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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姬穿过自己的指缝看他,定定的,不动眼眸,一直看到高敬宣的眼眸暖起来,玛姬举起杯子碰碰他的杯沿:“喝酒。”

    高敬宣却一把攥住她的腕:“你已经醉了。”

    玛姬说:“我想喝。”

    高敬宣的手就盖在她的杯子上,玛姬不言不语,起身,去吧台要了吸管,穿过他的指缝,艰难地吸,高敬宣慢慢笑了。高敬宣腕上有华贵逼人的劳力士男表,以及衬衣袖口的末端,细密的针脚穿过,在酒吧里混迹,已让玛姬懂了怎样通过男人握杯的手指以及腕部的细节判断他的身世,这些小小的细节,从没欺骗过玛姬。地位和金钱都是不错的东西,前者封锁男人场面上的卑微,后者张扬魅力。

    一个与白粥青菜为伍的男人,没有绅士的能力或者资本。

    高敬宣另一只手捏住了玛姬的吸管,定定看着她:“不喝了。”

    在这个男人温暖的霸道里,玛姬渐渐绵软下去。

    被高敬宣背到车上时,玛姬内心清醒无比,只是意识指挥不动身体,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要带她去哪里,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高敬宣把玛姬背到酒店房间,轻轻放到床上,用热水给她擦脸,玛姬张着眼睛看他,一动不动地看,在他温暖柔和的指下,眼泪不停地滚下来,她离开温暖已经很久很久了,以至于成了她的诱惑。高敬宣不停地给她擦泪却是不语,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父亲,玛姬从小羡慕的、别人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没有一丝恐惧感,甚至渴望蜷缩在他的怀里。

    高敬宣静静注视她,酒精让她的颊,有浅淡的绯红,若慢慢扩散的水韵。

    高敬宣脸上有一种迷醉的心疼,一波波扩散,手抚摩过玛姬的皮肤,玛姬多想,让他的手指像细密无痕的针,慢慢缝上秘密开裂在心里的伤口。

    竟然,就安宁地睡去了,高敬宣没碰她的身体。

    十四

    早晨,玛姬睁开眼,高敬宣在冲麦片,满屋子香气迷人。

    尽管玛姬早已习惯早晨醒来看见身边的男人,但她知道,男人不喜欢醒在身边的女子满眼千帆阅尽的淡漠,玛姬懂得掩饰,在他身上掠过一眼,飞快移开,两根食指拧来拧去。

    “你醉了。”

    “谢谢哦。”玛姬声音细小如婴。

    “一夜,你睡得像婴儿。”

    玛姬的手指拧得有点红了,这一次,她想用它们,不动声色抓住这个在五星级酒店睡眠的男人。

    玛姬始终懂得该怎样内敛自己,不声不响,静静如无人存在,她的小心,让人心疼的,像是过往的生活里,她习惯了这样藏匿声息。

    高敬宣端过麦片,玛姬接过去,慢慢地吸,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间湿润起来。

    泪落进碗里,找不到语言的出口。

    十五

    高敬宣从青岛来的,在北京开定货会的,因为玛姬,他又逗留了四天,四天时间,高敬宣带玛姬逛遍了北京的商业名店,买给玛姬的东西,占据了整整一张床。

    只有过马路时,高敬宣才自然地拉起玛姬的手,穿过马路后自然放弃。被他攥在掌心里,玛姬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暖,从没有人对她表达这样奢侈的好,即使有,也未必这样心无旁羁地疼她,何况一夜之前,他们还素不相识。

    第三个晚上,玛姬从卫生间出来,身上裹了香软的浴巾,在高敬宣宁静的注视里,静静地松开手指,它们,缓缓地滑下来,暧昧的光线里,她像出水的婴儿。

    高敬宣静静地看,抽烟,不动,末了,他提起浴巾,裹回她身上,玛姬望着他,眼泪晶莹滴下来,落在粉色的脚趾上:“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好?”

    高敬宣只说了一句话:“如果必须有人对你好,或许那个人就是我。”

    玛姬就哭了,一直在哭,高敬宣抽烟,慢慢地,告诉玛姬,他已经失掉了爱她的权利,他有一个除了就一无所有的太太,离开他,她会死的。

    玛姬不在乎,一种近乎崇拜的爱,疯狂地生长在玛姬的心里,他霸道、他温暖,他有她想拥有的一切。

    是她要爱的,是她要给的,高敬宣更像一个成全了她所有渴望的圣人。

    很久很久以后,玛姬才明白,高敬宣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有足够的理由推卸掉责任。

    送走高敬宣,玛姬在一个袋子里发现了大叠的现金和一封寥寥几语的信:玛姬,别再去酒吧唱歌了。

    十六

    玛姬不再踏进酒吧一步,除却学业,等待高敬宣每月一次来看她,是她唯一的幸福。

    为了高敬宣,玛姬在校外租了房子,辅导员习惯了她每月都要请假,理由:各种各样的病。心照不宣的,这不是什么秘密。

    臣服感最容易让女人产生爱情,那阵子她像着了迷,疯狂地想靠近高敬宣,哪怕靠近了只是轻轻触摸一下,触摸到了,就想拥有片刻,片刻之后,就想拥有一生。她要用痴情的等待一点点抓过高敬宣的心,一直一直到,娶她。

    那时玛姬明白了人的贪婪,无论物欲或者感情。

    最后半年里,高敬宣每次北上北京,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玛姬所有温柔的背后,都伸着长长的手,至于索要的是什么,他这样一个阅人无数的锐利男子怎会不懂?

    十七

    持续到毕业,高敬宣可以有万般的好,但惟独不说爱,高敬宣固执地要求玛姬留京,甚至,替她寻好了接收公司。

    玛姬不肯,为此高敬宣跑到北京,与玛姬进行了长达一个礼拜的谈判。

    到最后,玛姬已是只哭不说话,把所有的东西打进包里,高敬宣索然离开,对跟在身后的玛姬不睬不问。

    望着高敬宣愤然的背影,玛姬忽然忽然明白了太多的事情,高敬宣这个周全的男人,不肯让她回青岛自然有他的道理,在熟悉的环境里,婚外情,像纸包不住的火焰,会把他惯于保持的完美形象破坏掉的。

    玛姬不过是一味饭后甜点,他想起时,一个小时的班机就可抵达,顺手抓来,玛姬留在北京,一切都将完美得天衣无缝。

    高敬宣去了机场,而玛姬,拖着支离破碎的心,去了火车站。

    十八

    离开青岛已是四年的光阴,站在略显陌生的街上,玛姬感觉自己是被贪婪的孩子吃完糖果后丢下的狼籍空盒子。

    回到青岛的玛姬,第一件事是找房子,仲家洼让玛姬的自尊受尽了屈辱,从走出仲家洼的那刻起,她已在心里发过誓,这一辈子,永远的,不踏进这块低洼的贫贱之地。然后,玛姬在派出所静坐四天,争取了彻底改名字的权利,从此,那个马小梅和仲家洼一同消失在这个繁华的都市,她是全新的玛姬。

    到一家贸易公司上班时,玛姬曾想彻底丢掉高敬宣,忘记他就像忘记仲家洼。

    当某个晚上,玛姬打开电视,看见高敬宣对着镜头,依旧的温暖平和,他锐利的眼神像尖利的刀子,穿过屏幕,扎中她试图隐藏起来的疼。

    玛姬看得泪流满面。

    她不能忘记这个给过她三年温暖的男子,在他的掌心里,暖暖的纵容里,是她多年一直想要的想要的生活。

    玛姬抓起电话,高敬宣迟疑,最终还是来了,世上哪个男子能够抵挡艳遇的诱惑?

    十九

    为表示自己不是爱高敬宣的钱,玛姬不花高敬宣一分钱,朝九暮五地拥挤公交车,对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泪流满面,她不想被高敬宣看作为钱而爱的轻贱女子,即使是,也要掩饰得不露痕迹。

    穿过她风情万般的明媚,高敬宣已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节节进逼,渐渐,去的稀疏,而彼时的他,已是玛姬唯一的稻草,于爱于生活,青春有几个四年可以无辜放弃?

    电话一路追进高敬宣的公司手机,甚至家里,高敬宣狼狈不堪。

    当玛姬把一张早孕化验单递到高敬宣手里时,高敬宣捏着它,慢慢地看,然后看玛姬一脸的期望,缓慢而决绝地说:“玛姬,打掉他。”

    玛姬的泪,刷拉砸下来。

    高敬宣没再看她,从包里抽出一叠钞票压在茶几上,起身,在门口,他再一次,决绝地:“玛姬,你必须打掉。”

    高敬宣再没来过,打过电话去,被告知:“高总全家去欧洲旅行了。”

    二十

    我陪玛姬去医院,在医院门口,玛姬说:“你不要进去,很多人认识你。”

    我说:“无所谓。”

    玛姬站在阳光下,脸上有点浮肿的苍白,这几天,她总在哭,无声无息地流泪。“你若进去,我就不进去了,让你来只是不想让自己感觉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

    我明白玛姬的善意,身体的或者心灵的,是她的伤,不说也罢。

    我站在飘着来苏水味道的医院院子里等玛姬。

    她虚弱着出来,苍白的寸轻轻颤动一下,伏在我肩上哭了:“嘉跖,这场疼是我故意的,我没吃避孕药。”

    “玛姬,忘了吧。”我叫车,扶她进去,玛姬气息轻微对司机说了一条路的名字。

    我把肩递给玛姬,她的手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串钥匙给我。

    二十一

    打开门,却怔住了,客厅里坐着是高敬宣,做访谈时,我们配合默契,一个知识型的靠智慧赢得财富的男人,这样的情景下再一次会面,是两个人的尴尬。

    毕竟大家都在场面上厮混的人,短暂的僵持或者尴尬,轻易间被渡过去。他伸出手说:“嘉先生。”

    我也面扬微笑说高先生。内心却是寒冷而坚硬,如果可以,我想放弃所谓的男人的教养,狠狠地,把他打翻在地。

    男人的虚荣最终还是让我保持了外强中干的微笑,我们都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把风度一扫在地的男子。

    玛姬冷着脸,而她冷漠的眼神背后,已浮起了浅浅的温柔,晶莹的泪花,卖掉了她内心的虚弱。

    玛姬从我肩上抽走身体,径直进卧室,丢下我和高敬宣,以表面的冷静,尴尬在客厅,其实我是懂的,径直走进卧室的玛姬,彼时,她宁肯要高敬宣没有温度的眼神,亦不要我温暖的怀抱。

    高敬宣不停地搓着双手,眼神像疲惫飞翔的蝴蝶,找不到地方落脚。

    真的想问,高敬宣你爱玛姬么?

    尴尬的缄默里,他顺手打开电视,话就僵在嗓子里,上次访谈,除去谈经济,高敬宣曾他过对婚姻的看法,他说起妻子时的感动,我曾经暗暗给他的妻子下了定论,在我见过的所谓成功男人中,她是最幸福的女人,因高敬宣曾说:要把婚姻当作事业来经营,白头偕老是一种成就感。

    而眼前的和过去的高敬宣,两相真实,在屏幕上是表演给别人看的,而现在,是活给自己的爽朗。

    爱情是一种太个人化的东西,别人的说,只是一些无谓的花絮。所以,除却缄默,我只能缄默。

    我说:“她很虚弱,你陪陪她吧。”起身告辞,高敬宣也起身:“我公司还有点事。”随手在茶几上放一个袋子,启口处,露出金钱的尾巴,我们一前一后下楼。

    在楼下,我说:“高先生,请你上去陪陪她。”

    高敬宣看了我一眼,淡淡的无奈之后继续往前走,我说:“高敬宣,请你上去陪陪她!”

    他没有停下,我追过去,拳头落在他脸上,他趔趄着抹了一下鼻血,说:“我不能。”他走了。对于他,这次来看玛姬,不过是了结一场欢情的符号,与良心有关,无关爱或不爱。他这样的男子,懂得在必须时该怎样收场到利落,以不伤到自己。

    玛姬绝望的哭泣飞扬在楼道里。

    纠缠在我梦里的马小梅已是物是人非的荒凉。

    二十二

    玛姬常来找我,眼里是无边无际的寂寞,大多失恋的女子都有的表情,那时,我明白了玛姬,不是天使,只是一朵开在凡俗尘世的花朵,略微妖娆就是了。

    而我,还是忍不住想起她,忍不住泛起细微的痛楚,疼到想流泪时,我给玛姬打电话,不语,聆听她的呼吸,每一次长长的沉默之后,玛姬便说:“高敬宣,我知道是你。”或者“高敬宣,我不逼你离婚,我已是如此委屈自己,难道还不可以?”然后是低低的哭泣。

    心便黯然得更是零落,默默扣掉电话。就此笃定,高敬宣已是电话都不肯给她打的,要把绝情演绎到彻底。

    见面时,关于高敬宣,她不再提,就像她极力想埋葬的过去。尔后,她讲一些事,稀稀落落,塞在五年的光阴,它们都显得单薄而无足轻重。

    我始终没有对玛姬说,那些沉默的电话,是我打的,玛姬茫然的眼里,时常闪过一丝希冀,我不忍心抹掉。

    那是等待幸福的眼神,我曾经有过,尽管已是绝望得了无痕迹。

    二十三

    一个艳阳高照的周末,我和玛姬去海洋娱乐城滑水,我们在休闲区等滑水车过来,滑水区传来尖利而兴奋的尖叫,高敬宣一家三口,在水车上,俯冲而下,水花纷纷后退,画面温暖而快乐。

    玛姬直直盯在这个让她身心俱焚的画面。我说玛姬。她不理我。

    玛姬站起来,径直走过去,我拽她,拽不住。

    高敬宣看着玛姬的样子,惊呆,尴尬,恐慌,像预知地震来临却无力逃脱的小动物。

    玛姬莞尔:“高先生,不认识了?”

    高敬宣说:“哦哦,玛姬小姐……”

    玛姬爽朗地笑笑,说:“轮到我们了,遇见你很高兴,不要再给我打莫名其妙的无言电话,我笨着呢,参不透。”玛姬拽我上滑水车,高敬宣喃喃道:“莫名其妙。”

    玛姬丢下一声干干的冷笑。

    滑水车俯冲而下,玛姬说:“嘉跖,抱紧我。”

    滑水车停下时,艳阳高照下,玛姬的脸已是不露痕迹。

    我们在滑水区一侧休闲厅,玛姬拽下一瓣玫瑰,捻在指间,湿润的红色,在指间弥漫开来:“嘉跖,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藏了一个让自己流泪的名字?”

    我说不出话,玛姬不知道,那个让我想起来就想流泪的名字就是马小梅。

    “高敬宣就是让我想起来就想流泪的三个字,繁华一梦般的四年,我曾以为会延续一辈子。”

    我说知道,我曾经以为,高敬宣那般家世雄厚的男子,不过是玛姬选中的跳板,在她的指间拨动一下,把她渡到另一个彼岸。玛姬错就错在选择跳板时带上了爱情。

    二十四

    玛姬逐渐喜欢把所有的故事讲给我听,慢条斯理地讲,像一个苍老的妇人,心里装满了岁月的石子,它们塞得她心疼,许多次,她像清理库存一样喃喃地讲给黑夜听,讲完了,她才发现心更疼,所有的自语,不过是把疼痛重新温习了一下而已。

    我不想听玛姬讲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这些年,我已经模糊地知道一些关于爱情的事,只有不曾想过要爱的人,才被允许肆无忌惮地倾听隐私。

    理想的爱情是一张洁白的纸和一支铅笔。

    没有一支铅笔愿意写在一张已是字迹凌乱的纸上,而玛姬,彻底张开自己,让我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迹,或许,是另一种不动声色的拒绝。

    一次,我小心问她:“玛姬,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玛姬瞅着我,浅笑莞尔:“我曾经以为自己爱你,后来想,其实不是,那不过是我拼命想挣脱仲家洼的一种错误幻觉,我喜欢的其实是你家的房子。”

    我无话可说。

    二十五

    一天,玛姬笑微微对我说:“嘉跖,所有前尘后事,我全部丢弃,好好开始。”

    一瞬间,她跳起来,把靠枕扔进我怀里:“想吃什么,今天我给你做。”

    我想不出,玛姬拉开冰箱,翻啊找啊,拿出一堆东西,她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好看极了,热气腾腾里,她专心致志的脸上有贤淑的温柔,像极了一个旋转在温馨家庭里的小女子。

    站在玛姬身后,看她的指,灵巧地切水果,弄沙拉酱,颈上,有惑人的白皙细腻,轻轻的,我环拥过去:“玛姬。”

    玛姬拍拍我的手,继续搅拌沙拉,热气弥漫的厨房里,心一点点暖起来,我说玛姬。她还是不语,被热气围融着我的手上,落了一滴水。

    玛姬哭了。

    那天,玛姬坐在地板上,我端着盘子,喂她吃东西,她一边吃一边落泪,不说话,只是落泪。

    她在我怀里,窒息般的哭泣,一点点地让我害怕,恐慌着,她身体里的水分会汹涌地流完,那一刻我抚摩着她冰凉而软弱的脊背,害怕她会这样哭泣着死掉。

    她哭泣着睡着了,像赖觉的孩子,脸上挂着泪珠,鼻息微微起伏,我用手指挑下一颗泪珠,像黑夜里挂在指上的钻石。她的嘴角轻轻扬上去,粉色的豆蔻,花瓣样开在白皙的脚趾上。

    环抱着玛姬,我慢慢合上眼睛,这样真好。

    二十六

    玛姬受伤的心很快复原,一天天地改变了原来的样子,她隆胸了,腰身显得更是婀娜,摇曳在男人面前,像极了充满诱惑的罂粟花,常在录制室外坐了,婉约的样子,淡妆优雅。

    一度,我以为这样的依恋是喜欢或者爱的一种表达方式,事实却是我错得彻底。

    出了录制室,我径直奔向玛姬,而玛姬的眼神不在我身上,若是访谈对象是青年才俊,玛姬的眼会逃开我,眼波浩淼一路追过去,每当他们眼神游离时玛姬会适当地介绍自己:“我是嘉跖的同学。”

    那只小巧的坤包装下了越来越多的本市商业巨头的名片,我能够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终是逐渐明白了玛姬,来我这里,言顺名正地结识他们才是玛姬的初衷,这是一个比任何场合都不会让人看轻的相识。

    偶尔,玛姬还会来,樱红的唇上,有若隐若现的酒味,很是正宗很是地道的名酒。

    那样迷醉的气息,像尖利的刀子,一次次刺向我的脆弱。玛姬斜斜地浩淼着眼波,浅笑说:“你不必指责我,我要找到新的爱情疗养旧伤,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她从不在乎我是不是会心疼或者看轻,在她的心里,以后的生活,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她在最脆弱时刻需要就可以抓来的拐杖而已。

    二十七

    在玛姬眼里,贫寒的爱情更不值得相信,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握着一元钱进了超市,除却果腹,没有挑选口味的余地。而握了银行金卡的人就是截然的不同。

    这就是玛姬的爱情真理,我想想,也是。

    所以,玛姬的薪水,几乎全部被用来购买品牌时装香水或化妆品,用玛姬的话说,现代灰姑娘,要自己准备好水晶鞋子。

    玛姬走在街上时,常常突兀间就蹦出一句话:“我终要抓一个真正的钻石品质的男人,嘉跖,你猜若是高敬宣见了会是什么表情?”

    我说:“不知道。”

    玛姬哈哈笑,很短的日子,玛姬已把怎样风情而放肆的笑张扬得彻底:“他会傻了。”

    我想起玛姬告诉过我,她常常感觉内心深处奔跑着一只欲望的猫咪,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探出轻柔的脚步。只所以这样说,玛姬是想用跟高敬宣赌气而掩饰自己给我看而已,事实是,即使没有高敬宣,她还会遇到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李敬宣或者张敬宣……即便生活中没有他们,她依旧会如此。

    笃定的华贵,是她追逐的梦寐。

    那次,玛姬窝在我家的沙发里,伤感地望着我:“嘉跖,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我嫁给了我想要的男人,其二是我死了,没有第三种可能留给我这样的女人。”

    说着,眼里闪烁着单纯的无助,像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她最后一次离开我家,有一点无奈的凄凉,以及浅淡的期望。

    我知道自己,仅仅属于玛姬归类为绝没有可能的第三种,对玛姬,我只能想想而已,知道自己除了在电视上混了个脸儿熟,一无所有,玛姬对于我,只是一个遥远的绰约而美丽的花瓶,只能看不能碰,碰了我就会伤着自己,我的心不够坚硬,跟玛姬是太大的不同,所以玛姬总在嘲笑我,算不上落拓的男人,毕恭毕敬地生活着,最大的出息,不过专题部的主任,还要自己掏大部分钱才能住上广播电视局分下来的福利房,没有挑选的余地,一百左右平就是我的奋斗宿命而已。

    玛姬掏出一串钥匙,扔在桌上,响得伶仃清脆:“嘉跖,要是很多日子没见我了,就去我房子看看。”

    不容我拒绝,玛姬拎起包走了,婀娜的身影,在月光下拖着长长的疲惫。

    果然,很久就不见了玛姬。只是偶尔来个电话,常常是叫一声嘉跖,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默。我说:“你好吗?”她笑。

    一想到她在为了某种生活而承受生活磨砺,我的心就疼。

    夜里,我会突兀地打车找过去,旋开门,我在客厅站立片刻,走人,从不进卧室,即使玛姬在,我只重重咳一声,玛姬便飘然而出,笑盈盈地依在门上,望着那扇丨乳丨白的门,我的心就会浮上痛疼的画面。此刻的玛姬只是依在门上的符号,而门内隐藏了太多阴暗纠葛的故事,飘荡着玛姬的欲望。

    二十八

    我和玛姬常崴在沙发里聊天,她蜷得像只疲惫的猫,慵懒迷人。

    我们在客厅里看手相,算命,玛姬常常捏着我的掌笑:“你将来的太太是个凤眼美人。”

    我说:“玛姬,你是凤眼。”

    玛姬就扔了我的掌,一声不响按电视频道。许久,玛姬淡笑说:“你适合用来恋爱,不适合用来结婚。”

    我想了想就把为什么我不适合结婚咽回去了,我的生活虽不至于贫贱,玛姬要的华贵,笃定这辈子我不能有。

    那个冬天,玛姬和我若即若离的亲昵,像爱情,却又疏离,像各怀了心思等待天亮的孩子,我恍惚消瘦得厉害,玛姬哭泣着睡在怀里的样子总是不经意间冒出来,闪在黑夜里。像极了一道爱情蛊药。

    真的真的我爱玛姬,可以放弃她所有前尘后世的故事去爱玛姬。

    这种游离在爱情边缘的状态,折磨着我。我想告诉一次次滑行在沼泽边缘的玛姬,我爱她,如果可以,会给她安好宁静的生活。

    二十九

    设计过无数的求爱开场白,又无数次被自己推翻,或许,在她听来有些可笑。一直想到呈空白的疼痛状,玛姬却来了,微微裸露的肩,象牙般的色泽,樱唇轻启,淡淡的葡萄酒味在飘。玛姬张来双臂说:“嘉跖扶我一下。”

    我扶着她,走近沙发,她把自己一下子扔进沙发里。栗色的头发,散了一肩,我看着她,说:“玛姬,喝水吗?”

    “好啊。”玛姬撕下假睫毛,扔在一边。

    喝光一杯橘子汁后,玛姬显得清醒了点,双手抱在自己肩上,望着我,突兀地说:“你抱抱我。”

    我拥抱她,不问她话,知道问了她也不答。

    玛姬的手,柔软冰凉,探进我的衬衣里,我惊悸了一下,说,“玛姬”。

    玛姬闭着眼睛,不语,脸上有痴迷的样子,我说,“玛姬”。

    她依旧不语,手指走在我身上,皮肤快速地点燃起温度。

    玛姬窝在我的肩胛处,合拢的睫毛之间一片湿淋淋的。她的指,打开了衣服上的扣子。

    然后,就恍惚了……

    玛姬一直闭着眼睛,像迷路的孩子,双手固执地抓牢我的身体,如同溺在水里,而我,恰巧是她遭遇的一根稻草。

    衣服凌乱地丢在地上,玛姬身上,唯一的不属于身体的是一粒细若无物的链子坠着的玉佩,小小的,晶莹剔透在她象牙色的皮肤上,宛如一滴泪珠。

    玛姬看着我笑,一直笑,然后坐起来,拉开帘子,窗外的月光,呼啦一下闯进来,玛姬回来,坐在床沿上,轻轻地唱歌,悠扬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不说话,一直在轻轻地唱,我想,她所有会常的歌,在那个晚上,她都唱尽了。

    轻柔的歌声,飘在凄清的夜里,一点点升腾起凄凉的味道。

    从月光转换到晨曦,玛姬穿上衣服,看我,不语,笑,忽然说:“嘉跖,一直不明白,遇到难事为什么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你。”

    我希冀着看她,她扣上最后一粒纽扣:“跟你在一起总感觉踏实。”

    我说:“玛姬……”玛姬伸过手,合在我嘴巴上:“不要说什么。”

    玛姬走了,像逃开游戏陷阱的孩子,娴熟而轻快地离去。

    我趴在窗子上看她,她仰着头往上看,忽然大声喊:“嘉跖,其实我真的爱过你!”

    她扬手丢过来一个飞吻,顺着手指,一滴剔透的液体滑着弧线,落下。

    我的泪,摇晃着崩落,心却晴空万里。

    三十

    情人节的夜里,我抱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像抱了未来,我想跟玛姬求婚的,即使被拒绝,也要让心死得彻底。

    很多种可能回旋在心里。

    轻轻旋开门,我把玫瑰藏在身后,小几上的灯光暧昧,花瓶里有四散下垂的紫藤花。

    玛姬在的,卧室的门,紧紧闭着,连光线可以穿过的缝隙都不曾有。

    而玛姬的喘息,却渐渐弥漫而出,以及悠扬的尖叫。

    门的那边,是玛姬的另一个世界,对我封闭。

    我慢慢坐下来,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眼泪落下来。

    香烟燃到指上,尖利的灼疼,像玛姬尖利而虚假的幸福叫声。

    烟蒂猩红,我缓缓把它按在掌心里,缓缓合拢上手,尖利的疼,传遍了身体。

    把紫藤花拿下来插上玫瑰,这个夜,这个男人应该送玛姬玫瑰。

    游荡在情人节的街上,所有的人都在幸福着,而我只能大喊一声玛姬,眼泪肆意流淌在黑暗的夜里。

    那夜,我睡得像昏迷。

    电话响了时,我听见玛姬的气息,穿梭在晨曦里。两相无语。

    玛姬说:“嘉跖,我恋爱了。”

    我说哦。她一句话把所有为什么都诠释清楚。

    “希望你不会介意。”

    我说不会的。时光滴答滴答地走过去,玛姬扣了。

    三十一

    玛姬的这次爱情,原是我曾也参与过的,只是未曾在意就是了。

    周末,玛姬拽我一起逛街,在中山路商业街,玛姬忽然停住,橱窗里最新款的迪路坤包,这个牌子来自意大利,一只包的标价,抵得上玛姬半年薪水。

    玛姬的眼里浮上浅浅的泪光,玛姬就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及的诱惑一旦出现,便是泪水涟涟。

    玛姬渴望的奇迹就在这时出现。

    三十二

    汤鉴透穿橱窗看见了泪水涟涟的玛姬,一张妩媚的泪脸镶嵌在橱窗里,与软牛皮小包相互辉映,最具有惑人感的广告画面就此诞生,就有了玛姬想要的开始。

    于是,请玛姬做了电视广告模特,酬劳就是那款坤包,玛姬要的,不止如此。

    汤鉴跟玛姬打招呼时,玛姬并没太大的热情用矜持表示,她以为汤鉴不过是一干瘦的广告公司创意人而已。

    当汤鉴的名片递过来时,玛姬用食指和中指捏了,慢慢看,然后,暖而柔的笑,就把矜持给荡涤了。远在意大利的迪路箱包公司,居然,汤鉴是董事长。

    坐在一家叫枫的酒吧里聊天,玛姬红唇樱口,优雅地噙了酒,每一根手指在酒杯上的落点都讲究到了极至,指着我笑吟吟说:“我同学嘉跖,在电视台工作。”

    再一次,我看见了奔跑在玛姬心里的猫咪,探出了柔软细密的脚。

    汤鉴望着她笑,一些意味明白在彼此的眼眸里。

    汤鉴无名指上,一枚隐忍的戒指,寒光四射。

    这样的场景刺疼了我,恰好电视台的同事来电话,很合适的出逃借口。

    三十三

    后来,电视屏幕上频频闪现玛姬的一张泪脸,妩媚,以及眼睛隐隐的欢喜,我知道,她定然已是得手。只是这次,不知她能不能,让汤鉴这个消瘦的男人,从一场婚姻走进另一场婚姻。

    很久没见她了,偶尔来个电话,笑声都是晴空万里的朗然,她说:汤鉴给我租了最好的房子。就表明了所有的进程。

    三十四

    几天后,汤鉴给我电话:“嘉跖,我们谈谈吧。”

    我说好,这个男人找我究竟要谈什么?或许,是一个陷于爱情中的男人的狭隘警告而已,他能这样,只能证明他并不了解玛姬,即使我与玛姬彼此相爱又如何?我永远不会是她的选择,在她,爱或不爱都不重要,她要的,是向往中的一种生活方式,对于汤鉴,这应该算不上难事,他有意大利的迪路箱包公司。

    广电局楼下的茶楼,汤鉴早早等在那里了,一支香烟在指间变了样子。

    我过去,笑:“来得这么快?”

    汤鉴看着我,食指和拇指掐着香烟:“打电话时,我就在了。”

    我们无话可说,我一直瞪着他看,点上香烟,慢慢地抽,我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只有玛姬,而他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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