说道。

    “你给我闭嘴。”大目鬼王双臂交握在胸前,瞪着巨雷鬼王。“总之,你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我是不会放臭丫头离开的,‘他’一遇到她就没好事。”

    林萌觉得他们的对话很奇怪,好像跟她和阎王有着密切关系一样。但她和阎王明明完全不熟,她不过是迷恋他的小小鬼厮一名罢了。

    “你担心什么?他未来的路已经决定了。”巨雷鬼王镇定地说道。

    “哪有什么未来!永远就只有当下这一刻!一个念头就能让人从地狱到天堂,或是从天堂到地狱!”大目鬼王咬牙切齿地瞪着林萌。

    “哇!你这句话说得很好。”林萌朝他竖起大拇指,立刻扫描手上条码,认真地在脑中想过刚才听到的话,好让电脑转化储存成文字。

    哪有什么未来,永远就只有当下这刻,一个念头就能让人从地狱到天堂……电脑荧幕上立刻出现这几句话。

    胡黎南看着大目鬼王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白,他吃吃偷笑地把脸埋到林萌背后。

    “总之,阎王令既出,事情就该依令而行。林萌先到我的‘特务部’工作,排定时间后就会让她上去。”巨雷鬼王慢慢地说道。

    “请问喔——这个‘特使’就是阎王之前说要派给我的任务吗?”林萌问道。

    大目鬼王完全忽视她的问话,只一心一意咆哮道:“她到你那里还能做什么!分明就是想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终于忍受不了的林萌冲到大目鬼王面前,双手插腰壮大气势地问道:“厚!你不要老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阎王明明一副扑克冷脸,你却硬要把他说得很想对我伸出咸猪手的样子,你好歹对他有点信心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大目鬼王气愤地朝她跨近一步。

    “你才给我闭嘴!鬼也是有鬼权的,我想问清楚‘特使’的工作权利不行吗?”林萌昂起下巴,也装出龇牙咧嘴凶样。

    “你被任命为前往人间的特使,下个月会有机会到人间即将死亡的恶人面前,用十分钟时间,在他们心里种下忏悔种子。”巨雷鬼王说道。

    “酷,这正是我想做的事,我就知道阎王是个有心人!”林萌用力鼓掌,觉得这个计划妙不可言。

    “有心你个大头鬼,你能上去都是拜他之赐!”她根本不知道她每上人间一次,阎王就得在地府多受苦一夜!大目鬼王忿忿地试去激动的眼泪,继续瞪她。

    林萌愣愣地看着大目鬼王拭泪的模样,不知道他干么那么激动,只得装出认真模样,以严肃口气说道:“你放心,为了不辜负阎王的苦心,我一定会成功达成任务,好让他的付出更值得的。”

    “正希望你如此。”巨雷鬼王说道。

    “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目鬼王还在喷火。

    “我什么时候开始新任务?今天?明天?后天?”林萌打断大目鬼王的话,满脸热烈地看着巨雷鬼王。

    “王这几天到‘天居’开阎王会议了。”巨雷鬼王说道。

    “你的意思还有其他阎王喔?”林萌睁大眼,不能置信地说道。

    “废话,世界又不只我们这处星球。”大目鬼王不屑地瞪她一眼。

    胡黎南看他们又开始吵来吵去吵了半天还没吵完,索性闭上眼睛蜷在林萌的座位上打起盹来了。

    “拜托,我当鬼才多久,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啊。”林萌没好气地说道。

    “别吵了。总之,王下周回来,林萌从那时开始到人间出任务。刚好王身边的‘鬼侍’,提前功德圆满,在今日离开地府,而林萌在担任‘特使’之余,也可以顺便兼任‘鬼侍’。我跟阎王提这事时,他也同意了。”

    大目鬼王脸色一白,大声说道:“不可——”

    “可以可以!一千一万个可以!”头一次,林萌的声音吼过大目鬼王,用力点头又点头,双唇笑咧到不能再开了。

    妈啊,她敬佩宫啸天牺牲奉献的心。可她更承认她内心小鹿乱撞,一想到能跟他多相处一会儿,她都是欢喜的啊。

    “我也要去!我也要当‘鬼侍’,我平常跟着王去巡狱,王的习性我最清楚,这个职务我最适合了……”胡黎南从座位里跳起身,直扑到林萌身边。

    “你也是老前辈,干嘛跟我争这个职务啦!我人微位卑,最适合担任这种小喽啰的跑腿角色了。”她拍拍胡黎南的头,拉着他又叫又跳地,根本把鬼王们都抛到脑后。

    大目鬼王脸色惨白地低声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阎王说‘天居令’今天早上已经抵达,他一个月后便可离开。我只是在让一切没有遗憾,而他应该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会同意的。”巨雷鬼王也轻声回答道。

    “我问你,是你安排她重新为人、来到这里的?”大目鬼王板着脸问道。

    “她原本该有天寿三百年,我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力量折她的天寿,让她降生人间?”巨雷鬼王拍拍大目鬼王的肩膀。“我只不过是猜想,是不是有人的心念召唤着她,让她在‘天居’一刻也待不住。”

    “劫数难逃。”大目鬼王颓着肩走到门前,落寞地穿墙离开。

    “再见。”林萌笑嘻嘻地朝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大目鬼王甚至懒得应她一句。

    巨雷鬼王朝林萌点头,身后巨型黑翅鹰般扬起,整个人霎时飞到半空中。“希望你好好做好‘特使’及‘鬼侍’二事,不要让我失望。”

    “我不会的。”

    林萌朝巨雷鬼王一行礼,声未落地,巨雷鬼王已经扬起翅膀凌空飞出大门。

    她欣羡地看着他的翅膀,想像自己飞在半空潇洒自若的模样。

    她冲到条码机前,按下查询钮,伸出手臂上条码一刷,查询她的狱币存款。

    “唉……”她嘟起唇。“就算已经加薪,至少还要再存两个月狱币,才能买到一对小翅膀。”

    “你就要到阎王身边当差了,要翅膀做什么?你可以整天都绕着他团团转!”胡黎南嘟着嘴说道。

    “好好喔。”她傻笑地说道。

    “真的好好喔。”胡黎南像个小姑娘一样揪着她手臂说道。

    “我就知道你懂我的心情。”她拍拍他的头。

    “懂懂懂。”胡黎南连点三下,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林萌拉着这个像她弟弟一样的小家伙,放声大笑了起来。

    接下来,她会拥有新职务,可以到人间救人,还可以待在宫啸天身边服侍他,感觉就像从一个寻常粉丝瞬间被升级为偶像助理一样。

    她死后的人生居然比死前还精彩,真是标准的“死而无憾”啊!

    就在林萌的殷切期望下,终于让她盼到了宫啸天回来!

    可是,问题马上来了——

    接下第一件任务的林萌,完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抵达宫啸天身边。

    阎王住所位于宫殿最后方,她既没神力,当然只能凭双腿抵达。

    而她这一走至少走了半小时,好不容易才看到尽头。

    她喘着气捧着一只木制托盘,上头搁着白玉酒壶及酒杯,行走在透着阴寒的黑色石子地上,黑溜溜眼眸不悦地瞪大,腮帮子也不自觉地鼓起。

    天知道,光是要不踩到衣摆而跌倒一事,就让她走得胆颤心惊,偏偏两侧光可监人的黑色镜面地板,走得她心里忍不住嘀咕起宫啸天——

    地狱乃是恶人之地,光是想到她这阵子所见到的肚破肠流、火炙刀割的地狱众生,她便毫无食欲可言。可是,巨雷鬼王说宫啸天每晚都要喝上一壶美酒。

    这样会不会太过享受?

    而且啊,这只白玉酒壶上还绘着玫瑰,实在是太娘、一点都不像阎王该喝的酒!

    无奈的是,她只是一名‘鬼侍’,鬼王们叫她做什么,她都得乖乖做。

    万一搞砸了这差事,不知道那些严惩的鬼卒大哥们会不会拿起刀戟,一枪贯穿她的肚腹。

    想像力向来太丰富的林萌一想到这里,精致小脸拧得像颗梅子,身子也抖了好几下,只一对纤臂不敢乱摇,死命地抓着托盘,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好不容易,林萌走到了黑色长廊最底部的房间,举起右手的条码到方形感应区前一晃,黑色大门顿时无声地滑开。

    屋内一色的钢琴烤漆般的黑,一只薄柜、一张摆满了电脑与机械零件的长桌、一张大床、一片水绿色琉璃屏风,便是屋里的所有家具。

    摆饰这么极简主义喔?真是让人失望。

    地府建筑厚重典雅,所以她以为宫啸天住的地方应该更精致、更富丽堂皇、更像个王该住的地方。

    “阎王,美酒送到了喔。”林萌把东西往桌上一搁,眸子好奇地瞟向桌上那些时花植草——地府里没有“生物”,不过那些机器植物,看起来还真像是真的。

    “嗯。”琉璃屏风后,宫啸天沉声回应了一声。

    “嗯”是表示要她离开,还是要她留下来?林萌想不起来巨雷鬼王的“鬼侍”守则里有没有写到这一条。

    她记忆力差,只记得巨雷鬼王说,阎王每晚都要喝一瓶酒。

    不知道里头究竟装了什么,让阎王那么喜欢。林萌好奇地瞄向白玉酒瓶。

    虽然巨雷鬼王交代过,绝对不可以打翻、更不可以偷喝,但她稍微闻一下总不犯法吧。

    林萌扭开瓶盖,凑近鼻子欲闻。

    “你在做什么!”

    “我——”

    林萌吓得差点打翻酒瓶,蓦一回头想解释,却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宫啸天仅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微湿长发半披在肩后,阳刚脸庞上的几颗晶莹顺着结实皮肤滑下,流过魁梧肩臂、古铜结实肌理,完全就是一幅性感男星写真封面图。

    宫啸天把酒瓶拿到离她最远的桌边一搁。

    “那个东西不是你能碰的。”他朝她逼近一步,微湿黑发披在额间,衬得黑眸更加深邃。“听到了吗?”

    林萌不小心一口吸进他身上沐浴后所散发出来的热气,巴掌小脸瞬间臊红起来。

    要命,她才二十岁耶,男友没交过半个,一个活色生香的裸男——而且还是她爱的那一个,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她如果镇定自若,那才不正常吧!

    但她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小鹿乱撞,不想他把她当成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女孩——毕竟他是个已经活了许久的阎王……

    “里头装的是什么琼浆玉液,还是什么仙丹妙药?闻一下都不可以喔,小器鬼!”她盯住他的眼,找碴似地咕哝着。

    宫啸天锁住她黑白分明的灵眸,刚硬双唇一启——

    “里头装的是毒。”

    “毒?”林萌翻了个白眼,冷嗤他一声。“哈!你当我三岁小孩啊,人没事怎么可能去喝毒药?”

    “想知道为什么吗?”宫啸天大掌倏地握住她的下颚,拇指按上她滑细如丝的肌肤。

    她对上他钻石般冷冽的眼,胸口中央的胎记突然一疼,痛得像有人用力拧它一般。

    他的眼里有着太多悲痛,而那样的悲痛就如同地狱里的恶灵苦相,完全不是她所能想像或是负荷的。

    “我不想知道了。”林萌后退一大步,莫名地害怕起他的答案。

    宫啸天没阻止她的后退,也没能阻止自己往她逼近——

    他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她无路可退,夹缝般地缩在他与墙壁之间。

    他要她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苦,即便她想不起来过往因缘,他也要她明白。

    他原本以为他还可以在暗处看着她,没想到“天居令”来得太快,他即将卸下“阎王”一职,他与她应该就只剩这一段时间了。

    宫啸天看着她瑟缩不安的模样,他的双掌啪地平贴在她的脸庞两侧,满足他想靠近却又不能逾矩的欲望。

    林萌乱了呼吸,却吸进更多他的气息。

    头一回,她怕了他。

    怕他眼里的不顾一切、不安他脸上的悲愤、恐惧着自己不知为何而害怕起来的心。

    “你走开!不然,我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喔!”她瞪大眼像娃娃一样任性地跺脚,伸手推他。

    宫啸天黑目锁着她,嘎声说道:“我如果不喝这毒,就无法留在地府里。”

    她呆住,双手停在他的肩上,忘了抽离。

    “为什么?”她脸色惨白,胸口正中央像是有人放火焚烧一样地痛着。

    “因为地府、地狱乃是苦所,除了你们这里临时聘任的‘鬼厮’之外,留在此地之人苦不是许了大愿来度众,便是发了恶愿来受报应的。”

    “阎王也无法例外?”她不能置信地摇头说道。

    “没错,那毒酒就是我要受的苦。”宫啸天望着她的眼,看出她眼里的担忧,他勾唇一笑时,所有的不释怀便在瞬间灰飞烟灭了。

    原来,他求得并不多啊。

    林萌盯着宫啸天唇边习以为常的笑,她的泪水无法克制地落下,她无法想像究竟要苦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让人这么云淡风轻。

    宫啸天着魔似地看着那一粒粒豆大泪水,用指尖舀起一颗,握在掌心里,让它的温热在他掌里流动着。

    林萌这一哭,胸口胎记处火烧似的痛倒是渐渐平息了,她于是想去抓他的衣襟,偏偏他现在光溜溜,她只好改抓他的手臂。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你喝毒酒?你做了什么坏事?”她问。

    她的温度和她的关心透过他皮肤,迷丨药似地钻入他的皮肤里。宫啸天张口欲言,但大掌却先握住她的小手。

    他低头望着她,剑眉一拧——

    然后,他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她的手原来就这么小吗?她的身形原本就娇小到像是可以让他将她纳入衣袍间一样?他有这么久没见到她,久到连这些事都不记得了吗?

    宫啸天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不自觉地又朝她挨近一步。

    但他不敢抱她,只把下颚压在她的头顶,抚摩着她的发,希望能将她磨成片,揉入心坎里。

    天啊!她快喘不过气了,万一昏倒了,谁来帮她做人工呼吸?等同被宫啸天圈在怀里的林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香艳画面。

    她辣红脸,强迫自己睁大眼,镇定心神。

    可是可是……林萌看着他近在咫尺到让她不得不起非分之想的结实身躯,她蓦地皱起眉,因为即便意乱情迷还是不敌她的好奇及担心。

    “快说啦!不然,我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好奇而死的鬼侍啦!为什么你要喝毒酒?为什么?”她把两人互握的手高高地举起发问。

    宫啸天面对着她无知的眼神,灼热的心一点一点地镇定了。

    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无论这回让她降生的愿力是什么,他与她都不该再在痛苦间流转了。而他唯一能帮她的事,就是让她成为“特使”,累积助人的福报、功德,好让她能有机会再上“天居”。

    宫啸天牢牢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地松开。

    “因为我发了恶愿,要在这里待上一千一百年。”宫啸天淡然说道,与她保持在一步之外的距离。

    “见鬼了,你只是发了恶愿,就要每晚喝毒酒!那我那些小奸小恶小下流的念头,岂不是要上刀山下油锅?那个规矩是谁订的,订得这么严苛……”

    林萌小脸变得惨白,心头乱糟糟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什么,急着上前嚷嚷道:“谁订的规矩,我找他理论。”

    “地狱的存在,如同地狱酷刑一般,不是谁能订下的规矩、都是人的念力造就的,我当初的恶念有多强,愿力就有多强,就该受多大的苦。”宫啸天低声说道。

    “那酒有多毒?”林萌虚弱地问道。

    他看了她一眼。

    “你不需要知道。”

    林萌一听,鼻尖就酸了,她压住抽搐了一下的胎记部位,皱着鼻子瘪着嘴,想忍住不哭。

    “那……你为了什么而发愿?”

    她苦哈哈的小脸,让他差点出手,像以前一样搓揉她圆润脸颊——她啊,不管过了几百年、到了哪里,总还是这么爱发问的小家伙。

    “为了什么发愿?”她皱眉看着他。“快点说啊,你们地府的人答话,真的很不干脆,每次我问问题都要问两次……”

    “为了一个女人。”他说。

    她脸部表情一垮,腮帮子马上就鼓了起来。

    “她值得你这么苦吗?”

    宫啸天看着她婴孩般无辜双眸,嘎声说道:“我不知道她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心甘情愿。”

    林萌蓦地背过身,瞬间飞窜到角落,坐在地上放声啼哭了起来。

    “怎么了?”下一秒,宫啸天跃到她身边。

    “呜……你别过来!我不想你看到我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她把脸用力埋入掌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哭得这么难过,哭得好像心肺都要换出来一样。“我……早就知道你这种英雄气慨的男人一定要配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刻骨铭心都是痛的,我希望爱得平淡一点。”他后退一步倚着墙,看着她哭到抽搐的娇小背影。

    百年的等待换来她的一场泪,该安慰了。

    况且,他虽怨她当初离开得那么突然,却知道她也一定记挂着他的。

    宫啸天的大掌往身上一挥,替自己着好一袭黑色刺绣长袍。他静静地凝望着她,感觉时间回到千年前——

    当时,是他第二次要出发与他弟弟宫倾天征战的前一夜,她因为不能同行,倔强地不替他着衣,只一个人缩在墙角,哭了个昏天暗地。

    “哇……呜……”林萌哭着,哭到眼睛睁不开,哭到她流不出泪时,她把眼泪鼻涕都往宽袖一抹,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呆呆看着反射在黑色漆墙上的自己——

    还有她身后那道黑色身影。

    她悄悄回头,宫啸天黑泽般的瞳眸定定瞅着她,好像她就是那个让他甘心饮毒的女人一样。

    林萌捶着胸口发痛的印记,想让它好过一点。

    “我会哭得这么惨,是因为……”她一耸肩,想佯装没事,可就连自己都能察觉到唇角的上扬有多勉强。“因为我没想到会在地府听到这么动人的爱情故事。而且,我年纪还轻,第一次听到有人愿意为了另一半牺牲奉献到这种程度……然后……”

    “你走吧。”他淡然说道。

    第4章(2)

    林萌肩膀一垮,有种被他当成陌生人、摒除在心门外的痛苦。

    可他们原本就不熟的,都怪她太自作多情。

    林萌默默地转身走到门边,再度用手臂条码在门上感应器刷了一下。

    门应声而开,感应器荧幕则显示出“巨雷鬼王有令——‘特使’林萌明天午间要到人间出使任务。”

    林萌看着那几行文字,然后颓着肩离开了。

    她现在不觉得能和他独处是多么开心的事了,因为他心里有着一个让他心甘情愿饮毒的女人啊。

    门,静静地合上。

    几案上的白玉酒壶则开始冒出嘶嘶白烟,提醒宫啸天尽快喝了白玉酒壶里的东西。

    宫啸天走到白玉酒壶前,长指抚着白玉酒壶上头的那朵玫瑰。

    阳刚脸庞在敛去所有表情后,就像一尊无情无欲的雕像。

    这酒有多毒?他耳边回响着林萌清脆的问话。

    这酒根本不是毒,而——

    滚烫铁浆!

    不喝,就不能赎他当初为了她一人而杀尽千军的罪,不能在地狱里为王。

    喝了,至少还挨到再见她一面,也算值得了。

    宫啸天仰头将铁浆一饮而尽,至于之后响起的凄厉嘶吼,那便无须再多提了。

    况且,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痛,所以知道在极痛之后的昏迷时,他还能靠着梦境来安抚自己孤寂的心……

    《情恸》

    一千多年前,流金国——

    在“流金国”东边的黄沙尘土间,“流金国”的王宫啸天正身披战甲,领着如云战士、千百骏马、骆驼等一批训练有素的队伍,踩着烫砂,朝着沙漠尽头的金色高原前进。

    “流金国”白天如火烧、入夜却是冷风刮骨般的寒,这样的气候,让流金国的土地,根本长不出任何花木草石。

    但,流金国却拥有其他国家梦寐以求的金矿。

    金矿造就了流金国的富裕,而这一任的大王宫啸天,一上任便拿出皇家库存的半数金矿,引来千里外的沟渠水源,让百姓有水可用,又可耕田灌溉。继而又在全国广设学府,教导人民识字,且聘来异国工匠,教百姓娴熟手艺。如此一名贤君,是流金国百年来难得不被百姓说上坏话的人。

    然则,一个国家里就算有名君在位,却还是挡不住包藏祸心的小人。

    只是这包藏祸心的小人不是外人,正是宫啸天的亲生弟弟与亲生母亲。宫啸天的母后姜氏难产生下他,从此对他深恶痛绝、日后只独爱他的弟弟宫倾天。

    且这姜氏与宫倾天因为不满宫啸天削薄王室财富,独厚百姓,前阵子便领了一票不事生产的王室子弟以宫啸天“暴虐”为由,出兵想造反。

    宫啸天为此事已上过战场一回,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留了他们一条命,将宫倾天放逐到高原边界、将母后软禁在后宫内,只为林萌的求情、也为了不落下他噬母杀弟的恶名。

    他只是没想到宫倾天这批连民众看到都要唾弃的乌合之众,竟然还敢卷土重来。

    因此,宫啸天此时才会二度领军征战,准备一举歼灭这批劳民伤财的不肖皇家子弟的巢丨穴。

    “大王,天色暗了。”挨在宫啸天骏马身边的小兵,低声说道。

    宫啸天瞪了小兵一眼,继而抬头看看天色,又望了一眼前方无垠的漠土——至少还要一天才能抵达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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