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黎秉承的车上,想起来时的路。原来旅程和归途的距离,就是没有距离。
车子缓缓驶进榕树里,越过镇子口那棵老榕树的时候,被它繁茂而又巨大的树冠投射下一大片阴影,同时车内也洒满了凌乱细碎的光斑。
一段路程之后我下了车,黎秉承和宁则钰跟在我的身后,也不催我,笑着等我开门。
“回来啦?正好,赶上饭点了。”林宜然端着俩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平常样子的打扮,神色如常。越过我身边时,她拿手肘碰了碰我:“愣着干嘛呀,不知道搭把手啊。”
我鼻子一酸,扑上去抱住她就嚎。
她愣了一会,然后把菜盘子递给宁则钰他们,伸手环住我说:“我做了饭,烧鸡烧鹅是没有,但青菜萝卜豆腐汤管够。你能回来吃,我很高兴。”
我又想哭又想笑,埋头在她胸前蹭了两下,结果遭来她一个爆栗:“鼻涕!鼻涕啊你的鼻涕!”
饭后,几个人围在餐桌边聊天,我一看没我什么事,就自行跑去一边和程锦煲电话粥。正聊着呢,忽然有人提到了回学校的事,然后就听宁则钰说:“教学资源的话,藤滨一中是比镇里的高中好,但也随星星喜欢了。”然后几个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被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喊了一句“你们想干嘛”,但立即反应过来,匆匆挂了电话说:“学校的话还是这边的比较好,但是七月初的比赛……妈,小妈,我想去参加。”
林宜然正想说什么,黎秉承沉着声音道:“其实这事我也有考虑过,既然你们公司已经上报了名额,说不去就不去也不大好。如果你有意向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去参加一下这种国际大赛对你未来选大学找工作还是有好处的。那什么,席俊松那儿子不是文化课挺好的么,他学文还学理来着?你回学校之后,要是在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倒可以请教他。”
宁则钰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星星啊,你很喜欢这个工作吗?”
“也没有很喜欢,但总觉得做事没头没尾的不大好。”
“那就这样吧!其实我读书那会老爷子也想让我弄这个,可惜……”黎秉承的声音顿住,缓缓看了一眼林宜然,见她没反应才往下说,“可惜当时心不在这个上,也没学出什么名堂,最后还是继承了老爷子的纺织印染厂。星星能有现在这本事,说实话,我挺高兴的。”
因为我还需在大赛前接受一定的教辅,虽然没舍得,但还是暂时离开了榕树里。在去往藤滨的路上黎秉承给陈秘书打了个电话,好像在商量房子的事,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我没注意听,跪在车后座往车子后头看。
“黎奎星。”黎秉承突然叫我,“黎奎星你在听我们讲吗?”
“啊?哦,有什么事吗?”
宁则钰转过来:“我们俩有点事要赶回y市,可能要让你在这边单独呆一两个星期。不过爸爸已经在藤滨市区租了房子,给你当工作室还有住宿间用。”
“你们租了房子?”
“你这比赛好说也得准备个十来天,一个人在宾馆住着也不安全。那房子我问了,在藤滨市区一个新改造过的小区里,四周坏境挺不错,是老陈相中的。我们租了顶楼,因为屋子是新的,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就先给你弄了张沙发床和办公桌,还有一条长椅,现在已经搬过去了,再有别的什么需要你可以找老陈帮忙添置。房子我们没租多久,就一个月。你要是觉得地段好,住得舒服,我们也可以买下来牵到你的户头上,往后你乐意住你住,不乐意要卖要出租都随便你。”
我东想西想,只能说一句谢谢。
“客气什么呀,”宁则钰笑道,“那我们先去商城给你买几件衣裳?房子就让老陈带你去看吧,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也让老陈帮忙购置就成。”
第十章 如果爱下去9
当天下午我就在机场送走了黎秉承和小妈,接着被陈秘书带去吃了晚饭。
饭后我坐在餐桌边晃荡着脚丫,百般聊赖地等着去前台结账的陈秘书。就在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笑得一脸桃花的席皓小跑过来:“嘿!阿光!”
我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是陈伯让我过来的。他说黎叔安排他一个老男人陪小姑娘逛街,还不如由我照看着,我就自告奋勇过来给你当挑夫。”
我说:“那真是感谢你这个挑夫了。”然后大踏步地往外走。
“哎哎哎!你等我会儿啊,外面下雨呢!”说着他撑起一把新伞紧追过来,高举在我的头顶。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的下雨怕什么呀,下冰雹眼都不带眨一个儿的。真的席皓,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无所谓地笑笑:“那可不行,你淋坏了没关系,我可以照顾你。可我要是淋坏了,那就没人照顾你了。”
我挑挑眉,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这一场雨像是预谋了很久,突如其来的让人措手不及,我们从世纪商城的沃尔玛商场出来之后还没有要停下的趋势。我本想折回商场买把伞来应付一下,却被席皓伸手拦了下来,硬是把我带到了商城中心的环形饮料台。
我坐在靠栏杆的位置,一边喝可乐,一边往下面的楼层看。我甚至都看清楚了下一层的饮料台周围共坐了几个男,几个女,以及几个不男不女,可席皓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我的耐心被耗尽,轻轻地“啧”了一声之后问他:“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你赶快说成吗,这么神秘兮兮的干什么呢。”
闻言他立即端正了身子,脸却慢慢地红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被可乐呛了一下:“其实你不是神秘兮兮吧?其实你是神经兮兮吧!?”
他说:“……”
“你有话就快一点讲,我今天挺累的,你讲完我就该回去睡觉了。“
“阿光……”
“嗯?”
“你好久都没回榕树里……”
“怎么会,我今天刚从那里回来。”
“你好久都没回榕树里,”他固执地往下说,“你没回来,却把我困在了那里。”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一早就走出了大山,并走进了都市了么。”
他却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今年榕树里的油菜花开的很漂亮,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片的油菜花海。”
我配合着回忆了一下往年的榕树里,然后附和着点点头:“对,那边油菜花是挺多的,菜油总比色拉油便宜嘛。”
他忽然放低声音,一声声撞进我的耳里:“我没有钱,没办法带你去看什么普罗旺斯的熏衣花海,也没办法带你去看荷兰的郁金花海,我能带你去看的,只有榕树里的那片油菜花海……”
“你能不考验我的理解能力么?”
“阿光,明年的油菜花海,我能陪你一起看吗?”
我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了一会,然后拿起没喝完的可乐倒在了地上:“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吗?这就是。我听人说,在分手问题的处理上还要你侬我侬的,只会让事情往暧昧的道路上发展,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席皓,我们俩已经完了,没有理由,就是完了。至于榕树里的油菜花海,它有它独特的美,你不必拿熏衣花海或郁金花海作陪。”
“你是对每个人都这么狠心,还是只是对着你不在乎的人?”
我沉默。
“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否定了我却没否定他?”
我艰难地张了张嘴,还没答话,邻桌一位女同胞的手机响了起来,一长串的铃声中有一句歌词显得特别清晰。那句歌词是:听完不回答你的话不是我不想回答,要是你的伤疤碰到我的痛处怎么回答?
他咧嘴一笑:“我知道了。”又低声道,“我知道了……”
我沉默着看向远处。
一个多个小时后,我拎着大包小包从出租车上跳下来,隔着车门对里头的席皓说:“你明天还有课就不要下来了,东西我自己会收拾,你就这么走吧。”也不等他辩驳,扭头就跑进了雨里。
我浑身透湿的把东西搬上了楼,抹黑按下开关,整间屋子霎时灯火通明。屋子正中间的铜铁架的复古式吊灯和四处明晃晃的壁灯把站在门口的我照得原形毕露。
我下意识地抬手,按掉了其中一个开关,屋子顿时沉寂下来,只剩那盏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映照着没有划分过隔间的楼层,显得格外的寂静空旷。
我靠在门框上歇了几分钟,然后走近吊灯下方偏远一点的沙发床,在它四周的地毯上盘腿坐下,把所买的生活用品全倒了出来,最后东挑西捡出几样摆进了卫生间,胡乱冲了澡就上床睡了。梦里,榕树里的油菜花开了大片。
第十一章 他说1
隔天清晨我醒来,茫然了好一会才记起自己哪,匆匆洗漱了跑出门,正巧小区门口遇见一辆士,急忙坐了上去。
“小林子你可算来了!”夏眉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你赶紧去一下朴理事工作室!”
“怎么了这是?朴理事发飙了?我昨天不是有打电话过来请假么。”
她神色略有些不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你自个儿去看吧,工作室内配休息间里。”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向半开门,就看见工作室里头昏黄一片,没人。
我犹豫了一会,推开了休息间门。门内,贴木地板上散乱放着几块碎布,还有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做样衣。我只看了一眼就没再动,无力地靠门框边,一种似是劫后余生惶惶失落感向我袭来。
面前不算小空间里,边暮城正躺简易矮床上,细碎额发垂一边。他身上还套着那天那件白衬衣,眼睛下方浮动着青灰色眼圈。他似乎睡不大安稳,无意识地低哼了一声,一个轻轻翻身之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林,林奎光!”他跳起来,却硬生生止住步伐,操着艰涩嗓音问我,“……你昨晚,还有前晚,去哪里了?”
“这个对你来说还有意义吗?”
他偏过头抿了抿嘴:“一直都有。”
我顿了一会:“你打我那一巴掌时候,我恨死你了。”
“我知道……”
“但我恨你说我心猿意马。”
他有些手足无措,漆黑一双眼里,只有浓重到化不开绝望。半晌他苦笑道:“你是不是后悔了?”接着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也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去招惹你呢?你看人家老子多睿智啊,知道什么事都要顺应自然,要是当初我也顺应了自然,事情就不会这样了,至少不会像现这样。”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总是试图验明我真心,试图我身上寻找线索,但是真爱一个人时候,心是不会放自己身上。你一直找答案,你那里你知道吗?”
他重坐回矮床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我感觉很累,很难过,很不知所措。我知道我爱你,但我不知道,我爱你,究竟对不对。”
他近似喃语声音袭过我心尖。我心里一刺,跃过那些碎布衣服站到他跟前:“你一个大男人乱讲这些东西干什么啊,你忘了你之前给我看过一个视频了吗?不要试着去所谓理解,因为从来没有必要定义一种感情。这不是你跟我说吗?”
他却声音低沉:“一开始我对你印象是率性,是不羁,然后是软弱,又不失意外坚强。你懂得怎么乐观,你十分认真地生活,你有超出年龄理智,你坚定了就不再回头。似乎这世界上所有积极乐观,桀骜偏执词语都可以用你身上,然而我却渐渐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你。你这么捉摸不透,你让我难以把握……”
“边暮城。”
“嗯?”
“你不是想知道我前两天上哪去了么,我带你去。”
他迟疑地抬头看向我,我立即咧嘴冲他一笑:“走啊!”
我带着他走出公司,走回黎秉承帮忙购置出租屋。
一路上我都牵着他手。他手很凉,没有以往热度,我只能量地把他手指往我掌心里拢,可惜徒劳。除了彼此手心里细密汗,什么温度也没有升起来。心头没由来地一跳,似乎是猛地顿了一下,接着密密顿顿地打开,一下子乱了我心神。
我掏出钥匙拉开门,四处都拉着幕帘房间里是一片细腻黑暗。
我把边暮城推进房间,抬手打开了灯:“跟从来没买过彩票却中了五百万一样不可置信吧?我也这么觉得。”我笑着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虽然有点不可置信,但我觉着你应该猜到了。那天拉住我那个人叫席皓,他爸妈跟我爸妈似乎是大学同学,因为我很任性跑出来,所以还要麻烦他来找我。”
“那你是要回老家了吧?”
“是啊,是有这个打算。”
他闷闷地喝了一口水。
“我爸是y市人,一直想带我回去来着,不过我还是决定留这边。”
他捏紧了手里矿泉水瓶。
“我小妈跟我说,说我现喜欢你,想跟着你,指不定哪天会后悔。但我觉着吧,这句话倒过来也成立。”我看着他,“我现喜欢你,却不跟着你,指不定哪天我也会后悔。”我把脸放置他腿上:“我不想后悔,也不怕后悔。”
他冰凉指腹我缠着绷带脑后摩挲了两下,忽然猛地一转拍了我屁股上。我惨叫一声,就听他哈哈大笑:“真稀奇啊,你竟然会说这种话。”
我愤慨:“你才稀奇呢,我以为我说这种话能把你乐翻了。”
“是乐翻了。”他点点头,斜着把脸凑过来,“如果能主动亲我一下,我能乐翻了。”
我笑着亲了上去。
他眼里闪过一刹那不可置信,接着变得柔软起来,吐息也变得悠长。
第十一章 他说2
“我回来了,过来接一下东西!”我出租屋前脱了鞋,探头冲斜躺沙发床上玩电脑边暮城吼了一声,“我可只数三下啊,你不过来我这就回公司去了。”
那边人笑了一声,放下电脑小跑过来:“每次都拿这个威胁我。”
“嘿嘿,你就知足吧你,我每天只上午去公司,下午全回来陪你,你要是不让着我点怎么说得过去,是吧?”我把手里餐盒递给他,“你回过公寓了?东西都搬来了吗?”
“嗯,我公寓楼下视察了老半天,确定老太太没来才进屋。近老太太看我看得紧,我正不知道怎么应付她,幸好你这有个住处。对了,你落医院那手机我也去给你拿回来了。”
我只是随意应了一声,推着他往办公桌走,两个人一起把餐盒摊开摆桌上。
边暮城自从来了出租屋后就没走,死乞白赖地这住下了,问他原因,他就说是老太太找他找得忒勤了,以前半年一次,现改成每天一次例行上他公寓来找他唠嗑,让他觉得他血液循环速度加了不止一倍,而且还得担心老太太行路安全。为了老太太好,他自己好,以及大家好,他决定先我这留宿一段时间。
我完全没意见,事实上,不管他说了什么我都没意见。我难以投入一段感情不是因为我迟钝,相反,我可以觉察到对方哪怕一点细微变化。
我看着他安静吃饭时侧脸,心内升起一种难以言喻哀伤。四下气氛很温和,但我知道它随时都有可能被撕裂,露出狰狞可怖却让人难以逃脱真实。我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边暮城。
边暮城近表现有些反常,说话不是带刺,就是咆哮着吼叫,一点小事甚至一句话就能激怒他。听夏眉说,已经很久没有管理公司事宜他,我跑掉后第二天就责令裴纪青召开了一次设计师会议,把9到13层老设计师全骂了个遍,后还是通过电话联系郁嘉才让他安静下来,送他到朴素工作室休息。
正吃饭他忽然往我碗里扔了个海带结:“怎么了老是看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垂涎于我美色呢。”
我回过神,十分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他:“垂涎你美色?那还不如垂涎我面前这顿饭来得实。”
“那你这碗是怎么回事呢,我眼见着没少啊。”
我说:“你不懂,这是女性世界。”
“你们女性都不吃饭?”
“我们女性都要减肥。”
他恍然大悟:“你是该减了,该减了。”
我于是夹起那个海带结塞进了他嘴里。
吃饱喝足之后边暮城收拾了桌子,把笔记本搬过来放好,上下滑动着鼠标说:“这就是你那个主题设计大赛,裴纪青参加了第四届,拿了佳设计奖,他们那一届主题是梦中婚礼,那……”他翻出一张图片来,“这就是你裴师兄获奖作品。”
我凑近去看了,果然有种梦中感觉。这衣服,真是太清凉了,谁穿上都会有种羽化而登仙感觉。
边暮城不满地皱起眉,伸手给了我一个爆栗:“你不要小看了这件婚纱,这是我见过,有灵魂婚纱。”
我捂住头委屈道:“我没有看不起啊,我只是没想到裴师兄能画出这种风格礼服。”
“哪种风格?”
“其实也不能说是风格,我也看不出来他走是简洁风还是裸露风还是人来疯……”感受到边暮城分外热切注视之后,我立马改嘴,“是一种感觉啦!你刚开始跟我说梦中婚礼,我下意识就想画娘礼服,但这件,虽然乍一眼看去像是婚纱,其实是条伴娘裙吧。”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就是随便说啊,要是说错了你可别笑。我觉得吧,裴师兄心里有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跟她一起吧。你看这设计图,拿纯黑色做背景,虽然说这样有利于衬托白色,但裴师兄这种黑色像是一种绝望表达。尤其是这模特脸部并没画,隐黑色里,是禁锢住意思吧。还有这衣服本身,只有半身长度,却全用了白纱,只胸部,腰间,和大腿上方拿软缎凌乱缝合住,有种凄凉落拓感觉。”
他沉默了一会,点开一个网页,是对裴纪青作品评价。
“这件梦中婚礼,跳脱出平常设计师思维局限,截取伴娘视角展现了一个无可奈何爱情故事。黑夜是无形枷锁,白纱是可见禁锢,而模特颈项银质项圈,则意示着心灵囚笼……”
“……裴师兄果然有喜欢人吧。”
他缓缓地摇头,然后道:“喜欢和不能喜欢之间,究竟隔了多远距离……”
我忙“哈哈”了两声转移话题:“你不要再看过去东西了,我要参加可是第六届诶,你猜这一届会是什么主题?”
他回神,慢悠悠地关掉网页:“这次比赛场地定奥地利维也纳,肯定跟古典音乐有关,不是小约翰·施特劳斯,就是沃尔夫冈·阿玛迪斯·莫扎特,再不然就是舒伯特海顿贝多芬,反正有空没空你都多听一些古典音乐吧。”
“你就不能来点有建设性意见吗,这些朴素都跟我说过了。”
“那她给你做功课挺到位嘛,我也没什么好教你,来段音乐吧?”
我伸手捣了他一下,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叠设计图纸:“你边上玩儿去,朴素让我速成一件衣裳,今天下午不陪你闹了。”
“行行行。”他连声应着,“这电脑留给你用,我看书去。”
他绰起一本书转身跳上沙发床,双腿交叠着倚靠床头,一只手臂半挂靠背边缘,另一只手挑着书页。
我偏头看了一会,觉得这时候不来点音乐简直太可惜了,于是他陈列出歌单上挑了几首钢琴曲,打开了系统播放器中循环模式。
说实话,我这个人极少有情操上陶冶,你让我去听一首贝多芬亲手演奏月光曲和听邻居家三岁小孩即兴发挥小星星变奏曲,我完全不会觉得有什么差别,多一个流畅一个老是卡带。因此我听了无数遍列表循环之后还是没什么感觉,干净设计图纸上依旧分外干净。
我双手摊平趴桌上,嘴里叼着绘图铅笔,放弃挖掘我那含量可能为零音乐细胞。突然眼前一黑,跟着一只橘子被放我面前桌上。边暮城站桌对面冲我挑了挑眼角:“那,给你补充维生素c。”
我翻身拿过橘子,对半掰开,又递了一半回去。他接过,冲我安和一笑。
第十一章 他说3
我们出租屋里待了两个星期,每天清晨固定上小区花园里晨练。可每次都是我兴致勃勃地拉着睡眼惺忪边暮城出去,然后气喘如牛地被容光焕发他给拖回来。中午我们照例光顾小区附近一家餐店,有时候我懒得拎东西上门,就打电话叫他下来一起吃。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出租屋里,因为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为了争夺一颗肉丸大战三百回合,或是为了让对方吃掉一个爆辣辣椒而无所不用其极。
朴素不时会给我布置作业,有时候我灵感爆棚,三四个小时就能定型,但大多数时间我画着画着就睡着了,然后猛地惊醒之后不顾边暮城抗议,拉着他一起绕着墙脚跑步,或是做俯卧撑。
有必要提一下,做俯卧撑确实是个抵抗瞌睡好办法,同时它也有利于强健体魄以及增加肺活量,这从我初撑死只能做三个到后徒手十个还不带喘气可以得出。可它唯一缺憾就是,我胳膊上平白多出来许多肌肉……
出发前一天晚上,边暮城为了弥补我音乐方面空洞,临阵磨枪似找了许多乐评给我,多是天马行空溢美之辞,把各大音乐家夸得比救苦救难菩萨还神。后来又给我看了很多关于奥地利资料,大致是住宿,饮食,交通等方面出行策略。
我犹豫了会,伸手一拽他衣服:“已经可以了,这些已经足够了,你不用再帮我找什么资料了。飞机票是大赛寄过来,酒店餐厅还有出行工具主办方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去奥地利就跟上亲戚家溜达了一圈似,没什么,真。”
他安静下来,抬手关掉了电脑。
一时间屋子里静成一片,什么声息也没有。
静默中,我握住他手:“我们俩来比赛吧?一人十个俯卧撑,谁先做完谁赢,输得无条件服从赢。”
他扯了扯身上棉质t恤,离开办公桌,赤脚站毯子上。
我跟着他并排站好,冲他咧嘴一笑:“可得让着我呦!”
我做好准备动作,扭头高喊了一声“预备”,立即动了起来。
他先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微笑着一边坐下,轻声地为我数数:“……七、八、九……”
“十!”我跳起身,抢他前头喊出来,“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比赛结果出来啦。林奎光对决边暮城,十比零呀哇塞!现让我们为林奎光选手鼓掌表示祝贺!”
他十分配合地拍了两下。
我“嘿嘿”笑道:“感谢cctv,感谢tbtv,感谢全世界包括榕树里tv!今天我能以压倒性成绩夺取第一名桂冠,并不是单靠运气,而是实力。电视机前小朋友们,如果你也想像我一样成功,那就每天多做一个俯卧撑吧,只要你肯坚持撑下去,未来冠军就是你!现,我要对成为我手下败将边先生提要求了。边先生,请问你紧张吗?”
边先生轻笑着摇摇头。
我也笑起来,走过去他身前蹲下:“那就和我一起去奥地利吧!”
第十一章 他说4
这次主题服装设计大赛开幕礼晚上城堡花园举行。当天下午我下了飞机之后,立即有人过来接我以及和我同行一个翻译去指定酒店下榻。
晚上,我换上朴素嘱咐我穿礼服,带上翻译员自多瑙河畔赶往城堡花园。
夜晚维也纳有种别样风情,各种风格教堂建筑给这青山碧水城市蒙上了一层古老庄重色彩。我和王翻译员乘车穿过两旁林荫繁盛环形大道,穿梭内城之中,远远就看见了多瑙河及多瑙运河间岛上国立歌剧院。车又行了一会,停了城堡花园入口处。我下了车,立即有侍者领着我们往前走,直走到一个巨大露天晚宴处才停下来。
王翻译对那侍者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俯身我耳边说:“前面是莫扎特雕像。现晚宴还没正式开始,主办方也没到,你英语简直烂毙了,就这么呆着等待开饭吧。”
我不可抑制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正对着莫扎特雕像老老实实站好。余光瞥见四处觥筹交错香影绰约场景,一种淡淡忧伤它抓住了我,让我情不自禁地吟了一句诗:我与山灵相对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被王翻译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同于n年榕树里边镇地区那家养鸡场剪彩仪式,这里晚宴并不是敲锣打鼓进行,而是莫扎特舒缓音乐中拉开序幕。
由于大赛组织者是个美国佬,而今年主办方是奥地利人,所以不管我翻译有多强大,也不能将台前跟讲相声似俩人全部谈话内容翻译给我,后他没再翻译而是翻了个白眼:“前头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是有多欢乐,就不能体味一下翻译疾苦吗?”
我说:“你不懂,这是种中西文化交流。你刚下飞机那会不模拟蜘蛛侠来着么。”
王翻译义正言辞:“究竟是谁啊硬把我往通道边上挤!”
我讪讪笑道:“挤挤健康嘛。”然后立即提醒他,“你倒是听他们讲啊,他们俩你来我往说了有两句了。”
正巧那美国佬回顾历届比赛进程,说了除“everybdy,y are ele”之外我唯一能听懂一句短语:seven years ag,结果翻译员大义凛然地我耳边喊了一句:“你有文化没有啊?赛文·耶尔斯·恶狗!”
旁边一个华人翻译立即不甘寂寞地凑上来:“这狗品种挺好,够洋气!”
我说:“……”
晚宴进行了个三个多小时,其中开幕致辞就花去一个多钟头,这让我对这比赛能否有后续发展而感到无比担忧,因为我实不能确定还有谁想站沁凉如水而她极有可能只穿了条裸肩短裙夜色里,听大赛组织者不厌其烦地回顾历届大赛进程。而这进程每隔三年就要增加八至十分钟讲话内容。
但可怜还不是我,因为我中途把折腾人高跟鞋给蹬了,赤脚站草地上自娱自乐。但王翻译他迫于生计,还得不停劳作,英语德语交换着翻译,那痛苦惆怅样子让我差点没忍住把他也给蹬了。
但我是个有人道主义人,晚宴后我答应他,再过三年我一定会建议公司多请一个语言翻译,好让他能够专心翻译英文。可当三年后,我还赖床上没起,这位翻译已经远隔重洋地给我打来了国际长途,大致意思就是说我欺骗了他,三年后大赛,举办地美国,虽然他只需要翻译英文,但这次大赛做开幕致辞美国佬就有三个。我只能对他表示无限同情,并向公司请那个据说是德语专家翻译表达了由衷祝贺。
总之晚宴就这么结束了,我匆匆赶出会场,正巧接了一个电话,于是立即指挥王翻译:“赶紧去那什么什么特机场!”
“是施威夏特机场!”他扯开领带上了车,“赶紧坐好了,安全带扣牢。”
我表现乖巧地扣了安全带,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后者十分无奈地揉了揉太阳岤,滑动档位驱车离开了城堡花园。
车子机场停住,我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跑了几步,发现脚上还蹬着那双珍珠白玫瑰网纹高跟鞋,于是立即弯腰脱掉塞进紧跟过来王翻译怀中,继续往前跑:“嘿嘿嘿!边先生,我这!”
才下登机口边先生立即看过来。
我眼见着穿着立领滚金边白衬衣他向我缓缓走来,于是加热切地跑了过去。就我要触到他那一霎,他足尖一转,然后义无反顾地扑向了翻译员怀抱:“啊小王啊,对不住对不住,东西给我吧。”
我不可置信地停住脚,颤抖着举起手指:“你!你……”
边暮城无奈地牵起嘴角,抬手扬了扬他手里高跟鞋:“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扔给别人。”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那,抬脚!”
我看他一脸要替我穿鞋样子,忙冲他摆手:“不用不用,你把鞋给我,我自己来吧。”
他单膝及地蹲地上,固执地抬头看着我说:“点,抬脚。”
“真不用!那什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乱扔鞋子了,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听话,难得我想浪漫一回,你不会不给我这个机会吧?”
我望进他眼里,知道除了妥协没有别选择,于是微弯下身子,把手搭他肩膀上,由着他折腾。
“好了!”他站起来,“你刚从开幕仪式上下来吧,怎么样,今年来了多少设计师?”
“我不清楚,但小王说这次代表企业来设计师比较多,一些中小、甚至做运动装备服装集团都派了人过来。”
一边小王速插嘴:“这是国外,请叫我mr。ang,第四声。或是密斯特王,第二声。”
边暮城和我一致决定无视他:“来了多少人物都没关系,反正你就是来走过场,运气好拿个金奖,运气一般那么银奖铜奖也不错。我刚才飞机上睡了一个多小时,错过了点心时间,现突然感觉有点饿,不然我们去逛逛老城然后顺便喝杯咖啡?”
“行啊,那我们先回酒店?我这身衣服得换换。”
于是密斯特王撅着嘴把我们送回了酒店,又撅着嘴把我们送去了内城区,继而撅着嘴让我们玩完之后自个儿打车回去,后依旧坚持不懈地撅着嘴独身一人返回了酒店。
“小王同志近越来越可爱了啊。”边暮城说。
“那是公司政策好。”我附和。
他顿了顿:“你也越来越可爱了。”
我羞涩一笑:“那是边家领导人好。”
当天晚上,我们上街边一座公园里听了半场露天音乐演奏会,然后去气氛浓厚维也纳咖啡厅喝了杯比金水还贵咖啡,接着远远看了维也纳博物馆区,后就如密斯特王所说,叫了辆出租车赶回了酒店。
第十一章 他说5
隔天大赛正式开始。
这个主题服装设计大赛与其他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