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希瑾并不是真的要去找苏希哲,事实上她昨夜回来后,还没有跟苏宅的人联系过。
她只是不想跟沈曼继续下去那个话题而已,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怎么能对别人讲清楚呢?更何况,情字何解是千百年来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的。自己不是情场圣手,更加解释不清楚。
曾经陈默陪她走遍了这个城市的几乎每一寸土地,那个时候两人感情尚好,总以为便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现在才知道,在一起时有过的一分幸福,分开后就会变成十分的痛苦。
就像两年后的现在,她重新站在这个城市,这个城市每个角落,仿佛都有着当年他和她的身影。可是只剩下她独自一个人,走着他们曾经走过的道路。
希瑾在路边漫无目的的走着,路过一家商店随意往里一看,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是见闺蜜,所以出门时并没有化妆。可是……也没有这么糟糕吧。
希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件大大的外套随意的套在身上,彻底的掩盖了希瑾原本比例还算协调的身体,一头中发随意的披着,满脸的苦色,整个……就像女鬼一样。
希瑾看着这么邋遢的自己,打定主意要去改头换面。幸亏她刚回来不久,若是这般样子被记者拍到,指不定会被写成什么样子。她虽然不在意,可是苏家有人在意,到时候再借机发挥,那她才真的算是哑巴吃黄连了。
她把附近的spa会所想了个遍,最终还是决定去两年前常去的那家,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并不习惯改变。
这座城市早上的交通并不拥挤,所以很快希瑾便到了这家叫做“魅力时光”的私人spa会所。说是spa会所,其实它提供包括美容、美发、美体在内的一系列服务,以前的希瑾最怕麻烦,所以对这家一站式服务的会所情有独钟。
陈默曾经陪着她来过几次,却无论如何不肯让她签字划账,那时她只是以为他不好意思,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此时重新踏入这家店,方知陈默那时的心情,一个男孩子,即使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接受女朋友付账的吧。尤其是陈默这样的人。希瑾在心里加上一句。
那时自己是真的不知道,陈默心里的高傲并不比自己少。她总是以为,在爱情面前,没有人会在意门第,没有人会在意家世,没有人会在意这顿饭到底是谁付的钱。等到自己知道的一切并不是这样时,所有的都晚了。是的,晚了。就像自己因为功课错过了心爱的演唱会,虽然以后还有很多场,可是毕竟不是最初自己喜欢的那一个。
希瑾笑笑,对早已迎上来的店员点头致意,说了自己的要求后便随店员往里走,本以为这个上午会消磨在spa会所里,给身心放一个大假,好去好好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谁知手机偏偏不识时务的响起,希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忍不住感叹看来真是不能撒谎。她无奈的接起,希哲充满笑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昨夜里才到的吧?吃饭了没?宋昭刚刚打电话来说今天到了,住在四季酒店。同来的还有几个朋友,你也很久没见过宋昭了,一起去见见吧?”
希瑾听到宋昭回来的消息也很高兴,宋昭是大哥的好朋友,小时候她没少跟在两人后面当小尾巴。她本想开口答应,却在开口时转了话头迟疑道:“只是我还在做头发呢”
“这样啊,那我直接去你那里接你好了,你在哪里?在魅力时光,嗯,好的。我马上过去”。
希瑾挂掉电话,心里还有难以言喻的忐忑,见到旧人会不会扯出无限的旧事呢?
希瑾默默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好像刚回过神来一样,对身后的店员道:“别的先不做了,先把我的头发收拾一下吧。我赶时间。”
店员不知道刚刚还一副悠然神色的苏小姐为何突然就变了脸色,一边赔笑一边马上请了希瑾一直用的那个造型师过来。
希瑾望着镜中的自己,内心却在不住的叹息:我想要自在两天,都不可以吗?
造型师也是她用惯了的那个,她离开本市已经两年,所以造型师一见她就惊喜道:“苏小姐回来了?很久没来了呢。”
希瑾虽然平时不太喜欢跟陌生人交谈,但是对于一个自己用了很久的人,还是有亲切感在的。但是她此刻心情并不是太好,所以也就淡淡的应了一声。
造型师一看希瑾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在为什么事烦心。也不再多话,一边为希瑾打理着头发,一边轻声询问她的意见。希瑾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反常,就时不时的侧头跟造型师说着什么。
没过多久,希瑾就从镜中看见远处走来的男子,那人起初环视着整个会所,似乎是在找人,当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他连奔带跑的就过来了。
希瑾看着自己大哥的样子,不知不觉也笑了起来。事实上,如果不是看着希瑾头上在大动干戈,希哲早就奔上去搂起她原地转圈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妹妹了。虽然他幻想的动作没有用上,但是他的嗓音已经响起来了,
“你这丫头真狠心,一出去就是两年,上次回来匆匆忙忙的打个照面就走了,真是的,这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说完好像怕妹妹生气一般,又急着说道:“本来昨天是想去接机来着,可是你知道的……”
“我知道,大哥忙,没关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希瑾截住话头,微笑着对希哲说。虽然是笑着,希哲总感觉那笑里充满了距离。
希哲看看四周别人注目的眼神也就没有再说下去,随手拍了拍希瑾的肩,示意她自己去休息区里等她。
希瑾看着自己大哥离开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不知道算是什么含义的笑。比起上次回来见到大哥的情景,这次算是好了很多了。
上次因为沈曼的事情她匆匆回来后,只是住在了沈曼家,连自己家都没有回。不是不想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那一场情殇让自己在极度愤怒和失望下选择了远走异乡,痛失爱人的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家人身上。她还记得大家在机场送她离开时,爸爸苏远廷的一番话:希瑾,我之所以不反对你出国留学,是因为我知道那件事对你的伤害,我们都没有料到会对你造成如此大的影响。但是不管怎样,你要记得,家永远是你最后的屏障,是你的避风港。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回答了什么呢?那个时候,自己沉浸在陈默离开的悲痛中,只是冷冷的回了父亲一句:“是吗?你曾经见到过,屏障有天会变成刺刀,毫不犹豫的刺向所谓的家人吗?”
这句话分量太重,以至于希哲当即变脸:“希瑾,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希瑾淡淡的笑道:“大哥,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请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说罢转身进入安检通道,再不回头。
是太年轻呵。希瑾苦笑,那个时候自己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固执的躲在自己的山洞里,不愿听不愿想,以至于最后生出了逃离的念头。
连自己都解释不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固执,那么自负呢?她用最决绝的方式把家人推向了对立面,以至于后来,她慢慢想清楚后,再听到爸爸愧疚的话语,明知道应该主动去化解这个结,可是犹豫了许久还是放弃开口。
所以她这次虽然人回来了,却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
希哲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望着坐在远处的妹妹。希瑾在国外两年,这次回来更加让人觉得陌生了,人也沉默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有多久没有见到她笑了呢?希哲默默的思考着,思考了一阵才发现这个问题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希瑾离开之后,这是第二次回来。第一次回来的时候自己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更别提笑了。就算是有笑,也是假的。
想到这里,希哲一阵儿心疼。他的妹妹,两年前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希瑾虽然在人前也是淡淡的,但是一旦回到自己的家里,她就又是那个充满了小女儿神态的希瑾,一颦一笑都带着撒娇耍赖,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子。他曾经见过那个样子的希瑾,顽皮的让自己都在吃醋,吃醋自己的妹妹为什么就不能也那样对待自己呢?
自己想要的不多,只是想好好疼爱自己的弟弟妹妹而已。可是连这些,仿佛都是奢望。
而自己的奢望,在希瑾误以为是自己逼走陈默之后,几乎成了绝望。
不过还好,她还愿意回来,只要肯回来,就没有解不开的心结。希哲叹口气,忽然发现自己对于妹妹来说,应该早就被划到“十恶不赦”的行列了吧。
先是为了一些原因拉她在人前做戏,后是和苏家人一起逼走了她爱的人。虽然件件事都事出有因,虽然他有心想解释清楚,可是希瑾对他将近十六年的疏离,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甚至都不知道,重新提起这些话题,到底是不是应该。
六
因为是见老朋友,苏希哲并没有吩咐司机,而是自己驱车和妹妹一起到了四季酒店。
路上,希哲一直问东问西,无外乎就是“在外面怎么样啊?”、“我看你瘦了不少,怎么搞的?”之类的和生活琐事有关的一些细小的问题。
希瑾看着自己哥哥这么唠叨的模样,忍不住的偷笑。希哲从后视镜里瞄到她在笑,疑惑的想,这是怎么了?于是转过头奇怪的问道:“你笑什么?”
希瑾指指前方,希哲又奇怪的扭回头,做妹妹的笑的更加厉害了,“大哥还没结婚,就唠叨成这样,要是结了婚还不……”
希哲这下算是彻底明白妹妹是在取笑自己,他一扭头,假装不满道:“哎哎哎,跟谁学的?都敢取笑起我来了?”
他本是玩笑之语,哪知一句话出口,希瑾瞬间僵住,开个玩笑都不可以吗?一定要把长幼摆的这么清晰吗?
大哥,果然早就和小时候不一样的啊。苏希瑾,你还在想些什么?还在希望在那么多年的人前做戏后,大哥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大哥吗?你不是早就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吗?那么,你还傻什么呢?
一念至此,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也淡了。她低下头,轻咬着嘴唇不再答话,希哲本以为希瑾会向小时候那样耍赖不承认,哪知半响也等不到她回答,他一边开车一边问:“怎么了,希瑾?”
希瑾闻声应道:“没,没什么。”
希哲一听妹妹这么回答,就知道肯定是有事,这个傻丫头。他微不可闻的叹口气,猛地一转方向盘,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希瑾不知道大哥为什么突然停车,以为他生气了,想开口询问,又怕大哥怒上加怒,正寻思间,希哲下了车,一把拉开后面的车门,深吸一口气道:“希瑾,妹妹,我有话要跟你说。”
从希瑾十二岁起,自己就没有再叫过“妹妹”,总是叫她的名字。现在这么叫,是想让希瑾知道,自己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他本想过几天再谈那些烦恼事,可是眼前希瑾的样子让他觉得他不能再多等一秒。妹妹一直在误会他,虽然她一直笑着,竭力想要表示和她和以前一样;虽然自己也努力的配合着,竭力也想表示自己和以前一样。可是有些东西,一旦横亘在那里,就是横亘在那里。他不能忍受自己和妹妹在私下里还彼此做戏,他们是亲人,他们的身体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他们不需要带上面具相对。希瑾,我只想告诉你这些。
他叫的那句“妹妹”,听在希瑾耳里,却是无尽的悲凉。
果然是生气了啊……希瑾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小时候,两人闹别扭的时候,先低头的那个一定是大哥,他总是在来讲和时一本正经的说“妹妹,我有话要说。”低头归低头,该讲的道理兄妹俩还是一定会讲明白。因为大多数时间,自己都是不占理的,以至于有段时间希瑾只要听到大哥说“妹妹,我有话要说“时都会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现在想来,都不敢相信自己小时候会是那样的喜欢任性胡闹,耍赖成性。可是也只有在小时候,才能够那样肆意做想做的事。她还没有长大,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希瑾抬头,虽然心里又凉又疼,她还是下了车,笑道:“好的。”
“砰”的一声希哲关上车门,却在转身那一刻愣住了。还好他反应快,两秒钟之后就伸出手来:“陈先生。”
分割==
陈默确实是今天才回到本市的,手边刚谈成了一个大项目,对方邀请自己来北江市参加月末的庆功晚宴,他本来是想要推掉的。这种场合,派一个高层代表出席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他偏偏就又看到了放在桌边的打开着的红色请柬,“謹詹於某年某月某日四季酒店,為長男希哲與唐詩小姐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筵,恭請闔第光臨……苏远朝謹訂,杨静娴鞠躬……”,为了显示对所邀之人的重视,每一份都是由苏远朝亲笔所写,再由杨静娴签上名字。这种格式的请柬收到的人并不多,一般只有苏家世交或者是苏氏企业商业合作上的老搭档才能收到。
陈默收到的时候,还微微的诧异了一下,按理说自己是晚辈,又是当年被苏家人“看不起”的人,怎么会有资格收到这种格式的柬帖呢?也许是柬帖太多,所以弄混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希哲有意为之。他发这份柬帖给陈默,一来是表示了最基本的礼貌,二来是因为同在商界,说不定以后苏氏也会和陈默所在的企业有业务往来;三来也有一些歉意在里面,当年因为各种原因,导致了希瑾与陈默恋人成陌路,希瑾黯然离开,很长时间都不快乐。
希哲每次想起这件事来,都觉得心痛。希瑾不快乐,做哥哥的自然也不会快乐。
陈默看着柬帖默默地出神,脑子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苏希瑾,那个喜欢笑的女孩儿。
自从两年前自己离开这里,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以前遇到和本市有关的商业合作案,他总是在谈的差不多的时候让别人接手,自己从来不在本市露面。
这次……既然苏希哲邀请了,那就回去看看吧。也许,希瑾也会回来呢。两年了,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成就,应该就不会嫌弃自己了吧。
陈默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拿起电话简短的跟秘书说明了自己的安排,得到确认后他关掉了电脑,决定好好给自己放一个假。
离开本市两年未归的陈默在踏上故土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回忆蜂拥而至,就像泉眼里的水一般,争相恐后的涌出来,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陈默也就不再勉强,任由记忆一点一点的全部复苏。所有的事情自己都记的如此清晰,那么希瑾,必定是也没有忘记吧?
陈默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街道,虽然离开了两年,可是这里依旧一切都没有变。他早上飞抵北江市后直接入住了四季酒店,洗掉疲惫的他本来是打算好好睡一觉。
可是当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独自呆在酒店哪怕只有一刻钟,这个城市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街道,都曾经有过他和希瑾的身影。这让他怎么能够睡得着?
陈默当年离开北江市,到达另一个城市的时候就迅速踏入了商界,他本就是心思缜密的人,如今更是早已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过去的一切,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当他踏入北江市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高估了自己,所有和希瑾有关的事情,哪怕再细小,都会搅乱他的心神。
就好比现在,他因为焦躁而独自来了以前常和希瑾一起去的咖啡厅,百无聊赖的坐了很久,在决定离开的时候,遇见了苏希瑾。
看见希瑾从车里出来的那一瞬间,陈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就在刚才,就在他们经常坐的那个位置,陈默还在思考究竟怎么样跟希瑾联系才会显得不唐突,如果她还在为两年前自己的不告而别生气怎么办?是要哄她还是要立刻解释清楚?或者干脆不解释?可是如果她已经不在意了怎么办?自己是应该立刻解释清楚,求得她的谅解吗?
陈默捏着手机,发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依然和希瑾联系在一起,离开两年,自己对她的感情还是一如往昔,那么她呢?咖啡厅里,哀怨的歌声响起,陈默忽然觉得很吵,吵到他无法正常思考。于是起身结了帐,决定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想想清楚。
下一秒钟,他朝思暮想的希瑾就这么出现了。
看着希瑾,陈默只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能正常呼吸的了。
苏小瑾,是我是我,你不要发愣了,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可惜,他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苏希哲淡淡一句“陈先生”打断了他的幻想,希瑾迅速恢复神态,伸出手来淡定的道:“陈先生,好久不见。”
这么陌生又礼貌的一句话,彻底冻住了陈默。分开两年第一次见面,你竟然可以如此淡然?那么我当初的离开,是不是刚好也给了你一个离开我的借口呢?
陈默扯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容的笑容,伸出手来道:“是的,苏小姐,好久不见。你……”
希瑾看着他的样子,打断他的话:“陈先生一个人来的?想必已经办完事了吧?我和兄长有事要谈,以后再见吧。”说完举步往咖啡厅走去,竟是没有回头看一眼。
苏希哲看着妹妹和陈默,两人都是反常的举动,不同的是,一个是急于开口解释,另一个却是尽力想要保持着镇定,这可真是,情字何解了。他不动声色的朝陈默微微颔首,跟着希瑾进了咖啡厅。
苏希瑾进了咖啡厅后就一直背对着外面,透过落地玻璃窗,陈默看到希瑾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身后,是苏希哲轻拍着她的肩膀,不知道在跟她说些什么。希瑾一直没有回头,找了一个背对着窗的位置坐下。
陈默独自在外面站着,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曾经属于他的背影。现在,竟然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希瑾一直背对着窗坐着,自然不知道陈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的心本来就乱着,现在陈默的出现更是把她的心搅得纷乱如麻。她虽然强自镇定,可是拿咖啡杯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希哲看着妹妹这个样子,心里不住的叫苦,这下好了,本想好好跟她说说自己的想法,先把兄妹俩这么多年的心结解开,然后再谈当年陈默的事情。哪知陈默半路杀了出来,看希瑾的样子,现在说什么她恐怕都听不进去吧?
虽然知道也许解释了也是徒劳,希哲还是试着叫了一声:“希瑾……”
这一声好像把希瑾从梦境中叫醒一般,她猛然抬头,放下咖啡杯,才惊觉手指上有淡淡的灼痛感,希哲拿起她的手,轻轻的吹了两口气,声音尽量温和的开口道:“妹妹,我有话要说。”
七
陈默离开咖啡厅,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曾经他和希瑾走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那个时候自己没有名车,没有金钱,没有响亮的名头,身边没有恭维的人,可是,那个时候,他有她。 现在,他在离开时就发誓要得到的一切,他都得到了。却是要失去了她吗?
陈默想起希瑾刚刚的反应,苦涩的笑着,原来,你早已经把我忘到一边了啊?
苏希瑾,你果然是个狠心的,说忘就忘吗?
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
谁让自己当年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
谁让自己当年认定了她是存了同样的心思,所以可以若无其事的度假去了呢?谁让自己当初不肯多留一天,等到她回来亲口质问她呢?
说到底……还是不自信啊。
遇上希瑾,他的人生彻底的转变了轨迹,他从来没有想过,他默默喜欢着她的时候,她也在默默的喜欢他。他不敢开口,怕失去了她;她也不敢开口,同样也是怕失去了他。开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视若珍宝,开始后两人长达五年的爱情,就这么,被你忘的一干二净吗?希瑾,我设想了千百种和你重见的场景,就是没有料到你会那么淡定的说一句“陈先生,好久不见。”
希瑾,你真的,已经丢了那段过去吗?或者,是因为苏希哲在?
仿佛溺水已久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陈默迅速的抓住这个念头,对,一定是的,一定是因为苏希哲在,所以她才装出那副样子来,一定是的。
当年那件事,伤的她远走异乡,这对于连“今天天气适合穿什么”都要问管家的苏家大小姐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忘了呢?完成自我安慰的陈默终于露出了笑容,希瑾只是在生气而已,生气自己一走了之,所以才那么冷淡。
只要找个机会解释清楚,只要那份计划成功,给了她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自己就可以证明,这两年来,他从来不曾忘记她。他一直把她好好的放在心里,就像以前那样。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他停下车,有一对学生模样的恋人正踩着斑马线过马路,高高大大的男生牵着女生的手,面上尽是得意之色,女生却微微低着头,面上隐着笑意。陈默想起了他第一次牵希瑾的手,虽然也是在过马路的时候,可是就没有这么浪漫了。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希瑾总是喜欢耍赖,她喜欢踩着斑马线慢腾腾的过马路,还理直气壮的说“踩在斑马线上车就不能撞我,再说红灯时间那么久,慢慢走啦。”
他第一次牵她手的那次,就是因为希瑾的理论出了意外。希瑾像往常一样慢腾腾的踩着斑马线过马路时,一辆车突然急速的飞驰过来,险些撞上她,自己当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抓起她的手就往对面跑,到达安全区域后惊魂未定的自己冲着希瑾发了一大通脾气,也是因为惊慌吧,陈默忘记了自己还一直攥着希瑾的手,那么用力,直到希瑾受不了了,等自己发完脾气才小声说:“陈小默,你捏疼我了。”
滴滴声响起,陈默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是绿灯了。
他打转方向盘,把车靠路边停下,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呢?被打断思路的陈默努力的想着,好像当时,自己的脸腾的就红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你……苏小瑾,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希瑾狡猾一笑,耍赖道:“你捏疼我了不算正经事?”
陈默本来就不是善于辩论的人,那时更是辩论不过满肚子歪理的希瑾,最后只好举了白旗,“好吧,是我的错。”
刚想放开她的手,希瑾却嘻嘻一笑,反手抓牢自己的手:“走啦走啦,笨死你了,一会儿要迟到了!电影开场了我可不陪你等下一场!”
面对讲歪理还理直气壮的希瑾,陈默只有认栽的份儿,搞清楚苏小瑾,是我被你硬拉来陪你看电影的!
那个时候,他和希瑾刚刚在一起不久。他是在读大三的时候遇到了读高二的希瑾,两人一见钟情,却是谁都没有说破。彼此在暗恋的煎熬中过了一年,陈默终于鼓起勇气告白,谁知希瑾也喜欢着自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高兴的简直要发疯了。那段日子真是幸福,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不是没有忧虑过,身为苏家宠儿的苏希瑾和工薪家庭的自己,旁人怎么看都不登对,他也忧心过这个问题,担心苏家不认可自己,哪知希瑾听了自己的担忧后第一次生了好大的气——她向来是不舍得对自己生气的,她曾经在自己问她时很认真的回答“陈小默,我知道你会迁就我,就算我再胡闹,你也会迁就我的。可是,我就是害怕,害怕你一怒之下转身离去,如果我把你气走了,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这句话,陈默记的特别清楚,当你明知道有一个人会最大限度的迁就时,还是会小心翼翼的保护这份感情,年少时,会认为这是怎样的一种美满的幸福啊。
现在才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才敏感不安。可是那次,就在自己说出担忧的那次,希瑾却是无征兆的突然发怒:“陈默,你什么意思?我和你在一起,难道会在乎别人怎么说吗?难道会因为别人的不喜欢就离开你吗?你这颗脑袋到底在想什么?我的事就是我的事,跟旁人没有关系,你要娶的是我,不是别人,以后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也是我,不是旁人!”
彼时陈默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连忙搂过她:“好好好,你别生气,我跟你赔不是还不行吗?是我错了,我说着玩儿的,以后我要娶的是你,不是旁人,你要嫁的也是我,不是旁人。”
希瑾发完火之后也立刻就后悔了,此时听陈默这么一说,心里更加委屈,索性把头埋在陈默胸口,闷闷的说道:“说好了你要相信我的,给我时间,我会跟爸爸妈妈商量的,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可以等,反正你是男孩子,等到三十岁也不怕,到时候我就二十七岁了,没有旁人可嫁,就只好嫁给你啦。”
希瑾到底是小孩儿心性,说着说着就脸红起来,陈默抱着她,就像抱着整个世界那样叫人安心,那时以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自己了,有一个人不离不弃的愿意和一无所有的你在一起,年少的自己哪能抵得住这种感动呢?
陈默想到这里,摇摇头,接下来的故事太过于惨痛,以至于他从来都不愿意去想。就在希瑾正式把自己介绍给苏家人之后,不过三天,三天内苏家人几乎挨个的找自己谈话,那时希瑾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在希哲的陪同下前往南方旅行。每日仍旧会发无数条短信告诉自己她的行踪,“陈小默,你有没有想我?大哥心情不好,我陪他出来散心,很快就回去噢,勿念。”
“陈小默,今天陪哥哥登山,简直要累死了,我们是搭索道下来的,我突然想如果我从索道想掉下去了该怎么办?你一定会哭的对不对?”
“陈小默,你睡了没有?本来说今天回去的,大哥突然来了兴致说要去海边,所以,我可能还需要几天才能回来噢?”
“陈小默,以后我们结婚后,也一起出来旅行好不好?游遍大好河山,嘻嘻”
“陈小默……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我爱你。”彼时,陈默正坐在咖啡店里,他望着那条““陈小默……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我爱你。”的短信,深呼一口气,对着对面的人说道:“我接受你的条件。和她分手。”
后来,自已一夕之间就离开了北江市,在苏家人的安排下到了南方的吉庆市,走的时候,他扔掉了电话卡,收起了和希瑾一起买的情侣手链,心里只有一句 “我再也不想见到苏希瑾”反复的响起。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可以走的如此决绝,当时听了对方的话,少年心性里的骄傲和自负全都被挑了起来,加之那时希瑾竟然跑出去和希哲一起旅行。自己生平第一次对她的行为感到生气,她明明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的,当时的自己,一遍遍对自己说着这句话,恰好那时希瑾发来短信说“陈小默……我就是想你了,我爱你。”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希瑾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发过短信,每次都是板上钉钉的话语,就算是商量的语气,也没有这样子过,在打了“陈小默”三个字之后竟然是一串省略号,分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却不知如何开口。
当时的陈默被愤怒失望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想到希瑾也许和他一样,同是不知情者。后来自己远赴吉庆市,冷静下来之后也曾想过希瑾也是不知情者,然而内心的骄傲一直在作祟,仿佛不能说服自己一般,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那般冰雪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一点儿破绽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知道,一直知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反抗,所以她假装不知道,把一切问题都丢给自己,日后提起,也是自己抛弃了她,并非她始乱终弃。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陈默都恨得想咬出血来,为什么!凭什么!每次坏人都是自己来做!她从来不懂自己的忧虑,从来不懂自己的想法,每次提起未来的时候,她总是漫不经心的说“有爸爸在,不用担心什么”,她从来不懂,从来不懂!
然而……短暂的愤怒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空洞和疼痛,午夜惊醒,脑子里都是她,都是她的样子,笑着样子,哭得样子,懒懒的样子。后来他在吉庆市遇到沈曼,那个希瑾最好的朋友,沈曼见到自己二话不说就甩了一巴掌上来,冷冷的对自己说:“要滚就滚远点,我还以为你会有勇气直接滚到国外一辈子不会来呢,原来是躲到了吉庆市,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去打扰希瑾,拜你所赐,希瑾一年前去了国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
听到希瑾离开的消息,自己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的酒会上生平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她那样的人,如果不是受了什么打击绝对不会离开家的,当初自己认定了她不知内情,原来,竟然是错怪她了吗?
陈默当时在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只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都是自己不好,当初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认定了她默许她的家人来羞辱他,来讽刺他,他坐在卫生间冰冷的地上,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为自己的莽撞,为自己可笑的自尊,为自己不肯听她解释的执拗,为自己亲手推开了自己心爱的女孩。
然而流再多的泪,怕是也换不回来她了。如果不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