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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前回来,都很肯定门是锁着的;而那些个我在她们回来之前起床的日子里,也从没发现门锁被弄坏了呀。

    从前只听说过密室杀人案,如今倒好,出了桩密室强-奸案,偏偏倒霉的人就是我……

    姐妹们再也无法,只好陪着我默默无言地枯坐了一整夜。

    两位有男朋友的推掉了约会,准备回家的那位也给父母打电话找借口混了过去。

    男人是多么危险的动物,所以女人爱得再深也需要女朋友,若没有她们,我真不知还怎么活下去。

    第二天,她们陪我去医院做了手术。

    我无法形容那种冰冷而尖锐的疼,而在刻意的遗忘之后,现在的我已经不大想得起来了。

    或许在当时,我就并未完完全全地去体会,因为我还陷落在那个全世界最诡异的困惑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很清楚我没有被强-暴——或者,难道是我被强-暴之后因为太痛苦而大脑自动选择了遗忘?

    相比之下,更大的可能性还是被迷-奸吧。

    可是我又哪里来的被迷-奸的条件?我总得出门啊!可我虽然说话比较豪放,每天的生活可都是规矩而规律的,我知道我没有去酒吧买醉,没有和陌生人单独见面,没有在奇怪的地方失去知觉,我又怎么可能被迷-奸?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鬼?!

    那段时间我真被这件事逼得有些失心疯了,有时候我甚至会突发奇想:会不会是我某天晚上梦游,自己走了出去,才给了坏人可乘之机?

    而继续深入地想下去,我又想到了,会不会对方也是梦游,所以也不知道这件事,而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刚好就是萧然?

    想到这里,我简直要高兴起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就是个完美的童话啦!

    可我到底没疯,我知道那样的可能性……虽然理论上来讲不能说不存在吧,可顶多也只能说一句微乎其微。

    所以,这个孩子不是萧然的,我不会要他,也不能要他。

    做完手术之后,我觉得自己稍微干净了一点点,之前略微麻木过去的对萧然的思念和渴望便汹汹然卷土重来。

    姐妹们对这件事都心照不宣地守口如瓶,决不跟第六个人说起。她们根据人所周知的常识,每天从饭店买鸡汤回来给我喝,又上网查了详细的照顾小月资料,事无巨细严格按照要求来办。

    几天后,她们终于肯让我下床。

    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澡堂狠狠洗了个澡,然后跑到萧然宿舍楼下等他。

    他回来时,远远的一眼看见我,脚步明显滞涩了一下。

    然后,他视若不见地打算从我身边快步越过。

    我追上去,怯怯地压着急切的声音:“萧然,你可不可以听听我的解释,相信我一次?”

    他似乎想了想,站住了。

    等了一会儿,他见我什么也没说,不耐烦地催促道:“不是要解释吗?解释啊。”

    我苦笑,其实我又能拿得出什么解释呢?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说去,都只有一句话:“我真的没有过……”

    他失笑,举步又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求你,我真的没骗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这回稳稳当当地站住了,转过身来望定我:“纪珂娆,你说你没骗我对不对?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都没骗过我?”

    我不假思索地立即点头。

    他的脸上掠过一种失望之中夹杂着“我果然没猜错”意味的表情:“呵!你真的没骗过我?就连还一直跟轮滑协会那帮人鬼混的事也没骗过我?”

    我张口结舌。

    我把这事给忘了……

    他掰着手指头:“今天晚上我们要开班会,不能陪你上自习了;我现在是用我们宿舍座机给你打的呀,才不是手机呢;昨晚上王奶牛过生日,大家都要去捧场,一不小心就耽搁到熄灯后了;……”

    他数了几项之后,垂眼看我,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表情:“纪珂娆,你真是令人发指!”

    我彻底失语。

    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更可怕的是,他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却从未戳穿,全都攒到现在,才化作对我的致命一击。

    他抱着手臂,似乎很享受这样将我一点点拆剥得体无完肤的过程:“你总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吧?——不,连那个故事都不足以形容你。人家放羊娃至少最后一次没有撒谎,而你呢,直到现在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纪珂娆,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要脸,却也没想到你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非要想方设法跟那帮人鬼混?因为那里有很多不三不四的男生跟你玩暧昧是吧?因为你们可以借着什么互相指导的借口搂搂抱抱是吧?哼,三更半夜的,一帮男男女女泡在一起,谁知道你们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你现在出这种事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吐尽了胸口的最后一口恶气,痛快地言尽于此。

    而我也许真的很不要脸吧,因为我竟然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还弯着腰哑声乞求了一句:“求求你,萧然,原谅我……”

    他的脊背硬硬地一绷。这回他只是侧了侧脑袋,根本不屑于完全转过来:“原谅你?如果都发生这种事了我还能原谅你,那我就不是男人了!”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我就是一具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

    时间已慢慢滑入深秋,这座常年干燥的北方城市居然开始了一段连绵不绝的雨季。

    我说这个秋天很奇怪吧?

    而这雨也毫无半分干净利落的精神,如同南方的春雨那般湿嗒嗒粘糊糊地讨厌,连日里总是那些如泣如诉毫不痛快的水滴,不停地敲着,敲着窗玻璃,敲着天,敲着地,敲着人的心。大街上因为下雨而益发堵车,堵到连自行车都被卡在车流的夹缝里,前后左右的嘶鸣、烟气、满天满地混沌的雨,没头没脑地向人扑压而来,让人觉得自己是被夹在一股粘稠的巨潮里,何去何从都无法自主,只能逐流而去。

    而在这飘荡中,还伴有那么多的倾轧与碾压,应和着人心里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将归何处的呻吟。

    天色在不息的雨意里持续地阴晦着,以至于每天的每时每刻,室内都得开着灯。

    每天中午、以及下午下课之后晚上上课之前,教室里都没什么人,灯光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清冷冷的,四处弥漫着蒙蒙的水晕。

    这是雨季的灰。它毕竟还是潮润的,鲜灵的,晕气氤氲的,有萋萋惘惘的灵动在其中洇溢。

    而心灰意冷的灰是惨白的,苍凉的,尘烟狼藉的,甚至连由生入死的那一点悸动也在无息地绝去。

    十一月下旬,终于不再下雨,然而天也还是灰沉沉的没有生气。苍黄的草地,灰白的天,在在已是冬的底色,面无表情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一片片霸气而呆板的楼顶上,光洁的瓷砖和玻璃刺眼地发散着无法捉摸的苍白的日光。

    然而到底是干爽起来了。这天气提醒我,好久没去刷刷了。

    而我忽然很想刷刷。

    我的回归在轮滑协会里引起了一片无声的惊讶与关注。

    消失了这么久,早有人通知大家我这段时间正因失恋而处于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只不过没人知道我是为什么而失恋罢了。

    其实这其中的原因也不重要了,这世上每天得有多少人失恋?这世上谁没失过恋?

    心意沉沉的人总是特别懒,因为懒得背鞋子,我是直接在宿舍里换上轮滑鞋,然后扶着扶手一级一级台阶小心翼翼地下楼,直接刷到集合地的。

    心意沉沉的人虽然懒,却又特别容易——并且愿意——集中全部精力去做一些要求很细腻的小事。

    所以,肖蔚洋没有替我系鞋带的机会。

    事实上我也没想过他还会替我系鞋带。在被萧然轻视的同时,我也将自己看作了连草芥尘埃都不如,我再也没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男生愿意对我献殷勤,虽然他们都还不知道,可一旦有人知道,他们就会和萧然一样看不起我的。

    我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对别人对我的友好招呼报以一笑。

    于是,益发没人敢过来跟我说话。

    正合我意。

    之所以选这天晚上回归,是因为这又是一个要刷出去的日子,我现在极度渴望一段痛快淋漓的远足。

    我混在大部队里,一言不发地独自不断往前。初冬夜晚凛冽的风从我的颊边耳畔呼呼削过,我能感到久未修剪而长长了的头发在身后丝丝扬起。那种久违的舒畅感觉令我悲怆而爽朗,我想要一边快速前进一边将眼泪狠狠狠狠地沿路抛洒,只可惜迎着风,我的眼眶只是一片干涸,表达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才上路就已是这样,而我竟快过半途才察觉到,有人默默地跟在我侧后方约摸两步开外的地方,和我保持着一致的步调。

    而在察觉到之后,我也并未回头。

    除了肖蔚洋,还会有谁?

    我忽然想笑。肖蔚洋,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呢?

    那么,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你,你会不会被吓得比萧然还要走得更绝躲得更远,比他还要为曾对我萌生情愫而痛悔不已?

    可是和哭不出来一样,我也笑不出来。

    也许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再也宣泄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扑克人。这世上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如果我都能那样莫名其妙地怀孕?

    ——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已经有好些日子,我不允许它再跑到我的脑子里来了。

    可它还是这样,突如其来地就袭至我的心头,如同一阵足可致命的心绞痛,立即将我击垮。

    我猝不及防地捂着胸口蹲下来,脚下的轮子还在无措地向前滑动,而我低着头无法再看前方,假如有什么障碍物或掀开井盖的下水道,也让我一头撞过去算了……

    肖蔚洋迅速拽住我的手臂,弯下腰扶着我,声音里是一片焦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两侧掠过一长串此起彼伏的刹车声,我不用抬头也可以想象大家好奇之中或担忧或兴奋的表情。

    肖蔚洋挥了挥手,粗着嗓子:“你们别管,走你们的,我照顾她!”

    这个提议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大家都不愿当路灯,赶忙重新加快速度,很快地,整个队伍都移到前方去了。

    肖蔚洋拉着我,慢慢将我扶到路牙子上坐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能滑就别出来呀,你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我用膝盖抵住左胸那个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双手则抱着膝盖,茫然地觉得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我真没用。明明一直那样往前刷就能让我很舒服很开心,可我居然连那样都做不到,我连对自己好都做不到……”

    肖蔚洋真急了,用力搂住我的肩膀:“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你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哪怕只是让我听听,分担一下……”

    脖子垂得太久,且脑袋不知如何好像特别沉重,以至于我累得不行。于是我慢慢地艰难地抬起头,真的很艰难,艰难得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全来了。

    我捂住脸,却仍有一注注水渍从指间渗流出去:“没有人能帮我,也不会有人愿意替我分担,如果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如果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

    我扭头看着他,然而他的脸在一片水雾里只是模模糊糊一个影子,一个空白的轮廓:“你们都会鄙视我,像萧然那样,觉得我是最下贱的荡-妇,觉得我是不要脸的婊-子……”

    “是谁让你这样说自己的!”肖蔚洋忽然大吼了一声,那种猛然爆发的愤怒,倒把我吓了一跳,生生住了嘴。

    “是谁?萧然吗?他让你这么看待自己?老子他妈的杀了他!”他说着,捋着袖子就要起身。

    我惨然一笑,并不拦他。这倒不是因为我也想找人杀了萧然,而是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不走,肖蔚洋就不会离开,至少在他知道真相前不会离开。

    而在知道真相之后,他也不会再想杀了萧然了。

    “因为我怀孕了,”我幽幽地开口,自己也吃惊于自己把这个碰不得的词真的说出口时竟能有如斯平静,“不是他的,是别人的,不知道谁的,我连……连我做过会让我怀孕的事都不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真好,我又笑得出来了:“是不是特别好笑?特别可鄙?我居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肖蔚洋慢慢地坐了回来,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看他,只怔怔地大睁着眼睛望着深夜时分人车稀少的街道:“你跟我说实话,我说这话你信吗?老实说,我自己都不信,何况别人?所以也怪不得他。可笑我居然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还一直为了我男朋友不肯碰我而觉得丢人呢,可是有一天我居然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如果这是上帝开的玩笑,那我也只能说,这个玩笑真是高明到让我无语。可是这明明也不是上帝开的玩笑啊,当年上帝让玛丽亚以处子之身怀孕之后,不还托梦给她未婚夫解释清楚了吗?可是上帝没有托梦给萧然,所以他不要我了,所以他不要我了……”

    刚才在说出那个耻辱的“怀孕”的时候,我都还能平静无波,此时说出这个“他不要我”,我竟突然之间就痛到仿若正在粉身碎骨!我痛得大哭起来,刚才还在为流不出眼泪而抑郁,此时的我却完全失去了控制地嚎啕失声,堵在胸口的既快且狠的抽泣让我痛得几欲窒息,天昏地暗中只感到肖蔚洋慌乱地在我背上不停抚动替我顺气,而他急得变调的声音里竟也带上了哭腔:“别哭、别哭……小娆别哭……心疼死我了……”

    当我万分惊讶地知道有人在听到真相之后也还是会心疼我,最后一丝力气也从我的身体里飘飘摇摇地滑了出去。我软倒在肖蔚洋怀里,听见他的语气换作一片生疼生疼的温柔:“那……孩子呢?”

    这个问题令我于痛哭之中也几乎骇笑出来:“打掉了啊,不然你以为呢?”

    似乎有什么话噎在他的喉咙口。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更紧地抱住我,没再说话。

    的确,这种事,让人家还能说什么呢?

    我们俩就那样在初冬寒冷的夜风中不知坐了多久。我倒并未感觉到冷,不知是因为所有感官皆已麻木,还是肖蔚洋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终于哭了出来令我心里轻松了一下,我的啜泣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毫无尊严体面、却令我重新燃起希望而大为振奋的灵感。

    我反握住肖蔚洋的手,决心将他的同情和善良利用到底:“肖蔚洋,你帮我个忙行吗?”

    ☆、第二十二章

    对于我的请求,肖蔚洋果然没有问清楚就答应了下来:“好,你说。”

    我坐直身体,脸上忽然泛起热潮,那也许是让我招架不住的激动在燃烧:“你替我给萧然打个电话好不好,就告诉他我现在状态很不好,我……很不好……”

    这种带一点胁迫的哀求实在有些下作,说出来之后,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肖蔚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生怕他反悔:“你刚才说好的。”

    他低下头,掏出手机:“好,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吧。”

    我连忙掏出手机,一边看着他把萧然的电话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一边交代他该怎么说,我呕心沥血地字字参详反复斟酌,生怕他将我描述得不够悲惨而不能打动萧然。

    萧然没有说错,我真是不要脸到一定程度了。

    肖蔚洋把电话拨通之后,我紧张得几乎无法喘气。

    而那段原本让我颇有信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肖蔚洋沉默地听了一会儿之后,摁了挂断键,抱歉地转过来看我:“他不肯见你……”

    其实我也听到了,萧然的原话是:“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如果她没听懂的话,麻烦你用她听得懂的语言再转述一次:我和她已经毫无关系了,她现在不管是什么样,那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与我无关,她有什么事都不要再找我,而我相信她有人可找,也只有她该找的那个人才管得起!”

    我凄然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你,不好意思让你代我受辱了……”

    这话说完,我便向地上瘫倒下去。

    肖蔚洋迅速把我抱起来搂在怀里,然后捧住我的脸吻了下来,我们俩的脸上都是一片湿,模糊的视线亦让我无法分辨他是不是在陪着我哭泣,还是那些眼泪都是我沾上去的?而他的话语热烘烘地随着亲吻喷洒在我脸上:“别这样,小娆,你还有我,我爱你,你还有我爱你……”

    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我一点都没想起来应该给他个答复,只知道哀哀地把心里唯一想着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他有求必应地“哦”了一声,把我从地上搀起来。

    可是我刚站直就又开始往下出溜,可怕的无力感令我哭得更加厉害:“我走不动了……”

    这才知道,原来有形有体的人真的是可以被无形无状的悲伤压倒的。

    肖蔚洋重新扶我坐下,解下背上的包,把鞋子换上,然后蹲在我跟前:“来,我背你回去。”

    我趴在肖蔚洋的背上,眼泪继续一滴一滴的,有些溅在他的脖子和衣服上,有些则直接砸在地上。我怀疑我的生命都在随着这崩了闸的液体流出我的体外,等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于是,我又突然猛烈地摇起了头:“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回去……”

    肖蔚洋停住脚步,似乎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那就不回去。”

    他把我往上掂了掂,转身走向旁边岔着的一条街道,那里有好几家宾馆,在夜色中亮着温暖如家的灯光。

    肖蔚洋一把我放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我立即就跟被抽尽了骨头似的倒了下去。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不是我不想动,而是我全身哪儿都不会动了,只有眼泪还在不停不停地流。

    肖蔚洋替我脱了鞋子和最外层的衣裤,让我躺好,替我盖上被子。

    然后,他也除了自己的外衣裤,躺到我身边,半靠在床头,把我的脑袋轻轻搂到怀里。

    这整整一个晚上,我一直在哭。肖蔚洋拿不出任何语言来安慰我,便只不断地将浴室里所有的毛巾都用热水泡得温润,一条一条地换,替我一遍又一遍地擦眼泪。

    我在哭泣中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而他大概一分钟也没睡着过,一直在时起时躺、来来回回。

    约摸半夜的时候,饶是他替我拭泪的动作始终温柔而小心,我的脸也还是破了皮。

    他跑到宾馆一楼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润肤油回来,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涂在我的脸上。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萧然冷冰冰的讪笑:“呵,看吧,你的脸自己都不好意思留着了,居然随随便便就跟男人在外面开房过夜!”

    早上11点多,我从床上爬起来,身旁刚刚迷糊了一会儿的肖蔚洋立即被惊醒:“怎么了?不睡了吗?”

    我摇摇头:“该走了,不是12点钟退房吗?”

    他关切地望着我,眼睛里全是血丝:“你要是还不想回去,咱们就继续呆在这儿,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要用什么我回去给你拿。”

    我又摇了摇头:“不了,别浪费钱了。”

    我一翻身刚要下床,他忽然从后面紧紧抱住我,声音发起了抖:“小娆,跟我在一起好不好?让我来照顾你,让我来保护你,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好不好?”

    我有些愣怔,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便也静默着,只是抱着我的双臂怎么也不肯移开。累了的时候,他会稍微松一松,但旋即便会以更大的力量更紧地抱住我。

    我想了很久,终于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得好好想想。”

    这一个星期的时间,与其说是我替我自己向肖蔚洋要的,不如说是我留给萧然的。

    因为我忽然又有了些勇气和信心,因为我那么爱他,如果我可以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

    因为我和一个那么喜欢我的男生在外面过了一夜都没有发生任何事,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证明我不是他想的那种女人吗?

    只是事到如今,我这重新萌生的勇气已远远不能同过去相比,别说去当面找他了,我连想到打电话都有些发怵。

    所以我登录qq,试图在那里和他说话,毕竟用打字的话,给彼此缓冲的余地都多一点。

    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想到他把我拖入黑名单的动作,我好不容易才被肖蔚洋擦干的眼泪又重新汹涌如潮。可他怎么舍得、他怎么舍得?我是他的好友列表里唯一的老婆啊,我是他萧大侠所爱的娆娆啊!

    我发疯地点着鼠标,退出了自己的qq,转而输入他的qq号,试图登录。

    那时是真的已经没有正常的理智了,那个与我有关的qq密码,他又怎么可能不改掉?

    我颓然抱着脑袋,在电脑前默默啜泣了一会儿,重新振作,再次登录我自己的qq。

    然后,我查找他的qq号。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个号所对应的昵称,叫做“忘却”。

    正如他从来都未必是真的说不过我一样,这些事他也都不是真的不会做——修改密码及昵称、拉黑好友、甚至取消分组……——只不过是在他还爱我的时候,他用假装不会来保存我对他的全部心意罢了。

    而现在,什么都结束了,什么都过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也许应该感激他还在使用那个我为他申请的qq号吧。

    真的什么都结束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好不容易让自己止了哭泣可以正常说话之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萧然,看在我们在一起已经这么长时间的份上,你相信我一次,行吗?你想想看,如果我真的和别人发生过关系——我是说,如果我真的知道我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当出现那么明显的症状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想不到是怀孕?我怎么不自己偷偷处理掉、而是傻乎乎地告诉你、还让你陪我去医院?萧然,你想想啊,是不是这个道理?萧然,萧然,我保证我将来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我保证会做一个最好的女朋友,如果可以……我保证我会是一个最好的……妻子,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真的,我再也不会骗你了,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

    这一回,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刺耳又刺心,可是他说:“相信你?是,你说的是有道理,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跟人发生过关系,可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如果你平常生活检点、不招蜂引蝶、不给自己扣上个艳星的名头,会有人对你那么不尊重吗?如果你不是瞒着我和一大帮乱七八糟的人鬼混,会有人有这种机会吗?你们不是经常大半夜的在外面喝酒吗?就算你不知道,酒后乱性难道无辜?而且你有多精明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是告诉我了,你是让我陪你去医院了,可焉知这不是你的阴谋诡计?也许你就是为了东窗事发之后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把这一点拿出来作为你所谓的证据,也许你知道我是学医的,生怕将来横竖也瞒不过去,所以索性化被动为主动,兵行险招以求出奇制胜!”

    我怔怔地听着,像是在听说书先生评书:我有这么阴险吗?我有这么深的心计吗?

    可问题是自从和他在一起,为了保有自己的自由,我的确对他隐瞒甚多,如今他这样看待我,要我怎样才能解释得清?

    他停了一下,又说:“我问你,如果现在有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来,亮出一纸dna鉴定书,告诉你那是我的孩子,你还能相信我没有和除你之外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吗?你理性地思考,平心静气地说,不要耍赖,不要意气用事,告诉我你能相信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告诉他:“是,我不能相信,可我也许会愿意原谅,如果你也像我现在求你这样求我原谅的话。”

    过去看辛夷坞的《我在回忆里等你》,当看到姚起云不肯相信司徒玦,却还是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抱着和司徒玦一样的态度,觉得这种男人当然一定要坚决离开,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己?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我发现要做到那样的决绝根本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我再回想起那个故事,只会对司徒玦羡慕到嫉恨,嫉恨她怎么就不懂得珍惜那么爱她的男人呢?他爱她爱到即便她声名狼藉也非她不娶,哪怕两个人今后只能做一对互相折磨的怨偶,也要和她死缠在一起永不放手,可她怎么能那么不知足,在他说出“我要你,我不在乎”之后,还要怪他说的不是“我爱你,我相信你”而决意再度离开?

    相信真的那么重要吗?假如两个人都不在一起了,相不相信又还有什么意义?而只要还能在一起,有一天我一定会让萧然明白我的专一和无辜的。所以,如果,如果萧然也能虽不相信却不在乎,我一定会感激到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趾,这辈子为他做牛做马都在所不惜!

    可萧然毕竟是萧然,他不会那样的。面对着我的哀求,他只笑了笑:“求你原谅?我不会。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会觉得连在你面前存在的资格都没有了,不等你赶也自己快速消失,怎么还会这样缠着你再给你困扰?”

    原来,他到底还是这么看我的——不但没骨气,而且没脸没皮,是个不知趣的困扰。

    听着电话里传出的盲音,我有一种整个世界沉重落幕的感觉。

    当然,只是我的世界罢了,我的世界就此闭合,再也不见天日。

    而别人的世界,自然还在精彩继续。

    ☆、第二十三章

    也许我真的只剩下肖蔚洋了。萧然并不是不爱我的,他对于我的失身都是这种态度,那么当我再遇到其他男人,当他们知道这段往事,又有谁会不是这种态度呢?

    而肖蔚洋,我至少已经知道他不是。

    我不知道当别人听说我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接受肖蔚洋会怎么看我——利用别人的感情,卑鄙无耻?还是对一个男人相信得太轻易,委实不智?我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么多、顾及这么多,而事实上,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我决定接受肖蔚洋并不是因为人们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做的那些个原因。我没想过要利用他来疗伤,我甚至不是因为一时的被感动,或与他同病相怜想要和一个同样爱得太苦的人相濡以沫。

    我的这个原因很有几分可笑,至少在过去的我看来,这根本不成其为一个原因。

    我接受肖蔚洋,是因为我已经被他抱过了亲过了,还同床共枕过了。

    当然,如果是这个理由,那么那个莫名产生的胎儿的父亲才是我应该托付终身的人,可笑我不知道他是谁,于是肖蔚洋就是除萧然之外和我有过最亲密关系的男人了。

    以前我以为在这个年代已经没人在乎这个,现在才知道,其实还是有人在乎的,而且还是相当相当的在乎。

    给萧然打最后那个电话以及做出那个决定,是在我跟肖蔚洋约定一周之期的当天,一切分明已经没有希望,然而我还是等过了那一个星期。

    因为我还在等待奇迹的发生,我还在想,会不会这一次,萧然也像那个平安夜的晚上那样,在把我撇下之后,在深夜时分忽然抱着一盒捂得暖暖的蛋挞出现在我面前,望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怜惜?

    然而这一次,他到底没有。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终于没有。

    所以,我失恋了。也许这是早已发生的事,只是到现在我才肯死心。

    从那天开始,我禁止任何人再叫我雪晓芙。

    因为,虽然雪珂和纪晓芙都是苦命的女子,可她们的两个男人都抢着要她们。

    而我的两个男人当中,只有一个肯要我,我爱的那一个,从今往后,或许终此一生,都将视我如尘芥。

    所以,我决定接受肖蔚洋了。

    我是行动派。决定接受肖蔚洋之后,在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是向他允诺给出答复的最后一天时,我正好从他宿舍附近路过,于是我想也不想,就径直过去找他了。

    其实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是我那段时间对手机和电话都存在着一种极端厌恶的情绪。在每时每刻守着它们等待萧然给我一个回心转意的答复的过程中,我的热情在一寸寸升起的失望里一点一点冷却,此时的我甚至不想再看见它们。

    而在走进肖蔚洋的宿舍之前,我一点儿都没想过他有可能会不在。这像是一种直觉,亦像是一种默契,可奇怪的是,我和肖蔚洋之间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种默契?我又是凭了什么对他能有这种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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