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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眶酸酸,我不自觉地像只待哺的小狼崽抻着脖子四下寻找严厉的狼妈妈,不禁担心,接下来我会被禁足几个月?

    “你妈找大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爸默默抽了下鼻子,表情担忧走向门口,朝门外面观望。

    没多久,我妈和几位大夫涌进病房,拿着各种报告温柔命令我一会儿张嘴,一会儿瞪眼,一会儿发声,最后大夫总结出:伤势已没有大碍,气管和口腔经过清理功能恢复正常,其他各项生理指标都达到标准,为了安全起见,还需要再留院观察两天。

    看到爸妈为我长舒口气,我也跟着松了口气。至少,我四肢都在,各个器官运转如一,大脑转的还算灵活,还是有光明的前途可以供我迈进、开拓滴。

    后来我知道,原来我醒的时候已昏昏沉沉在医院里睡过一天。从火场出来的抢救途中我被送进过一次高压氧舱,仍没有清醒,把我爸妈吓得立马给我转院,通过所有渠道找来各科名医会诊后才有我现在这条命。

    *********

    第二天中午,柯艺神清气爽来病房探望,我趁着爸妈出去吃饭,偷偷问柯艺:“我妈……怪你没有?对你吼没有?”

    柯艺瘪着嘴不可置信摇头晃脑。

    “没有啊,阿姨光顾着给你联系医院里的大夫给你检查来着,根本没时间在乎别的。”

    “真的?奇怪呀。”我更不可置信地嘟囔。

    柯艺拿了一堆水果自顾自吃的津津有味,嘴里叽里咕噜。

    “其实我觉得阿姨根本没你说的那么恐怖,刚开始赶到医院的时候貌似很镇定,后来在急诊室外着急得和你爸爸抱一起一直大哭。我羡慕死了,要是出事的是我,我爸妈会不会也像那样拥抱在一起为我担心呢。”

    柯艺的眼里竟然真的闪现出艳羡的光芒。我不紧心生同情,柯艺的家境虽好,但家中成员却不和睦,光是我和她认识的这四年里,她家里就鸡飞狗跳闹出过不少事。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抵是这样吧。

    医生吩咐,我暂时只能吃流食,所以我赌定她当着我的面剜西瓜肉是存心想馋死我。

    “呸呸。”我作势吐几口唾沫,“没见过像你这样自寻死路的衰人。地球不适合你,赶快回火星吧。”

    柯艺丝毫没被我的举动和恶言影响食欲,从果篮中挑出一颗芒果,动作娴熟地给它剥光皮,张开血盆大口继续啃。

    “嘿,我就是说说。我怕到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像救你一样的英雄从天而降来救我,那我这美人可不就活活烧死了吗。”

    柯艺别有深意的笑让我安安分分工作的心筋猛地一抽,血液逆流,微微的灼烧感爬上双颊。

    “你看见了?”我抱着某种期待小声问。

    “看见啥?”

    “救我的那个人啊。”我恨不得钻进被窝把自己的脸蒙起来,但困在按摩室里被烟尘噎得窒息的痛苦令我心有余悸,不敢轻易体会噩梦重现的滋味。

    “没有,我是在原来那间医院等你急救的时候,听从美容院里逃出来的人说的。对,就是我预约的那个按摩师傅!”

    我从病床上噌一下直起腰板,缩紧瞳孔瞄准柯艺,目光化作一把把小穆飞刀狠狠朝她抛去。

    “哎呀呀,我知道是我错了,找男按摩师之前没跟你打声招呼,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我陷入身后宣软的靠枕中,撇完飞刀扔白眼。“惊喜?惊吓吧。”

    “他是会馆里最有趣的泰式按摩师傅,而且跟我最合得来,对我死心塌地滴。哎,我之前刺探方歆军情时,他给过我不少情报呢。”

    “那你好歹知会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若不是因为烨子师傅是个男人,我就不会推掉预约,不推掉预约我就不会反锁房门睡着连失火都没察觉到,更不用遭现在这些罪。

    当然,也不用遇到鬼影……

    柯艺嘴角上翘,唇边粘着一片黄腻的芒果肉,像足一只偷腥忘擦嘴的贼猫朝我挤眉弄眼:“我这不忘记你吃素了嘛,嘿嘿,对荤腥毫无招架之力啊。”

    我嫌恶地瘪瘪嘴,综合几个关键词引出一串遐想——泰式按摩师→唇红齿白、媚眼如丝→性别模糊→呃,人妖……我豁然开朗,缩回来苏水味道浓重的薄被里,无声默认,要比口味轻重,我的确甘拜下风。

    她唆了嗦复舔了舔芒果核,看我像看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似的。“哎,瞧你那样!算来算去,烨子也是你半个救命恩人,你实在不应该歧视人家。”

    “啊?”

    脑袋有点发懵,啥时又多出个恩人,对于重返红尘我虽然心存感激,但我毕竟不是白蛇,报恩不是终身使命啊。

    柯艺终于搞定一个芒果,眼神意犹未尽踅摸果篮里其他水果,我不能容忍她不考虑我这个病患的口水及情绪问题,旁若无人吃独食,把幸存的水果通通夺过来塞进被子下捂严实,苍蝇蚊子什么也飞不进来。

    “说完再吃!”

    柯艺不服气地擦净嘴,喝口水。我向窗外一望,烈日当空微微西斜,嗯,午时刚过一半,刚好是评书播放密集的时辰。

    柯艺清清嗓,投入声情并茂、手舞足蹈评书中。

    我镇定地看她夸张的表演,不排除柯艺有放大事实添油加醋的倾向,要真是那样,现在她的观众肯定是一具焦尸。

    “烨子师傅正和几位同事check会馆的人是否都已安全,忽然,他心中大动,想起还有你这样一个拒绝他的客人存在,烨子上前询问前台你是否离开,前台模糊说,‘似乎没有’,烨子大胆推断,你有可能还被困在楼上。当时七楼的火势迅猛,毒烟怕早已蔓延到你所在的三楼,外加高层的人群正不断向下转移,逆着人潮难再返回,众人惊慌失措,关键时刻,一名英勇帅气的将士挺身而出——”

    柯艺融入剧情中正放光的眼神微微松懈,看眼我,画外音般提示,“呃,也就是你大恩人。”

    我会意,点点头,总算熬到重点了。

    柯艺正过脸色,继续:“将士闻言,连忙追问你的下落,烨子报上按摩室的门牌号后,将士连续几个箭步冲进隔壁店里,出来时浑身被水浸湿,烨子想,他那时必是秉承分秒必争的坚定信念,所以,二话没说,将士用手帕掩住口鼻,手持半壶水直奔烈火熊熊、危机四伏的火场……”

    柯艺用一口长气和一连串貌似模仿鬼影的动作将故事推向高*潮,最后胳膊一伸,摆出个仙人指路的造型定在那里。

    我记起刚苏醒时所看到的景象,终于明白鬼影和我一身湿漉的原因,恐怕他的那半壶水是都淋在我身上了。

    还等着下文,她却迟迟没反应,我莫名其妙问:“然,然后呢?”

    柯艺敬业地保持造型,更莫名其妙似的撇头看我一眼:“啊,然后?没有然后了啊。”恢复常态,做到我病床边,“烨子说,后来救护车消防车什么的来了,他们就一起上车来医院做例行检查,没再看见将士和你。你说,如果将士是你的大恩人,那烨子算不算你的二恩人啊……”

    我失望地叹气,心神恍惚对手中攥着的薄被施以酷刑,耳朵不知不觉屏蔽柯艺以下巴拉的内容。

    咬咬唇,那上面残留的柔软和湿润将我又一次带回弥留之际眼中停留的景致。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心寻找并渴望小皮鞭抽打我。。。素真心滴啊。。。。

    ☆、7

    柯艺陪我在医院后面的空地转悠一圈,便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经历过死里逃生,每一口呼吸的新鲜空气我都分外珍惜。

    在我妈安排下,这两天我住的是陆军总院昂贵的公寓式单人病房,因为和普通病房分开,所以周围环境清幽,四下寂静安逸。

    和柯艺聊天聊的我肺活量激增,快到单人病房区门口,我俩还在没完没了地斗嘴。拐过医生值班室,我的病房门前闪过一抹白褂身影,但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直接导致我的鼠胆忽地颤悠起来,难道郑大夫巡过房?

    大事不妙,郑大夫若见我偷溜出去,肯定尽职尽责向我妈打小报告。

    三言两语嘱咐柯艺走为上策,我收起和她斗嘴时的生龙活虎,掏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姿势和表情,以博得我妈垂怜。

    提心吊胆扫视一圈,居然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奇了怪了,我爸妈肠胃顶好的,怎么吃个午饭拖了两个多小时。

    我爬进被窝,背朝窗口侧身躺下,打算一边数绵羊,一边和周公预约棋局,脸压进枕头,映入眼帘的床头柜上一部座机静静俯卧在那里,我看着看着,手像被施了魔咒似的伸过去。

    其实要找到鬼影一点都不难,只要打电话给洪紫,让她带男朋友出来透透气即可,最难的是怎么开口提她的男朋友。

    洪紫从未透露过鬼影一星半点的信息,她肯定会问我是怎样知道的。难道我真实话实说是毕业唱k之行无意间撞见他俩在卫生间里情不自禁嘿咻?!

    nonono,万万不可!

    我扣在话筒上的手倏忽抽回,仿佛章鱼的触手碰到蟹钳子,带着股不知名的隐痛和矛盾缩回来,抓耳挠腮。

    不管怎样,鬼影舍命救过我,想必也认出我的身份,置若罔闻太不近人情,我虽不像柯艺那般“恩怨分明”,但“知恩图报”这项品质还不缺。

    章鱼的触手实在欠夹,还想再试试,又靠近蟹子。

    叮铃铃——

    蟹子发出强烈拒绝的嚎叫,吓得我七魂跑掉六魄。

    我提起话筒,抛却关于两个动物互相试探的假设比喻。

    “喂?”

    “瞳瞳?”唉,原来是我爸。

    “爸,你俩吃的满汉全席啊,咋还不回来?”

    “你这丫头!明天你不是要出院了吗。我和你妈请关照过你的医生吃顿饭,可能还得一会儿再回去,你别乱跑啊,小心受风着凉。”

    我乖乖应答。“哦。知道。”

    “行了,到时间休息睡觉了。撂吧。”

    “那个……别忘了……”

    赶在我爸没挂断电话前,刚要习惯性偷偷提醒他,给我从饭局要盘锅包肉带回来,才想起我现在正处于禁食期。

    柯艺说我吃素,事实上,我确实是个素食主义者,不过那也是因为受我妈管制,其实我很爱吃肉!括弧,香喷喷的真正的肉,不是那个“肉”。

    我张口结舌,脑筋一转。“爸,你们请的人里有郑大夫吗?”

    我爸回答很干脆。“有啊。”

    挂断电话,我拖着下巴支在枕头上左思右想纳闷:郑大夫还在和我爸妈吃饭,那进我病房的白大褂是谁?有何目的?

    口有点渴,和柯艺说话太费唾沫,下床走到床头柜旁的饮水机,接杯热水,噗噗噗,用人工风吹凉,余光扫过柜子,杯里滚烫的热水差点全洒到手背上。

    我捂着被开水崩到的手“嘶嘶”地凄嚎几声,眼睛却离不开那沓订成册的白纸,柯艺送的水果篮恰好挡住刚才我躺着时的视线,竟没发现这从天而降的东西。

    大火那天落在美容会馆的讲义为何会出现在我的病房?

    就算它没有葬身火海,也应该灰土暴尘吧,怎会这样干净完整!

    瑟抖抖地翻开讲义第一页,我还记得,讲义一发到手,我就在扉页龙飞凤舞签上大名,以免和其他辅导班里的学生弄混。

    庆幸地松口气,没发现“穆瞳”的字样,也就证明此物原非我所属。

    那,是谁放在这里的呢?除了我爸妈和柯艺似乎没有人知道我要上公务员考试辅导班。况且这一区的病房巡查严密,对探视人探视时间都有严格限制,普通人根本进不来。

    我怀抱讲义,拽件小外套随意披上身,趿拉着拖鞋跑出去,眼前不停回放白大褂从病房门口出来的影子,是那个医生?可他又是受谁的委托交给我的?

    直到第二天下午出院,我偷偷摸摸在医院里认认真真逛荡好几圈,也没找到身材、身高、发型与其相似的医生。

    回到家,愈发觉得这事太诡异了,我考虑要不要跟我妈说说。

    别看我妈虽然顶着又是先进党员、又是模范警察的头衔,迷信起来不比那些社区里整天神神叨叨的老大妈强多少。

    我今天才出院,她明天就要带我去庙里拜菩萨还愿,说是没有菩萨保佑我可能逃不过这一劫。要不,顺便也让她给我找个大师驱驱邪什么的?

    一个星期后,公务员辅导班开班,我意外地在教室里发现两个许久不见的熟人,一个是我高中时候的同桌江遇凉,另一个是大学时的学生会长祈霖,第二天又来块至熟无比的年糕——柯艺。

    好一个同学聚会啊!

    课间时候我们几个聚在一起闲聊,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有工作在做,只有我在厚颜无耻地做啃老族,当我在一旁自卑自怜时,柯艺已经拿课桌当讲桌,拿笔袋当惊堂木,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众人讲起我在美容会馆遭遇火灾的惊险故事。

    柯艺坐我身旁口若悬河,我则独自在思考,若是省考申论题目出这个,我可以现身说法来谈谈对我省消防安全问题的看法。

    我真怀疑柯艺来上公务员课的目标不是考中公务员,而是明目张胆干扰我生活。还好我有真金不坏之身。

    另一旁的江遇凉对此事的态度很淡定,双臂抱胸,眼睛瞪着远方放空。

    我挥挥手。“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

    我一颤。高中的时候,这家伙就和我妈一样,脑子里装着大量邪恶信息。

    “呃,荣幸荣幸。可是……想我什么啊?”

    “想你是不是从现场带了脏东西回来。有股味。”江遇凉声音阴测测的,惹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现场的脏东西?没有啊。”我知道她暗示什么,撇头看眼来路不明的讲义,讲义的事至今是个谜,我没告诉任何人,翻开后面没学到的地方使劲闻,哪里有火灾现场的烧焦味啊,反而有股……医院的来苏水味混进油墨香,抬抬眉毛,小心翼翼把讲义端到她面前,给她鉴定,“我真正的那本可能已经烧掉了,这个,是后来再印的,不信你闻闻。”

    江遇凉面无表情探过鼻子,嗅嗅,茶色眼镜后的双眼转了转,突然把讲义推一边,鼻子好似猎犬一样抖动,在我的脸和脖子周围使劲搜寻,最后定在头发上,严肃问:“穆瞳,你几天没洗头了?”

    我捏了一绺鬓角闻闻,巡视周围人一圈,低声说:“咳咳,四天。”

    “什么?四天没洗头?!为什么不洗?大夏天的,你想熏死谁是怎么的,你以前不这样脏的啊!”

    江遇凉的高声责备引起前后排几个男生的强势围观,好像看见个女乞丐似的皱眉瘪嘴。

    原来她指的味道是这个,还以为……

    我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我怎么忘记江遇凉有洁癖,四天不洗头应该坐在离她至少八丈远才不会污了她的鼻子。

    “我出院不久,医生说不能着凉,所以我妈暂时不让我洗,你小点声行不行,今晚拼老命我也要把头发洗了,ok?别吵吵了。”

    我身边这都是什么怪胎啊,能被这群火星人压迫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江遇凉推下眼镜,盯着我看,仿佛我才是火星人:“你还是什么都听阿姨的呢?穆瞳,不是我说你,二十几岁的人了,一点主见and自主权都没有?孝顺女儿不是这么当的。”

    “我妈也是为我好。”抠着讲义边角,我拿出电视剧里演父母角色的演员最常说的台词搪塞。

    如果柯艺是我的最佳损友,那江遇凉则是我不折不扣的诤友,拥有一个诤友的好处是:如果她发现你的缺点和错误,不会遮前掩后、欲言又止,而是一针见血直白地戳出来,好帮助你正视自己的问题。当然,不好的地方就是:真相往往是血淋淋的,有时残忍得让人无法接受。

    我在父母的庇佑下无风无雨地过了二十几年,却鲜少有机会决定自己的人生轨迹。唯一做过的一次——填报高考志愿,也被事实证明错得离谱。

    也许见我陷入沉思,江遇凉幽幽说:“你也不用这样沮丧,我只不过提醒你一下,温室的花朵。”豪情万丈地拍下我的肩,“放心,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出来,能帮的我一定帮。”

    听罢,我陷入更无边的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码的混乱了。。。表霸王我!!你们怎么忍心啊忍心!!

    ☆、8

    经历一个多月的苦战,省考谢幕,很遗憾,申论题目我没练习到,行测也答的一塌糊涂,整整两个小时,我似乎除了涂卡还是涂卡,等涂完最后一道横,能预感到命运的拐点就要来了,可惜,是继续向下的拐点。

    等候成绩期间,我每天诚惶诚恐躲在家里不愿出门,柯艺乐呵地找过几次,都被我直接拒绝。

    可能她知道,对她来说,考公务员是玩票,可对我来说意义却重大。所以,她在电话里毅然决然决定:这段时间不再打扰我,让我静静思考下人生的意义绝不只在于一场考试。

    我正诧异的几秒钟,柯艺第一次没等我说byebye先挂断电话。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再次光荣落榜,沦为家族谈论和叹气的焦点,只不过老天喜于弄人,我以分之差,被这既天涯又咫尺的距离,隔离在那道红色分数线的下面。

    我那如小强般顽抗、似野草般坚毅的内心,不再顽抗也不再坚毅,而是矫情地迷茫起来,连续几天食欲不振,精神颓靡。

    突然想到一个人,某年某月某天,她说过会帮我的,而我现在急需一个供倾诉的对象。

    听完我噼里啪啦地哭诉和抱怨,江遇凉一边换衣服一边冷言道:“你知不知道,我也落榜了。”

    我识相闭嘴,过了半响又狡辩:“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工作,我还没找到。”

    “又不是什么多体面的工作,吃青春饭,干不长久。要不然,我也不会想着考公务员。” 江遇凉从容地在我面前脱得只剩内衣裤。

    “要不,我先回避下?”我从她的客人专用沙发中起身。

    “回避?不用回避。在公司,我们职员经常这样换衣服,你老实坐着吧,别乱走把我房间弄脏。”

    “哦。”

    江遇凉换好衣服,泡杯花茶,递给我。“其实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差分说明你还有潜力,离面试不远了,国家又不是只允许你考一次,下次还有机会。考公务员这种事,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蹴而就的人毕竟少数,与其和分较劲不如先找个工作先做做,总比在家胡思乱想好。”

    “我妈正在给我找。”

    我低头看着水面上的干菊花一点点绽开,仿佛盛放第二次生命,几粒决明子服帖地躺在杯底,恰做点缀,山楂片表面嘟嘟嘟冒出一串气泡,几乎悬浮在中央,从杯体外看,好似一幅美樽展现眼前。

    江遇凉真是个懂生活的女人啊。

    “别怪我说话难听。”江遇凉给自己泡杯玫瑰花茶,靠在我旁边的桌子上,轻啄一口,“你就一辈子都不打算离开阿姨温暖的怀抱了?其实出来独立绝对可以帮助你身心急速成熟。”

    我妈那哪是温暖的怀抱?明明是长满刺的仙人掌,不过,说来也怪,这次落榜,他俩失望失落的反应不及我的十分之一,训斥责骂也没有考研那阵子来得猛烈和长久。我猜,可能是和我两个多月前的死里逃生有关。

    “我也想。可是我还没有能力离开他们。”

    “找份工作养自己不就行了。”

    “找工作,哪那么轻松?”我搓着手里的杯。

    “哪那么难?就看你这泡在蜜罐里的娃想不想找,肯不肯付出艰辛。”江遇凉坐到梳妆台前抠眼珠,摘下两片隐形眼镜,带回茶色全框眼镜,一下子,凌厉的眼神被掩没几分,补回来的却是更多几分的呆滞。

    我煞有其事吓唬她。“我的专业有够冷,满人才市场都找不到对口的职位,我妈四处帮我打听单位都费劲,更不用说我自己了。”

    江遇凉忽略我夸大其词的恫吓,弯嘴角一笑。“有个工作,你肯定能做。”她从梳妆镜前的凳子上起身,把我拽起来像抽陀螺似的转几个圈,验货般点点头,“条件还行,化化妆,换换穿衣风格,弄个发型应该没问题。”

    短短三天,我被江遇凉改造成一个让我妈连连倒抽冷气的人。

    她应该忍我忍了很久没大发雷霆,看到我这样,把指节扣得卡巴卡巴直响,怒气冲冲仿若要一拳砸碎我。

    我爸从书房出来,见这一剑拔弩张的态势,竟选择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你打扮成这副德行,要去哪,干什么,和谁,说!”

    我低头老实交代:“我明天想去面试。售楼员。”

    我妈一愣,放下拳头,脸上的愤怒震惊转瞬被迷惑不解所代替:“就是售楼小姐?你……我不正在给你找工作吗,面什么售楼小姐试?”

    “我想自己找份工作,自力更生,不想总依靠你们。”

    如果不是江遇凉直接向提出我心智不成熟,没有主见,做什么都依靠父母,心理承受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明显低于大众平均水平,我想,借我个巨型熊胆也不敢顶风作案。

    二老接下来又是一愣。

    我爸终于动了动,牵着我,引我进门。

    “可不是所有孩子都能从小到大享受父母的庇羿。不知道有多少人托我俩的关系给他们孩子找工作,这现成的机会你不要?”他问。

    我要!但,可能是我规矩太久了,我更想要一次释放自己的机会。

    “我就是想去试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长大了,离开你们的羽翼,我是不是能单独飞了。”长大,心灵上的长大,而不单是身体。

    我妈走过来:“你是不是嫌我们绑你绑的太紧?”

    门厅里鸦雀无声。

    我畏缩点头,辩解:“我知道你们可以给我安排到比售楼员更好更轻松的工作,但我……”

    “我看你是尝惯了甜头,不知道苦是什么滋味,当你真干上售楼小姐的时候就知道我给你找的工作有多好!”

    我妈语罢拂袖而去,接着只听“啪”地一声,门被重重摔上。

    *********

    面试很顺利,可能是因为有江遇凉的引荐,到头来我是没靠爸妈,但还是靠了朋友,妈妈自从那天扔给我几句威胁性的警示箴言,就再没搭理过我,后来我爸说她已经给我联系了个单位实习,虽然不是我本专业,但可以提供大量的空余时间,便于我继续复习国考。

    我对自己现在做的感到很迷茫,是对是错,还是会一错再错?!

    在岗培训一个星期左右后,我站在一排美女们的最末尾一个,接受销售部经理临检新员工的素质质素。

    我对领导一向报以敬畏态度,着实不擅谄媚,所以在同批员工都争相与领导混个脸熟时,我总躲在角落默默观摩讨好上司这件事中所蕴含的技巧。

    经理姓冯,是个貌似三十出头,实则年龄成谜,五官精巧、妆容精致、气场强大的女士,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从前至后地巡视过来。

    平时趾高气昂的冯经理在见到一班黑衣人马走进大厅时,变得卑躬屈膝,脸上荡开一朵阳光明媚的太阳花,碎步迎上前去。

    我比身边的付琳琳高1-2cm,可她今天也不知踩了几寸的高跟鞋,竟然反超我1-2cm,直接导致我站在新人队伍中的最末尾,更造成我第一个承接上司抛过来的目光。

    整个销售部,包括分部经理,地区代表,还有我这样的基层销售员通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站成三排等待上级检阅。

    几位领导轮番发言,共计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内容被翻来覆去地讲,其实主旨就一句话:在三天后要到来的房展会上,“越城”要大放异彩。

    我发现,听领导讲话,要学会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否则耳根会和踩着高跟鞋的脚后跟一样——麻痹长茧。

    房展会轰轰烈烈地举行。我瞄了一圈,越城的展厅是所有地产开发商中占地地盘最大的。所谓财大气粗,八成如此。

    公司不但把新城区“世代枫华”楼盘的开盘仪式搞到房展会上,还筹备了一系列的优惠、赠送活动吸引顾客。现场布置也相当花哨,五彩气球满蓬、鲜花拱门装点与其他展厅的隔断、超长红毯直接将顾客引领进正中央的展示区,如果我不是越城的销售员,肯定把这地方当成婚礼现场。

    我们新来的一干销售员被分别指派给几个成手,进行下一步实战演练,可我却像火炬一样在销售部的几位姐手中传递,先是被培训新人的头儿分给组长a姐,a姐把我分给小组长b姐,b姐得知我与她手下的江遇凉是旧识,又转手把我塞给江遇凉。

    等b姐走远了,我跟在江遇凉身后,才敢轻声说:“还是你好啊,肯收留我。”

    江遇凉看我笨手笨脚鼓捣半天胸牌也没戴上,顺手帮我一把。“唔,她们是变相帮了你啊,将来你就知道,跟着个熟人有多好,至少不会受委屈。”

    我伸伸舌头,心里和脸上都乐开花。不管江遇凉是不是我的贵人,但上次公务员考试除了磨炼一下我脆弱的身心,更幸运的是重遇了她,因为正是她的话促成我决意独立第一步,仿佛在那一刻,多年以来心里所有的压力以爆血管般的速度和强度冲然而出。

    9点展会正式开始,展厅里的人寥寥可数,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不知怎的,从正厅大门蜂拥而入一群手执纸板,统一身着紫色t恤的女孩子,那兴奋的表情跟打过鸡血没两样。

    我以为江遇凉那样古怪冷漠的人,对八卦必是兴致缺缺,其实不然,她正兴高采烈、精神焕发地和旁边的付琳琳讨论起为“世纪枫华”做代言的明星,即这群女孩子们的偶像。

    我一边趴墙角偷听,一边眼睛瞅着这些大概都不到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女孩们,心里为自己娱乐知识贫乏哀叹几声。

    女孩们还算规矩地听从保安指示,坐在位于越城展厅最里面为开盘仪式特地搭建的场地座位最后一排。

    从俩人的谈话内容得知,代言明星名叫文钧冶。

    曾经出演过a电视剧男二号,b电视剧男二号……唉,千年老二啊。

    c电影男三号,d舞台剧友情客串……唉唉,一年不如一年啊。

    emusicradio男主角……诶诶诶?人生转折了!

    f电视剧男二号……唉,又滑回来了。

    我正慨叹着,明星也是人,只要是人,人生就不见得一帆风顺,“世纪枫华”开盘场地内传来一阵骚动。除了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在展厅里坚守岗位,几乎所有参观展会的人都进去里面看热闹。

    好奇趋势下,我抻长脖子也想亲眼目睹一下所谓明星的风采,回去有机会好向柯艺显摆显摆。

    可明星面带一副把整张脸遮住大半的蛤蟆镜,外加后排一群粉丝高举着海报图版遮挡视线,我只能看见个大致轮廓,唉,这个样子,难道我要对柯艺说我看到的是只大蛤蟆吗?

    翘首以盼明星入座,等粉丝们都平静了,我再想方设法偷偷瞅瞅,没想到明星像被人点了丨穴道一样,面无表情,侧身头向后望着,僵直站在提前设好的座位里许久,也没落座,惹得粉丝的情绪更加狂热炽烈。

    这明星也太能摆谱了,好歹挥挥手,露出你那一排白牙,打个招呼先,忽视粉丝的满腔爱意是多么罪大恶极!普通人想要别人爱都来不及。

    我心里怨念,歪歪头,怪了,他也歪歪头。我脚下窜两步,他也动了动,粉丝群随之疯狂地“星移斗转”,唉,啥也看不到了。

    恰时,一路皇族派头的公司高层人马从正厅巡游过来,我和周围几个销售整理好仪装,仿佛被检阅的士兵站得笔直、目视前方。

    ****************

    快到十点,大概是开盘仪式快正式开始,越城的展厅如一朵成熟绽放的鲜花吸引一波*波蜜蜂蝴蝶翩然而至,男士西装革履,女士衣香鬓影,这回可算开了眼界,原来商家为了搞噱头、吸引眼球,可以把房展会临时变成舞会。

    几对顾客相继过来询问新楼盘的事宜,站岗的销售陆续忙开,我认真尾随江遇凉偷师,恨不得做个查缺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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