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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愣了一会,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支吾了下道:“我就随便出来玩玩。”

    “真的?”

    “真的,大四嘛,空得很,以后你读了大学就会知道了。”她躲避着我的目光,嘴唇微微翕动,“对了,你怎么会在藤滨?听你小妈说,你是趁乱从饭店里跑出来的,那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一个多月你都去哪了?吃喝住穿的问题是怎么搞定的?”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外的这几天,不得不说,实在有够狗屎。我本想找个词给高度概括一下,可惜文学功底不够,于是只耸了耸肩道:“那真的是说来话长了,不过我一切都好。”说罢盯着程锦笑起来。

    程锦微微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拍了我一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必须得说阿姨找你快找疯了。”

    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脸。思绪在脑海里翻涌逃窜,好似原野上奔腾的野马,马蹄凌乱激越,似乎快要踏穿我的脑壳。我晃晃头,强迫自己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全抛开,告诉程锦:“马上。嗯……至少不会太久。”

    她点点头:“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担心你,虽然你总惹祸,有时候还很任性,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处世法则,知道你绝对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姑娘。我并不担心你学坏,我只担心你在外面受人欺负。”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奎光,不要自责,那不关你的事。”

    我的眼睛瞬间潮湿,痛苦的弯下腰:“不要说了,你什么都不要说。”

    程锦保持着安静,只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背。

    良久我才直起身,好笑地看着程锦:“我觉得好好笑啊,感觉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这时候流干了。实话说吧,刚开始那几天很糟糕,几乎每次睡觉都能梦见嫦月,梦见她问我为什么要推她,问我说,我们不是好姐妹吗?程锦姐,你说我们是好姐妹吗?可我分明,我分明把她当妹妹看的呀。算了不说了,这些破事儿……”我摆摆手,自嘲道,“我需要一个时间去告别,虽然我能肯定我不可能完全放下,但至少说个简单的再见,之后我马上就回榕树里。”

    她探手抱了抱我,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欢迎回来。”

    我“嗯”了一声:“这几天有空帮我去看看我妈,也帮我安慰安慰她。哦,顺带也去安慰安慰我小妈吧,感觉挺对不起她的。”

    她扯开嘴角一笑:“是呀,挺狼心狗肺的。”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真有点狼心狗肺。”

    “行了,你妈可不仅仅是你妈,我也算是她拉拔着长大的,这辈子认定了她是我第二个妈,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她的。哦对了,我听说席皓转学了,新学校离藤滨市挺近的,也不知道存着个什么心思。你可要小心点,别被他撞上了,这小子好点固执的。”

    “我都记得了,会留意的。那我先走了,你要小心。”

    她点点头,忽然叫了我一声,伸手拽住我,眼里一晃而过的痛楚“你身上有钱吗?”

    我愣了一下:“什么?”

    “没什么,你当我没问。”她垂下头,又问,“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你?虽然我承认给你一个自我修复的空间很重要,但我必须保证能随时找到你。”

    我低头看着她揪着我衣襟的手,原本胖得骨头都望不大见,现在已经瘦得节骨分明了。

    犹豫了一会,我说:“我明天开始去商贸区一家叫映色江南的服装店上班,你来那里找我吧。”

    程锦点点头,松开了手,我立刻转身狂奔起来,背后她的目光灼得我后背生疼。记忆恍惚间回到了月前——

    杂乱的饭店,哄闹的人群,宁则钰惊慌失措的叫喊,我的,奔跳如雷的心……

    第四章 哪知近黄昏6

    边暮城曾随口跟我说过,说映色的工作制度十分人性化,其员工的工资待遇以及社会保障也高于行内其他一些企业。但相应的,其员工必须具备无可挑剔的服务素质,处变不惊八面玲珑的接待能力,独到的审美触感,灵敏的交际嗅觉,严谨的工作态度,优秀的职业道德。最重要一点是要严格恪守员工守则,违者二话不说格杀勿论。于是隔天一大早我就起来了,诚惶诚恐地赶去商贸区,可惜依旧受到了一个无比隆重的欢迎仪式。

    我捏着边暮城给的胸章颤抖着交给一个面带肃杀之气的店员,然后心惊胆战地看那个肃杀脸的店员把胸章呈给另一个更为肃杀的西装女。肃杀的气氛加上整个店的店员都聚在一起肃杀地看着我,让我有种大喊“大侠饶命”的冲动。

    半晌,西装女开口了:“你就是林奎光?”

    我忙点头:“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西装女的眉头皱了皱:“头一天报道就迟到了五分零二十七秒,我真的非常不喜欢你这样的工作态度。不过既然你已经拿到了工作证,我也没话好说,就留在这干吧,不过我不会容忍一个只是抱着‘玩玩看’的心态来工作的小妹妹,在我店里逗留太久。”

    我听的心惊胆战,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么我就算通过面试了?难道不需要让我论述一下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哪个大?”

    “不管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只要进了这店门,通通我最大。我是这家店的理事,全权负责店内事宜,你的去留权也在我的手里,好好工作吧,不要露出小辫子让我抓到,我会先安排人带你熟悉一下情况,还有,下次不要再迟到了。”理事随意拍了拍西装袖子站了起来,郑重地把胸章放进我的手里,抬手招过来一个员工,一边讲一边往外走,“这几天你就留在这边统计一下销售情况吧,隔两天再抽个空去车间看看生产状况,工作室那边就不用你操心了。新人由你带着,带的出来那很好,带不出来就算了……”

    我心惊胆战地送走理事,正不知道要怎么办,之前送理事出门去的那个员工回来了,伸手一搂我的肩膀:“是不是吓到了?她叫朴素,朴理事。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给人下马威。我叫夏眉,你呢,多大了?”

    “十八。”我笑笑,感激地看着她。

    “唔,很年轻啊!”

    “是吗?夏眉姐也很年轻。”

    “我吗?”她故作惊讶道,“我儿子都已经三岁了,算是中年妇女了。”

    “噢!是吗?”我笑了笑,“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你确定这个店里没有愚弄新人的惯例吗?你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

    夏眉爽朗的大笑了几声:“谢谢夸奖谢谢夸奖!现在让我先带去你熟悉一下环境吧。”

    我在朴素的店里干了一个星期,各项工作都已经入手了。这天我和往常一样跟一群同事在休息室吃饭,叼着一双不锈钢筷的夏眉忽然朝我招了招手,指着窗外低声说:“阿光你快看!你看你看!看见店门口那个男的没?”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没找到她指定的目标,说:“岂止一个男的呀,刚才还走过去好几对男的。你指哪一个?”

    夏眉:“……”

    “到底哪一个,你还要不要我看了?”

    夏眉作势朝我挥了挥拳头:“对待前辈态度要尊重小子!我说的是站在那辆白色厢型车前的那个。对,就是一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帅哥的那个,你快去拉他进来!”

    我又仔细看了看说:“那个半个身子在车里,屁股撅起在外头的?你哪里看出来他是帅哥?”

    “哪儿都看出来了。和你说,这可是我们店的老总,就那身前那车,都要三百万呢。你再看他那腰身,那腿型……哎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人给请进来啊!”

    我说:“他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

    “你傻啊!”夏眉往四周看了看,又压低了点声音,“我让你去是想让你在他跟前混个脸熟,说不定以后还能靠他升个职什么的。再说了,我去了不仅我老公,我儿子都会吃醋的。”

    我被她的关心感动了一下,但还是不满于她的措辞,遂在临走前夹走了她碗里最后一根烤香肠。

    我“蹭蹭蹭”几步蹿到门前,那个所谓的帅哥兼老总恰好推门进来,我一看他的脸,忙背过身子蹲下,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吞下剩下的半根香肠。而那个帅哥显然不打算放过我,在踌躇了几秒钟后,也走过来蹲在了我身边,修长宽大的手落在我背上,严肃而认真地说:“你还是吃慢点吧,本来吃相就不好看。”

    来人正是一整个星期没回家的边暮城。

    我蹲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瞪他。大冬天的,他只披了一件素色偏黄的立领风衣,衣服看上去挺高档的没错,但这人我怎么看怎么一般。

    边暮城替我拍完背顺完气,伸手把我扶了起来:“吃完了吗?吃完了跟我走一趟。”

    “去去去哪?”

    “去去去个地方。”

    “……我还有五个小时才下班。”

    “那就请假呗!我在郊外发现了一个地方,特意过来带你去看看。”

    我说:“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在外面观察了一会,确定你们理事不在才进来的,你就跟你们领班的说一声,她肯定会准你假的。”说罢还冲我眨了眨眼,见我还在犹豫,又眨了眨。

    我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几乎是逃命似的飞扑进休息室,无视夏眉无限诧异的表情:“小眉姐我想请个假!求你了!”

    第四章 哪知近黄昏7

    前不久我看了部韩剧,讲的是一个大龄无业女青年励志求职外带求到了爱情的故事。剧中她那不知是被门板还是钢板夹了头的老板,曾无比罗曼蒂克的带她去了趟游乐园实现梦想。于是自我坐上边暮城那辆价值“三百万”的白色厢型车之后,就在琢磨,莫非他也要带我去实现一下梦想?问题是他似乎没问过我的梦想。

    车子开了将近二十分钟,边暮城终于在一个长满了蒿草的小山坡上停了下来。

    这坡长得颇为瓷实,远远一看跟个馒头似的。而这馒头坡上除了坡后头那条黑魆魆的水沟外,就只剩下一段废弃了的铁路,衬出点些芳草凄迷的味道来。只坡上一棵大樟树,映着一轮暮阳的暖光,勉强入得了眼。

    我下车,茫然了好一会,不知道这一杂草丛生的地儿跟罗曼蒂克有啥关系,直到耳边传来无比欢快的“咔嚓”声,我的茅厕终于顿开:

    我高估了自己尚可原谅,毕竟当年我也是榕树里挺拔的一棵草,但问题是我怎么能去高估边暮城呢?怎么能呢!他像是会罗曼蒂克的人吗?他像嘛!

    闪光灯闪过几下,他忽然停了下来,随手在蒿草丛里一抓,拽下老长一根枯草,冲我j邪地招了招手。

    我下意识地目测了一下那根枯草的横截面,确定了它不会对我的生命造成毁灭性的伤害,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侧过身去。”

    “什么?”

    “侧过身去。”他又说了一遍,伸手扯掉我发辫上的橡皮绳,随意捋了两下,手指翻飞之间打了一个粗略的麻花辫,又拿那根杂草打了个粗略的草结,最后他粗略地笑笑,“就这样吧。你站回去,让我拍两张。”

    我摸了摸斜垂在颈项算长不长算短不短的一尾麻花。远处的日头欲落未落,煦暖的柔光打在边暮城瘦削的脸上,微微显出点苍白。

    “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摆了下手,“我要站在哪里?”

    “退后一些随意找个地方站着就好了,我今天也就是想随便拍几张。”

    我忙不迭点头,退后几步站着,视线对上边暮城手里那黑洞洞的镜头,隐约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四处走几步吧,表情不要太严肃了,随意些就好。”

    我“哦”了一声,忽然不想去看他紧抿的嘴角,于是转了个身,学着他的样子弯腰拔了一根草,择去根部塞进嘴里,往小坡顶上走去。

    突然——

    “林奎光!”

    我回头:“嗯?”

    他伸出手茫然地在空气里抓了两把,然后笑起来:“对了你是林奎光。”

    我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说:“神经病。”

    我不再理他,仰头去看坡顶的大樟树。恍惚听见有声音在叹息:

    夕阳无限好,哪知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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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依靠1

    那天拍了照后边暮城就把我送回了店里,临下车前他往我手里塞了只手机,灰不溜秋的颜色。我吓了一跳丢还给他,他只斜着眼看了看我,唇角一动说:“你当我白给你用的?赚了钱连带利息还我。”

    我狠狠地鄙视了一下他,劈手夺过下了车,回店后立马拿给夏眉验了下货,听她说只是一款普通的机子,刚上市时卖的挺火,现在市价已经降到了六百,不禁一个泪流满面:韩剧什么的,果然都是骗人的!第二天,我还睡得迷糊,就被边暮城无情地从被窝里抓了出来,连拖带拽地甩进了车里,赶在我迟到前把我送到了店门口。这一天平安无事,哪知隔了一天,程锦惨无人色地出现在了映色门口,无助地站在橱窗外朝我挥手。她站在巨大的玻璃橱窗后面,双手抵住玻璃看着我,问得极轻:“阿光,”她说,“你有钱吗?”我心头一跳,忙向夏眉请了假,又死缠烂打问她借了五百块钱,拉着程锦出了商贸区。

    “程锦姐你这是怎么了?哎你别哭啊,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嘛。”程锦的眼泪来的太突然,杀得我措手不及,只能就近找条长椅把她安置下来,“你和叔叔吵架了?他还是坚持要让你考博士吗?”

    程锦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看样子十分无助。

    我被她这幅模样急得要死,又不能说话逼她。好一会,她见哭的差不多了,才抽抽搭搭地开口:“本来这件事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我身边也没什么要好的人,也只能找你商量了。奎光啊,我怀孕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什么?”我怪叫了一声,但马上闭上了嘴。

    四周的空气在我们之间安静的流淌,她的抽噎声混在这片空气里,逐渐地淡了下去。

    我偷偷抬眼看了看她,见她只是盯着地砖发呆,鼻头红红的,泪水凝在上面欲落未落。我紧了紧手里攒着的五百块钱,说:“是他对吧?他说什么了吗?”

    她摇了摇头,伸手撑住一边的额头,而她鼻尖的泪滴随着她的动作,终于落了下来:“他让我坚持下去,但我觉得那并不可能。”

    “怎么呢?许朝生对你不是挺好的?”

    “是好啊,但他要结婚了,和他爸一个朋友的女儿。那女的我听说过,比朝生还要大两岁,但长得挺漂亮的,也很会做事,好像是打小就喜欢朝生吧,再细的就不知道了。”

    我只觉得光阴如梭,说的通俗点就是,时间果真是把杀猪刀。

    我原以为不管这世界怎么转动,有些人事是始终不会变的,但现下看来,是我太过天真。其实我早该知道的,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它们让我疼痛,让我绝望,让我咆哮,让我怒吼,但却始终如一地传达着一个理念,那就是:永远不要去相信转身之后的东西。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不陈腐的,他们或许被硬生生从你生命中剥离开去,或许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改变,一点点分解,一点点消逝,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样子。没有什么,会永远等待着什么。

    “去医院吧,”我说,“程锦姐,你还年轻。”

    第五章 依靠2

    我陪着程锦去了最近的妇科医院,推门进妇科的时候,别说是程锦,连我的腿都是打着颤的。

    手术费用加上术后护理一共一千八,我捏了捏裤兜里的手机,胡乱诌了个名字给程锦挂了号。趁程锦去做b超的时候我往许朝生家里打了个电话,等我收了线,程锦已经从b超室出来了,证实确实怀了孕,胚胎已经有小米粒那么大小了。

    许家俩兄弟赶来的时候程锦正在输液,做手术前准备,而我则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程锦的b超照片,想着我离开榕树里那会,她已经是个小妈妈了,不觉有些惊奇。正想着,迎面而来一股拳风,我侧头避了避,还是被打中了。我晃晃脑袋站起来,身前模糊两个人影,我随手抓过一个打了一拳回去,等到看仔细时,发现居然是许越。。

    我松开揪着许越衣领的手,回头骂了许朝生一句:“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许朝生红着眼瞪我,“程锦在哪里?你让她出来!”

    我擦了擦嘴角,一声嗤笑:“还能在哪,人流室呗!”

    许朝生二话不说,伸手又想打我,却被许越拦了下来。他暴躁地低吼了一声:“林奎光!那是我的小孩,是我的小孩!”

    “你搞错了吧?那怎么会是你的小孩?”我抬眼对上他,“你的小孩难道不应该在你未婚妻那里么?”

    许朝生松开我,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许越这才跑过来扶着我:“阿光你没事吧?这事儿,这事儿其实怪不了我哥……”

    我冷哼了一声,正想说话许朝生就接了口。

    “怎么就怪不了我?”他像是很困顿一般伸手按住太阳岤,“我窝囊呗,我捅了篓子了呗,我说的要一辈子对她好结果这会却要跟别人结婚了呗。怎么怪不了我了?这事儿还真全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不能生下来?”

    我“嗤”了一声没讲话,三个人就都沉默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小孩不能要,程锦自然也知道。我们都喜欢意气用事,大多数时候并不去计较结果,可有时我们又必须理性。这也决定了日后我们虽有磨难,但终究不会摔得太惨。未来是什么东西,从没有人能说准。

    最后一瓶葡萄糖快完了,我从许朝生那拿了钱把他赶了回去。“程锦姐并不想用你的钱作践自己,今天这些就当是我借你的,别说不用还什么的,欠了你多少钱,我一分不会多,也一分不会少,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还给你。”

    从医院出来时天都黑得透了。我对藤滨完全不熟悉,只能肉痛地坐在出租车上看计价器上的数字飞涨。

    “今晚别回家了,你回学校住一晚上吧。刚才医生嘱咐的那个消炎药水,我看你也回不来打了,干脆就在澎城的医院注射吧。”出租车在藤滨南面的客运站停下,我把医院开的袋装中药递给她,扶着她上了前往澎城理工大学的车:“这个药要热了再喝,早晚各一次,苦的话就含块糖,别给忘了……”

    程锦笑着打了我一下:“我是你姐还你是我姐啊?”

    “你是你是!”我下了车,站在车窗外朝她挥手,“程锦姐,你永远都是。”

    第五章 依靠3

    送走程锦,我怅然地倚在路边一根灯柱上,不想再动。

    许久,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来,轻轻搭上了我的肩膀:“小姐?”我疑惑地抬起头,入眼的却是张陌生男人的脸。

    那男人见我抬了头,脸上忽然爆发出一阵红光,紧接着反手就拧住了我的胳膊。我吓得大叫,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劫色?

    “别喊别喊,我是个好人,真的!”男人说,伸手指了指我靠过的灯柱,咧嘴一笑,“你看,你爸妈正找你呢。你也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保证完好无损地把你送回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张硕大的寻人启事。

    我干笑,不断耸动着肩膀试图挣脱钳制:“大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画上那个,真的。就这么一天我已经被认错七次了,你要再送我去警察局,估计警察叔叔要给我扣个马蚤扰警务的罪名,留我在局里吃夜宵呢!”

    “你不要骗我,你一定是画里这人!”

    “真的,大哥,我真不是。这要怎么跟你说呢?有些人她就是长得像你知道吧。想我从小到大可都是良民啊,幼儿园时小红花,上了小学是a+,初中高中人人夸,进了大学那还是一枝花啊!大哥,你要再送我局里,拾掇拾掇都可以拼成两张麻将桌打马吊了,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你真不是?”

    “真当不是啊。”我假号了两声,“不然你再仔细看看画里的姑娘,她眼角下面有颗痣你看见没?你再观察观察我的,是不是光的跟蛋似的?”

    男人狐疑地在我脸上瞄了两眼,没看见痣,于是微微松手去看画上的,我旋即一个转身猛踹了他一脚,掉头就跑。

    我沿着大马路狂奔,恰好遇上一辆公车,于是追着车子使劲拍门。司机大哥估计还没见过这架势,车子没停车门倒开了。我脑子一热没多想直接一跃而上,而后在众多乘客“蜘蛛侠啊”的呼声中抱拳一礼:“承让承让。”

    投了币后我烂瘫在座位上直喘气——好家伙,边暮城书房里那本《忽悠大王是怎么炼成的》果真不是盖的,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再好好研习研习。所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倒霉起来岂止喝水塞牙缝啊,吸口空气都只剩二氧化碳!

    车子没开多久,我就找了个站点下了车,入眼的全是陌生的风景,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天大地大竟没有林某一处容身之地”的怅惘。

    思及此,我悲愤地朝天哀嚎了一声。估计是我这一声哀嚎嚎得太过惊天动地了,身边一位倚着车子在讲电话的男人立刻回头瞪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地冲他挥挥手,正准备走,就听见他说:“什么?你说郁嘉她怎么了?”

    忽然听到熟悉的名字让我猛地一怔,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男人恰好抬起眼来看我。

    “哦,好的好的!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她,我马上就赶到!方晟我会联系的,对,对,谢谢你了……”男人挂了电话,犹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拉开车门走了,原本夹在他腋下的一个牛皮纸袋随着他的动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车子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抬手想叫他,却只模糊看见一张紧抿的唇。叹了口气,我小跑着上前拾起那男人遗落下的牛皮纸袋。

    纸袋正掉在车子边上,所以车子开过的时候被车轮压了一下,黑乎乎的一圈。我用手拍了拍,撑开了纸袋,里面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设计图纸,仔细一看,竟然是些服装设计的手稿。再往里,是一本三宅一生的作品集。我也拿出来看了看,扑哧扑哧翻过两页,从里面滑出一张借书卡来。

    我弯腰捡起,对着路灯看了看,最近的一栏写着“滕滨大学平面美术系学生裴纪青借”,再上面是“藤滨大学平面美术系郁嘉借”,卡片已经有些泛黄。

    我捧着纸袋,正纠结着要怎么还回去,一辆银灰色小跑车一个神龙摆尾停在了我面前。

    车门打开,刚才讲电话的男人从车里钻出来,指了指我怀里的东西说:“不好意思啊,这个袋子是我掉的。”

    “哦,我知道,我知道,我正想着怎么找你呢!”我冲他一笑,“你叫裴纪青吧?”

    裴纪青一怔,点头答应,接过我手里的设计图塞回纸袋,目光落在我两手拿着的借书卡还有三宅一生作品集上。

    我赶忙又把借书卡夹回去递还给他,接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刚才听到你在讲电话,你有说到郁嘉吧,她怎么了吗?”

    裴纪青吃惊地望了我一眼:“你认识郁嘉?”

    “前几天我们还聊天来着,不过是在医院里,那时候没问,她是身体不舒服吗?”

    裴纪青上下打量了我一会,没回话,却举了举他手里的三宅一生作品:“你知道他吗?”

    “知道啊,三宅一生嘛,我小时候很喜欢他的设计,觉得,哇,好神奇。”

    “你是学设计的吗?”

    “或许可以那么说。”

    “或许?”他挑起眉,“这要怎么理解?”

    我笑了笑:“上帝在教我。”

    裴纪青来回看了看他手里的册子,忽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是映色江南设计部的总监裴纪青,这是我的名片。我们设计部正缺了一个助手,如果你有意愿的话,可以设计一个原创作品,主题不限,为期七天。七天后带着作品来滕滨部映色工作室来参加面试,或是打电话给我。”

    我捏着名片,有些惊喜:“谢谢!”

    裴纪青只是笑了笑:“期待你的作品。”

    第五章 依靠4

    我把裴纪青的名片递给边暮城看的时候,他十分的惊讶,来回翻了两番才说:“你怎么拿到的?”

    “当然是借由我的才华与智慧!”我得意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捧了杯茶在沙发上坐下。

    “那你是想去试试了?”

    “为什么不呢?”我喝了口热茶,“你曾是郁嘉的老师,又是这方面的教授,有你在身边我干嘛不试。”

    他只是把名片放在了桌上,缓缓推至我面前:“这不是儿戏,那里面的人都是有真刀真枪真功夫的,而且我不能帮你。”

    我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微有些愣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你小看我?”

    他摇头否认,靠回单人沙发椅上:“我只是不想你太早混进职场。知道吗,销售店可以随你来去,但设计部的人员需要稳定。而且那里面竞争很激烈,说不定有人会因你资历少而攻击你,你不适合经历那些。”

    “你就是在小看我!”某种程度上,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爱钻牛角尖,“你不让我去我非去,等着瞧呗!”

    边暮城无奈地笑笑,伸手招我过去。

    “这次又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你有话说话,不然小心我揍你!”

    他却完全无视我的威胁,秉承着“山不动我动”的原则,起身走近我,把我从沙发上捞了出来搂在怀里:“那我还是帮帮你吧,不然做的太差被退回,白白伤了自尊心。”

    我缩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从头顶凉到了脚趾。无奈实在把不准他的意图,不敢轻举妄动,他却很快放开了我,伸手一拍我的肩:“愣着干嘛啊,洗洗睡了,明早我送你去店里上班,晚上回来教你画设计图。”

    我“哦”了好几声,动作僵硬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从边暮城的车上跳下来,也没和他说再见,直接冲进了店里。

    我站在店门口往里巡视了一圈,却见夏眉一动不动地站在最靠里的收银台边,见我来了立即欢快地冲我挤眉弄眼。我没看懂她是个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只看见大门两侧墙上刻着的员工守则,以及守则上两行镀金黑体字:“从简洁中求华美,从繁复中取精华,从野性中显优雅。简美,高贵,时尚,创新,映色的选择,您的选择。”更加的不明所以,干脆直接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啊这是?有事你就说,眼睛是什么意思?对了,中午请你吃香辣小河蟹去不?”

    她又冲我挤巴了几下眼。

    我挠挠头,压低了声音:“不是啊,你老冲我挤眉弄眼的到底什么意思啊?那‘啪叽啪叽’两下是啥意思?不能吃辣的?”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痛苦地闭上眼,偏头朝着收银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间站直了身体。猛地推开她,我恭恭敬敬地朝着收银台的方向鞠了一躬:“朴理事好!”

    “我一般般好而已,你倒是过得非常好。”穿得一身蓝的朴素坐在收银台后的转椅上冲我一笑,“还记得你刚来店里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吗?”

    我迅速回忆了一下,毕恭毕敬道:“脚踏实地,不懈怠工作!”

    她嘲讽地弯下嘴角:“真可惜。”说着往夏眉手里塞了个红包,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果然,夏眉慢步走过来,把红包转交给我:“把胸章给我吧。”

    我安静地取下了胸前的铭牌,却没有递给她:“可以问为什么吗?”

    “昨天你不是问我请假来着吗,火急火燎的,因为什么也没说,又折腾了一天没回来。理事刚好来拿销售数据,看你不在,就随口问了一句。我们本想帮你把理事给糊弄过去,结果因为口供不一,被理事给看出来了。得,你算是刷新我们店里最快被炒的记录了。”

    “但我可以解释的!”

    “算了吧。”她替我理了理衣领子,“我这么说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你是通过关系才进来的,这是事实。理事她并不喜欢这样。不过这次还算好的了,至少她还留了点钱给你,你要是像现在这样气冲冲地去找她,我担心连中午的香辣小河蟹你都没钱请我了!”

    我只能一声长叹,把胸章递给了夏眉:“眉姐你看着吧,我非得回来这里不可。”

    第五章 依靠5

    给边暮城打电话的时候他似乎正在上课,好半天才接起来,开口时声音也是柔柔的,轻声问我:“怎么了?”

    我情不自禁地抽噎了一下:“姓边的!你侄女儿被人欺负了!”

    他说:“……”

    我说:“边暮城?”

    他说:“昨晚又看韩剧了?”

    我继续抽噎:“我是要和你说正经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下班了,等我回来了你再告诉我吧。对了你兜里有钱没有?有的话就上超市买点菜,晚上我回来做。”

    “没钱!我的兜比我脸还干净!”

    那边嗤笑了一声:“你的脸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算了,你先买着,到时候回来我给报销。”

    我这才止住泪:“那你早点回来。”

    晚上七点整。

    我坐在宽敞的客厅里,身侧是两扇宽敞的窗子,透过明净的窗玻璃可以看见夜空繁星点点。身前则是餐桌,上面放着一盘煎的半生不熟,但依旧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的牛排。

    许久,我举起右手边一杯暗红色的液体托送到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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