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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恐惧让那些漠视死亡的警卫魂飞魄散。

    “谁有话说?”他一字一吐声如沉雷。

    一个雄壮的警卫迈出两步,举剑的手不稳定。

    “你……你……”这位警卫舌头似乎打了结。

    “我来抢劫。”他答得乾脆俐落。

    “为……为甚麽?”

    “今晚贵主人在何处?”

    “他……他不在家。”

    “他在西关淡粉楼,宴请罪犯的家属平江沈文度,不要说你不知道?”

    沈万三被抄家充军,所以名义上与实质上,依然是罪犯,家属仍然是罪犯的家属,除非后来有皇帝下旨赦免罪状,或者改朝换代大明皇朝垮台,不然档案永远不可能撤销,子子孙孙永远是犯属。

    建文帝不曾下旨赦免,永乐帝也不曾下旨。

    因此被充军的沈万三不论死活,都是皇帝判罪的永远罪犯,只有皇帝才能下旨赦免,或者“昭雪”翻案。

    “我……我们不能管主……主人的事。”警卫说的是实情,谁敢管主人的事?

    “他在淡粉楼踢死一个粉头,所以我有制裁他的充分理由。我千幻修罗主掌果报,不伤害清清白白的人。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也得分担是非,你们如果操刀挥剑上,我会成全你们把你们屠光。”

    “阁下……”

    “你们走,不走者死!”最后一个死字像乍雷,似乎整座大厦也在震动。

    “阁下该给咱们一条活路,咱们不能走……”

    一声长啸,他狂野地扑上了。

    警卫别无抉择,大吼一声,剑发只攻不守的狠招七星联珠,职责所在必须拚命了。

    铮一声大震,警卫的剑脱手飞腾,七星联珠该连续攻七剑,第一剑便被架偏了。

    千幻修罗的左手同时探入,一掌把警卫劈昏,身随剑转,贴上另一名警卫的右胁,剑靶击中这人的右耳门,一击便倒。

    一冲一旋,剑拍掌飞,双脚似不沾地,身剑浑如一体,像流光般泻动,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人体在他一冲一旋之下,向四周迸散仆倒。

    进入堂中的廿三名警卫,比被杀的七个人幸运,分别被剑拍昏,被掌击倒昏厥。

    没有鲜血,没有断肢残躯。

    片刻间,堂中除了他之外,已没有站立之人,先前被杀的七个,已没有声音发出,堂中一静,血腥刺鼻。

    他环顾四周,收了剑大踏步向堂后闯。

    妇女们的尖叫声大作,全宅大乱。

    ◇◇◇◇◇◇◇◇◇

    主人在西关宴客,身边有重金礼聘的保镖,留在宅中的护院充任警卫,防卫的人手少了一半,其他的家丁仆役,根本派不上用场。

    守护秘室金库的五个护院,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不随主人在外走动,忠诚地扼守金库十分尽职。

    护院们在外面与入侵的人格斗,这五位看守职责所在,不能外出声援,守在库房外的小厅严阵以待。

    小厅堂相当宽敞,平时没有人走动,只有主人偶或光临,或者在搬入金银珍宝时,才有一些负责搬送的仆人进出。

    此处算是五位看守的专用活动起居厅,即使是主人的心腹,未经召唤擅自接近禁区,也杀无赦绝不宽贷。

    主人在所有的奴仆心目中,这个主人比魔鬼还要可怕,还要暴虐,处死奴仆手段极为残忍,奴仆天胆也不敢接近禁区。

    保镖护院打手,是获得特殊优待的人,聘用的礼金也高,不是奴仆,因此不但对主人忠心耿耿,而且帮助主人凌虐奴仆。

    内院出了事,即使有十几个亲信奴仆想操刀棍逐贼,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以免引起主人的疑心,与保镖护院的不满,无功有过老命白丢,被看成趁火打劫那就死定了。

    京都的贵戚名豪巨霸,都知道如果千幻修罗以果报为藉口登门劫掠,十之八九会成功地饱掠而去,反抗愈强损失愈惨重,因此把这个神秘大盗恨入骨髓。

    藉口,要制造藉口太容易了。

    所以千幻修罗一旦出现,没有人和他辩论入侵的理由,唯一可做的事,是倾全力和他生死相决。

    砰然大震声中,他踹倒了沉重的小厅门。

    灯光明后,五位看守四男一女,用的全是狭锋刀,像五头冯河的暴虎,杀气腾腾等候著他。

    他古剑斜垂身侧,剑上血光闪烁,鬼怪的形象极为恐怖慑人,有如魔鬼现身。

    “有人要出去自求生路吗?”他怪异可怕的嗓音震耳欲聋:“十声数送行。一……二……三……”

    厅后是库门,两把十斤重的大将军锁,扣住的门环粗约径寸,巨斧屠槌也奈何不了锁与环。

    踢倒的厅门是唯一的出路,整座库舍是密闭式的建筑,没有窗户,大青砖墙厚度可能有两尺。

    留对方一条活路,情至义尽。

    五男女徐徐移位合围,表明了要与库共存亡。

    “八……九……十……”叫数声在密闭的室内特别震耳,像屠槌打击脑门。

    刀光迸发,五男女疯狂地挥刀乍合,刀光倏起时,左手不约而同先一那发射致命的暗器,五种暗器像万蜂归巢,以他为中心汇聚,qiuwǎ刀光随后而至风雷满室,悬挂的灯笼像在风中摇曳,烛台的烛火闪烁熄灭。

    暗器速度快极,铁雨钢流三面集中,他向前一伏,像是从地层隐没,剑光贴地滚旋,暗器在他的上空间不容发电掠而过,全部落空。

    “哎……呃……”左面扑上的一男一女,共断了三条腿,向前摔倒、掷刀。

    剑光暴起,侧旋、席卷,刺入一名大汉的右肋,一声冷叱,大汉的身躯被挑飞,砰一声撞翻了一名同伴,叫号声惊心动魄。

    一声长啸,冲出厅门逃走的中年人,被他赶上一剑劈在左肩上,连琵琶骨也被砍裂一半以上,这一剑几乎把人砍成两爿(音盘)。

    像在狂风扫落叶,一扫之下便连续倒了四个人,断了脚的人,发出凄厉的叫号求救。

    被撞倒的年约半百大汉,刚挺起上身,便看清了处境,只惊得心胆俱寒,怎么一倒一起的刹那间,就仅剩下一个人了?

    千幻修罗可怕的身影,就站在前面等候他站起来。

    “你……你这魔……鬼……”大汉不敢挺身站起,抓住的刀也不敢升起,语不成声:“光棍不……不断财路,你……你断了咱……咱们衣……食……”

    “闭嘴!”千幻修罗叱声如乍雷,打断大汉的话:“没有我这种人,有谁闲得无聊,用重金聘请你们做保镖护院?真正天下太平,丰衣足食路不拾遗,你我这种人都该埋到坟墓里去了。有我,才有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挥刀上,尽你的职责吧!阁下。”

    大汉的左手袖底,射出梅花袖弩中最后一枚劲矢,人刀一体飞蹦而起,倾全力作孤注一掷。

    铮一声脆响,剑挡住射胸腹的劲矢,也架住了刺来的刀,剑仍然吐出,贯入大汉的右胸。

    “呃……”大汉冲势倏止,浑身一震。

    千幻修罗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抽剑扭头便走,从囊中取出一根奇形怪状的细铁枝,心无旁骛拨弄大将军锁,不理会还在动的两个受伤大汉,不怕暗器在他背后袭击。

    这种在苏州木渎镇制造的名牌最佳大将军锁,用来管制铁叶门,那些神偷鼠窃,只能望锁兴叹。

    但在千幻修罗的手中,三拨两拨便成了无用废物。

    ◇◇◇◇◇◇◇◇◇

    王千户宅中被千幻修罗侵入的事,次日一早便传遍全城,并没引起多少惊扰,连官府也仅多派几个人调查了事。

    千幻修罗所作的案,官府是破不了的。

    王千户宅中到底被劫走了多少金银珍宝,报案失单上数量并不多,但传出的消息说,被搬走了几箱金锭,不少奇珍,连一箱比黄金更胜三倍的降真香,也被搬走了。

    千幻修罗有多少爪牙一起做案,受伤的护院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他们痛昏了,昏了以后的事毫无所知。

    千幻修罗确有一些爪牙,但没有人知道真实的底细。

    大快人心,京都的市民暗中高兴,在茶楼酒馆中,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快意话题。

    辰牌末,卅余名穿鸳鸯战袄的官兵!刀出鞘剑离匣,光临库司坊曦园。

    曦园是济阳侯符侯府,开国公侯中了不起的悍将。

    所谓“开国”功臣,仅指永乐朝的“功臣”,与开国的洪武朝无关。

    所以,后来嘉靖皇帝在十七年,把祖先(燕王一支)“太宗文皇帝”改号为“成祖文皇帝”,斩断了朱元璋长子一支的继承血脉。因此,大明皇朝有了两位“祖”,明太祖和明成祖。

    永乐帝死后从“宗”升为“祖”,表示出承传的脉络。

    济阳侯符永忠,是南下飞龙在天计划的策划元老之一,飞龙谍队的人,有大半是他的老部属。

    在进攻京都对岸浦子口时,是王世子朱高煦的亲军护卫指挥,几乎把世子的舅舅徐辉祖斩於马下,他自己也右手受伤成残。

    目下开府北京,名义上养老,替皇帝经营北京。新成立的亲军八卫中的羽林前卫官兵,全是他的旧属。

    锦衣卫的官兵,见了羽林前卫的官兵相戒远避。

    羽林前卫不但是永乐帝远征大漠的主力,也有世子朱高煦撑腰,更有济阳侯做靠山,因此比锦衣卫更受永乐帝信任,只是他们是纯粹的军人,权势威望比不上锦衣卫。

    领队登门的人,是天地双杀星。

    雄伟的大院门开处,两位穿长衫像貌威武的中年人踱出,把住门两侧有如天神,所佩的军刀份量沉重,比天地双杀星所佩的绣春刀长两寸。

    “咦!你们声势汹汹来干甚么?”右首的中年人粗眉深锁,神色有点不悦:“杨素,是你领队?”

    天杀星杨素虽然曾经是大汉将军,但大汉将军只是侍卫的职务,军阶只是小百户。中年人神气地指名道姓,表明身分地位皆比天杀星高,虽然目下穿了便装。

    “前来请见侯爷的千金。”天杀星居然气焰出现下压现象,不敢气大声粗:“侯爷千金秘密前来京都好些天了,有些事卑职要见小姐……”

    “你这是甚么话?”中年人不悦地打断天杀星的话:“甚麽秘密?大小姐光明正大来京小住,你说秘密是甚么意思?指大小姐意图造反?岂有此理!”

    “可否见了大小姐……”

    “不行!无礼,哼!”

    “何将军……”

    “闭嘴!你不要乱叫,以免引起误会。”中年人何将军沉下脸,一直不让对方把话说完:“何某已经辞掉军职,目下在侯府帮闲,这次护送大小姐回京小住,担了天大风险,岂能让不三不四的人接近大小姐?早几天在金川门外,你们两人胆大包天……”

    “冤枉,那是误会。”天杀星硬著头皮辩护:“卑职在城外便装查缉j宄(音鬼),由於从没见过侯爷的千金……”

    “大小姐是j宄?哼!”

    “昨晚镇抚司王将军宅中出了事,何爷可能已经知道了。”天杀星见软的失效,沉下脸来硬的了。

    “我该知道吗?”

    “王将军昨晚在西关淡粉楼宴客,有一个蒙面女人行刺,杀死杀伤了几个人。同时,城内宅中受到剧盗入侵,死伤惨重,财物损失……”

    “混蛋!你到底想说甚麽?”何将军大为不耐:“女蒙面刺客,你想用恶毒的手段陷害大小姐?”

    “卑职与大小姐发生冲突没几天,便发生女刺客的事故。昨晚卑职就在王将军身边,女刺客的目标是我。见了大小姐之后,卑职便知道昨晚的蒙面女刺客是不是她了。卑职携有搜宅符令……”

    “带了你的人滚!”何将军暴喝,嗓音像打雷,怒不可遏:“去叫王千户来。我这就去世子府见汉府天策卫张指挥,请他派天策卫的人来和你们理论。快滚!”

    锦衣卫指挥使绝世人屠,与王世子汉王朱高煦,目下皆在御驾亲征大漠的永乐帝身边。王世子有三个卫的亲军,首卫便是天策卫。

    永乐帝做皇世子时,以唐朝的李世民自居,李世民就曾任天策卫首长,因此把亲卫军取名为天策卫,登基后把这个卫赐给次子朱高煦,对这个有霸王之勇的儿子有求必应。

    天策卫的骄兵悍将,在京都像一群猛兽。

    锦衣卫那些世袭的纨绔官兵,与天策卫的官兵打架稳输不赢,连皇帝也不管天策卫的官兵是否有理,打了就打了,输了活该。

    天杀星消息不灵通,没料到侯大小姐带了重量级的人南下,以为一个黄毛丫头回京小住,父执辈远在北京,那经得起吓唬?带几个镇抚司的官兵登门问罪,一定可以公报私仇大显威风。

    大事不妙,再不见机打退堂鼓,等天策卫的骄兵悍将打上镇抚司衙门,那麻烦可就大了。

    “好,我会再来。”天杀星悻悻地后退:“王将军正在调动人马,勒令五城兵马司协助捉刺客,他会来的,而且会来得很快。”

    “我等他,哼!”

    一群人虎头蛇尾收兵狼狈而走,不远处旁观的市民不住发出讥笑声。军爷们自己人闹事,市民们大喝其采。

    ◇◇◇◇◇◇◇◇◇

    天地双杀星运气真不错,短短几天中,两次与千幻修罗沾上交情,人财两失,虽则失的财不是他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又碰上蒙面女刺客。

    他不敢公然声称捉拿千幻修罗,怕千幻修罗把他俩当成专门对付的猎物。包括他俩的大主子大靠山绝世人屠,这两三年来,所有的爪牙皆在暗中搜杀千幻修罗,不但毫无所获,而且损失惨重。

    迄今为止,谁也没获得有关千幻修罗底细的讯息,千幻修罗善变幻众所周知,出现时到底是真是假就无法证实了。

    任何一个武功超拔的高手,皆可冒充千幻修罗,因为千幻修罗的真面目谁也没见过,每次出现的可怖面孔都不一样,使用的武器也不同,要冒充太容易了。

    当然,蒙面女刺客不可能是千幻修罗,千幻修罗不可能幻变成女人。

    济阳侯的千金刚从北京返回京都,当然不可能是千幻修罗;千幻修罗在京都作案,已经有三年时间。

    不敢明目张胆和千幻修罗硬拚,找侯府大小姐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可是符大小姐居然有后台硬的长辈保护,来硬的后患无穷,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得不打退堂鼓。

    就算他们的主子绝世人屠在,也奈何不了济阳侯府的护驾大菩萨。

    不能来硬的,来暗的该无困难。

    天地双杀星不随队返回镇抚司衙门,离队直奔王家大宅,去找他们的顶头上司王千户,发誓要把蒙面女刺客的真面目揭开。

    两个大汉远远地跟踪,后面两个书僮也盯在两大汉身后亦步亦趋。街上的行人甚多,谁也懒得理会身边的行人是何来路。

    “这两个混蛋到底在搞甚麽鬼?”稍年长三两岁的大汉,向并肩而行的李季玉低声说:“金川门王家他那些人,潜藏三天深居简出,似乎不打算前往凤阳,好像把去凤阳的事忘了。这两个混蛋一事未了,再生事端,是不是另有布局?”

    济阳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故,市民看得一清二楚。

    李季玉和同伴,也是看热闹的市民。

    “这些混蛋知道行军布阵,熟悉兵者诡道的兵法,很可能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利用这里的事故,掩护赴凤阳那些人的行动,声东击西。”李季玉加以分析:“我们已经有人在半途等候,混蛋们这里的布局影响咱们不大。我得留意他们的举动,看他们能搞出甚麽玄虚。”

    “蒙面女刺客是真是假?”大汉话锋一转。

    “不知道,可能是真的。”李季玉说:“昨晚我也在,不曾目击,只知道结果。王狗官踢死粉头千真万确,所以前来搬他的金库。”

    “你该宰了他的。”

    “那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李季玉苦笑:“那些妖魔鬼怪的头头,如果被刺客杀死,爪牙们必定大捕疑犯,天知道会有多少无辜遭殃?杀小走狗爪牙,不会有大捕疑犯的行动。

    那个蒙面女刺客,昨晚如果杀死了王狗官,淡粉楼的男女,很可能有四分之三的人被处死。如果王狗官在家,我一剑把他宰了,他宅中的男女奴仆,最少也将有一半被处决。我得留意这个女刺客,防备她乱来。”

    “替你们付一百两银子缠头资的小书生,知道他的底细吗?”

    “不知道。”李季玉坦然承认。

    “没追查?”

    “急於来搬王狗官的金银,暂且放下小书生的事,其实,不见得是冲我套交情的。”

    “你对这位侯门千金,知道多少?”

    “我怎知道?她家在北京呢!你烦不烦呀?在金川门外她教训天地双杀星,我概略知道她的内外功都有扎实的根基,如此而已。”

    “哈哈,兄弟,你真机灵哪!”大汉大笑:“发生在你身边的事和人,你都不知道,也懒得追查。喂!你怎麽啦?想撒手不问尘俗事了?”

    “鸡毛蒜皮的事都过问,活得未免太辛苦了吧?”李季玉伸手向横街一指:“你走吧!办你的事。我跟到王家,看看风色就走。回头见。”

    “小心了,兄弟!”大汉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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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六 章

    黄家井街王家大宅气氛紧张,穿制服的官兵与便衣秘探进进出出。

    街坊左近的市民,则家家闭户以免惹来麻烦,过往的市民则埋头匆匆而过,有些人则宁可绕小巷而走,大街似乎变成戒严区,市民们看到锦衣卫的官兵,比见到鬼还要害怕,碰上了宁可绕道回避。

    调查人员你来我往,每一单位的人员都有自己的看法,很难肯定昨晚杀人劫财的千幻修罗是真是假,也难以一致认同是男是女。

    丧事不在大宅办理,死了多少人,外人无从得悉,反正也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去打听这种事。

    看不出特殊的异动,李季玉打消了留心察看的念头,也不需冒险混进去打听,事实上混入并非易事,不办丧事,就没有闲杂人等进出。

    出三山门西行,没在春华院逗留,瞥了暂时关门的淡粉楼一眼,看不出有甚么异状。

    教坊区上午照例门户虚掩休息,所有的曲院也不开门,当然看不出异状。

    唯一不同往昔的是,淡粉楼有几个治安人员看守,但毫不起劲懒洋洋,似乎昨晚的事无关紧要。

    他却发觉异状,有人盯他的梢。

    他不怕有人盯梢,泰然自若走上了江东门大街。

    关门外至江东门都是闹市,叫江东门大街。大街两侧的小街巷,私营的秦楼楚馆甚多,半开门的下等娼寮也充斥其间。

    他无意摆脱盯梢的人,泰然自若像在逛街。

    这是他返家必走的道路,家就在江东门大街的一条小巷内,出小巷西行三五十步,便是他的盛昌栈号。如果他摆脱盯梢的人,便表示他心虚不回家了。

    这条大街直抵中新河,河滨北面下游,便是新江关。

    #奇#从上游来的客货船,不驶经大江,而从大胜关驶入新河,避免风涛之险,旅客在这里抵埠入城。新江关以北,便是龙江关各私营船场所在地。

    #书#一面走,一面思索所看到的情势,颇感狐疑。

    #网#淡粉楼毫无异状,仅有几个江宁县的便服捕快走动。

    按往昔教坊发生嫖客闹事的光景估计,至少该有教坊司的人员出面善后,出了命案,必定封闭严加调查十天半月。

    教坊司的执事人员隶属礼部,那可是中央级的单位,那用得著小小的江宁县,派几个捕快处理?

    江宁县的治安人员,十之八九他认识,江东门附近属江宁县,县的捕快只能管一些鸡毛蒜皮小纠纷。

    王千户那些镇抚司的人,却向济阳侯府的大小姐兴师问罪,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其中有何阴谋?

    阴谋与他无关,陷害贵戚名豪与名臣勋员,是锦衣卫的惯技与恶毒的勾当,平常得很。早些年,绝世双屠联手,硬把名动天下,出身连中三元的解学士解缙拉下马。看光景,镇抚司打算向济阳侯开刀了,文武通吃。

    那也与他无关。可是,他涉入符大小姐的事,目击天地双杀星引起冲突的经过。

    知道有人盯梢,他的警觉心促使他处处留心意外发生。

    后面,盯梢的人近身了。

    他想:好家伙,迫不及待呢!

    两名大汉急走两步,左右一夹,两臂弯便被架住了,挽挟的力道极为强劲。

    “到小街后说话,不许声张。”右面挟住他的大汉凶狠的嗓音低沉震耳:“不听话,先把你揍得半死。走!”

    “咦!你……你们……”他的神情惊惶失措。

    平民百姓碰上强梁,就是这副德行。

    “闭嘴!”

    不由分说,连拖带拉夹住他向右折入小街。

    小街末端百十步外,就是杨柳依依、花木扶疏的莫愁湖南岸。那是中山王府的产业,湖滨里内不许有民居,但允许民众在湖滨游玩。

    两三里湖滨建有亭台花榭,是市民郊游的好去处,春日桃红柳绿,游人如鲫。

    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也颇感惊讶!

    这些人好厉害,竟然化不可能为可能找上了他。

    右面挟持他的中年大汉,是在金川门外,跟在天地双杀星后面的两大汉之一,定然是双杀星的心腹死党,很可能曾经荣任侍卫大汉将军,武功非同小可,难怪手上的劲道强劲。

    后面,陆续有人跟来。

    江东门附近,认识他的人并不少。扮甚么就得像甚么,目下他不可扮真正的弱者,江东门龙江关新江关的蛇鼠,大多数好汉对他怀有五七分敬意。

    一挺胸膛,他大踏步任由两大汉挟著走,不再惊惶失措,流露出混世好汉的气概。

    湖滨游人甚多,三人在一座小亭止步,一些胆小的游客,惶然出亭走避,胆大的人,则在附近好奇地旁观。

    两大汉把他按在石桌旁的石凳坐下,一左一右落坐有效地控制他。

    “我认识你。”中年大汉冷冷一笑,一双凶光四射的怪眼逼视著他,紧吸住他的眼神,一眨不眨。

    “哦!我……我对阁下也感到眼熟。”他眼中有疑云,也盯著对方的面孔看来看去:“只是……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我的朋友很多,你……请教两位尊姓?”

    “早几天,在金川门外。”

    “哎呀!想起来了。”他像是猛然想起那天的事:“你们有四位大爷,与三个女人……”

    “你那时是旁观者之一。”

    “是的,我恰好经过,一时好奇……”

    “你好像住在这一带,出现在金川门外,未糜嘬得太远了吧?你去金川门干甚么?”

    “哦!我在江东门外船场有份差事,到金川门外的船场找同行洽商船务。那一带的船场承建小船艇,彼此有生意上往来。本来是乘代步舟往返的,因为进城办事,顺便走一趟。两位爷台找我……”

    “好像你与那三个女人同路,把你以后所见到的事好好从实道来。”大汉一直不让他把话说完,也表示不想听无关紧要的废话。

    “是这样的。她们的马跑得很慢,但我仍然跟不上,到了北崮山南坡,我便不容易看到她们了,只看到一个老村夫,从路右的林子里钻出来,跟在她们后面,以后,便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真的?”

    “任何事也与我无关,我是实话实说呀!不过……不过……”

    “不过甚么?”大汉沉声追问。

    “那个又老又穷,点着打狗棍的村夫……”

    “我知道,那老汉也是旁观者之一……咦!你说那老汉是从路旁的树林钻出的?”

    “是呀!他是……是……”

    “是甚么?”

    “我有朋友知道这个老妖魔。”

    “老妖魔?”大汉眼神一动。

    “那老妖魔在幕府山一带山边江畔,专做劫财劫色的勾当,已经活动了一段时日。本城的好汉,对这老妖魔不算陌生,好像姓冯,他那根外表像竹子的打狗棍,其实是青铜铸制的奇**书^网,厉害得很呢!”

    “原来是这个老混蛋,怨鬼冯翔。”大汉自言自语:“一定是小泼妇的保镖,难怪敢撒野。”

    “你说甚么?”他故意假装听力不灵光,没听清对方喃喃自语的话意。

    “你能知道这个老鬼的底细,证明你不是一个安份守己的人,混得很有成就,我们正用得著你这种人才。把你的姓名住处告诉我,我会派人找你。”

    “别抬举我啦!我可是安分守己有正当行业的人。我不懂甚么叫混,只不过朋友交得多些而已。请不要找我,我的活计忙得很……”

    “甚么?你敢拒绝?”中年大汉冒火地拍凳而起。

    “我有我的生计……”

    中年大汉一把揪住他的襟领,哼了一声,手一抖,把他提起、摔出。

    那天在金川门外,天地双杀星四个人,虽然穿了便装但佩的却是绣春刀。这种刀,京都人士都知道代表甚么身分。

    锦衣卫将爷提出的要求,平民百姓谁敢吃了豹子心老虎胆拒绝反抗?那天在城门口大道上,他们就敢公然挥刀向符大小姐行凶。

    砰一声响,他被摔出丈外,背部着地滚了半匝,中年大汉手上的劲道可怕极了。

    他一蹦而起,撒腿便跑。

    第二名大汉一闪即至,大手一伸抓住的背领。

    一声怒吼,他旋身回头反扑,铁拳乱飞,居然有章有法,一阵暴响,他在大汉的胸腹连捣十余拳,速度像狂风暴雨,力道也不轻,紧迫贴身攻击可圈可点。

    大汉居然有点手忙脚乱,仅封住四五拳,退了五六步,而且没抓住回敬的机会,虽然对落在胸腹的快拳毫不介太息。

    最后封住他的右小臂,把他震出斜冲丈外,总算摆脱他的纠缠,拉开安全距离。

    “咦!你这混蛋手脚真快。”大汉大感脸上无光,也大感诧异:“我要把你打得半死,弄到天牢快活。”

    “甚么?天牢?”他大惊失色,惊恐的神情装得极为神似,转身便跑,奔出亭外草地。

    跑不了,中年大汉已先一步堵住他的进路。

    “跟我当差,不然剥你的皮。”中年大汉伸出大手,盯著他怪笑。

    退不了,身后第二名大汉近身了。

    右首丈外,幻现一个长衫飘飘虬髯如戟,像貌极为威猛的中年人,手中居然有一把尺二长的怪摺扇,扇骨像是牛角制的,黑褐色有淡白纹路。

    “康福,你要干甚么?掳人为奴?”中年人沉叱,怪眼中冷电湛湛:“你知道这是甚么地方?哼!”

    这里是中山王徐家的产业,市民休闲游玩的地方。

    “这……贺二爷,不……不关你的事。”中年大汉看清了来人,凶焰尽消,但口气仍然强硬。

    “是吗?好,我去见魏国公看他怎么说。”贺二爷冷冷一笑:“但最好把你们一起带去。”

    徐达死后才封中山王,本爵仍是魏国公,子孙世袭的是公爵而非王爵,但京都人士一直就以中山王称呼徐家的继承人,以表示尊敬。

    目下的魏国公徐钦,是徐家的第三代继承人。

    袭爵后的第四年(永乐九年),与四位功臣贵勋在京都横行不法,被永乐帝下诏勒令四个不肖子孙,各自回家幽禁闭门读书。

    徐家的府第在莫愁湖,圣旨虽然说幽禁读书,其实是自由的,只不过不再出现在城中的中山王府而已,在官场交际上,他也被禁止参予。

    除了皇帝,没有人撼动得了徐家的人。

    永乐帝是徐钦的大姑丈,徐家不但是功臣,而且是名实相符的国戚,锦衣卫也不敢在徐家的子弟面前充人样。

    要被弄进中山王府,想出来可就难了。

    徐钦与几位公侯世袭子侄,一度曾称霸京都,性情凶暴怪僻,但颇有正义感。在王府的风景区撒野,肯定会惹得王爷火冒三千丈,府中的家将家丁也不会甘休。

    “贺二爷,何必呢!”中年大汉康福口气不再强硬:“我只想网罗这种有些本事的混世蛇鼠,替官家办事而已。这人其实并无大用,任眼线或可胜任,平时他跪下来求我们录用,我们也不屑理会呢!告辞。”

    “哼!”贺二爷抬手送客。

    康福的目光,落在出现在亭中的一位书生身上,眼中有疑云,离去时多次回头向书生注目。

    是一位真正的书生,因为除了穿的青儒衫之外,头上也戴了儒巾,只有在府学或国子监就学的士子,才配穿戴这种儒衫儒巾。

    看年纪,似乎不像士子,十六或十七八少年郎,怎配入府学或国子监?玉面朱唇风流俊逸,很可能是贵戚名豪的纨绔子弟。

    书生背著手,站在亭栏后注视著打交道的人微笑,目光在李季玉身上停留次数多,似乎对打架颇有兴趣。学舍中学员必须练弓马刀枪,文武全才,所以如果看到士子们掳衣打架争意气,不足为奇。

    赶走了两大汉,贺二爷向书生打手式。

    “试试他,贺叔。”书生含笑说。

    “好。”贺二爷也含笑应陪,踏进一步一扇斜挥,敲李季玉的右臂,速度快得难见实影,劲道似乎有限,仅速度快而已,信手挥敲轻描淡写。

    一声惊叫,李季玉斜退八尺,右手抬不起来了,不等马步稳下,猛然冲上左拳待发,像激怒中拚命,要争回一口气。

    贺二爷淡淡一笑,摺扇前伸等候他冲上,如果挡不开扇,休想冲入挥拳攻击。

    他在扇前仰面下挫,双脚前滑,出其不意绞住了贺二爷的右脚,身躯躺下急滚。

    贺二爷一惊,倒纵而起。

    他的双脚,像是绞住了铁柱,铁柱上抽,反而把他的右靴子带得脱脚飞起,绞势落空。

    “哎呀……”他惊叫,虎扑而出,拾回跌落的靴子,一蹦两丈,飞奔而走。

    “很不错,可派用场。”书生说:“贺叔,派人查他的底。我缺乏精明的布线人手,这人不错。”

    “好的,愚叔替你张罗。”贺二爷举起摺扇,向西面游人众多处挥动,打出了一串信号

    李季玉其实并没远走,躲在远处一株大柳树后,留意贺二爷和书生的举动,也看到游人丛中,有三四个人从他逃走的方向窜走如飞。

    是追赶他的人,书生另有保镖。

    “这个姓贺的来头不小,锦衣卫的人也怕他,是何来路?”他自问:“我得留心提防意外,可不要在阴沟里翻船。这位贺二爷武功深不可测,将是一大劲敌。”

    人与人之间,初次见面,第一印象极为重要,他对书生和贺二爷的好感,印象颇为强烈。心中一动,他联想到昨晚春华院,替他付一百两银子缠头资的神秘少年公子爷,会不会就是这位风流倜傥的少年书生。

    他重新往人丛中一钻,溜之大吉。

    ◇◇◇◇◇◇◇◇◇

    李季玉是江东门小有名气的*象少,毫不介立息有人跟踪盯梢,只要向普通的蛇鼠打听,便可查出他的根底。

    他本身不是混口食的混世蛇鼠,但与蛇鼠经常一起厮混,因此他的盛昌栈,从没受到蛇鼠的干扰。

    盛昌栈规模不大,算起来只是一家小有规样的加工厂,厂房也不大,出产的船具不需大仓房安置,比起那些拥有广大厂房的船场,他的盛昌栈简直不成气候。

    他孤家寡人,在栈号不远处的小巷,买了一座两进一院士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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