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进场前,我含泪向边暮城挥别,却被怀恨心密斯特王无情地踹进了赛区。
第六届主题服装设计大赛赛区定维也纳城区外一个葡萄园里,九个设计师一间房,共占了二十来个房间。我被分到葡萄园里一间房,和我一起清一色是金发碧眼洋妞,这为未来一周里我会无比寂寞空虚冷这一现实打下了坚实以致难以撼动基础。
一周之后,我面无人色地爬出赛区,一头栽进前来接应边暮城怀里。昏迷之前,我攀着他双臂,气若简直那个游丝:“冲,冲……冲你个头啊冲撞阿玛迪斯!!”接着两眼一闭,不省人事好多天。
我连续一个星期保持每天只睡四至五个小时状态,所以一着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后唤醒我是酒店珍珠蘑菇汤。
边暮城把菜盘子放床头柜上,伸手扶了我一把:“可算醒了,睡也够久了。”
“我肚子饿了。”
“那就去刷牙。”
我点点头,昏昏沉沉地套上酒店拖鞋跑去了卫生间。
“我比赛那几天你都干什么了?不会和小王玩疯了吧。”
“没去干什么,就酒店里浏览中国娱乐网页,偶尔还打打怪,种种菜。”
我差点没把牙刷拔出来拍他脑门上:“所以我让你等我从赛区出来了再过来嘛,你这几天光住宿费都花了不少欧元吧。”
他毫无自觉地点头:“是啊是啊,穷只剩人民币了。”
我忽然有种明媚忧桑。
虽然朴素等人没说,但我清楚他们心里还是期望我能拿奖,对此他们也做出了比言辞为直率表达,那就是我这趟上奥地利,除了必要行程费用,他们没有拨任何资金给我。而这行程费用很有可能我得奖之后,由大赛主办方给报销……由此看来,此次维也纳三人里,边暮城是大资产阶级,小王是小资产阶级,而我则是无产阶级并极有可能大赛结果出来之后降为奴隶阶级。
经过如此等级划分之后,我忽然体会到了这次比赛重要性,可惜“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寸光阴不可轻”,此刻想要后悔已然晚矣。
“刷完牙就过来吃饭吧!现已经晚七点了,小王说他买了歌剧院入场票,一个小时后场次,要演四五个钟头,到时候想吃可没得吃。”
我忙应声过去,端起碗就喝了大半蘑菇汤:“你有上网看过比赛进程吗,知道今年主题是什么了吧?”
“知道,你一出赛区就跟我讲了,比网络还。”
我茫然:“我什么时候跟你讲?”
“需要我情景再现一下吗?”
“不用不用,”我讪讪地摆手,“我只是想说这主题也忒洋气了点,洋气都让我不知所措了。”
“所以你做是没做?“
“那不废话事儿么!总来说前阶段还好,就是想不出头绪有点痛苦。后阶段完全是边做边改,什么理念都抛一边去了。”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随即开口安慰我:“没事儿,你刚跟我说主题是冲撞阿玛迪斯那会,我还很担心你究竟知不知道阿玛迪斯是谁,现这么看来,你应该是记得了,这已经让我感觉非常欣慰了。”
“……我正想说这个来着,我拿到试题后左右研究了很久,后百分之一千地确定我不认识阿玛迪斯这个人。本来我还想虚幻若谷虚心纳谏地请教一下那一屋子洋妞,可惜巨大语言障碍横亘我们之间,导致了我们九个人鸡同鸭讲鸡飞狗跳以致差点鸡犬升天。后我想,阿玛迪斯跟大赛有什么关系呢?他应该是那组织者叔叔还是婶婶呢?为什么这次赛区要定维也纳呢?为什么大赛开幕式要定城堡花园莫扎特雕像前呢?于是马上,我想到了答案。或许阿玛迪斯跟那组织者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那组织者叔叔或婶婶概率和他是我爱人概率一样低。而为可能是,阿玛迪斯是那莫扎特小名儿或|乳|名儿或别名儿或……”
边暮城终于隐忍不住,狠狠地打断了我:“然后呢!你猜出他是莫扎特,然后你做了什么呢?”
我笑得犹抱琵琶半遮面:“然后我就来不及了。”
边暮城:“……!”
“你等会儿!是你说拿不拿奖没关系,这会儿怎么又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么!我是没指望你拿奖,至少你得好好做不是?你知道朴素给你争取这个名额花了多大功夫吗?不行,我一定得揍你!”
“喂喂喂!现都流行素质教育,你这是要违背历史发展潮流啊!咱们可是中国好儿女,你不能搞倒退啊!俗话说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说是吧?”
“你是中国好儿女,我不是。我是中国她好儿女家保姆!我今天非得揍你!真,你别跑!”
“你来真啊?唉,真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桃花依旧笑春风啊!”
“……”
边暮城持续了三分钟怒火终止王翻译敲门声中。
我飞身夺过床上外套往外冲,路过王翻译时感激地一拍他肩膀:“小王同志近真当是越来越可爱了啊。”
身后立即传来一声怒吼:“我看你也越来越可爱了!”
我立即马不停蹄地冲出酒店,徒留下一脸茫然可爱小王同志。
第十一章 他说6
比赛结果四天后出来了。
不出所料,金奖桂冠落了当地颇负盛名一个自由设计师头上,银奖获得者是英国一位走优雅风美妞,铜奖则归了澳大利亚一个集团代表。然后分别是九个优秀奖,九个创奖,九个风情奖得主,我有幸排风情奖后一个。
我举着大赛颁发水晶质地奖杯,和其他几个设计师分别站各自作品前拍照留念。目光放远去,是边暮城黑亮眼。
我从红地毯上下来,由着王翻译带出了会场。
边暮城近前来接我,接过奖杯递给王翻译,然后又从车里拿了件外套给我披上:“这种晚宴参加了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你也语言不通,我们自己下馆子去。”又转身对王翻译说,“今晚上我带她出去走走,回公司事宜我来安排吧。对了你是明早飞机吧?我给你酒店定了晚饭,你去了就好吃了,晚上好好休息,奖杯就由你先带回公司。”
我默不做声地低头站着,就听王翻译低低应了一声,把车开走了。
他大大刺刺地把手搭我肩上:“好啦,现就剩我们俩了,先去哪呢?”
“随便找个地儿吃饭吧,我肚子饿来着。”
他一点头,带着我走向大道,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间名叫“红樱桃”家庭小餐馆。
“不是我说啊,这真不是你原因,你那衣服做得挺好,真。那什么,我们国内不还流行炫民族风么,只是西方人和东方人之间存有欣赏认知局限。再说了,一百多两百个设计师呢,就三十个有奖杯拿,我已经感觉非常非常自豪了。”
“真呀,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拿没拿奖那都是次要,重要是你比赛期间收获了什么,认知了什么,自我完善了什么。你要知道任何比赛初衷都不是名次,而是对集体活动一种热忱,这种热忱并不只是单纯追求个人荣誉,而是你比赛过程中所积累喜怒哀乐,所交获人与人之间感情,所释放对于小至你本身大至整个生活热爱,你可以称它为一种心灵洗练。它让你坚强,自信,清楚地认识到自我,这是一件很好事啊。”
“打起精神小姑娘,你无法成为每个人心目中第一,也不能强求人家把你视作第一,你只需要有一个人认定你是他第一,那就够了。”
我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姑娘还很有精神,但是你就不口渴吗?”
他一怔,抬手给了我一个爆栗,然后翻过手掌,用柔软掌心摩挲着我头发:“这才是我小姑娘。”
我捉住他手捏着把玩:“谢天谢地我还有个风情奖,不至于自己花钱垫路费。明天我们还是搭大赛安排飞机回去吧,我打电话给王翻译让他另外给你订张机票。”
他立即反对:“我知道你,你是个有野心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哪儿都不肯认输。这次从赛场回来就是。虽然你说你没发挥好,没把握,但我知道你对自己表现满意着呢。你这个人,心情一好就开始篡改古诗词,说得天花乱坠狗屁不通还沾沾自喜,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我知道你对那一个风情奖是不满意,但这只是个开始。你还那么年轻,你还有很多时间去追求你想要一切,你野心总有一天会填满。可那样之后呢,你又会衍生出大不切实际野心。
你是这样一个人,有着磅礴野心并且盲目自信,也正因为这样你乐于自我解脱自我救赎,说白了我完全没必要给你加血疗伤,你自个儿就能自动满血并且笑傲江湖。你说你明天就要回去,我完全可以预见回去之后会是个什么场景,你再要十几二十天甚至好几个月都不着家那可不行!你这是犯了冒进主义错误你知道吧,大搞大跃jin是没有前途同志。”
我想想,果真是。可他不知道是,中国都已经改革开放了好些年,我思想政策也早已有所变革。我不再以盲目跟上他步伐为中心纲领,我现阶段革命任务只是牢牢抓住眼前这个人而已。
“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扎头工作里了。经过初步政策调整,我已经完成了建设重心转移工作,为了庆贺,今晚这顿饭改由我请吧。”
他一挑眉,立即伸手招来了服务员:“这里有位小姐要请客,请帮我拿瓶陈年樱桃酒。”
这家名为“红樱桃”家庭小餐馆,里头樱桃酒果然不一般。我原以为樱桃酒就是拿樱桃酿果酒,死乞白赖地非得喝一杯。边暮城赖不住我死磨,倒了小半杯给我,我一口闷下去感觉还不错,复又向他讨酒喝。他估计也没怎么喝过樱桃酒,见我喝了好几杯既没上脸又没上头,于是放开了限制随便我喝。其结果就是,我轰轰烈烈地醉倒了,一扯裙子一叉腿就想给他表演降龙十八掌加九阴白骨爪,结果忘记了套路,就给他打了套叶问拳,带“轰轰哈呵使用双截棍”那种。
边暮城痛苦地挠头,硬是把我拽出了餐馆,当街拦了辆出租车就把我塞了进去,然后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英文,我模糊听懂一个“please”,于是立马接口:
“please,please这个单词儿我知道!师父啊,我们要去那什么施威夏特机场,拜托please!喂你别愣着啊,倒是please地开车啊师父!”
“你别说话!”边暮城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不就能说话啊。”
“我叫你别说就别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叫我别说我就别说啊。”
“你这话逻辑还行啊,主谓宾表补,能上来什么就什么啊?你这是醉还没醉啊。”
“说没醉那都是醉鬼!我才不会说我没醉。”
“得!”他帮我扶正了搂进怀里,“举世皆醉你独醒,我懂。好了,咱们先回酒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咱们要先回酒店啊。”
他沉默了一会:“我就不该搭理你。”然后不顾我反对指挥司机把车子开到了酒店。
第十一章 他说7
出租车驶到酒店门口,边暮城利落地掏钱付了,跟拖麻袋似把我从车上拽了下去,结果用力不当摔了我一个狗啃泥。
我吃痛地捂住脸,死活赖地上不肯走。他拖了几下没拖动,恨恨地踢了我一脚,我立即配合地惨叫了一声,就看见他惊慌失措地蹲下来帮我揉捏伤处,接着哭笑不得道:“你这酒疯撒……得,你就是我小祖宗!我说小祖宗,有什么吩咐没有啊?”
我迅速盘腿坐好:“有!当然有。”
“什么?“
“你不准给我走。”
他停下手里动作,转而帮我把裙子拉好,声音拉得又轻又长:“是吗……”
“你别当我醉了,其实我清醒着呢。我脑子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哪些要说哪些不要说我也知道,就是……就是我怎么想了什么就都往外蹦呢?不能说,有些话我不能给你挑明了,我不能说。”
他轻笑一声:“还说没醉,这都糊涂了。”
“我是说真,人这一辈子有许多抵达不了地方,也有许多把握不住人……”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原因,我脑袋刺刺疼,跟被车碾过似,连泪腺都不受控制地发痒发胀。说话间忽然想起林宜然梦醒后常念叨一句话,她说她总被时岁相欺。我伸手按压住微已润湿眼角,说:“我们好不容易。”
忽然我被一股强劲力道拽过去,猛撞进一个密实胸膛里。边暮城手臂紧跟着绕上来:“小林,小林……”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我也想爽爽地答应你呆你身边哪也不去。可人家说对啊,我凭什么,我既不是什么政要人物,也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儿,我就普普通通一教书,我有什么能力一辈子护着你,我究竟凭什么?”他把头埋进我颈窝轻轻耸动,“……我多想就这么跟你一起,可我怕你后悔啊!你还这么年轻,你都还没长大。你老是爱看一些乱七八糟偶像剧,可那里头那些东西都是骗人。这社会里哪里有那么多富二代给你傍,哪有那么多王子供你挑?柴米油盐日子该怎么过只有经历了才知道。我不想你以后恨我,不想你后悔曾经选择了我。我不能强迫你,可我多想强迫你……”
我一时间没能听懂他话,被烈酒熏着嗓子又涩涩地疼,于是胡乱揪住他头发往后推:“你眼泪……有黏黏东西沾到我了。”
“你这个小没良心,这个时候就不能拍拍我头,安慰安慰我吗?”
我依言顺了顺他毛。
他扑哧一笑,肩膀不住地耸动。但慢慢,他耸动幅度变大,腰间胳膊也越发锢得紧:“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老太太催我结婚来着,给我找了个对象,还定了酒席。你还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结婚请帖,我自己都不知道。老太太往外发了许多,要不是有裴纪青通知我,我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婆都不知道。小林,你说我要怎么办呢?”
我安静听着,原本有些模糊世界逐渐清醒起来,估摸是那酒后劲散了,却不敢轻易放开怀里人。
我假装迷糊地他脑袋上蹭了两下,感觉到他温热泪水顺着锁骨一点点往下,全都打进我心里头。
“你是个小没良心,你爸爸是个老没良心。我跟他打了三四年交道,他却连个说话机会都不给我,把我骂狗血淋头,偏偏我还反不了他。你知道你从我眼皮底下跑出医院时候我有多着急吗?医生说你一切都好,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近期内可能会有头晕呕吐症状,我多怕你跑马路中间就恶心了一下,我经受不住你知道吗。后来你跟那小子走了,我肺都被你给气炸了。隔天上厂子找人,被晾外面整一天儿,直到晚些时候才见到人。两人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我一顿骂,说我不是人。我就觉着奇怪了,为什么人人都骂我不是人。我喜欢你我就成了禽兽,我跟一个没感情基础女结婚那就是圣人了?
“其实我想过带你走来着,这么些年我工资奖金拿,炒股投资赚,总有一段日子好维持。我坐银行卡堆里就开始想象往后咱俩生活,可想着想着,我就想不下去了。你爸说得对,我跟你原本就是陌路人,我凭什么参与你人生控制你喜怒哀乐?我没那个权力也不知道有没有那本事。你看我就是这样人,我得考虑太多,哪像你们小姑娘。你们小姑娘多好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由不喜欢到喜欢,或由喜欢到不喜欢,全都率性地来去……或许是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该招惹你,要是我没招你,我还可以相安无事地和你处一段时间,揣着小心翼翼喜欢自己品尝自己欢喜哀愁,该离别时候再轻轻地挥一挥衣袖,把云彩全都留给你。”
心里头一阵抽痛,痛意蔓延开来浸染了我眼角。我不动声色地抹去泪,抬手紧搂住边暮城脖子:“你不许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他重复了一遍,然后苦笑开,“你爸爸会照顾你,你妈妈会爱护你,你多伤心一阵子就又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小林,奎光……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你不会忘了我,至少……至少不要否定我存。就像刘若英歌里唱那样,无论你怎么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我都希望你记得,有一个男孩……应该说是大叔了……有一个大叔,爱着那个女孩。”
我狠狠搂着他,却又想腾出一手给他一板砖。
对啊,他凭什么,他说这些话他究竟凭什么?凭什么他说开始就得开始,凭什么他决定结束就不顾我挽留?凭什么他要走了还要扎根我记忆里,凭什么招惹了我之后他才开始后悔?这都是凭什么呀?
凭什么周嫦月会死,凭什么她要认定是我害她?凭什么林宜然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凭什么我得摔下山崖还硬摔出一爸一妈来?凭什么我就得不断地遇见然后错过,凭什么我要让外界一切干预我生活?凭什么,我就得和林宜然一样,被岁月相欺……
我说:“你真要走就干净利落点,我不会想着你念着你恋着你,我只当一切从没发生过!我自己过自己小日子,谁管你喜乐哀愁!”
他身子僵住,四周一下清静下来。略有些强势夜风吹得彼此头发相互缠绕,却始终各自生长,再不交集。
半晌他手掠过我耳畔,声音邈远:“你醒着……”
我没答话,将嘴凑近他脖子,对着喉骨下面狠咬了一口。
他微扬起脖子,发出一声闷哼,经过声带震动传进我嘴里,磕得我上下牙齿都疼。
我渐渐松开他,说:“我以为你看得见,原来你就是个睁眼瞎。”
“对啊,我是睁眼瞎。”
“你还是个大混蛋!”
“对,我也是个大混蛋。”
“你!你不是东西!”
“对,我不是……”
我忙捂住他嘴不让他往下说。手指划过他凉薄唇,却灼伤了一片。
我把头抵着他胸膛,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不管我,你不能不问我意见就给我做决定,你不能单方面施行你进程然后把我抛掷荒地。我们俩是一起你忘了吗?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把我放开?你就没看出我做努力吗?你就要这么否定掉我们俩之间联系吗?
“小树好推倒是因为没长成,大树难推是因为根太深。这可怎么办呢,全身脉络都已经纠缠一起了,希望攀附太深,随意斩断一根都要鲜血淋漓。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呢……”
我抬头望着天空,黑漆漆夜幕里星光闪烁,朦胧晕黄成一片。
原来这就是奥地利天空。我好久都没看到自己天空。
第十一章 他说8
翌日我酒店房间醒来,昨晚酒店门前耍酒疯场景一幕幕撞击着我脑袋。我心里头一堵,掀开被子就要往下跑,耳边忽然传来象征性两声敲门声,接着一个穿着蓝色套头衫身影走进来,声音温润:“你醒啦?”
我看着边暮城神色如常侧脸,一颗心总算安定了点,应道:“嗯。”
“洗漱好就下楼去吃饭吧,小王还酒店餐厅里,你赶紧弄好赶紧去。我先帮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待会等你们吃完了咱们一起上飞机。”
我愣愣地点点头,麻溜儿地进了卫生间换了衣服,又麻溜儿地含着满嘴牙膏沫子跑到边暮城跟前对着他嘴咬了一口。
他气闷地拍拍我头,把我推进卫生间,贴着我后背,握着我手给我刷牙。
这个牙刷了特别久,后我用清水理干净口腔,忽然被掰过脑袋去亲了一口。我本想着一本正经接受,可惜没绷住,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被边暮城狠狠撂洗手台边自生自灭。
早饭后我们搭上维也纳国际机场去往北京航班,中间飞了十个多小时才到,又马不停蹄地转乘去往藤滨市高铁。因为时差缘故,我们到达藤滨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朴素和裴纪青却亲自过来车站接应我们。
我因为累得困了,高铁上就一直由边暮城抱着,后来迷迷糊糊感觉被别人接了过去,也没大意,往抱着我人怀里一蹭,睡死过去。第二天我茫然地睁眼看着高高灰色天花板,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是自个儿出租屋。
我起身,衣服什么都被换过了,原本堆满衣服沙发床也变得无比干净。办公桌上摆了一大碗粥,还有些氤氲热气。我找出勺子舀着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就全给喝了,然后心满意足地留了表示感谢纸条,往公司去处理辞职事宜。
我那一觉睡得长不算长,短也不短,到公司时正好赶上午饭时间,电梯里一下子挤满了人,每个见了我都说一声“恭喜”。
头几个我听了没什么,后来越听越不是味道,就随手逮了一个:“我说小姐妹,你这恭喜恭得有些怪啊。”
“哪里怪了,我们是真心恭喜呢。你年纪这么小就拿了个风情奖,那可真是本事。想我们金设计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要是去了估计只能勉强拿个银奖,禁不住运气好也只是个金奖,哪里抵得上你年轻有为啊。”
得!拐着弯骂我呢。我本想回几句,但见人家金奖银奖都不往眼里放了,于是作罢,闷闷地进了自己楼层。
我走出电梯,旁边一部电梯也跟着叮了一下,夏眉那助理走了出来,我忙拽住他问:“夏设计师吗?”
“原来是林小设计师呀,刚才夏设计师还盼呢。她工作室里头,正烦心呢。”
我点点头,放开他独自进去了,就见夏眉身前摊着厚厚一层设计图纸,笔记本被撂一边散发着惨淡光。
“眉姐姐可好啊,小林子过来请安了。”
“是林子回来了呀。”她像是被吓到一样,手忙脚乱地把设计图纸往地上一扫,色彩清淡一堆图纸上一张红红卡片显得特别晃眼。我正奇怪,就看她拿别设计图纸匆匆盖了上面,接着跑过来推着我往外走,“走走走,我为一件礼服烦了好些天,咱们上朴素那工作室溜达去。”
我被她这么一推推有些疑心,想回头看一眼,却被她狠狠地正过脑袋:“我说你究竟是来看我办公桌还是来看我呀,怎么眼睛老往后头瞟啊。”
我讪讪笑了两声,由她把我推进了朴素工作室。
朴素正对着桌上我那风情奖奖杯发呆,见我们俩进来了忙招手:“来得正好,小林,你过来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夏眉高叫了一声“真不巧”,然后表情怪异地把我往前推了推,只身一人溜掉了。我原本还奇怪,但一看见那奖杯,也就沉默了。
“我听说你预备辞职了?”
“是。”
“是因为比赛原因还是别什么?”
“不是比赛原因。”我说,顺着朴素指位置坐下,“是我家里头有点事,你也知道嘛,我还没成年呢,现爸爸妈妈不给我往外跑了,我就想回去读书。”
“不是比赛原因就好。其实是这样,你初送来公司那件礼裙,叫我上海衣展时候给冒名顶替了,我知道这挺对不住你,但公司里决定我也没办法,只能量多给你争取点上头机会。这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说,怕你接受不了,但这么看来可能是我错了。不管你才华如何,有点事是确定,就是你资历还浅,我确不应该逼着你去参加这种国际性质大赛。现公司里头上下口风不好,你也别忘心里去。真,你一个没学过设计还能那群正牌设计师里头攻城夺寨,挺了不得。我真心佩服你。这个奖杯按理说是摆公司里头,我去向董事会给你要来了。你辞职也好,不辞职也罢。要是辞职了也没关系,咱们公司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永远欢迎你回来。下次再来时候,我不会再让你做东做西,也没有试用期,直接分给你一个工作室,怎么样?”
我说:“那感情好啊。”
她笑笑:“你辞职信还没写吧?虽然你是裴纪青带过来,但人事部那边也立了档案,按照规矩申请辞职和接受批准之间有一两个星期流程要走,这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当然没关系。反正学校现也放假了嘛,而且我要回原学校就读,手续方面也有些麻烦,比较花时间,这段时间正好空着。”
“那行吧,那你先递封辞职信给人事部吧。接下来这短时间我也不给你布置任务了,你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哦,还有一件事儿。你之前那头不是给金设计师磕了么,他还算有点良心,设计师内部会议上给你公开倒了个歉。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他,但要转达还是得转达,你也就别太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拿了奖杯出去了,自个儿办公桌上拟了份辞职报告出来,打印后递给了人事部。
第十一章 他说9
我走出公司大楼,外头已经有了夏天感觉,阳光亮得有些刺眼。我掏出手机,翻出边暮城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没等多久就通了,确切说,是没等它就通了。电话那边声音机械平直:“对不起,您拨打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播……”
我微微诧异,挂了电话,瞅准他号码又拨了一个。结果相同。
我有些不好预感,放弃查找电话簿,直接拨了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播。srry,the nber y have……”
我捏紧了手机,冲到街上拦了辆士就往出租屋跑。
绿色上海大众出租屋前停下,我急急忙忙付了钱,拉开铁门就开始狂奔。
屋子和我走时候一模一样,沙发床上整齐叠放着一些衣服,办公桌上装着粥那个搪瓷小盆还,因为没有及时泡水已经干了一层。我留下小纸条还压小盆下,没动。
我单手撑着额头坐了沙发床上,忽然瞥见身边放着衣服,一件件全是我。我立即翻身趴跪床上,从床尾翻到床头,一件边暮城都没有。我深吸了口气,几乎是用脚踹开了卫生间门。果然,里面我牙膏牙刷都,而边暮城那些通通没有了
我一屁股坐了马桶盖上,心脏难以自抑地开始痉挛抽痛。
我茫然地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他极有可能回了公寓,于是即刻甩门跑出了出租屋。
由于拦不到出租车,我直接花了十块钱叫了辆摩,风驰电掣地赶到了边暮城公寓。
当初我跑出医院时候连带着公寓钥匙都给丢了,后来黎秉承给租了房子也就没问边暮城要。我进不去屋子,只能按门铃加捶门,折腾了十来分钟,直到隔壁一个练琴女孩不耐烦地冲我吼了一句,我才颓然地停住了手。
那女孩估计看我有些不对劲,提醒了一句:“你去小区物业部门问问看有没有备用钥匙吧,实不行老街菜市场门前就有一个开锁公司。”
我连声道谢,直冲下楼去找物业。好物业那边有备用钥匙,没花我多少时间就给我开了门。
我对着物业那时千恩万谢,然后自己推门进去了。
从我当初偶然撞见边暮城,到现,满打满算也有半年,而我花这幢公寓时间少说也四个月。可我置身于这个没多大变动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全然渗透着一股陌生冷冽气息。我甚至怀疑,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来过这里,至少,没能融进这里。
我依次看了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由小书房改造成我房间。这屋里摆设全都一如往昔,没有蒙尘,也没有搬动,可也没有边暮城留下痕迹。后我站了他卧室门前。
我刚住进这里时候,他千叮万嘱我不能进他房间。我好奇心虽大,但也不至于到窥伺人家秘密地步,所以真一次没进。现我站这扇门前,手里握着刻有复古式花纹门把,心里杂乱纷繁。
他说他是一个业余摄影师。但他也是个人民教师。他有着很多十分宝贝相册本子,但他却烧掉了前女友照片。他皮肤太过白皙身形太过消瘦,但他肩膀宽阔臂膀坚实。他大多时候对人一本正经风度翩翩,但他老耍流氓说话不正经。他说他是边暮城,但我渐渐不知道,什么样,才是边暮城。
后,我推开了门。
他房间很简洁,正中间是张附带了两个白色床头柜大床,靠窗那边摆着写字桌和电脑桌,门侧是连接着墙巨大|乳|白色百叶衣橱和一个摆放相机相册木质橱柜。一切都很简单,是个普通至极房间。然而正对着床那堵墙上,却贴了一张巨幅照片,占据了整个墙面。
那是一片混沌斑驳暮光,以及其中邈远虚无脸。
我由着自己跌坐地上,满心满念都是那个傍晚。暮色之中榕树里,田垄两边稻田早已经收割完毕,倚叠堆着干草摞成一个个凸起小包。天空是暖色,正顶上还有些微蓝,四周天际却已经被日暮染得橙黄。我躺田与田之间泥质大道上,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白衫消瘦身影。
我太痛了,尖锐石子划开我皮肉,鲜血和呻吟却被压制着,无声流淌,愈发看不清远处那抹白色身影。而现我终于肯定地知道了他是谁,却发现再也看不清楚他脸。
第十一章 他说10
我没有回出租屋,原先小书房里睡了两天。这两天里我从满怀希冀到失望彻底,却还是不愿意离开公寓。
他东西大部分都,他肯定会回来,我肯定。
第三天,我正饿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手机响,翻身抓起来就放到耳边:“喂?”
“是小林吗?我是朴素啊,赶紧来一下公司,有点事儿找你。”
我缓缓地抿了抿嘴,勉强撑起一个笑:“是朴理事啊,我有些事没处理,可能不能去公司了。”
那边迟疑了一下:“小林啊,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