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牢记备用网站无广告
    感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听听林奈津实要说的“话”。

    进了这间10个榻榻米大小的客厅后,林奈津实仍然带着好奇的眼神不停地在装饰橱上和院子里来回地扫视。

    终于,见对方取出了烟来,麻子催促道:

    “您说您是林小姐,对吧?您想跟我说什么呢?”

    林奈津实吸了二三口后将烟轻轻地放在烟灰碟里,然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回头看着麻子。

    “单说林奈津实这个名字夫人可能不知道,不过,我和畑山欣造先生关系很熟。”

    可能是因为她用畑山欣造的全名说的吧,麻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而且……说实在的,对我来说,中谷浩司也不是外人,可两个人都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啊!”

    啊!麻子连自己也感到意外,自己竟很平静地接受了她所说的话。一听到中谷的名字,麻子立刻想起了畑山欣造是何许人了。于是她觉得有种预感,好像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个女人是为了某种与这一系列事件有关的问题而来的。

    “有关畑山被害一事,我基本上尽力从中谷那里打听过了,当然这事与我本人没有直接关系。不过,从这件事上,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和你的住处。”

    那么在“阳光花园”被害的中谷浩司果然就是畑山事件的凶手了。尽管如此,这个女人怎么会从他那里听到麻子的名字和地址呢?

    真空般的短暂的镇静转眼之间就从麻子身上消失了。

    林津奈实用涂满指甲油的手指夹起烟卷吸了一口,然后又轻轻地把它放回烟灰碟上。

    “听中谷说,事件发生的那天早晨,他是在善福寺公园上面的路上和你擦肩而过的。”

    “啊?”

    “而且他还知道你姓什么,家住哪里。这些情况你也可能知道吧。”

    麻子越发感到莫名其妙了。将要掉进河里时好容易才拼命抓住河堤的那个少年和伸出手来把少年救上来的那个结实汉子的侧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可是这情景麻子只不过从远处注视了一会儿,更不记得和那个人曾擦肩而过。再说,那个人和中谷在年龄和身材上好像还都不一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奈津实倒是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麻子。

    “今年夏天这一带建公寓大楼了吧?”

    她突然颐指气使地望着道路那边问道。

    “……?”

    在这所房子的斜对过刚建起了一所公寓大楼,这是事实。在麻子的意识中这是一座规模相当大的六层的楼房,去年年底开工,用了半年左右就竣工了。楼前还建了一个很大的停车场。看样子现在已经有约一半的房子住上人了……

    “大楼的主体工程和停车场是松风建筑公司转包而建的。中谷曾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到该工地去,他说因此就记住了经常出入这个家的夫人的模样。“

    刹时间,麻子感到脑子里一阵剧疼。她联想到了“陷阱”这个词。也许是由于太出乎意料,从而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打击造成了头疼。但是——经她这么一说,麻子才想起在整个工程建筑过程中,每到中午和下午吃工间餐的时候,常有几个在此干活的人坐在自己家前面的路上抽烟什么的。而且每当她外出购物或出去与各务彻夫约会时,那些毫不客气的目光时常盯在自己的身影上……

    中谷浩司就在那群人里面吗——?

    “中谷说过他乐意看你这个漂亮的夫人,有的时候他就往院子里偷瞧。”

    如果中谷确实混在那群人中,那么他知道麻子的姓氏和住宅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就算是这样,那么在畑山事件发生的那天早晨,他是在啥时候又是怎么碰见麻子的呢……?

    “因此,那天早晨与你擦肩而过时,中谷开始好像也难以置信,于是就忍不住仔细朝你瞅了瞅。他也担心你恐怕认出他来了。”

    怎么,那天早晨曾和自己擦肩而过?而且还瞅着自己看?

    麻子再次“啊”地大吃了一惊。将要从她的记忆深处消失的那个短暂的镜头突然又倒回来了。是吗?那个人就是中谷浩司吗?

    到目前为止,麻子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芜藏寺旁边的坡道上看到的那两个人身上了,所以把那个先前与她擦肩而过的中谷给疏忽了。

    实际上,在那之前,也就是说从芳鹿庄走出来后,麻子在坡道前面的田间小道上行走时曾有一个年轻人与她擦肩而过,那个人就是中谷浩司。出乎意料的是,一旦想起来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就轮廓鲜明地在麻子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那人瘦长的身材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西服。要说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的话,那就是将稍长的头发从后脑勺儿一下子往前梳得耷拉到了额前。

    那个人看上去是个普通的职员模样,难道他实际上就是在不一会儿之前把一个人给勒死的凶手吗?

    麻子突然被这种无法言语的凄惨的恐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林奈津实伸出下巴,得意洋洋地说:

    “你大概从报纸上或什么地方对畑山案件了解得比较清楚了吧?”

    “……”

    “你明明知道警察在拼命地寻找目击人,那么你为什么不把中谷的情况去详细地汇报给警察呢?”

    她那涂着橙黄丨色口红的嘴唇露出了几丝不怀好意的微笑,口气开始变得带有挖苦和挑衅的味道。

    麻子差点没把脸给气歪。她低下了头,心想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装不知道了,不过,若轻易回答的话,那么很快就会被对方抓住话桐的。

    “果然没逃过中谷的眼睛,你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林奈津实重又板起面孔,好像不理睬别人似地继续说道:

    “他呀,在杀死畑山的第二天晚上曾在我住的公寓里露过一次面,结果却成了最后一面……当时听他谈起了你。他说早晚必须和你见上一面,为的是双方共同圆满地商量一下。”

    “那么……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他吧?”

    麻子很冲动地脱口问道,她想确定一下那天给她打电话的人到底是不是中谷。

    “什么时间的电话?”林奈津实皱了一下眉头。

    “10月14日,也就是他被害的那天晚上9点多……”

    “啊!他果然给你打电话了吗?那你们就见面了?”

    麻子慌忙使劲摇了摇头。林奈津实突然眼睛一亮:

    “我明白了,中谷用电话把你叫出来,约你到了阳光花园旅馆,然后就……”

    “不是的!”

    麻子发出了近似于悲鸣的惊叫声。她急躁且狼狈得涨红了脸。难道自己果然被这个女人抓住了话柄,钻进了她的圈套了吗——?

    “我没和中谷见面!”

    “你不是说那天晚上他给你打电话了吗?他可是和一个女人结伴进了旅馆的,那么那个女人除了你之外还能是谁呢?后来,只有你一个人从旅馆里跑出来了……”

    “不对!那天晚上——老实说我确实到阳光花园旅馆附近去过,不过……可能在什么地方和他走岔道了……”

    “哎,得了。”

    林奈津实用漫不经心的表情打断了麻子惊慌失措的解释。

    “一旦有事的时候,警察会好好调查的。”

    “……”

    在又一次的恐怖面前,麻子的脸色立时苍白起来。

    “总之,畑山案件发生的那天早晨,中谷在现场附近碰见了你,并且他早就知道你的名字和住宅。可是你可能和他一样,也不方便去告诉警察。”

    “……”

    “中谷看穿了这件事,就给你打了电话,目的肯定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可是,不久他就被同去的那个女人杀了。——现在这些就足够了。”

    此时,林奈津实目光敏捷地看出麻子产生了某种想法,于是快言快语地接着说:

    “你完全不必担心我会被怀疑的,因为自从畑山先生被害之后,刑警每天都在监视着我所住的公寓,我甚至都不能随便地出去买东西。不过,多亏了这些,刑警能证明中谷被杀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做案时间。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幸运了。”

    “……”

    “我想今天出来被盯上就麻烦了,于是我就勉强起了个大早。他袋站仍然是客流高峰期非常拥挤,我便很巧妙地把他们给甩掉了。本来自中谷被害之后,刑警知道与我没关系,这阵子对我也放松了监视。我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来到这里的。”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让麻子领情的口吻。

    “那么……你所说的要和我谈的话……?”

    “你大概心里也有数了吧。”

    林奈津实满不在乎似地说道。她又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然后轻轻地向上翻了一下眼珠看了麻子一眼:

    “现在知道你和他之间的关系的,只有我一个人。”

    3

    “嗯……我想上次在石神井公园车站前面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小暮究和久藤恭太并肩坐在行人稀少的路边的长凳上。小暮究掏出来三张四寸照片让恭太辨认。当看到第三张时,恭太立刻点头回答道。

    “她穿的衣服好像也和上次的一样,上次穿的也是这件对襟毛衣。”

    恭太手里拿着的照片是桂木麻子侧着上身照的。昨天过午从流动记者都筑那里得到桂木谦介的住址后,小暮究就去了摄影部,借了一架比较易于操作的远距离照相机。不知是怎么回事,驻俱乐部的记者中有许多人都不会使用照相机。然后,小暮究在桂木家的门前盯了近两个小时,到傍晚时才偷拍到麻子的照片,当时麻子正提着购物袋从家里走出来。

    让恭太看到的另外两张分别是学艺部的女记者和俱乐部的女服务员的照片,就是说是与案件无关的人的照片。拍下照片之后,小暮究给共立电化公司的人事科打了电话,假装要去桂木家送东西而巧妙地打听到了麻子的名字。

    看到恭太立刻从三张照片中认出了麻子,小暮究大体上心中有了数。为慎重起见,他又让恭太过目了一下另外两张从不同的角度偷拍的麻子的照片。

    恭太还是回答得很干脆。

    “谢谢!”边说小暮究边从恭太手中接过照片,然后在麻子的一张照片上再次审视起来。

    从侧面看上去,桂木麻子身材瘦小、苗条,具有典型的日本人的特征。一件白色的对襟毛衣裹在她那单薄的身上,自然卷曲的短发下露出一双小巧玲戏的耳朵。她背后的有点模糊的树丛和木制结构的门柱,都是麻子自己家的。

    当小暮究将身体靠在斜对过的公寓大楼的预制板墙上照这些照片时,他一边在心里对麻子那动人的美丽轻轻为之一震,一边不顾一切地按下了快门。麻子上身穿对襟毛衣,下着针织裙,胳膊上挽着购物袋,那身姿看上去给人一种随处可见的家庭主妇的印象。她淡妆轻抹,决不是故意招人注目的那类人。可是……她那双透着聪颖而又脱俗的目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细高的鼻梁、从雪白的脖颈到溜圆的肩膀上的美丽的曲线,都透露出其特有的温柔的女性气息。而且,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小暮究觉得麻子身上带有的矜持的表情掩饰不住其内心深处无法言语的激丨情和苦恼,这反而使其散发出一个成熟女性的不可思议的魅力。

    小暮究把照片装进口袋里,随手将最清楚的那7张拿了出来。在两人坐着的凳子后面交错林立着小型的五谷神社的红门,从里面的小树林里吹来阵阵干燥的秋风,袅袅白烟缠绕在幽静的道路上。现在是下午3点多,正是恭太放学回家的途中。

    “据此我就可以知道你骑车郊游回来时看到的那个女人的身份了。”

    然而,这个方程式因缺少一个条件,且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而没有完全成立。

    “下一步就是确定这个女人是否就是案发的当天早晨出现的那个女人的问题啦……”

    小暮究故意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期待着恭太作出有自信的反应。他想如果恭太回答起来很自信,那么就可以确定这个方程式彻底成立了……可是想不到恭太一个劲儿地在膝盖上摆弄他那顶黄丨色的学生帽,对小暮究的问话却缄口不语。于是小暮究便说:

    “怎么啦?比如让你在考试中打对、错号的话你将怎么办?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就打对号,拿不准就打错号……”

    “考试的话我就打对号。”这一次想不到恭太很轻松地回答道。

    “可是,答错的话就会扣你的分儿的。”

    “行……”

    小暮究有点不自然似地注视着少年的侧脸,只见恭太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额头上现出几道小小的皱纹。他又露出了对小孩来说有点不相称的表情。此时他肯定认识到了仅仅因自己的一句话会造成多么重大的影响。

    过了一会儿,小暮究勉强地露出了微笑。

    “不过,既然你能说出打对号,那应该是很像的娄。”

    “嗯。”

    小暮究用鞋尖碾灭烟头,重又意识到再继续要求对方回答那就太过分了,因为恭太两次都是在短时间内且隔着一段距离见过桂木麻子或者和她相仿的女人,而并没有面对面地和她谈过话。再说这张照片是一张斜影的侧面照,尽管用的是一架摄影部里最好的相机,但是也难说照出来的效果很清楚。

    在这种条件下,硬是让恭太对实际上分别只见过一次面的两个对象断言是同一个人,这显然是一种强人所难的要求。

    为慎重起见,小暮究打算下一步再去找芳鹿庄的那个女招待打听一下试试。不过,对她抱有的希望不是更小吗?

    总之,下一步就该靠自己的判断行事了。

    就小暮究的直感而言,他总觉得各务彻夫的情人无论如何应该是桂木麻子。他感到这种可能性远远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至少能达到百分之七十。

    首要的理由在于,无论怎么说,恭太在石神井公园的站前看到桂木麻子的那一瞬间就感到她与畑山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早晨碰到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反过来说,恭太感到长得像的这个女人就是各务所涉及的公害纠纷的一方,即共立电化公司总务部次长的夫人。如果把这一事实仅仅作为一种偶然来考虑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那么,暂且假定各务副教授和桂木夫人是情人关系,将会怎么样呢?

    究竟他们二人是与公害问题无关,纯粹是靠个人感情结合在一起的呢,还是有麻子的丈夫桂木谦介在背后操纵,为了将各务副教授的见解尽可能地朝着对共立电化公司有利的方向引导,进一步说是为了拉拢他作公司的伙伴而采取的一种策略上的美人计呢?

    总之,这两个人的关系理应是绝对保密的,是决不能向外界泄漏出去的。既然这样,那么无论麻子在畑山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早晨发现了多么重要的线索,她也不可能向警察汇报的。如果认为给专案组投匿名信的人就是桂木麻子,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另一方面,专案组仍在努力寻找可靠的目击者。

    那么,就小暮究而言,是应该将桂木麻子的名字汇报给专案组,协助他们调查呢,还是再隐瞒一段时间,进而秘密侦察各务和麻子结合在一起的真正的意义呢?

    小暮究一时把身边有恭太存在给忘了,他在集中精力考虑应该选择哪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他暂且决定马上回俱乐部和主任商量商量再说。报社记者的工作集体合作的成分非常大,尤其像他这样驻俱乐部的记者,就算是参加了“少年侦探团”,如果不经常和其他的同伴保持密切的联系,求得他们的支持,就不会成功。但是另一方面,在每一个记者的心中,都潜伏着独断专行的欲望,因而也可以说他们经常是在这种离心力和向心力的微妙的平衡下工作的。

    一旦大体上拿定了主意,小暮究便把脸转向了恭太。他想如果不打算继续打听什么问题,最好还是把这个孩子放走。恭太大概也想赶快回家或到哪里去玩。他与刑警或记者模样的人接触的太显眼了也决不是件好事。

    可是,当小暮究将视线转到恭太身上时,恭太仍然带着刚才那种眉头紧锁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对过的随风摇曳的一大族波斯菊。小暮究不知道自己沉默着在内心里思索了多久,可是这期间恭太好像也并非在被动地等待着他,他本人也沉浸于自己的思虑之中。在这偶然的一瞬间,小暮究发现了投在恭太那晒黑了的小侧脸上的复杂的阴影,这对于一个9岁的少年来说是多么的可怜!

    小暮究问道:“最近又有刑警让你辨认嫌疑犯的照片了吗?”虽然中谷浩司作为畑山案件的凶手已基本确定下来了,但是,既然专案组认为还存在着同案犯,而且仍在继续进行搜查活动,那么就能从中谷周围筛选出有嫌疑的人来。这样的话,可想而知专案组是会让目前找到的唯一的目击者恭太来辨认嫌疑犯的相貌的吧?

    果然,恭太国视着前方,带着忧郁的表情回答道:

    “昨天晚上有个刑事股长去过我家,让我看了五六张照片,并向我打听了一些情况。”

    “还没有遇到案发当日清晨见到的那个人吗?”

    小暮究故意半开玩笑似地笑着注视着对方。恭太只眨了两三下眼睛,接着又沉默起来。他那干巴巴的嘴唇微微地闭着,显得又薄又尖。

    看来一提及案发当日清晨的那个男人,恭太好像就在做出微妙的拒绝反应。

    小暮究一边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用打火机点燃了夹在手上的又一支香烟。

    然而——其实恭太的脑海里此时浮现出了一个特定的人影来。

    昨天晚上西荻洼警署的和栗股长一个人来找他。当让他看到第四张照片时,恭太条件反射般地摇了摇头。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跳加速了,以至在看后面的那张年轻的小伙子的照片时,只是心不在焉地瞟了几眼。

    第四张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在他睁眼看到的那一瞬间,他确实觉得“是不一样”。本来照片上的这个人比起“那个人”来要瘦得多,脸颊憔悴,从照片上根本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而且肤色好像也失去了光泽,脸上还戴着一副宽边的大眼镜,这一点与恭太记忆中的情况也有明显的出入。

    因此,恭太起初回答说“没有印象”,做出了摇头否定的反应,这并不是由于他本人不诚实。

    然而,奇怪的是,就在那张照片从恭太的视野里消失的瞬间,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的眸子又活生生地浮现在他眼帘里。

    相比之下,照片上的这张脸是有些消瘦,可是这双眼睛仍然没有变化。这双深陷在坚实的眼镜后面的目光迟钝的小眼睛与那天清晨救自己上岸的那个男人的那双目光亲切的眼睛不是非常相似吗?

    而且,还有那嘴唇——照片上的这张嘴唇也是下唇厚且有点向前突起,干涩的嘴唇上纵刻有几道粗粗的皱纹……

    可能是因为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的缘故吧,和栗带着比来时更难看的表情,坐在二道门的底框上,手里整理着恭太退回来的照片。这时候,恭太差点儿要说出什么,可是话到嗓子眼儿时,结果还是咽了下去。究其原因——一是自己没有把握,二是和栗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情使自己不愿说话,等等。不过说到底最大的理由则是出于自己不愿意干那种出卖救命恩人的傻事。本来吗,那天清晨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那个人像父亲一样出现在眼前,使自己绝处逢生,自己哪能在自己还没有完全确信的情况下,当着搜查杀人犯的刑警的面把一个长相差不多的人的照片给挑出来呢?哪有这么无情的背叛行为呢——?

    但是,若要一直保持沉默,单这一点对恭太来说就是一项沉重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啊!若是有一天能把与“那个人”毫无关系的真正的凶手给捉住就好了;

    假若这样的话,那么,目前略微给恭太心里投下胆怯的阴影的另一件事就能彻底得到解决了。

    “你在考虑什么呢?”

    小暮究收起微笑,目光严肃地再次问道。

    “看你那表情好像有什么心事吧?”

    恭太本来打算矢口否认,就勉强地回头对他笑了笑,可是小暮究好像把意思给领会反了。

    “像上次在富士见池发生的那种事……再也不会遇到那种可怕的情况了吧。”

    一说到这里,恭太不由得接连不断地眨起眼来。这是他在遇到什么吃惊、发蒙的情况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毛病。而且,因为现在——他想的另一件事正好被小暮究给猜中了。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像富士见池事件那样明了的事情,可以说是刚开始在身边表现出来的总觉得有点害怕的迹象,或许是一种心理作用吧。因此,在昨天晚上到来的和栗警部补面前自不必说,就是在母亲面前他也没有谈过这件事。因为他不愿意被人认为自己太胆小或者被认为是大人常说的神经质。而且,尤其是最近,每当母亲絮絮叨叨地问起任何事,恭太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这是怎么回事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然他对母亲也很感激,每当听到天黑后才干完活回到家的母亲说“我回来了”时,他心里就会突然涌起一种热乎乎的感觉……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和满腹牢骚、罗里啰嗦的母亲顶多谈上五分钟的话,他心里就会止不住涌起一种烦躁感,好像和母亲谈话很无聊,总想尽早结束谈话。

    可是,每当小暮究记者带着炯炯有神且很坦率的目光注视他时,恭太就会沉浸在一种非常轻爽的气氛中,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这种感觉是与母亲在一起时所体验不到的。

    “我有件事说不清楚……”

    恭太努力地用一种冷淡的语气谈了起来,好像在故意装做谈论别人的事似地。

    “什么事?”

    “前天傍晚从学校回家后,我正想去打棒球,突然发现一个穿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路口拐角处朝我这边看。我想可能又是谁来向我打听什么事吧,没办法,我就等了他一会儿,想等他过来,可是,那个人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你不认识那个人吗?比如说——”

    小暮究稍微犹豫了一下。

    “比如说在你周围进行警戒或巡逻的刑警啦、巡查啦……”

    “呀,因为那个刑警曾到我家来过,所以我认识他。他也穿着黑色衣服,不过个头不高。他说有什么新情况请马上告诉他,还递给我妈妈一张名片。”

    小暮究推测到,可能是西荻洼警署的便衣警察果然在恭太身边负责警戒了吧。

    “可是,并不是那个人吧?”

    恭太望着前方,摇了摇头。

    “因为他站在树荫下,所以我没怎么看清楚……不过,我好像不认识他。”

    “噢,那后来怎么办了?”

    “我到你上次去过的那个女子高中的操场上打棒球去了。一打起球来我就把那个人给忘到脑后去了……回去的时候,又碰见了那个人。噢,不是碰见的,是他从后面跟上来的。”

    他说大约5点半左右,自己和另外三个家住同一方向的小朋友一起从操场出来后回家去的途中,他无意中回头一看,发现刚才那个穿黑色雨衣的人正在他身后20米远的地方跟着他往前走。

    “然后我和朋友分了手。当进入离家门不远的小窄胡同里时,再回头一看,发现那人仍跟在后头,且比刚才离我更近了。”

    “后来呢?”

    “因为我总觉得好讨厌,所以就急忙进了家门,这么一来那个人也不朝我这边看了,他穿过街上的大马路就走远了……”

    “他没有向你打招呼或者抓住你吧?”

    “嗯,没有。所以我也没当回事。”

    小暮究默默地注视着恭太那低沉下去的脸,他发现恭太仍有点不愉快。

    “可是,住在隔一个门的那个比我大1岁的女孩儿当时正巧走到我家门前。她说她也注意到了刚才的那个人,那人在我还没放学回来之前就来到了这里,他还向那女孩儿打听我的家在哪里。”

    据那个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孩儿讲,当时她正一个人在胡同里玩耍,那个人走过来,向她打听哪一个是恭太的家,然后又问她恭太是否每周一、三、五的早晨到善福寺上面的剑术训练场去练剑。不过,那个人不光打听了恭太的情况,而旦好像还打听了左右邻居的职业、家庭人员构成等问题。尽管是偶然发现的情况,但是自从恭太有了这种“被尾追”的“感觉之后,好像就产生了一种印象,即认为那人是朝着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这么说,真是一个没有印象的人喽?”

    恭太慢慢地点点头。

    “此人与畑山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早晨你在芜藏寺的坡路上碰到的那个人也不是一个人吗?”

    经小暮究这么一问,恭太又摆弄起他的学生帽来。过了片刻,他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语气低沉地说:

    “我想不一样吧。”

    见他再往下什么也不说了,小暮究便问道:

    “你对警察或其他人说过这件事吗?”

    “没……”

    接着,恭太突然抬起头,看着小暮究说道:

    “可是,也许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吧。”

    少年那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好像在强烈地希望那人是个“毫无关系”的人。

    的确,这也许是一件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那个人除了可能是递给恭太的母亲名片的刑警之外,还可以理解为受命执行警戒任务的便衣警察在调查恭太身边的情况。

    然而,小暮究的直感给他敲响了警钟。

    是否依然还存在伺机杀害恭太的人呢?

    那个人是杀害畑山的凶手——中谷浩司”的同案犯吗?不,难道只有这一种可能性吗?除此之外难道就不可能有其他人担心恭太是危险的证人了吗?

    小暮究突然感到全身一阵紧张。总之,自己必须尽快作出决断。记者必须铭记在心的是:任何采访的自由和秘密都不能超越人命这条绝对的界限。

    4

    女招待在餐桌上摆上两杯咖啡,然后走下了楼梯。麻子本来已很疲惫似地闷不做声了,但在各务那沉着的目光的鼓励下,她又接着谈了起来:

    “林奈津实老说她已经在日本呆够了,她一直打算到远嫁洛杉矶的姐姐那边去做生意。”

    这里是位于富士见台站前商业街尽头的“胜利女神”西式糕点店,在该店二楼的茶室里,只坐着各务和麻子两个人。好久没有这么晴的天了,阳光透过青铜色的窗户玻璃射进来,给这个四方形的店内增添了几分暖意。

    “她好像很认真似地说给畑山当小老婆是为了努力攒上一笔钱,可是还不到一年畑山就轻易地死去了,再没有像自己这么命不好的女人了。”

    各务不由得露出了苦笑,麻子也稍微轻松了一点,可是马上又现出了忧郁的表情。

    “林奈津实与那个在朝霞市的旅馆里被害的中谷浩司也是情人关系,她好像从中谷那里详细地了解了有关畑山案件的情况。”

    “就是说,中谷果然是杀害畑山的凶手啦。”

    “听口气肯定没错。因为她告诉我案发当日清晨中谷和我曾在芜藏寺上面擦肩而过等等。”

    “擦肩而过?”

    “对,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开始想起来。不过……”

    麻子对各务说当自己走出芳鹿庄后不久,在田间小道上曾碰到一个模样像中谷的人。

    “而且,据说今年夏天曾在我家斜对过的公寓大楼的建筑工地上干活时,他就记住了我的相貌和姓氏。而且,他多少察觉到了我不能作为目击者向警察汇报的原因……林奈津实说中谷死后,现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我和中谷这层微妙关系的人只有她自己。”

    “哦,然后呢?”

    “她说一般情况下,中谷在旅馆里被杀,首先值得怀疑的应该是她自己,侥幸的是因为案发当天晚上,刑警一直在监视着她的公寓,所以完全能证明案发时她不在现场。不过,警察始终认准了她和中谷关系亲密,所以总纠缠着她不放,想从她那里打听到有关线索。”

    “嗯。”

    “她说到目前为止她还一味地坚持自己不认识中谷而回绝了警察,如果今后自己哪怕只说出桂木麻子的名字,那么恐怕我很快就会被当作杀害中谷的嫌疑犯了……”

    “这个混帐的……”

    各务的那双平时沉着的眸子里刹那间充满了愤怒的目光,简直就像面对着林奈津实本人一样。

    “可是……也不能断言她只是在吓唬人。”

    “为什么?”

    “这是我后来与林奈津实谈话时才知道的,不过,我总觉得在中谷被害的那天晚上,用电话把我叫到旅馆跟前的人好像就是中谷本人。详细情况我怎么也揣摩不透。不过,难道不是罪犯巧妙地利用了那个电话,先在旅馆里把中谷杀死,然后企图让警察认为凶手就是那个女伴,也就是我吗?”

    “但是,尽管这样,你也没有杀死中谷的动机呀?”

    前天在电话里,各务也强调了这一点。

    “这就要看林奈津实是不是保持沉默了。不过中谷是杀害畑山的凶手,而我又是证人,并且我又有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面作证的难言之隐,等等。这些情况只要一公开出去,那么无论什么动机也能凭想象给你捏造出来的。比如说,中谷反过来威胁我,把我带进了旅馆……因为他要对我施暴,我就杀害了他而逃掉了,等等……”

    各务好像在内心里也意识到了这一步,他将视线落到一直没端过而渐渐冷却下去的咖啡杯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有人看见了我停靠在阳光花园旅馆旁边的路驰车,所以我当然无法证明案发时我不在现场了,如果从林奈津实口中说出了我的名字,那最后……我将如何也……”

    麻子语塞了,这是由于她被一种绝望的悲伤哽塞住了喉咙。

    各务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在桌子上,那表情看上去比麻子更痛苦。不一会儿,各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问道:

    “于皇,林奈津实就向你要钱,以作为不向警察透露你的名字的交换条件,对吧?”

    麻子点了点头。

    “多少钱?”

    “开始她说要500万日元。”

    话一出口,麻子和各务的目光就碰到了一起。

    “我给她解释说,500万日元说起来容易,不过对于工薪阶层的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这样看,可能是她在像畑山那样的银行家身边呆过的缘故吧。听她那口气好像500万日元在她眼里算不上什么钱似的……”

    “也许是吧。”

    “而且我一说什么,她就把我丈夫的头衔给牵扯出来,说什么在共立电化公司总务次长的家庭里……她还胡乱猜测我所以不能作为一个目击者去出面作证是由于我与谁有过幽会,而对方可能是某大公司的总经理等等……”

    看到各务眼里流露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