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啸轻叹一声:“是啊,其实朝廷对我们也是无奈,他的准许只是一个形式,再说朝廷另派人来领军,能慑服人心?现在这些战果,可是我狼骑军和十万义军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说道这,他面色无比凝重的对雷鸣说道:“我估计皇上真是不行了,要不然朝廷也不会在燕云八州形势没有完全安定的情况下这么急切的召我回京,我想朝廷中不久就会有大变,上面那些人要我回去,一是看中了我手上的精兵,二是想把我拴在身边。所以,大哥,短时间我是回不来的,这燕云的事务可全靠你了。”
雷鸣有些担心地说道:“那二弟你……”
岳啸挥手打断了雷鸣的话,冷笑道:“拴住我?他们有这个本事吗?”
“二弟,你看你是不是带几个人一起进京,路上也有人伺候。”
“不用了,我自个就行,我怕京中有事,我一人行动起来也方便些。”
※※※※※※※※※※※※
岳啸骑着特地挑选的上好大宛马,纵马直下瀛州。到达瀛州城后,他在都督府稍作停留,即直奔城外的黄氏牧场。
这两个多月来。岳啸和那看上去缺心眼,实际上多心眼的黄世仁一来二去的倒成了忘年交。也多亏了他替岳啸的万余战马提供干草,岳啸才能带着他的铁骑赶走了辽人。离开瀛洲后,岳啸一直没再见过黄世仁,岳啸可还真有些想念那个“可爱”的老黄了。
岳啸虽一直没机会去黄氏牧场,却也知道它的方位所在。他找着牧场,拉住一个刚给马上完草的下人,从他口中得知黄世仁正在大宅后堂,问清了大宅后堂的位置,岳啸即径直向后堂进发。
这黄氏牧场建在瀛洲城外的一处山谷,主要是向来往的南北商队提供马匹。此时刚下了一场大雪,牧场所在的山谷中白茫茫的一片。这片山谷的面积很大,山谷四周是依着绵延起伏的小山建着的宅院,马厩。中间是一大片精心打理出来的草场。此时草场上被覆了一层厚厚的雪被,马匹被关在马厩里,不是会发出声声嘶鸣。下人所说的大宅,只是一处一样依着小山建的简陋房屋,只是比旁边下人们住的房子要大一些罢了。
在雪地上踩出一行长长的脚印,岳啸穿过草场,进入了大宅,一进门,岳啸想找一个下人带他去见黄世仁,却惊讶的发现大宅了静悄悄的,似是没有一个人。无奈,岳啸只能自己去后堂找黄世仁。
还没进入后堂,岳啸就听见了黄世仁粗朗的嗓音:“云儿,我跟你说啊。那岳都督那真是少年英才啊,他生得是七分俊秀,三分英气,你爹我走南闯北的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岳都督这般俊雅的人物。你要的文才,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他发的那些告示什么的,我听说全是他自己写的,我看你看后也不是和我闹着要去打辽军吗,当然,我没让你去了。武功,那更不用说了,这才多长时间,他就把辽人压得不能动弹,连什么辽国第一勇士都给他劈了。更重要的是,他人品好啊,你也说他爱民如子,是个难得的好官,他和你爹我,那可是哥们,一个马商,他都能不嫌弃,他肯定不会嫌弃我们的家世的。云儿,我的宝贝闺女,你看你就……”
岳啸听到一声娇脆的女声响起:“爹,您都跟我唠叨好几个月了,您说得不累,我听得都累了。跟您说多少次了,不管什么岳都督、马都督、朱都督、牛都督,我都不嫁!”
黄世仁叹了口气:“云儿,你看你,那岳都督……”
这老黄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推销未婚男女,岳啸轻咳一声,朗声说道:“老黄,岳啸来看你了。”
说完,他踏入后堂,朝呆愣愣的老黄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两个月不见,就不认得老朋友了?”
老黄慌忙站起,结结巴巴的说道:“啊,岳都督,啊,不,现在是岳上将军了,你怎么来了?”
岳啸微微一笑:“想你了,就来了。怎么,不请我这个客人坐下?”
老黄忙不迭的搬过一把椅子,把它放在岳啸身后:“岳上将军请坐。”
岳啸笑着摇头:“老黄,你这可就不对了。刚刚还说我们是哥们,现在怎么又如此生分了?”
老黄胀红着脸连忙摆手:“那是老黄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岳啸收起笑容,正色道:“老黄,我们是哥们,这是没错的。有你这样直爽的汉子做我的哥们,我也很高兴哩。”
说到这,岳啸对正站在老黄身边低着头,忸怩不安站着的少女一努嘴,笑着对老黄说道:“这是你闺女?”
听到岳啸的话,正满心激动的老黄见岳啸注意到了他的宝贝女儿,忙笑着回答道:“可不是,姓黄,名宓云,芳龄,呵呵芳龄二十。”
这个介绍有些意思,岳啸有些乐,他笑着道:“我是你哥们,那你女儿不就是我侄女了?呵,叔叔比侄女还小呵。”
老黄急了:“都督,我不要你当我哥们了。”说道这,他搓着手,满脸堆笑:“呵呵,当我女……”
他的话还未说完,黄宓云一跺脚,娇嗔道:“爹!”
宝贝女儿大发雌威,老黄当然只得乖乖闭上嘴。一时间,岳啸不知道说什么,老黄不敢说什么,黄宓云娇羞不堪,后堂内一阵沉默。
见情形有些尴尬,老黄连忙开口打破了沉默:“都督,我先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你和云儿先聊聊。”说完,撒开腿,一溜烟跑了。
老黄跑了,可岳啸不能跑。他只能留在这后堂有些尴尬的单独面对黄宓云。
岳啸久未说话,终于还是黄宓云战胜了羞怯,抬起了低垂了很久的螓首,望着岳啸,轻声说道:“我爹爹是个浑人,上将军不用理会他。”
岳啸一瞬间被眼前那张黛眉如画,目含秋水,肤若凝脂,颊上挂着醉人酡红的秀颜晃得有点失神,此时闻言醒过神来,对黄宓云正色道:“黄小姐放心,岳啸心中并无他念。”
岳啸的语气很淡,很轻,要是其他的男子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黄宓云定会以为他是故作姿态,以吸引自己,而这话从眼前这个少年的口中出来,黄宓云却听出了在那淡淡语气中的心事,甚至伤痛,而所有的这一切和自己并扯不上半点关系。
第二天,怔怔看着岳啸渐行渐远的背影,黄宓云对老黄说道:“爹,我感觉这位上将军,有很重的心事。”
老黄有些奇怪:“心事?都督满心的军国大事,当然心事多了啊。”
说道这,他咧开嘴一笑,对黄宓云说道:“女儿,都督不错吧。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上他了?”
黄宓云满脸绯红,却不知为何没有反驳。
见了女儿神色,老黄满脸傻笑,可不一会,他的笑容黯淡了下来:“可我瞧岳都督好像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卷二:开封春雨
第十九章 冠军候?要是不要?
挨不过老黄的热情,岳啸在牧场留了一夜。翌日一早才告别黄氏父女,离了瀛州,直下开封。
一路上,雪被渐渐便薄,燕云河中的坚冰也变成了黄河中块块飘动的浮冰。进入京畿,空气中虽仍透着寒意,但已不是燕云的酷寒,而是在寒冷中添进了丝丝和煦。
开封,燕国的京城,正横卧在这片黄河孕育出的辽阔平原上,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穿城而过,给予了这座古城中原水城的美誉。
岳啸随着进城的人流穿过开封城门深深的门洞,一个守城的士兵把兵器斜靠在洞壁上,斜着眼,睨着进城的人们,轮到岳啸,只是很快的上下大量的一番,就待任岳啸自行过去。可发现岳啸却没有进城,而是向自己走来。
岳啸见那个兵士皱起眉,神色警惕,忙把他一拉,将他扯得离开人群,拿出自己的令牌,低声对他说道:“我是狼骑将军岳啸,你现在去给宫中传令,说大燕上将军、御赐狼骑将军岳啸奉命进京复职。”
见守城兵士满脸不能置信,岳啸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你带着我的令牌去宫门,把它交给侍卫,把我刚和你说的话说给他听,就知道是真是假了,要快点,别误了事。”
兵士这才有些相信了,他颤抖着手攥着岳啸的令牌,急急跑回门楼,很快又带着看上去像是守门士卒头子的一个小个子兵士过来了,他开始有些怀疑的上下打量着岳啸,可一会就失声叫道:“岳将军!您真是岳将军!”
岳啸被那小个子兵士突然的一声大叫吓了一跳,旁边正排队进城的民众也是一惊,当下就又人问道:“岳将军?什么岳将军?”
小个子兵士闻言激动地道:“当然是狼骑将军岳将军了啊!”
说完他不顾他这句话在人群中引起的轩然大波,一下窜到岳啸身边,一眼崇慕的望着岳啸,兴奋地说道:“岳将军,我前年在郭上将军凯旋回京的时候有幸见过岳将军,这些日子听说将军要进京的消息,可天天是在这城门口盼着,今天可把您给盼到了。”
看着一脸兴奋的小个子兵士,和见到小个子兵士的举动后渐渐围过来的民众,岳啸不由苦笑,这下有麻烦了。他无奈的看了小个子兵士一眼,转头对手中捏着自己令牌呆若木鸡的守城兵士说道:“这下你该信了吧,现在还不赶快去传令。”守城兵士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向城中疾奔去。
岳啸看着在城门口越集越多,脸上满是兴奋,口中不断高喊着“岳上将军好样的”、“岳上将军打出了大燕的威风”、“岳上将军威武”、“狼骑军威武”的民众,对满脸兴奋的小个子兵士苦笑道:“你看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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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啸跟着得信前来的小黄门沿着御街一路小跑,穿过宣德门,进入皇城,在皇城中三三两两站在自家衙门前等着上官召见的内司官员的诧异中穿过大庆殿前长长的过道,停在了高高的陛阶下。
也停下来了的小黄门只顾着气喘吁吁的弯着腰吸气,好一会才对岳啸道:“将军您请在这听宣,小人这就进殿禀报。”
说完挽起褂摆,蹬蹬蹬的登上陛阶,直向大庆殿冲去。
岳啸目瞪口呆的看着似一缕轻烟飘然离去的小黄门,惊得直咂舌:古人就是强啊,耐力好得这么不像话。
岳啸在陛阶下静候片刻,即有一声高亢的声音唱到“宣上将军、御赐狼骑将军岳啸进殿觐见”,唱声余音未散,刚刚进殿的小黄门又回来领着岳啸进殿面圣。
岳啸走在小黄门身后,登上陛阶,来到大庆殿门口,小黄门把岳啸领到殿门口后,即转身离开,让岳啸自行进殿。
岳啸抻抻衣角,抖去连日奔波染上的风尘,微低着头踏进了大庆殿。
岳啸一进殿,龙椅上的皇帝,大殿上按品次分列站着的百官,都把目光聚在了他身上,而岳啸却宛若未觉,只是面色平淡的微低着头行走着。来到大殿中间,岳啸双膝着地,跪下行礼,口中朗声呼道:“岳啸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岳啸清朗的嗓音在这静默的大殿里振荡着,殿上龙椅中高坐的皇帝却奇怪的没有出言让岳啸平身,只是出神地打量着伏在殿中的岳啸,好一会才开口道:“岳爱卿,朕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八吧。”
久未得皇帝下旨平身的岳啸只得继续趴伏在地上,此时闻得皇帝言语尽管有些惊讶,但还是恭谨答道:“回皇上,臣今年确是十八。”
皇帝轻叹一声:“十八,十八,好啊。岳爱卿,你抬起头来。”
岳啸闻言只得抬起头。他刚一抬头,就遇上皇帝向自己望来的目光,遇上这目光,岳啸却也没有刻意躲避,只是顺势错过皇帝的目光,把目光落在皇帝的脸上。这皇帝脸上有着一层病态的苍白,而眸子中却不时闪过和这苍白绝不相称的精光。
皇帝盯着岳啸的脸呆看了半晌,又轻叹一声:“岳爱卿生得这般俊秀的男儿,实是朕平生仅见。”
穿越以来,岳啸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人单抓着自己过于清秀的相貌不放,此时听到皇帝这声感叹,有点皱眉的恭声回答道:“臣相貌鄙陋,实有碍陛下尊视。臣窃以为,男儿之容貌,只是一块面具,男儿之为男儿,是男儿的功业,是文能济世,是武能安民。要是臣能选择,臣宁愿有一块铁塔般的身板,再配上一张紫膛面皮,另加上一脸络腮胡子,以尽显男儿阳刚本色。”
皇帝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爱卿说得好,说得好,好一个男儿之为男儿,是男儿的功业,是文能济世,是武能安民。爱卿不就是文能济世,武能安民的好男儿么?有爱卿这般的天纵英才,我大燕幸甚!华夏幸甚!”说完,他收起笑容,神色严肃的大声说道:“岳啸听封!”
岳啸还趴在地上,这下省事了:“臣在。”
“封上将军、御赐狼骑将军岳啸为冠军候,食邑一千户!”
岳啸愕然,冠军候?
大殿上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众人呼吸吐纳的声音,好一会才从左边文官一列中站出一位双鬓染着白霜,三角眼,八字须,身材矮小的老头,这老头一正官帽,双手捧着笏板,高声对皇帝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冠军候是前汉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封号,今岳上将军与骠骑将军一般年岁,又一般以弱冠之年立下了大功,臣以为封岳上将军为冠军候大不吉!”
皇帝瞥了出言的老臣一眼,说道:“田丞相还有此顾虑?朕看你这说法迂腐之极。一个冠军候英年早逝,朕的冠军候难道也会英年早逝?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说道最后皇帝怒不可竭。
田丞相的话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一时群臣俱缩着头,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皇帝深吸两口气,平息了些怒火,对岳啸柔声道:“岳爱卿,朕的冠军候你敢要吗?”
岳啸恭声答道:“臣敢要,但是臣不想要。”
“哦,这是为何?”
“臣义父郭上将军,一生战功无数,至弃世仍未有尊号,臣偶立寸功,不敢受陛下如此重赏。”
岳啸的话使得皇帝一愣,他缓过神来,神色黯然地道:“朕的确薄待郭上将军了,好!朕封你义父为武国公,谥武德,爱卿看怎样?”
“臣叩谢陛下。可臣依然不能受冠军候之封。”
“为何?”皇帝的问话中透出了怒气。
“臣义父死因不明,臣愿以陛下封赏换回义父身死的真相。”岳啸抬起头来,眼神毫不退缩的和皇帝对视着。
“朕不是说了是暴病而亡吗?”皇帝暴怒中站起身来。
“臣义父虽年届五旬,却身体康健,尚能亲上战场为陛下驱狼挡虎,何来暴病而亡之说?”在天子的盛怒下,岳啸没有丝毫退缩。
皇帝死死盯着伏在殿下,却高仰着头,脸上满是不屈神光的岳啸,忽然“唉”的重重长叹一声,有些泄气地重重坐下,无力的摆摆手:“罢了,你站起来,你义父的死,朕会给你答复,但是你要记住,不能胡来!朕的封赏,你不要也得要!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冠军候!”
岳啸缓缓站起,恭声道:“谢陛下!”
第二十章 秘密还是少知道的为好
随着殿前伺候的太监尖利的一声“退朝”,在皇帝走下高台,消失在偏殿后,百官三五成群的向殿外走去,岳啸却在百官离殿后,才独自一人离开。
他刚走到殿门口,刚要出殿,就有一个太监急急地从偏殿跑来,口中高喊着:“岳上将军请留步!皇上召见!”
※※※※※※※※※※※※
紫宸殿,皇帝有些吃力地摘下头上缀满珠玉的冠冕,脸色苍白的窝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他突然猛咳不止,在一旁伺候的太监忙紧张的把一颗红色的丹药递道皇帝嘴边,服侍他服下。丹药入喉,皇帝的咳嗽才慢慢缓下来。
岳啸见皇帝印堂发黑,脸色苍白,唇色暗红,精神萎靡之极,忙恭声说道:“陛下请保重龙体。”
皇帝闻言瞪了岳啸一眼:“还不是给你气的。”
沉默是金,岳啸一言不发。
皇帝看着岳啸,又是叹了口气,自己这一阵子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看来真是老了,他心中自嘲。用力摇摇头,使自己清醒了些,他看着岳啸说道:“朕知道你义父的事,你有怨气。”
岳啸依然沉默。
皇帝也不理岳啸,只是怔怔出神的像在回忆什么,他口中喃喃道:“朕和你义父从相识到相知,已有三十三年了,朕初见你义父的那一年,朕和你一般大,也是十八岁,你义父长朕一岁。你义父武艺很高强,他进京参加武举,朕钦点了他的状元。第二年,朕领兵亲征南唐,点你义父做了先锋,朕当时年轻气盛,脱开侍卫跑到了战场上,是你义父舍命替朕挡下流箭才救下来朕的命。你义父昏迷了四天四夜,朕在他榻旁也守了四天四夜。你义父替朕征战沙场三十余年,朕现在这一半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
说道这,皇帝眼中闪着泪光,他用力地眨眨眼,转头对岳啸说道:“你知道吗。朕和你义父,不是君臣,是兄弟。”
他忽然停下来,猛一挥拳,狞声说道:“三个月前,他们却告诉朕,朕的兄弟死了!不是战死沙场,是暴病而亡!”一时之间,皇帝激动得全身颤抖。
久未出声的岳啸这时忽然说道:“陛下也不知道臣义父的死因?”
稍稍平复了些的皇帝苦笑着摇头:“我知道你不相信朕,甚至怀疑你义父的死和朕有关,是吧?”
岳啸很干脆的答道:“是。”
皇帝轻声叹息:“也怪不得你不相信了。朕有时甚至也在怀疑你义父的死是不是和朕有关。朕现在不是以大燕皇帝的身份,而是以你义父兄弟的身份向你保证,你义父的死,绝对与朕无关。”
岳啸凛然。
皇帝用手理了理耳边散落下来的白发,低沉着嗓音说道:“你义父一直不肯与朕结拜,他总是说上下尊卑有别,可朕从心底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说到这,他突然把话头一转,展颜对岳啸笑道:“岳啸,你很好,比你义父还好,你义父性子里总是谨慎太多,老怕和朕太过亲近引起非议,朕要给他封国公,前前后后说了多次,他总是推辞,对朕也是恭敬多过亲近。你比你义父有魄力,敢担当得多。”
岳啸听到皇帝这一番话有些皱眉,皇帝这是在指责自己出言无状,顶撞与他?
皇帝见了岳啸的神色,笑了一笑,说道:“你不用多想,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朕说的这些都是你的好处。不过你还太年轻,又锋芒毕露,难免有些不够沉稳和锋芒太露。你要记得,太刚易折,太直易弯。”
见岳啸点头受教,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朕想你也明白。”
说到这,他转过头对一旁侍立的太监说道:“叶永,你先下去,朕这儿暂时不用伺候了。”
叶永闻言有些为难的道:“可是,皇上……”
皇帝怒道:“朕叫你退下!”
看见叶永弓着身子退下,皇帝轻吁了一口气后对岳啸说道:“岳啸,朕相信你义父,也相信你。下面朕和你说的,无比重要,你要听仔细了,并不可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岳啸神色凝重的点头应是。
皇帝开口问道:“岳啸,朕是一位明君么?”
岳啸答道:“算是。”
皇帝苦笑摇头:“算是,朕估计你是想说朕这几个月是昏君吧。”
岳啸实事求是的回答道:“陛下,臣想当年隋炀帝也不过如此。”
皇帝哑然失笑:“你把朕比作隋炀帝?朕有这么差?”
听出了皇帝话中的伤感,岳啸忙说道:“陛下,除去这几个月,你这三十多年来所做的,不会比唐太宗差。”
皇帝摇头笑道:“哟,又成唐太宗了。”
笑罢,他正色对岳啸说道:“朕这三个月里想通了很多东西,你想不想听听?”
岳啸点头。
“朕知道了给炼丹的那位张衡道是位什么样的人物,现在也知道了他给朕吃的所谓神药到底有什么功效。你不知道吧,朕身边这位国师是妖教众生道的教主!他被朕那位野心勃勃的弟弟安排进了宫,就是要让朕吃下那所谓的神药,就是要让朕离不开那神药!”
说道这,皇帝脸色一阵惨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接着道:“你现在也应该明白了,那神药根本就是毒药,是要朕命的毒药。你很奇怪朕为何知道了这些以后还吃吧,这不光是因为朕一会不吃它就难受得厉害,还因为朕要瞒着那群居心叵测的贼人,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图谋得逞了。反正朕现在不吃这药也活不了多久了。”说到这,皇帝的神色反而平静了下来。
陡然间听到如此多的秘辛,岳啸的神色也由开始的震骇变成了最后的佩服,这皇帝还真不亏是一代明君,把事情看透了,倒也想得开了。
说完,皇帝问岳啸道:“岳啸,你觉得朕是一个怎样的人?”
岳啸诚恳说道:“陛下雄才大略,是一位好皇帝;如此看着与我义父的兄弟之情,是一位好兄弟;此外陛下出了名的孝顺太后,是一位好儿子;陛下悉心教导自己五位子女,是一位好父亲。”
岳啸的夸奖使得皇帝老怀大畅的笑道:“余下的朕替你说,就是贪生怕死,贪恋权位,是么?”
见岳啸老实点头,皇帝神色黯然的说道:“是啊,是朕妄想长生不老,一直坐着这皇帝宝座,才有了今天这局面。朕现在醒悟过来,却已然已经晚了。”说到这,他微笑着对岳啸道:“不过,至少朕手上还有你这张牌。”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岳啸见皇帝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忙过去扶着他。
皇帝看来一眼站在身旁的岳啸,说道:“你看朕的儿子,哪个能继承大统?”
岳啸思忖了一会,沉吟着道:“大皇子文弱,二皇子人品不端,三皇子是位猛将之才。”
“那朕的儿子中就没一个能继承大统的?”
“二皇子去掉那些贪恋美色、浮奢浪荡的恶习,以他才能倒能是一位好皇帝。”
“你不用提那个孽种,他根本就不是朕的儿子!”皇帝的神色忽然狰狞了起来。
见岳啸神情愕然,皇帝恨声解释道:“他是晋王,我那宝贝弟弟和宫中那个贱妇生的孽种!他们这对j夫滛妇,还一直以为朕不知道这事。现在就是这个孽种为这个皇位闹得最欢!”
待皇帝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岳啸试探地道:“依臣看,应王德行、才能俱能担大任。”
皇帝一愣:“昭儿?他的确不错,可传位于他,与礼不合啊。”
岳啸一听,这还不是你那还未完全消失的权力欲作祟?传给你儿子,就凭你那两个儿子的能耐,还不知会把你的江山玩成啥样呢。他心中如是想,口中却说道:“陛下可看先皇。”
应王钟昭是先皇燕成帝,即当今皇帝长兄的长子。当年燕成帝亲征南唐时重伤身死,在遗诏中没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年幼的长子,而是传给了当时的齐王钟哲,而钟哲也继承了自己的兄长的遗志,继位不久后即亲征灭了南唐,报了兄仇,雪了国耻。
岳啸的话让皇帝好一阵沉默,呆呆的静立了半晌,好一会他才喟然说道:“朕乏了,你先退下吧,待会会有人领你去你的上将军府,你以后就住在那儿。”
岳啸见状,也不再多说,恭声说道:“是,臣告退。”
皇帝没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岳啸退下。
第二十一章 五星级豪宅
走出大庆殿,岳啸长长的吁了口气,这宫廷、朝堂上权争,可比自己想的的复杂多了,看来谍影渗透得还是不够深,竟然还有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看来还是要加强些力度,钻得更深些。
岳啸一边走着,一边怔怔出神的想着心事。行至宣德们外,上了御街,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皇帝口中的那个上将军府,在哪个旮旯里?还说有人带我去,人呢?
在皇城门口执戟肃立的侍卫,惊奇的发现那个万人景仰的岳上将军呆鸡般的站在御街上,右瞅瞅,左望望,不时还滴溜溜的转个圈。侍卫们盯了半晌,不由感叹,上将军就是上将军啊,行事这么出人意表,我咋就看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呢?
岳啸正无奈的踌躇着,一个人影急速地掠过宣德们,冲到岳啸身边,身形还未定稳,这个人影语带喜悦的说道:“岳上将军,老侯可找到你了。”
岳啸定睛一看,这自称老侯的人是个四旬许间,面色黝黑,中等身材,体格粗壮的中年人。
老侯见岳啸面露疑惑,忙自我介绍道:“瞧我,上将军定是不认识我了,我是将作监大匠,侯若海,上将军叫我老侯就行了。”
久和军人打交道的岳啸见了老侯的憨直就大感亲切,听了这话更不禁笑道:“那好,那我就叫你老侯了。不知老侯叫我有何事?”
“我是皇上叫来带上将军去看房子的。”
※※※※※※※※※※※※
老侯掏出钥匙扭开朱漆大门上挂着的硕大铜锁,双手着劲,无声的推开了新造好的朱漆大门。
大门洞开,首先闯入岳啸眼中的是一个大大的圆形花圃,花圃四周栽种着些柳树,杨树,槐树之类的树木,树木俱都不高,虽冬日里树叶都已凋零,而排列整齐的它们却给这座宅院添加了股股生气。
花圃中栽着些花草,冬日无艳花,却仍有几枝寒梅迎着凛冽的寒风勇敢的展示着自己的风骨与俏丽。花圃中央是个水池,水面上结着一层薄冰,冬日的暖阳洒在冰面上,反射出道道亮光。水池正中有一座怪石垒就的假山,假山的乱石之间的夹缝中生长着些在冬日仍顽强冒着绿色的不知名的草儿。
大门两侧,是两排下房,供下人居住。穿过花圃,有个中门,中门边建着很多耳房,以供宾客居住。过了中门,就是一个宽阔的大厅,这个大厅和耳房连在一起,供平日接待宾客之用。
穿过大厅,一栋三层的蛇脊飞檐的高楼耸然立起,这高楼底下一层是六根刷着朱漆的顶梁大柱,上面两层雕梁画栋,墙壁是耀目的金黄铯,门窗是显眼的朱红色。
高楼后面是一排厨房,杂房,及平时用饭的饭厅。
府院最别致之处,是一处布置幽静的后花园,里面栽种着品种各异的奇花异草,虽冬日无幸见到那炫目的美丽,可待到来年春天,这处的风景,不难想象会有多么美丽。花园中还有个占地两亩的池塘,池塘边有桃树、杨柳护岸,塘中建有一座雅致的水榭,一弯拱桥搭在水榭和塘岸之间。池塘中仍有些残败的荷梗在随风摇曳,它们似乎在诉说着自己夏日中的美丽淡雅。
跟着老侯一路穿屋过门,最后回到大厅的岳啸皱着剑眉对老侯说道:“老侯,这太过了吧?你看着涂墙的黄漆,这房屋的规制,似乎都不合适啊。”
老侯连忙摇头:“上将军,这您不用担心,这都是按皇上的意思建的,可没一点问题,皇上还特地吩咐了。上将军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我老侯再去改。”
岳啸撇撇嘴,自己还能不满意?造这样一座宅院,那皇帝还真是不把钱当钱啊,难道不知道奢侈有罪,浪费可耻吗?
建都建好了,拆了也是浪费,皇帝御赐的宅院,自己不住也得住了,岳啸只能无奈的的对老侯说道:“够好了,不用改。”说完,他指了一旁的一大群丫环、仆役,又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个人用得了这么多吗?”
老侯笑道:“上将军,这些下人都是皇上特地交待宫里给上将军准备的,皇上说上将军一个人在京里,怕是照料不好自己的日常起居,所以要有人伺候着。”说完,他笑嘻嘻的一指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丫环,笑道:“这三个是皇上特地挑来赏给上将军的宫女。”
说完,他收起笑容,严肃的都那三个宫女说道:“皇上吩咐了,你们几个一定要伺候好上将军,听到没?”
三位宫女忙齐声答道:“奴婢一定伺候好上将军。”
皇帝赐的,又是退不回去的。岳啸有些无奈地看着俏立在一旁的千娇百媚的三个美人儿,直把美人儿盯得垂下螓首,花靥上飞起朵朵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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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啸一路南下,急着赶路的他途中除了夜晚停宿外根本没什么休息,一进京就在皇宫里被折磨了一天,回到自己府中,稍稍熟悉了下环境后,岳啸只觉疲惫不堪。
强驱走些倦意,岳啸在那三位宫女之一的带领下来到浴室,这一路风尘扑扑,不彻底洗洗,根本就没办法好好休息。
这浴室宽阔无比,地面上砌着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浴室正中有一眼方方正正的浴池,在浴池正对着浴室大门的方向,大理石的地面渐渐下斜,形成一道坡度平缓的斜坡,为防滑,斜坡上被凿出了一道道浅浅的阶梯,这带着阶梯的斜坡很长,一直延伸到了浴池底部。浴池池壁四周有几眼正汨汨向池中注着热水的圆形小孔。
浴室内热气弥漫,岳啸一进门,便觉自己被股股暖流层层包围。这使他不由全身舒泰的伸了个懒腰,加快了步伐。
来到浴池边,岳啸脱下外袍,刚要脱得精光,纵身跳下弥漫着腾腾雾气的浴池,忽然听到身边稍有些粗重的喘气声,忙停下正宽衣解带的双手,轻声向跟着自己进来的宫女道:“你叫什么?跟我进来干嘛?”
宫女站得离岳啸很近,此时鼻中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男子气息,正自目眩神迷。猛听到岳啸的问话,忙收慑心神,回到道:“回上将军,奴婢叫秀宁,进来是伺候上将军沐浴。”她满脸飞红的低垂着螓首,回答的声音直比蚊蚋。
岳啸有些好笑的看着这秀宁,我还没脱衣服你就羞成这样了,我脱光了你还不得羞死?伺候我?怕是最后就是我伺候你了。岳啸心中如是想着。口中却说道:“你先下去,我不习惯别人这般伺候我。”
身边站着一个衣衫不整,浑身洋溢着活力的青年男子,这样的阵仗秀宁何曾经历过?一时间心中心中羞愧不已,此时听到岳啸的话,心中大安,就待拔腿就逃,可一想到自己职责,又不由踌躇不已。
岳啸见秀宁局促不安的绞着衣角,眼睛却不时瞟向大门,心中哪不明白她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你先下去了。我可不习惯自己洗澡时旁边站着个漂亮姑娘。”
秀宁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她向岳啸弯腰一福,轻声说道:“那上将军,奴婢就下去了。”她见岳啸全然没有一点架子,言语也没那么拘谨了。
岳啸摆摆手,笑道:“去吧,赶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