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忙把没吃完的牛排连肉带盘子给塞进了沙发底下,随手抽了张纸巾抹了嘴之后,使了几个凌波微步蹿到刚进门的边暮城面前站好:“叔!”
边暮城停下动作倚在鞋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偷吃了?”
“啥?”
他伸手敲了敲他洁白如瓷的牙:“有肉丝,诺,卡在牙缝这了。”
我咬了咬牙:“不知道是谁骗我说马上回来,还让我上商城买全是洋文的生煎牛排。”
他失望地对着我摇了摇头:“党和国家白教育你了,长这么大,连食品包装袋上的洋文都读不懂。”
“党和国家没规定学了洋文就非得会看吧,别在我跟前炫耀你那点洋文。我说,你到底要不要做饭啊,你不做我只能去弄两碗面拌黄瓜了。”
“算了吧,还是我来吧。”他嫌弃地摆了摆手,弯下腰去换鞋子。换到一半忽然抬起头来:“听说你被你们理事给炒了?”
我立马伸手做了个一刀斩的动作:“这话怎么能这么说?是我把映色给fire了!”
他沉默了一会:“今天改看快乐大本营了?”
我说:“……”
虽然边暮城对于我偷吃的事没说什么,可当我从沙发底下掏出一盘半生不熟的牛肉时,我还是敏感的觉察到他凌乱了,以至于他在正经吃饭的时候还有些食欲不振。
饭后,边暮城给了我一只袋子,我打开一看,里头全是绘制服装设计图要用的工具。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又遭来一个板栗。
“看什么看?人家就给了你七天,时间要抓紧。我可和你说了啊,这次去设计部面试,比到人家分店上班更没准头,你要是没信心趁早放弃。”
我说:“叔叔,你这激将法用得一点也不fashion。”
他挑挑眉:“那管用不?”
我偏头想了想:“管用。”
他满意地一笑:“管用就成!”然后掏出一支勾边笔给我,打算教我怎么构图。可惜的是,我在此前已经受了林宜然给予的长达两年的美术熏陶,虽说是非专业的,但也算学的有模有样,没等他说话就随手划拉出一个人体简模来,让他导师梦落了空。但他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只是惊喜地看着我,“原来你会这个,我为先前小看了你道歉。”
我笑笑:“就是说嘛,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一个人。”
“那么你自己画?”他抬眼看我,像是来了兴趣,“服装设计不需要多高的绘画技巧,你能画人体简模就足够了。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就在这屋里画,随便画,尽你的想象力,想画什么画什么,只要把你最想表达的感情画下来就够了。三天后你再给我你的作品,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能成为我所认识的,最年轻的设计师。”
我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确定他没在开玩笑,迟疑了一下,问:“你觉得我可以吗?”
他双手环胸撑在桌子上:“要听客观见解还是个人看法?”
“客观的。”
“说不准,你只是会画人体简模而已,服装设计还要涉及造型,配色,以及专业裁剪技巧。”
“那你的个人看法呢?”
“你可以。”
他的眼睛很真诚,闪着柔和静谧的光。我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笑出来,伸手推了他一下,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谢谢。”
第五章 依靠6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我放下绘画笔,把这三天来画的几张手稿平摊着放在了一起,从布料,配色,造型,结构,裁剪难度,配饰等方面综合考虑了一下,抽出其中一张,重新摹到设计图纸上,又用水性麦克笔简单上了色,之后就地趴下睡了。
边暮城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睡得正熟,他却突然伸手拼命拍打我的脸:“喂,醒一醒,听得见我说话不?”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下子想不起自己在哪。等头脑稍微清醒了点,我立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是好的,我松了口气,想趴下继续睡,却被边暮城长给一把拎了起来:“林奎光!你真是好样的,你看看你干了什么!”
我的脑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你来了啊,怎么了吗?”
“你看看你画的图!”他拧着一张脸,伸手指了指桌案上。我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发现我趴过的地方有着一滩可疑的水迹。我立即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随后窘迫地闭上了眼。
边暮城无言地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我,伸出两指夹住图纸干燥的一角,缓缓把图纸拎了起来,侧头去看:“曲面内凹型花瓣状裙摆?这个设计一般,市面上也多得是人能把它做到极致,不过你注明的这个粗纱质地的银丝裹面料还不错,有点造型方面的头脑……”他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这环扣式的半裸背蝶面裹胸设计是你自己琢磨的?”
我捂捂发烫的脸,粗略的瞟了一眼:“只是随便想的,觉得可能会显得大气简洁些。”
他放下图纸,就近在床边坐了下来,捉过我的手放在他膝上。我被他拉的踉跄了一下,半跪着稳住了身子,就听他说:“干得好。”
“真的?”
他点点头。
我高兴地跳起来,却见他拉过桌案拖到身前,又随手脱了外套丢在一边,抓起绘画笔,在一张空白的设计图上奋笔疾书。我凑近一看,只见他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把我画的那幅设计图给临摹了出来。
不过说临摹或许太高攀了自己,因为他在我的基础上还另外添了一些细节,例如去掉了我原本设计缝在胸前的水边,注明了下裙和环扣式半裸背裹胸的衔接方法,背后的隐形环扣多加了两排,还在波浪内凹型的花瓣裙摆里加了内衬。
“好啦,设计图确定了,现在就差裁剪了。”他把图纸放进档案袋里收好,“你先休息会,这两天累得够呛吧?明天我再帮你去采购面料。”
我乖乖地应下来,简单洗漱了下就躺下睡了。
之后的两天我们根本来不及喘气,面料刚确定下来就开始动手,从衣服的规格尺寸到布料的裁剪,再从面辅料预处理到样衣的造型版型,最后进行粗加工细打磨,差点没忙晕过去。到了最后一天的凌晨时分,除了服饰配件外,样衣已经基本制作完成——
环扣式的裸肩裹胸设计,露出了肩胛骨以及一小段腰身,远观印象大致像对金翅蝶面。裹胸的面料用的是金织的纱锻,以最简洁的贴身曲面收腰,上面用金线简单勾勒了几条粗略的水文,间隙处拿银丝线填补上,做出镶银片的效果。裙摆前半部分连着上身的裹胸直接往下,利用纱锻的纹理做成了凹凸起伏的大波浪。背后做了点简单的小处理,在臀部上方的位置采用花瓣状的弧度将裙摆收紧卡住,为了避免纱锻磨人,还特意在收紧处加厚了一层。
边暮城对成衣效果很满意,高举起裙子一点点抖开,裙面就如水一般倾泻开来,整个房间刹那间像是缀满了星光。我兴奋地探手去捉,却被边暮城揽过腰身,轻啄了一口。
我活了十八年,听过许多评价,其中尤以林宜然的最为辛辣。她说我要么不正经做事,要做起来也总不是正经事。简直一针见血,二针就封喉。所以当我完成了样衣的制作之后,说实话,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亲自己几口。可是自己亲自己是一回事儿,别人亲你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我和边暮城大眼瞪着小眼,半晌没说出话来,嘴角隐约留有的触感燥得我老脸通红。
边暮城好歹比我多活了几年,很快就回过了神,伸手一拍我的后脑勺:“哎呀这都已经凌晨了啊,赶紧洗洗睡吧!明早好去面试了。”
我也忙回神:“不用不用,我现在精力充沛的很,一点也不想睡,你陪我熬了这么久的夜,你先去睡吧!”
他点点头,拎上外套退出了我的房间:“那我先去睡会,晚些时候再载你去映色的设计部。”
面试从来要比自我调适快。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着边暮城去了映色设计部属藤滨地区的工作室,才进去没多久,就又出来了。走出设计部大厦的我懒懒地爬上边暮城的车,有些昏昏欲睡。
边暮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怎么这么快就完了?面试官怎么样,有刁难你吗?”
我背对着他摇了摇头,倚窗靠着。
“林奎光?”
“嗯?”
“你怎么了?”他腾出一只手来试我额头的温度,“怎么进去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一出来就跟被吸了几十年的阳气似的。”
我粗鲁地拍开他的手,不准备搭理他,但忽然想起什么,保持侧身的姿势仰头问他:“叔啊,裴纪青以前是不是你的学生啊?”
“嗯,是啊,他是你郁嘉姐的小师弟,我把他从大一直带到大三呢。怎么了?”
“没怎么,他太欠揍了,下次你遇见他一定要帮我揍他。”
“怎么了啊?”他又伸手扒拉扒拉了我,“你不说我可不帮你揍他。”
我抬手把头挪正,把脸贴在靠椅上:“裴纪青不是叫我衣服送去面试嘛,人家前台的接待小姐只说没听说过他们设计部有职位空缺,不知道要请设计师的事,只让我把东西放那。你说,我是不是被耍了啊?不行,你赶紧调头往回走,那衣服得拿回来。”
边暮城却只挑了挑眉:“没事,放那就放那吧,过会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别别别!上次我去商贸区看店,就是因为是你介绍去的缘故,被朴理事一顿冷嘲热讽,我才不要你再去说呢,万一这次我也进去了, 指不定她要怎么挤兑我。”
咖啡色的玛莎拉蒂在笔直的公路上滑行,隐约可以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边暮城黑亮的眼睛盯着车前的挡风玻璃,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颇有些装深沉的嫌疑。片刻之后,他轻缓的嗓音在狭窄的车厢内响起:“你喜欢服装设计吗?”
我循声仰头去看他的侧脸,一下子看花了眼,竟没听清他问了什么,于是只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
他却没再说话,修长的手轻握着方向盘,驾着车子平稳的前进。
第五章 依靠7
“让我们再来回顾一下系列服装设计的过程。第一,要先确定系列主题和风格。第二,要选定系列形式。第三,要确定品类和品质。第四,要选定其他设计元素。第五,要确定系列套数。第六,要整体画出设计图。最后一点,要调整设计结果。好了,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明天我们要上系列服装搭配的相关内容,请带上相关的教科用书。同学们再见。”
讲台上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终于落了音,我立马精神抖擞起来,跟着身边其他同学一起热情地向他道别:“再见再见!”
“林奎光!对,就是叫你。”边暮城随手把文件夹夹在腋下,朝我勾了勾手指,“跟我去上下堂课。”
我一脸兴奋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但为了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一展我不屈的气节,我还是怀着大无畏的精神迎上了边暮城的视线。无奈他“一百秒不眨眼”的功夫实在太过高深,我没坚持多久就败下阵来,羞愧地捧着脸,在一片纷杂的议论声中尾随他而去。
滕滨大学的食堂里,我叫住一脸认真地帮我挑菜的边暮城,十分严肃的说:“边暮……叔,我能和你商量件事吗?”
“商量什么?”他抬起眼,夹了一块红烧肉丢进我的碗里。
我为难地看着我外面倚叠如山的肉类:“就是你可以不那么理直气壮地叫我名字,不那么明目张胆地带我出入各种课堂,不那么前赴后继奋不顾身视死如归地为我夹菜,尤其是油腻腻的这种菜吗?”
“怎么了吗?”他疑惑地看着我,“我以为你会害怕一个人呆在陌生的环境里。”
我:“……”
他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半晌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沉默地放下筷子:“我没想那么多,忘了你是林奎光,不好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滚过一块巨石,先是些微钝钝的痛意,然后就只有堵。但我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我的c女作星捧月在一个星期前递交到映像设计部后就杳无音讯,屁也没放出来一个。失落之余,实在是要感谢边小教授。莫不是他硬拉着我去滕滨大学旁听服装设计,我也不会这么快就从悲伤里走出来,转而为每天的家庭作业痛苦万分。然而就在我渐渐沉醉进静谧安和的大学生活时,东窗事发了。
事发的是程锦。
除了上次她来藤滨找我,以及后来我约许越出来还钱的那次,我就再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我心里清楚这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生了变数。
这事的具体情况我不大清楚,好像是程锦在吃什么药的时候被他爸看见了,多嘴问了她一句。这要是放到往常,怕是件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小事,可程锦不知是太过担心还怎么,支吾来支吾去,就是没能说出她吃的什么药,程榆明就起了疑心了,隔了几天连哄带骗地带程锦去城里大医院做了个检查,事情就都清楚了。
程榆明当场就勃然大怒,也不顾医院里那么多人看着,绰起什么就拿什么打,连医院暂放在走廊上的输液支架都被他抢去一阵招呼。医院里的病人护士们见这架势,全冲出来拦他,生怕打出人命来,却死活没拦住。程锦被他打得晕晕乎乎,头都磕破了,这才把什么都招了,包括许朝生要订婚的事。
除去专制独行、口无遮拦外,程榆明的确是个好父亲。其实也难为他一个大男人又当爸又当妈的把女儿给拉扯大,对这女儿宝贝些也无可厚非。当初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居然怀疑我对程锦图谋不轨,对我防范的很,反倒乐得看程锦和许朝生亲近。这会她的宝贝女儿被许朝生给叼去了,他年迈的心脏受不了也是应该。我想这种感情就类似于自家栅栏里的羊没被狼给衔了,反倒落入了牧羊犬嘴里的悲愤。
可程榆明毕竟心疼程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让程锦他们结婚。没想到许爸爸却一口回绝了,叫了人把许朝生捆了扔进自家仓库里,想要用钱来摆平这桩事,这才真正的爆发起来。
我坐在藤滨市市立医院的病房里,对面床上程锦睡着没醒,脸上隐约有些红肿,泪迹深刻,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白痕。
病房门口“吱呀”地响过一声,许越慢慢走了进来,试探着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见我没有反抗,才轻轻拍了拍:“对不起。”我迟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而后换了个话题,“你哥怎么样了?”
“还被我爸关在仓库里呢,也不知道好不好。前两天闹着不吃饭,被我爸抓着揍了一顿,应该要比程锦好一点吧。”
“那他那婚呢?还结不结了?”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怎么结,只能黄了呗。那女的好像还有点意思,她爸妈是坚决不同意的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次日中午,我走进程锦的病房,把在楼下买的鱼片粥放在了桌上,正准备去叫睡在陪护床上的程榆明,就听见病床上,程锦微弱地叫了我一声。
我急忙走过去,就看见程锦闭着眼在哭,眼泪不停地从她紧闭的眼角边滚落,源源不断地掉进枕头里。我又着急又心疼,只能把脸贴上去:“程锦姐你别哭,已经没事了,别哭了。”正安慰着,忽然感觉身后弥漫过浓重的压迫感,我一顿一顿地转过头,没看见什么,却发现程榆明原本睡着的那张床空了。
程锦自顾自哭了很久,好半天才睁开眼,却已经哭的时间太久,显得有些肿,不能完全睁开。她继续抽搭了一会,断断续续地和我说最近发生的事。
“我和许朝生什么感情你是知道的,但是年前他忽然说要分开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着他不是随便的人,就顺着他的意思,没怎么联系了。我本来以为这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过去,结果就听人说他要结婚了。那时候你还躺在床上,嫦月又去了,我想了想,就没告诉你,自己跑去和他大吵了一架。那之后我们关系缓了点,宝宝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
后来我们就吵了好,好了吵,很少和以前那样安安静静的相处,毕竟中间隔了那么一个人,换作谁都不会舒服。再后来宝宝的事被发现了,我爸就闹啊,吵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女儿被人叼去了似的,结果把许朝生他们家也给闹开了。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家除了变故,他爸被一个和他合伙做皮草生意的埃及人给骗了,花了五六百万在南非买了一个小矿场,没想到开了几十吨的矿结果还没出一克拉钻。开矿的机器白买了,工人师傅也都白请了,珠宝生意没法做,就连库房里存着的皮草都拿去抵债了。后来还听说那个矿场是国家废弃的,许朝生他爸这算是非法倒买,在南非关了大半个月,还得赔钱。本来许爸爸是想让朝生和那个小千金结婚然后那嫁妆应应急的,结果现在那家人知道他家经济状况不好,又出了我这种事,就不和他家来往了。”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叔叔只是太心疼你了。你和朝生哥……”我想了想,还是没说下去。这个世界有一样东西,它确确实实存在,但却无法触碰更别说逆转。这是时岁对于我们的非难,谁也阻挡不了。
程锦是做梦梦到一半哭醒的,和我聊了会天之后又开始犯困,于是草草喝了几口粥,又睡了回去。
我帮她掖好被角,又把她喝剩下粥收拾好带出了病房,才跨出去一步,就被坐在外面走廊上的程榆明叫住了,说想请我到医院食堂吃个饭。
这是我离开榕树里后第一次和一个真正的成丨人面对面,说实话,我挺没底的。但程榆明似乎没注意到我是个潜逃在外的人,给我也打了一份盒饭,缩在我前面安静吃着。吃到一半忽然抬头看我:“以前我老为了许朝生他们骂你,你别往心里去啊。你现在过来帮我照顾程锦,我挺感谢你的,真的,谢谢你了。”
“程锦是我姐嘛,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他点点头,又说:“我以前还疑心你喜欢我们家程锦,这事儿挺对不起你的。”
我笑了笑,感觉有些涩然,好一会才说:“那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嗯”了一声,这顿饭就这么平安过去了。
第六章 如果没有你1
医院出来后已经有些晚了。我算了下时间,估计边暮城应该已经下了早课回家了,于是去附近超市随意买了点牛肉,准备回去凑合弄着吃点,没想到却收到了阿花的电话。
阿花其实不叫阿花,但为什么要叫她阿花呢?据说是因为她在这部戏里担任的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跑龙套,只负责给我通风报信,提供边暮城的花边,以及不定时和我探讨一下人生哲学。
这是件相当痛苦的事,因为阿花完全不能认同我的人生哲学,在听了我的世界观后,她只做了三个字的评价,道:太折腾。
这也是我对她的评价,因为阿花在电话里冲我咆哮说,边暮城终于准备洗心革面悬崖勒马浪子回头然后始乱终弃了!
虽然我完全无法理解阿花的情感世界,觉得她非一般地折腾人,无奈我作为边小教授金屋藏娇的主儿,有责任也有义务出面控制一下局势,以确保不让这部戏往悲剧的方向发展。可当我提着环保袋赶往滕滨大学的食堂时,心里想的却只有“始乱终弃”这四个字。
十分钟后我赶到藤大食堂,才进门就对上了边暮城的眼,以及一个长发披肩的背影。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邪火,我甩手丢开一进校门就和我抢镜头的阿花,“啪”的一下把装着生肉的环保袋扔在桌上,冲着边暮城恶狠狠地喊了句:“叔公!”
边暮城闻声迅速地抬眼看向我,神情呆滞,估计是在回味叔公是个什么东西。我也被自己惊了一下,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时阿花偷偷俯身在我耳边说:“我让你叫老公,你咋整出个叔公来?”
我干笑两声,压着嗓子回她:“说溜嘴了说溜嘴了。再说,我这不及时改正了么……”
阿花横了我一眼:“你这改了还不如不改呢!这下可好,叔公和叔侄女差了不止一个辈儿吧?莫非真的无望扭转战局了?”
闻言我也横了她一眼,随后硬着头皮迎上边暮城的目光,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叔公,叔母嘱托侄儿来唤您回家用膳。”
边暮城:“……”
阿花:“……”
眼看着对面两人没了东西,我愈加的尴尬,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坐在边暮城对面的人缓缓转过身来:“林奎光?”
我的心瞬间缩紧,寒意顺着脊背蹿进大脑。等到那人完全转过头来时,我不自觉地睁大了眼……
通常一般的言情小说进行到这里女主角看到的都是阔别已久的老相好,或是正在疯狂追求自己的热辣粉丝。可惜我虽然被程榆明防狼一样防了这么多年,其本质还是个无比正常的女性,不至于有个同性朋友来帮助我把情节推向高嘲。于是,我见到了余艺轩。
我仔细看了看她,记忆与不久前那个黄昏中,边暮城牵着一个女人远去的情景重叠。
我往边暮城身后挪了挪,说:“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我是边暮城的侄女。”
“边暮城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么大的侄女儿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长长的手指沿着她面前装满了可乐的纸杯边缘滑动。
我语塞,不知所措地看向边暮城,后者只淡淡接口,说:“我有些事要和我侄女商量,就不陪你了,你要是怀念母校就四处走走,那事儿我们以后再谈。”
她尖锐的“嘁”了一声说:“你一个男人这么婆婆妈妈干什么?应还是不应一句话。”
边暮城沉默了一会,半晌才缓缓开口:“以后再谈。”随后拽起我一路飙车到了家里。
说实话,我早已没有了初时执意探寻一切的勇气,也不再为了一个真相甚至一句话而奋不顾身,因此,当边暮城闷声不吭地把自己锁进了屋子,我也只能默默地倒一杯水,放在他的门前。
第六章 如果没有你2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俩硕大的熊猫眼,跟在神采奕奕到好似回光返照的边暮城后边去藤大听早课。才进了教室坐下,就看见大门被猛地踹开,继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杀猪般的尖叫外加嚎叫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被这一片呼号震得有些晕乎,愣是没看清楚门外站着的那人,唯一能深切感受到的,就是耳边阿花那可以穿越时空的娇喘:“啊……是二师兄!啊……”
我默默地把手从阿花的怀里抽出来,那传说中的二师兄已经走进了教室,正在和边暮城对话。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边暮城忽然扬起下巴朝我的方向指了指,那二师兄的目光立即追着投了过来。我一愣,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略显陌生,但绝对相识的脸。
“林奎光,你出来一下。”
我狐疑地看了看边暮城,确定班上只有我这么一个“林奎光”后,慢慢吞吞地走上了讲台:“师傅好,二师兄好。”
边暮城的表情一顿,接着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裴纪青的肩,后者极为困难地朝我点了点头:“小师妹好。”
我回了个礼:“那么不知大师兄可好?”
“不太好……嗯,也还好吧。”他答得有些不知所谓。
我一愣,差点脱口而出“那么沙师弟如何”,但见他目光黯淡,识趣地没再说话。
边暮城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说:“我这边课还没上完,得先上完了,你们俩先去逛逛吧。你是师兄,好好带着你师妹。。”
“那我等会带她去餐厅?”
边暮城想了想:“也行,你们逛得差不多了就在那等我把,我上完课马上过来。”
我看他们俩话讲得跟在打哑谜似的,完全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等我明白过来,已经和裴纪青面对面坐在藤大餐厅里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没忽悠我,你确实是想让我进你们公司上班?”
裴纪青点头:“那天我给了你名片,但是忘记和前台的交待了,她们不知道有人要来面试,就把你的作品给扣了下来。正好我前几天有事,一直没回公司,直到昨天回了设计部,她们才叫人拿来给我看。我仔细看过了,你做的很好,很不错,不愧是上帝的弟子。”
我谢了他的夸奖,又随意聊了几句,刚定下来去他那上班的事,边暮城就来了。
边暮城随手把教科书放在桌上,问我们:“谈的怎么样了?”
我“哦”了一声说:“二师兄说让我先进去做助手助理,锻炼一些时间再考虑转正当设计师。”
“助手助理?”
“是。”裴纪青接过话:“新人一般都是从助手助理做起的。”
边暮城点点头:“我知道,我没说助手助理不好,其实奎光在设计方面是一片空白,做那件衣服也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这几天我倒是教了她不少理论知识,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反正去实践实践总比听我讲这些繁琐的知识点要好,跟着你我也放心点。”
我拱了拱鼻子没讲话。
裴纪青看了我一眼说:“小师妹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她还是很有想法的,设计师也不是天生的,那不都锻炼出来的嘛!”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边暮城还有课,就让我多和裴纪青处一会增进增进感情。可我看裴纪青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让他随意,自己出了校门逛街去了。
我随意在街上走了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叫我“林奎光”,还没来得及转头,那个声音就停在了我的耳边:“一起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第六章 如果没有你3
从咖啡馆回来已经是晚饭之后的事了。我一推开门,就见边暮城立在玄关处,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在咖啡馆的谈话迅速蹿过我的脑海,忙低头向他问了声好。
“我让你跟着裴纪青走走,你怎么自个儿出去逛了?出去逛也就算了,手机也忘了带。要不是阿花和我说你逛街去了,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绑走了。”
我接下他递来的手机,冲他傻笑了一下说:“我看裴师兄心情不好嘛,就没让他陪,这又难得有时间的,就想到处走走,不过我还没发现把手机落在阿花那了呢。”
他听完略点了点头,问我:“晚饭吃了没?”
“没有。”
“那你先看会电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我忙摆了摆手:“晚饭我来弄吧,其实我也是下得了厨房的。”
边暮城极不信任地上下打量着我:“厨房你是下得去,这做的东西能不能上得厅堂那就难说。”
我沉默了,任由他大笑着走进厨房。
一个小时后我坐上了餐桌,扒了几口饭后忽然想到什么,问:“叔啊,我有婶婶没有?”
边暮城夹起一根小青菜,眉头一挑:“婶婶是个什么东西?”
我“呸”了一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怎么能说婶婶是个东西呢?”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显然不想和我探讨关于“婶婶”的性质,就说:“没有,还早呢。”
“不早了叔,您都……”我顿了顿,“您多大年纪来着?”
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二十九。”
“对嘛,您看您都二十九了……呀!你都二十九了?”
他手下动作顿了顿,继而点了点头。
“那你也不大嘛,我看你桃李满天下的样子,还以为你三十好几了呢。”
他眉头一皱:“我看去很老?”
“那没有,我头一眼看你的时候,觉得你就二十出头,所以后来听你介绍自己是个美术学教授的时候,还有点吃惊。”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老半天才说:“我22岁毕的业,大四实习那一年就在藤滨大学带新生,后来直接留任,统共教了八年书。服装设计程序及应用,当初是个冷门,没人选,后来忽然热起来的,我们少有的几个学服装设计的就走了运了。我零零碎碎带了三届学生,第二届中有一个,也就是你裴师兄,被公认为国际设计师,学校就为这给我弄了个教授的称号,我的学生其实并不多。”
我听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但还是将刚才在咖啡馆里,那人嘱托我转告给边暮城的话说了出来:“其实你挺年轻的,大家都这么说嘛,男人三十一枝花。不过叔啊,你还是尽快给我找个婶婶吧,我还从来没参加过谁的婚宴呢,你要是结婚了,记得给我写请帖啊。”边暮城抬起头来看我,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好半天才说:“会的,我结婚,一定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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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果没有你4
第二天,我没跟边暮城去藤滨大学听课,自己找到了公交路线,转了两趟车,到了映色设计部属藤滨区的工作大楼。只是流年忒不利,才进门我就忍不住一声高呼了“冤家路窄”,紧接着挺直了腰背,冲着迎面而来的朴素猛地一鞠躬:“朴素理事好!”
朴素一脸吃惊地看着我,偏头去问她身后的人:“这个就是你给我助手配的助理?”
裴纪青从她身后走出来冲我一笑:“你们原先认识啊?认识那就好办了。”
“去去去!谁认识她了?”朴素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你怎么找到她的,还是又让谁给介绍进来的?”
裴纪青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