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栗正在苦思冥想,平井开口说:
“但是,据朝霞署调查,很难设想当天晚上从10点半到12点之间有人从外部闯入14号房间。即使中谷带进去的那个女人是凶犯的同伙,那么如果她从里面开关闭帘铁门的话,服务台就应该能听到声音。还有,如果是从二层的窗户上爬进去的,那么这个高度实在是不容易攀登上去的,再说登得时间一长,就很可能被人发现。”
“即使从外面不可能,还有一条工作人员使用的通道吧。据说沿着通道可进入各个房间,房间服务就是通过那个通道来进行的。也就是说通道就像‘竹扦’一样连接着各个房间。因此,我想如果犯人知道这一点,那么他提前先进入别的房间呆着,当中谷他们进入14号房间后,他就可以通过通道潜进去了。”
“的确,这是可能的。”平井当即同意了他的看法。
“不过,据说那天晚上从10点半到12点之间没有客人结帐离店啊。那么,假如凶犯是利用别的房间来犯罪的话,他或者是12点之后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经过正门出去了,或者是先悄悄地从工作人员用的出入口里逃脱后,然后他的同伙再于12点之后结帐出去的,肯定是其中的一种。”
“不错。”
“假如现在围绕着安宅一个人来考虑的话……前面那种情况从时间上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于11点15分已出现在东长崎的医院里。按后面这种情况来说,即使他从后门悄悄地溜出去了,因为他没有车,为了在11点15分前赶到东长崎的医院里,他不立刻搭出租车的话就来不及。可是好像没发现从10点半到12点之间在‘阳光花园’附近搭过客的出租车啊!”
“当然从租车处租一辆车提前停在旅馆附近另当别论……不过,那也太复杂了。再说凯迪拉克已经借给浩司他们了,另外再准备一辆车自己开进旅馆车库,还得准备一辆车预先停在附近……”
“你说得有道理。”
平井猛地点了下头。
“这并不只限于安宅。假如除了中谷带着的那个女人之外还有凶犯的话,反正要利用该女人当帮凶,全部交给该女人做就是了,自己没有必要冒着危险出入现场。反正是让中谷喝下安眠药,然后就打开发动机,自己再一个人脱逃,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是能做得到的。”
“是啊。的确这更自然些……”
这一次和栗低声嘟囔了一句。他也并不只是盯住安宅一个人不放,只是作为一种可能情况而缩小范围考虑一下罢了。
“在旅馆杀死中谷的,仍然只能是和他一起进店的那个女伴吧。因为连性茭的痕迹也没有,所以两人一进入14号客房后,女的就劝中谷喝下啤酒,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让他睡着了吧。”
平井点上一支烟后说道。
根据现场的验证结果,发现在房间所备的冰箱里有半杯喝剩下的啤酒,有两个杯子有使用过的痕迹。但是,据说杯子被洗干净了,啤酒瓶上的指纹也被擦去了。
“尽管如此,犯罪人还相当能沉住气的啊,可能是预先就把步骤考虑得很细吧。”
“但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杀死中谷呢?”
和栗自从得胃病后就把烟给戒了,他从大茶壶里倒了一杯粗茶。
“我想还得考虑一下是不是一起与善福寺事件无关的se情案件……”
“不,十有八九会有关系。”
平井带着解释自己主张的口气说:
“是不是杀害畑山的同案犯知道了中谷被通缉的事,就派个女的把他给杀了。再有一点,是不是同去旅馆的那个女人本身就是畑山事件的同案犯,她是靠自己的判断把中谷给除掉了。……”
他皱了一下眉头,吐了一口烟雾,接着说:
“本来林奈津实就是一个最有力的线索嘛……”
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用再解释了。当在旅馆里发现了中谷的死尸的消息传到这里的专案组时,无论是谁都曾一度联想到同伴会是林奈津实。但实际上自从判明了她所住的公寓以来,刑警们始终在暗地里监视着她。奈津实外出时也有刑警在悄悄地跟踪着她。结果不得不承认自10月8日晚上以后,别说她与中谷,就是与任何可疑的人也不曾有过任何接触。负责监视活动的两名刑警断言,在10月14日晚10点半到12点之间,她没走出位于阿佐谷的寿庄公寓。
那么与中谷一起进入“阳光花园”的女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当二人一边品尝着粗茶一边按照各自的思路思索的时候,平井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和对方交谈了一会儿,很快就放下了话筒。他那颇具个性的眸子里更加充满了兴奋的神色。他回头看了一眼和栗。
一是田口君打来的,他说他在和朝霞署的刑警在‘阳光花园’周围搜查凶犯的踪迹时听到了一条有价值的好消息……”
据说从事件发生的当晚10点40分到50分期间,也就是中谷他们开着车刚进入“阳光花园”后不久,曾有一个女人驾驶着一辆灰色的小型汽车在旅馆附近徘徊了一阵子之后朝东边去了。
这条消息是当时碰巧停在对过的路边上候客的一辆出租车司机今天早晨向朝霞署汇报的。看样子这是田口部长从朝霞署搜查员那儿打听到的。在这个事件上两个专案组做出了联合搜查的姿态,目前用直通电报的形式相互传递着信息。但是,正因为两个专案组不在一个县里,这里面存在着一个微妙的竞争意识,所以也不见得所有的线索都会立刻在两个专案组之间相互传递。
“据说车名、车牌号,还有开车的那个女人的相貌等等都不太清楚,好像朝霞署也很重视这一汇报,已做好了务必查出这辆车的精神准备……”
和栗无意识地将茶杯放回桌子上。
“除了林奈津实之外,果然还有第二个女人在活动啊!”
第五章 勒索者
1
从9月末到10月中旬这段初秋的日子里,有一周或者10天左右的时间最能让人明显地觉出季节的交替。
近年来,在市中心地区好像一年到头都弥漫着机动车排出的废气的色调。可是,一来到青梅街即将伸进保谷市前的练马区关町一带,时而还能见到农田或空地。还有那深深的小树林,仍然保留着“郊外”的自然景色。
下午4点多,小暮究从西武新宿线的武藏关站下了车。他跨过了一个道口,然后朝着与商业街相反的方向爬上了一条两旁林立着住宅房的慢坡路。接着便是一条寂静的住宅街。在一片!日日的木制结构的房屋群里,偶尔还能看到几座蓝色房顶或白色墙壁的新鲜房子。
在这些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夹缝里耸立着高大的榉树、银杏、樱树、悬铃木树等等。一周之前的那天早晨,小暮究为了来会去习剑的恭太曾在这里行走过,与那时相比,树上的叶子明显地变黄了。秋风凉飕飕地吹在行人稀少的路上,吹得皮肤很干燥。
然而——小暮究心情有点沉重地反思着:这一周来的变化何止表现在季节方面呢?
恭太在这附近的富士见池旁边遇到危险好像是发生在上次与小暮究分手后去习剑场归来的路上。另外,昨天上午在朝霞市的一家旅馆里发现了中谷浩司横死的尸体。同时,他就是杀害畑山的凶手这一点也大致明确了。
但是,西荻洼警察署并没有立刻解散专案组,还在集中精力调查这起旅馆事件。这一紧张的气氛是在暗示另外还存在杀害畑山的同案犯。
恭太的处境确实很危险。单就上次小暮究向他了解完情况随后发生的事来说,小暮究就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但是另一方面,在那次事件发生之后,当然警察也会比以前对恭太更加强保护的,所以也可以说今后反而会放心一些了。
另外,关于案发当日早晨走出芳鹿庄的那对情侣的情况,小暮究终于从同业界报社记者波多野那里成功地打听到了男方的姓名及其身份。
然后,小暮究与俱乐部主任及一科的责任记者们进行了商量,结果决定再推迟一下向专案组透露该男人姓名的时间,由小暮究单独调查这两个人的情况。像这种由记者秘密进行单独调查的情况在俱乐部里称作“少年侦探团”。
登到坡的最高处,再往前朝坡下走一点,然后拐进一条窄胡同,里面有一排长房屋。其中的一栋便是恭太的家。
在胡同的拐角处,小暮究有意无意地朝周围望了一望,只见阳光透过树叶静静地洒在陈!日的房子上,并没有发现巡警在周围警戒的身影。
恭太家的门半敞着。小暮究朝里一望,发现二道门的底框上放着一个书包,可是他朝里喊叫了几声,家里却无人答话。
这时,从小暮究背后正好走过一个与恭太年龄相仿的少女,他告诉小暮究恭太好像一放学回到家就到附近的一所女子高中的操场上打棒球去了。她还告诉小暮究恭太的母亲每天6点多才回家。
小暮究顺着坡路往回走了一会儿,然后朝着少女指给他的方向走去。前面是一处植着草坪的宽阔的院子。他仔细一看,原来这不是个家庭住宅院,好像是个专门栽培草坪然后再分块出售的草坪种植园。生机勃勃的绿色草坪和随处可见的被割过草皮的长方形的地面,在每日几乎全部时间都生活在大楼鳞次栉比的街道上的小暮究的眼里是多么的新鲜啊!他甚至认真地想:真想从只是方便而空气却污浊的饭田桥的公寓里迁到这一带来住。
在四周围着喜马拉雅杉树的私立女子高中的操场旁边有一片空地,那边果然有一群小学生在打棒球。小暮究很快便发现了正守护二垒的恭太的身影。在铁丝网内侧,一些身着时髦制服的女高中生正专心致志地打网球或羽毛球。于是,在黄昏即至的操场一角,不断地从什么地方传来高亢的喊叫声。
小暮究倚在空地的栅栏上,一直观战到攻守调换的时候。然后等恭太来到跟前时,他招呼了一声:
“久藤君!”
恭太吃了一惊似地回头看了一眼,认出来是小暮后鼻翼向上一挑,露出了一丝微笑。由于反射出来的表情并没有带出不耐烦的样子,小暮究内心松了口气。恭太瘦小的身体上穿着件干净的深蓝色短袖圆领衬衫,看上去比前几天穿着剑术训练服时显得还要小、虽说是小学三年级了,可与近来发育良好的同龄孩子相比,他肯定还属于小个头儿。
“上次多谢你了。”
看着边摘皮手套边走过来的恭太,小暮究招呼道。
恭太露着小黑牙,发出了腼腆的微笑。小暮究意识到对小孩来说这是一种略微带有神经质的表情。这当然跟近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件——接受有关杀人事件方面的提问、遭受一个陌生男人的袭击这些异常体验的投影有关。不过,他也觉得好像这是这个少年本来就固有的一种特殊的性格。
“今天我还想问你几问话……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再等你一会儿也行。”
“嗯……”恭太暧昧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小朋友那边回头望了望。
“现在还没轮到我击球哩。”
这一次他好像有点性急似地回答说。
于是,小暮究做好了不要太多麻烦对方的思想准备,带着很亲切的语气开口说:
“说实在的……我想向你了解一下在善福寺旁边的坡路上碰到的那个女人的情况。”
关于那对情侣中的男方的情况,小暮已经从同业界报社记者波多野那里得知该人是群马医科大学的副教授各务彻夫。接着他又从流动记者都筑那里了解到:各务今年三十七八岁,负责主持群马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教研室的工作,今年5月份承担了e市的共立电化工厂周围的地下水分析任务,在目前的公害纠纷中处于很重要的位置。
但是,最关键的还是女方的情况:她究竟是哪里的,是何许人,关于这一点,从小暮究与波多野见面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既然确定了男的是各务,那么就可以直接去问他本人了。不过,主任和其他的几位记者都不赞成这种做法,因为这样的话各务不可能那么简单地坦白出来。况且,引起对方警戒之后,打算向专案组隐瞒各务的名字而单独追踪的另外一个目的——调查各务的行动及其与公害纠纷之间的相互关系显而易见就得泡汤了。
那么,要说其它可以考虑的手段——比如说始终跟踪各务,也许能够在他俩再度幽会时发现他们。不过,这一点在警视厅俱乐部一科的主管记者面前也是商量不成的,因为东京都内每天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事件等着去采访。
并且,也应充分考虑到自善福寺事件发生以后,各务他们也会自重一些,会尽量控制一段时间再约会的。
这样的话,所剩下的就只有缩小间接调查的范围这种办法了:首先,通过共立电化的公害问题,让比较有机会接触到各务私生活的都筑或前桥分社的记者给调查一下各务身边的情况,筛选出可能是其情人的女性来。另一方面,再向不管怎么说曾目击到该女性的久藤恭太和芳鹿庄的女招待尽可能地打听一下其详细特征。然后,把两方呈现出来的女性的形象结合起来再做判断。
如果这样调查太费功夫的话,那就干脆直接去问各务,在这一点上,俱乐部内部同行的意见都是一致的。
“——那个女的一直走到现场附近的吧?所以你也许听到或看到了其他的什么特征。为此,能否请你再次尽可能地回想一下她的脸型、身材什么的?”
恭太被问得好像呈现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溜圆而明亮的眼睛里开始透出一种紧张的神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一张口,他微微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小暮究。
“嗯?”
“说不定前天我又看到那个女的了。”
小暮究慢慢地呼吸了一下。
“在哪里?”
“我想可能是同一个女的吧……”
小暮究不由得瞪着眼注视着对方。恭太低下头,将视线落到脚上的帆布鞋上。
“长得很像吧?”
小暮究说得很柔和。
“嗯,连脚上穿着的茶色鞋子也一模一样。”
恭太上次就告诉过小暮究,从芜藏寺旁边的坡路上方走下来的那个女人的脚和裙子下摆被早晨的露水给打湿了,上面还沾着些枯叶。据此,他基本上是径直地找到了芳鹿庄……
“在哪儿看到的?”他又问道。
“在石神井公园车站前。”
“那是西武池袋线上吧?”
“嗯。前天放学后,我和朋友一块儿骑自行车到石神井池那边去玩,回家时经过了车站前面。当我从自动售货机上买牛奶时,发现一个与我上次见过的一模一样的女人正好从我跟前走过去了……”
小暮究心想恭太是得骑自行车去。石神井公园站和武藏关站分别是平行着的东西走向的两条西武线沿线上的车站,直线距离也得有三公里多吧?
“放学后去的话,那该是傍晚了吧?”
“走到石神井公园站前是5时左右……”
5点的话应当是相当暗了。
“那个女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我想穿的是淡色的对襟毛衣,并且可能还提着个购物袋……”
“傍晚5点左右,穿着对襟毛衣,还提着购物袋,是吗?那么她从你的面前过去后往哪边去了呢?”
“往超级市场方向走去了。”
“啊!”
单从恭太的谈话里小暮究就感到那个女人好像就住在石神井公园站附近。
“可是……你真觉得她和上次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吗?”
小暮究尽可能地放松语气来明确一下关键的问题。良己若大兴奋的话,反而有可能使少年的判断失常。
“嗯……昨天一看见她,我吃了一惊……直到看着她走远了,我还一直觉得真像啊……”
恭太用脚尖擦着地面,沉思长久,接着说:
“早知道这样的话,那天早晨我多注意一下就好了……”
“不,单这些就足够了,谢谢你!”
正在这时,从操场那边传来了大声呼喊恭太的声音、轮到恭太击球了,对方在问他怎么办。
“那就这样吧。”
望着轻轻摆着手而远去的恭太那身材矮小的背影,小暮究想要说声请注意安全,结果还是没说出口来。
一回到武藏关车站,他就推开了电话亭的门,然后准备好三枚硬币,拨通了报社的电话。
这次真幸运,平时极少能找到的流动记者都筑很快就被叫到了电话机旁。
“我想和你谈谈上次听到的群马医科大的各务副教授的情况——”
“好。”对方回答道。从对方等着自己先说话的架式看,托他给调查各务身边的情况这件事大概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收获吧。
“在各务的交际圈内,没有住在石神井公园附近的女性吗?”
“是石神井吗?我想他家住在三鹰台那边吧。”
“那个女的可能是个有夫之妇,她家可能是在西武池袋线的石神井公园站附近。”
片刻后,对方爽快地回答道:
“不管怎样,调查调查再说吧。”
翌日午后,都筑出现在警视厅的记者俱乐部内。
在《日本新报》的一间房子里,坐着主任梶原、小暮究,还有一名年轻的记者,他们正在研究如何继续报道畑山事件的情况。近来像小暮究这样参加了“少年侦探团”的记者们反而比平时到俱乐部来得更勤了一些。这也是为了装装样子以免引起其他报社的猜疑。
在大家互相闲扯之后,都筑一手将小暮究身边的一把空椅子拉到跟前,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下面谈谈昨天电话里谈的那件事——这是我刚才给前桥分社及上次去采访时见到的一位受害者联络协议会的妇女打电话时拐弯抹角地打听到的情况……”
“给你添麻烦了。”小暮究微笑着致了谢。
“提起各务的私生活,他们好像都不太清楚。……不过,我想说不定这个会有关系……”
都筑从斜纹粗呢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新闻纸,动作敏捷地放在小暮究的眼前。
“据前桥分社的记者说共立电化公司的总务部次长的家在石神井。经他这么一说,我也记得曾听说过。”
“什么?总务部次长?……”
梶原主任嘴里嘟囔着从一旁瞧着纸片。他发现上面用都筑的笔迹速写着“练马区石神井町x号……”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便看着都筑说:
“当然这也与公司的机构有关系。不过像公害纠纷之类的问题一般开始都是由总务部之类的部门站在第一线来处理。”
“不错,尤其是桂木谦介这个人,他从群马工厂建厂时起就到当地去赴任了,现在还兼着工厂的次长。他是搞技术的,可以说是工厂事实上的负责人。”
“这个人的住宅就是这里吧。”小暮究又重申了一下。
“对,他去年10月份荣升为公司的总务部次长,现在就住在这个公司提供的住宅里。据说没有孩子,家里只有夫妻二人。”
都筑的最后一句话给人以奇妙的启示,让人立刻将桂木的妻子与各务副教授联系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小暮究要到摄影部去借一架易于操作的远摄照相机,便和都筑并肩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2
10月17日上午9点半——
从走廊拐角处发出的刺耳的电话铃声一下子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麻子正一个人靠在茶室的餐桌上望着近来没顾得上收拾的院子:尽管有意识地控制着长颈鹿草的繁殖,白色的胡枝子花和深紫色的小朵菊花还是开得乱七八糟的。听到电话铃响,麻子下意识地猛一哆嗦。自从三日前的晚上以来,麻子的神经总是对电话的铃声作出异常恐怖的反应。每当听到电话铃响,那天晚上令自己在丈夫的面前应付得出了一身冷汗,结果还是把自己强行叫到川越街上去的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回响。
那个打电话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过对方根本就不是如其所说的“西荻洼警察一署”的人,这一点现在看来是很明显的……
电话铃还在响着,为了摆脱那揪心的、该死的响声,她只好去接电话。
麻子站起来,走过去,然后拿起话筒。
“喂,喂!”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嗡”的一声通话开始的信息传到了麻子的耳鼓膜处,好像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
“喂,喂!”又传来了对方柔和的声音。紧接着,麻子不由地几乎“啊”地发出声来。不过这是一种伴有惊讶、安心、喜悦的叫声。对方肯定就是各务彻夫。
“哎,”麻子回答道。语气中好像麻子的全部心情都寄托在上面了。在上午,而且是那么早就接到他来的电话,真是太稀罕了。
“你怎么样?我有点放心不下,所以……”
他们两人自五日前的傍晚在井之头公园的旅馆里分手后还没见过面。那次回家的路上,麻子几乎是在很冲动的情况下决心给西荻洼警署投匿名信的。麻子本指望不公开自己的身份,只汇报一下自己目击到的情况,但是结果自己却被出卖了,翌日一部分报纸报道了投函的事实。当天晚上麻子在电话里被一个自称刑警的男人叫出去,白白地到川越街的朝霞市附近跑了一个来回。
11点多回到家里时,与麻子所担心的相反,她没有看到刑警模样的人影。另外,临出门时丈夫所说的公司方面的客人也不像是来过,他正一个人在茶室里带着不高兴的样子埋头阅读专业方面的书。
因为麻子是以到铃川夫人那里去取她丈夫钓的鱼为借口出去的,所以她只好解释说与铃川夫人走岔道了而没见上面。丈夫把苦丧着的脸转向一边,默不作声。这事当时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各种疑惑、担心、不祥的预感及恐怖感在麻子的脑海里浮来沉去,她在矇矇眬眬的睡眠中迎来了翌日的黎明。
麻子的预感就在当天傍晚很快作为一个事实而出现了。据6点的电视新闻报道,就在昨晚麻子搜寻警车的那条叫川越街上的“阳光公园”旅馆里发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横死的尸体,警方怀疑死者中谷浩司与八天前发生的私人银行家凶杀案有很大关系。
这一连串的情况在随后各务打来电话时她曾照直告诉过他,可是两人还没有找个机会见面。
“我没事,心里很踏实的。”
麻子心想他可能将要去前桥那边的大学里去上课,于是就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回答道。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可是……今天早晨的报纸上登著有人反映就在发生旅馆事件前后,有辆灰色的小型汽车停在前面的路上。警方正在搜寻那辆车呢!”
刚说完没事,麻子随后就带出了有心事的语气。
“对。”各务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可麻子心想:他从来没有在这么早的时间打来过电话,说不定他也正为此事担心呢。
“有人看到我的车了。我在那个地方呆了半个来小时,况且那附近还停着出租车什么的。”
“可是不还没有确定那辆小型车就是你的路驰195吗?”
各务镇定地劝说道。也许是自己心里也没底吧,他说话时的语气也很弱。
“不,肯定指的是我的。”
一旦将想法形成语言,这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更加强烈了。
“而且,报纸上虽然写得那么简单,但是向警察汇报的那个人会不会记得更详细些呢?比如车子的牌号啦,我的长相啦……”
“你不要把事情总是光往坏处想嘛——首先,如果连车牌号也汇报过的话,那大概就已经有警察找你谈话了。”
“唉……这倒也是”
麻子心里稍微安静了一些。但是,突然又有一种直感从她脑子里闪过,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快瘫下去了。
“可是,将我的车子的情况报告给警察的人说不定就是用冒名电话把我叫到那边去的那个人本身,那个家伙故意让我在现场附近来回转悠,设计好的让我成为杀人嫌疑犯。所以,他是不是故弄玄虚,打算将线索慢慢地提供出来呢?——是的,没错!我眼睁睁地进了凶犯的圈套……”
麻子不知不觉地哭出声来。
“哪能呢?……”
各务在话筒那边深深地叹了口长气。
“不,即使不知道我的车牌号,我的其他情况也肯定差不多钻进了警察的耳朵……唉,与其突然被警察找上门来,还不如自己立刻去警察那儿讲更痛快些呢……”
她本想克制住自己,不打算给上班前的他增加烦恼,可是一个人强压在内心的感情一旦爆发出来,这种克制的堤堰马上就被冲垮了。
“麻子,你真的要沉住气啊!”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各务夹着苦笑说:
“听你这么一说,简直就好像咱们是什么——犯了什么罪似的。说什么被警察找上门来……喂,喂,你要坚强些。你说杀死那个叫中谷浩司的青年的凶犯预先打电话把你叫出去,想让你领罚,不过,这种想法也太过于离奇了,因为你可没有半点杀害中谷的动机呀!”
“可是,因为他好像与畑山事件有关……如果他是凶手的话……”
“即使这样,你也没有亲眼目睹到他犯罪呀,不,就算是万一他盯上了你,你也不至于杀他呀。首先从警察这边来说,假如沿着小车这条线找到了你,他们也不会觉察到你就是从畑山事件的现场附近经过,后来又投函的那个女人,所以不可能把你和中谷牵连到一起的。”
“真的觉察不出来吗?”
“只要咱们不承认就是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呀!”
麻子在芳鹿庄一开始就很留心,没让女招待看到正面。……不过,要是警察向久藤恭太打听的话——?
那天早晨当那人把少年救上岸来、朝坡下面的小树林跑过去之后,不知为什么少年对着自己露出了微笑。少年的那双伶俐而明亮的眼睛一瞬间又历历在目地浮现在麻子的面前。不过,这件事她没说出来。
当再度响起预告结束通话的信号时,各务有点性急地说:
“干脆咱们见见面再说吧。”
“好,我也是一个人呆着老是眼前发黑……”
“打起精神来。等我后天从大泉那边的大学里回来的时候再碰头吧。下午3点还是在富士见台站的那个小店里见面可以吗?”
从石神井公园站朝池袋方向走一站就是富士见台站。平时麻子和各务都不在这一站下车。在车站前的商业街的尽头有一家名叫胜利女神的小茶馆,从很早以前他们有时就利用这里约会。
“好吧。3点在胜利女神见。”
她又重申了一下,喜悦之情顿时涌上心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能和各务见面就能令她欣喜若狂。
麻子心里亮堂堂地回到了起居室。
半阴半晴的天气阴冷得有点不合时节。院子里的花草被冷飕飕的秋风吹拂着,只有在埋着郁金香球根的一小片土地上,总算落有几缕微弱的阳光。
从现在就这么冷的话,今年的冬天可能会提前到来吧。
事到如今,麻子才意识到自结束了漫长的地方生活后搬到现在的这个家里又整整一年过去了。因为东京是自己出生并成长过的地方,所以也许用又回来了这几个字来表达更贴切一些。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这座位于石神井的公司的住宅总也不能让她切身地感到将永远是自己的家,尽管她觉得这套共有四室的宅子对他们夫妻二人来说面积相当地合适,而且作为传统的日本式房屋来说房间的布局也恰到好处。
与各务的交往不就是几乎与自己搬到这个家的同时开始的吗——?
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实似地心口被猛戳了一下。
不可否认,随着与各务接触的日益加深,麻子比以前外出得频繁多了。她越来越觉得与各务厮守在一起的场所和缺乏他的这个日常生活的场所,简直就是两个性质根本不同的世界。在麻子看来,这个不允许她与各务共处的世界简直就是一个枯燥无味的平面,在此根本无法尽情宣泄自己的悲与乐、欢与愁。这样的场所,只不过是一种家的形式罢了。
果然,在不知不觉中,家庭不是已经变成一假寓”了吗?
这时候,正门的门铃响了。
麻子一下子从思绪中醒来,然后心头重又涌起一种不愉快的紧张感。不过,这次她还是比刚才接电话时动作更快地站了起来,这一是因为想到了刚才各务所说的话,更是因为定下后天能和他见面了,她的情绪总算提起来了。她想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也只有去大胆地克服它……
门铃按得很急且响个不停,让人觉得来人怪不客气。麻子走过昏暗的走廊,心里又涌上几丝恐怖。麻子平时总是在正门上上着锁,她想根据情况可以以此假称家里没人。
麻子穿着凉鞋,悄悄地走到门跟前。在门上与眼睛齐高的地方钳着一个手指尖大小的窥窗,根据透镜的结构原理,从里面可以看到正门外面的情况。去年搬进来的时候,只有这个门是麻子找人给重做的。
她看见了杜鹃花组成的围墙和侧身站在围墙下的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身穿绿衣服的女人。这个人麻子没见过。看情景来访的就她一个人。
麻子暂时放下心来,开始招呼道:
“请问是哪位呀?”
这时,对方用沙哑的声音,有点强求似地答道:
“请开一下门。”
从按门铃的方式来看,也不像是个女推销员。
麻子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开了锁。
打开门一看,一个二十六七岁、身材苗条的女人站在门前。麻子仍然认不出对方是谁。那染成褐色的披散着的头发啦,那涂着很浓的眼睑膏的化妆啦等等,都与麻子所交际的家庭主妇们在打扮风格上相迥异。那绿色和黑色条纹的针织西服也说不上是多么高雅的装束。
面对麻子惊讶的目光,对方轻轻地张开厚厚的嘴唇,唇边露出了略带人情味的微笑。然后她突然从麻子的身旁挤过去,溜进了门内,并且她自己也麻利地把门给关上了。
“你是桂木麻子夫人吧?”
这次连微笑也不给了,她挑起眼梢儿、瞪起眼睛盯着麻子问道。
“那你呢……?”
“我是林奈津实。这么说你也许不知道,不过一提你马上就会想起来的。——咱们进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语调平淡而且干脆地说着,朝门里粗略地扫了一眼。
麻子立刻把林奈津实领到了靠门口的会客厅。她心想先在这里确定一下对方的身份,必要时可以把对方赶走。可是,凭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