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笑了笑。胡桃的外婆身体不好,一辈子只生了胡桃妈妈一个。胡桃妈生第二个儿子的时候,曾想让二儿子跟自己姓,未果。后来生下胡桃后,终于如愿以偿。
芙蓉一瞬不瞬地盯着四眼,缓缓问道:“你说她两个哥哥姓姜。那她大哥叫什么名字?”
四眼正待回答,蓦地想起什么,抬手一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看到你们就什么都忘了。我老婆和孩子还在楼下等我买水呢。我先走了,以后再聊,以后再聊。”
四眼找杜仲留了个手机号,匆匆走了。
杜仲看着芙蓉,笑道:“芙蓉,四眼走了,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姜傲。胡桃的大哥叫姜傲,骄傲的傲。怎么?你认识他吗?”
“喔,姜傲啊。不认识。”芙蓉摇摇头,似笑非笑,“我怎么会认识胡桃的大哥?不过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而已,好象曾经听过有人说起。”
杜仲又道:“胡桃的大哥人挺好的,不过不知为什么,去年上半年离婚了,房子孩子,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芙蓉
若有所思,缄默不语。
片刻,杜仲笑着推了推芙蓉:“小茴香他们回来了。”
东方睿抱着小茴香,和胡桃、杜衡他们有说有笑地上了楼。
东方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小茴香送到芙蓉手里:“你们还没点餐吧?想吃什么,我去点。”
“我要吃饭。你看着点吧。”芙蓉也不看他,低头给小茴香整理了下额上的发卡。
“那好,那我全权做主了,你们在这儿等一下。”东方睿笑着往餐厅的点餐台走去。
杜衡朝坐着的胡桃低声道:“妈妈,我想喝可乐。”
胡桃摸了摸杜衡的小脑袋:“小衡,碳酸饮料喝多了不好。”
“不嘛不嘛。我就要喝。”
胡桃无奈地站了起来:“好吧好吧。我去买。顺便帮你东方叔叔拿东西。”
木芙蓉握着小茴香柔若无骨的小手,抬起头,望着东方睿和胡桃一前一后,渐行渐远的背影,蓦地扬声喊道:“小妹。”
东方睿和胡桃两个人,不约而同,应声回首。
☆、破镜重圆
芙蓉搂过小茴香,低头凑在小茴香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一边说,小茴香一双亮晶晶的眼珠边滴溜溜地打着转,望着驻足回望这边的东方睿和胡桃两个人,笑嘻嘻地不停点头:“嗯,知道了,知道了。
很快,小茴香扬起胖乎乎的小手,冲胡桃挥了挥,奶声奶气地喊道:“小妹阿姨,我妈咪也想喝可乐,别忘了帮我妈咪也买一杯。”
木芙蓉抬起头,笑容可掬地望着胡桃,泰然自若补充道:“冰可乐,谢谢!”
胡桃愣了愣,神情复杂地朝木芙蓉点了点头。
东方睿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芙蓉看了一会儿,笑了笑,转身抬脚走了。
第二天下午六点,下班后的木芙蓉,只身出现在山姜国际广场门口。
她熟门熟路地上了广场左侧的手扶电梯,绕过一排品牌男服专柜,推开了“邦爱比特”餐厅的玻璃门。
她站在“邦爱比特”门口放眼望了望,径直走向左手最里边的一张桌子。
那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倚窗而坐,单手握着蓝底碎花的马克杯,扭头望着玻璃橱窗外的人来人往出神。他温文儒雅,气宇不凡。轻薄的颜色清新的西装外套,百搭的茶色领带,棕色系带皮鞋,看似随意却优雅有加,典型的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
木芙蓉走到桌子边,伸出食指叩了叩铺着印花桌布的桌面,开口招呼道:“姜大哥。”
男子很快回过头来,放下手中的马克杯,微笑着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帮芙蓉拉开对面的椅子:“你是芙蓉吧?来,先坐下。”
又挥手招来服务生:“肚子饿了吧?先点东西好了。”
芙蓉点点头:“刚下班就过来了,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姜傲大哥,你等半天了吧?”
姜傲摇头:“哪里,我刚到一会儿。”
初次见面,芙蓉也不跟姜傲客气,转头干净利落地向服务员道:“我要一份韩式炒年糕,一份泡菜,一杯蓝山。好了,我点完了,姜大哥,该你了。”木芙蓉娴熟地点完自己的老三样,顺手将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从桌上推给姜傲。
姜傲笑了笑,拿起菜单还给服务员,言简意赅道:“意式黑椒牛柳面,再加一杯黑咖。”
木芙蓉目送服务员走后,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明知故问地笑道:“姜大哥对国广这家餐厅很熟悉嘛,看来是经常来呀。”
姜傲四处环顾了一下,十分坦然地迎视着木芙蓉的目光,感慨道:“没错,我以前的确经常来。东方姹在楼上上班,我经常在这里等她下班。说起来,这么多年
过去了,这家餐厅还是老样子,除了服务员换了人之外,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芙蓉窃喜。心想,姜傲你果然是个念旧的人。就连你今天坐的这张桌子,都是东方姹最喜欢坐的位置。
今天上午,她抽空下楼去杜仲办公室,找杜仲要姜傲的手机号。
杜仲好奇地问她找胡桃的大哥做什么:“你根本都不认识姜傲。”
芙蓉四两拨千斤地回答说,从前不认识,以后就认识了。
中午和合欢在单位食堂吃完午饭,她回办公室给姜傲打电话。她开门见山,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东方姹的弟妹木芙蓉,有点事情想和他谈,约素昧平生的他出来坐坐。
姜傲惊诧之余,二话不说答应了。
其实,两个多月前,芙蓉从重庆出差回来的晚上,陪东方姹在“邦爱比特”餐厅吃饭时,意外地听东方姹说起她和姜傲的感情故事之后,好打抱不平的她,当时就恨不得拽着东方姹冲到姜傲面前,为东方姹沉冤昭雪。但被东方姹不由分说地拒绝了。
东方姹说:“往事不可追。”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错过就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
姜傲和秦柔柔结婚没多久,很快生了个女儿。三年前的国庆长假,东方姹和下属在国广七楼电器卖场例行巡视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他们一家三口。他们的女儿长相酷似姜傲,不过10岁出头,却已经亭亭玉立,和秦柔柔一般高了。两人走在一起,不似母女,更似姐妹。
东方姹云淡风轻地制止芙蓉说:“何必呢?都是过去的事了,即便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难不成我和他还能回到过去不成?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于事无补了。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芙蓉唏嘘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
芙蓉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当年费尽心机撮合东方姹和姜傲,却又在他们俩婚礼前夕,不择手段拆散他们的人,竟然是胡桃。
胡桃居然就是当年的小妹,姜傲竟然是胡桃的大哥。
世事难料。当年的一对有情人,在黯然分手后,各自结了婚,成了家,如今却都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真正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而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芙蓉不希望东方姹和姜傲误会一辈子,错过一辈子,遗憾一辈子。人生苦短,遇到一个真心爱自己,且自己也爱的人并不容易。
芙蓉下意识地以为,东方姹和姜傲不应该为胡桃的自私和绝情买单。他们的人生和感
情,应该恢复最初的轨道。
倘若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要竭尽全力,促成他们俩破镜重圆,和好如初。
木芙蓉斟酌了一下,望着对面的姜傲,静静地开了口:“姜大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尽管姜傲和木芙蓉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对芙蓉却颇有好感。他微微一笑,身体往后倾了倾,靠在椅背上:“什么问题?你说。”
“我听杜仲说,你和秦柔柔原本感情极好,夫妻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结婚14年,从来没吵过架,红过脸。所以去年你们俩突然不吵不热地就离了婚,大家都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问你们,你和秦柔柔都默契地三缄其口。而且,你还是净身出的户,房子和存款,什么都没要。所以……”木芙蓉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姜傲明白了她的潜台词,接过她的话茬,直言不讳地反问她:“你是想问,是不是因为我在外面做了对不起秦柔柔的事,在外面有了外遇吧?”
木芙蓉笑且不语,权当默认了。
她当然要先弄清楚姜傲和秦柔柔为什么离的婚。这个问题很重要。人都是会变的。倘若姜傲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姜傲,倘然他对东方姹已经没有了感情,那么,他也不值得东方姹回头了。
姜傲斟酌了片刻,开诚布公道:“我们离婚是秦柔柔主动提出来的。她说,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够爱她,对她不够好,付出不够多。她甚至说,从一开始,我的心根本就不在她心上。她腻烦了这段相敬如宾,温温吞吞没有激丨情没有变化的婚姻。她说,她后悔了,她早该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当初根本就不应该要。勉强要了,也不会真正得到幸福。”
姜傲清晰地记得一年前秦柔柔噼哩啪啦说这段话时的表情,几分感慨,几分了悟,还有,几分无奈和后悔。
十来年的夫妻,他早已了解秦柔柔的个性,她决定了的事情,就是泼出去的水,不会有回转的余地。她既然主动提出离婚,断然是深思熟虑,铁了心要结束这场婚姻。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当时自己的反应如此平静和坦然。似乎,丁点意外和惋惜之情都没有。甚至隐隐有丝释然。
当时,他缄默了半天,不由分说地点头,说:“好。”
难道说他的潜意识里其实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
第二天上午,他和秦柔柔心平气和地去办理了离婚手续。他们揣着离婚证,去了他们常去的餐厅吃了顿散伙饭。从餐厅出来,站在行人如织的大街上,秦柔柔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她说:“姜傲,在这场失败的婚姻里,或许我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你我无法抗衡的命运。”
感情的事情,的确是身不由己,遑论谁对谁错。
芙蓉感慨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傲,言归正传道:“姜大哥,倘若现在我告诉你,15年前大姐根本就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是你冤枉了大姐。当年,她和柳铭理一清二白,她根本不是和柳铭理两个人单独去的锁阳。当时的锁阳之行,有三个人,大姐在锁阳也是和另外一个女孩住在一起。是你不听她解释,冤枉了她,错怪地她。而且,大姐早已经在几年前就已经和柳铭理离了婚,现在跟你一样,是单身一人,那么,你会怎么样?”
姜傲只觉自己大脑“轰”地一声响,宛若被人突如其来敲了一闷棍似的。他猛地坐直了身体,震惊地瞪着芙蓉,嘴唇嗫嚅半响,方才迸出一句话:“你刚才说什么?”
芙蓉一五一十地将当年的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可是,我明明在小妹房间里看到那些相片,东方姹和柳铭理合影的双人照。”姜傲喃喃着,犹不肯相信。
“双人照能说明什么?三个人出去玩,朋友之间一起拍个照很正常。你误会了,小妹也误会了。”
芙蓉终是不忍,没有对姜傲说出东方姹是遭人陷害,而拆散他和东方姹的始作俑者便是他最亲爱的小妹。
芙蓉但愿姜傲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尽管她心里也很清楚,纸包不住火,或许以后姜傲终会知道。但至少,她希望他不要现在知道。
二十分钟后,身着西装套裙的东方姹握着手机,毫不设防地走进了餐厅,习惯性地朝左手最里边的位置走去。
几分钟前,她接到芙蓉的电话,说自己在楼下餐厅里等她,让她快点下来,陪她吃饭。
东方姹越走越慢。
末了,她停在了走廊里,距离姜傲十来步的地方。
姜傲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咫尺之遥的东方姹。
他有多少年没见到她了?
他耿耿于怀的锁阳事件已经过去15年了。
人生何其漫长,却又何其短暂。转眼间,他已经有整整十五年没见到他爱的人了。
他忽然非常想感激芙蓉,感激命运,让他在有生之年,还能够有这么一天,与东方姹重逢。
让他有机会可以弥补他亏欠她的。
姜傲百感交集地迎着东方姹走了过来。他伸出双臂,缓缓拥东方姹入怀。一如多年前那般,双手轻轻地拍着东方
姹的背。
东方姹一言不发地将脑袋死死埋在姜傲的怀里,潸然泪下。
隔着落地玻璃橱窗,木芙蓉环抱双臂,欣慰地看着餐厅内忘情相拥的姜傲和东方姹。
都说美人迟暮,英雄衰老,这世上,什么都敌不过光阴的侵蚀。所幸,在你我身边,总还有这么一段感情,即便穿越了时光,仍然会历久弥新,永不相厌。
木芙蓉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从皮包里掏出震动不已的手机。
东方睿今天给芙蓉打了一天的电话,芙蓉一直没接。他今天晚上推了应酬,破天荒地提前回了上善若水的家,结果发现素来两点一线,下班就腻在家里的芙蓉居然不在家。连瑛姐都不见了人影。
东方睿打电话给瑛姐,这才知道芙蓉上午一上班就通知瑛姐,说自己晚上有活动,让瑛姐晚上不用过来做饭了。
木芙蓉刚刚接通电话,还未开口说话,那端东方睿的声音已经沉沉响起:“芙蓉,你下班了怎么不回家?打你手机,你也不接。我特地早点回来,想陪你一起吃晚饭。”
芙蓉捏着手机,皱着眉头瞅着走廊对面一身名牌目空一切表情酷酷的男模,固执地没有吱声。
东方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芙蓉,你在哪里?我来接你。我们好好谈一谈。”
☆、为什么
木芙蓉没有让东方睿来接她。
“我还有点事要办,九点钟之前回来。”她在电话里如是对东方睿说,语气平静,波澜不惊。
东方睿的心沉了沉,不再坚持:“那好吧,芙蓉,我在家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她下了楼,在国广门口拦了辆的士,回了上善若水。
她没有直接回家,在楼下中心花园的木头长椅上坐了一个小时。
九点差五分的时候,她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往回走。这么巧,没走几步,迎面遇到从外面回来的胡桃。
素来精明能干白领打扮的胡桃,今天难得穿了一袭淑女范儿的真丝连衣裙,深浅撞色的抽象图案,唯美又充满浓浓的艺术氛围,钉珠的宽宽高腰带勾勒出纤纤腰线,垂下的百褶形成浪漫的蓬蓬裙。
今天的胡桃,很美,很女人。
胡桃笑容满面地跟她打招呼:“芙蓉,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小茴香呢?又去她奶奶家了?”
木芙蓉点头:“嗯。”小茴香在山大上教工幼儿园,平时都住在奶奶麦冬那里。周末被东方睿接回来。
胡桃冲她挥挥手:“那我先回去了,杜仲和小衡在家里等我。你也早点回去吧。”
胡桃步履匆匆,将将跟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木芙蓉淡淡叫了一声:“小妹。”
芙蓉的声音有点小。胡桃却清楚地听见了。
胡桃笑了笑,停下了脚步。
这是木芙蓉第二次喊她小妹。
两个女人在夜色中的小径上背对背地站着。
现在,终于只有她们两个人。
婚后,东方睿把木芙蓉保护得无微不至,这是她们俩第一次单独相处。
“是你。十六年前,是你,要走了我去北京毕业实习的那个指标。”木芙蓉开门见山,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芙蓉刚才一个人坐在夜色中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
十六年前,1995年11月,她和杜仲即将赴北京毕业实习的前夜,外院法语系辅导员深夜打电话通知她,她的那个实习指标被学校点名,强打讹要地拿走了。
她被迫没去成北京。
杜仲一个人去了北京毕业实习。
三天后,杜仲在北京街头邂逅形单影只的胡桃。胡桃对他说,她是来北京旅游的。她住在杜仲就宿的招待所对面。
胡桃和杜仲认识的第四天,两人在胡桃的宾馆房间里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当年是你,拆散了我和杜仲。当年也是你,拆散了东方姹和你大哥姜傲的婚姻。”
木芙蓉根本不是在向胡桃求证。她是在笃定地陈述事实。
杜仲一直以为他和胡桃在北京的相遇是缘分。殊不知,这世上有些相遇,不是缘分,是劫难。
是有心人深谋远虑,人为设计的劫难。
她和杜仲不过是,在劫难逃。
木芙蓉转过身,望着夜色中胡桃绰约多姿的背影,终究忍不住心底的疑惑,问了一句:“为什么?胡桃,当年你费尽心机谋划了这么多,算计了这么多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年,姜傲和东方姹因胡桃作梗而分手,姜傲与秦柔柔结婚之后没几天,胡桃以胜利者的姿态找到东方姹,说爱情也好,幸福也罢,她胡桃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胡桃拆散自己大哥和东方姹的婚姻,是为了报复东方睿和她分手,报复整个东方家。这个,木芙蓉可以理解。
木芙蓉不明白的是,胡桃和东方睿的感情纠纷怎么会扯上她和杜仲?
1989年,16岁的胡桃和18岁的东方睿初相遇时,15岁的木芙蓉正在山姜一中读初三,根本连东方睿的大名都没听说过。
1995年那个多事之秋,绝情寡义的东方睿,干净利落地和胡桃分了手。彼时,如胶似膝的青梅竹马在山大读大四,忙着毕业实习,忙着找工作。
2001年10月14日,托热心快肠的单身红娘木棉花的福,大龄剩女木芙蓉在百合咖啡馆,有幸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山大第一公子。
自从昨天在极地海洋世界公园,无意中知道胡桃就是小妹之后,木芙蓉在脑海里将前尘往事梳理了一遍又一遍。
她绞尽脑汁都不明白,自己和杜仲怎么就掺合进胡桃和东方睿的破事里了?
在她和东方睿相亲之前,她和杜仲,胡桃和东方睿,他们这两对明明八竿子都打不着,半点交集都没有。
真是见了鬼,撞了邪了,她和杜仲什么时候招他们惹他们了?
“为什么?”胡桃轻哼一声,终于转过身来。
面对面看着几米开外,一脸疑惑的木芙蓉,胡桃咧了咧嘴角,那张云淡风轻妆容精致的脸上,难得地浮起一丝不屑的讥讽。素来四平八稳,喜怒不形于色的胡桃,破天荒地真实和生动了一回。
胡桃往前迈了两步,在芙蓉咫尺之遥止住了,冷冷道:“木芙蓉,该质问为什么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
木芙蓉蹙眉,静静地望着她,耐心地等待着。胡桃隐忍了这么久,估摸着也有不少话要说吧。
十六年前,芙蓉和东方睿相亲的第二天傍晚,他们和胡桃、杜仲在江边的私房菜馆不期而遇。彼时,胡桃面带得体微笑,礼节性地朝东方睿点头,说:“既然你是芙蓉的师兄,那也不是外人。”
木家的幺女儿想当然地以为,那是女强人胡桃和生意人东方睿有生之年的第一次见面。
原来,不是。
大大的不是。
他们俩早在她之前,就已经相识相遇,纠缠不清。
是要佩服他们演技太好,还
是需要检讨她自己太粗枝大叶,不关心不了解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居然一点都没发觉胡桃和东方睿之间有何不妥。
胡桃和东方睿明明交情匪浅,却一直默契地在她和杜仲面前扮陌生人。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他们俩了。
“为什么?为什么?”胡桃喃喃着,微微眯起双眸,想起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一时间心潮起伏,感慨万分。
她早知道这世上没有能够瞒得过去的秘密。
什么暗渡陈仓,什么瞒天过海,那都是屁。
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不象某人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地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到可以只手遮天。
十年前的那个双休,她追着杜仲他们到了玉竹的青青竹海。深夜,东方睿一个电话把她从15号别墅叫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对她说:“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心里清楚。所以,管好你自己的嘴,别让芙蓉知道我和你从前认识,也别让她知道你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否则,我会让你悔不当初。”
青青竹海的夜色中,她连他的眉眼都不曾看清,他已经不由分说,决绝地拂袖而去,连和她多呆一秒都不愿意。
她禁不住嗤笑。东方睿真是幼稚可笑。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不过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她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原来已经十六年了么?
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她和东方睿已经分手十六年了啊。
多么漫长而又短暂的十六年啊。
胡桃闭了闭眼睛,须臾又睁开,缓缓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倾心一见钟情的人,他一点都不爱我?为什么,他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果断坚决地与我分手,连我的面都不愿意再见?又为什么,他只不过见了她几次,他跟她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他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他一点都不了解她,他居然……他居然就爱上了她?而且,死心塌地地爱了这么多年。”
胡桃一辈子都忘不了1995年那个秋天。
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年10月,她二哥姜汁从德国回山姜。这是姜汁出国留学六年后首次回国探亲。
姜汁一向很疼她这个小妹。初中毕业出国那天,在山姜机场,姜汁特地拜托自己的同桌兼铁哥们东方睿以后好好照顾她。
姜汁难得回一次国,她非常开心,成天黏着自己的二哥,最后还陪着姜汁去了北京,在首都机场挥手送他出了境。
11月4日,星期六的清晨,她坐了一夜的火车回到山姜,回家精心梳妆打扮之后给东方睿打电话,约他出来小坐。
玲珑剔透的她,早就知道若即若离的东方睿一直
把她当小妹妹看,对她没什么男女之情。
她不在乎。
她只要象现在这般,能够毫不避嫌地和他一起,成双成对地坐在山大对面的大太阳伞下,喝喝茶,聊聊天,或者在咖啡馆里听听音乐,发发呆,隔三岔五地能见到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还年轻,她又漂亮,她很聪明。
她有足够的自信。她深信不疑,只要多给她一些时间,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打动和征服东方睿,让他真正爱上她。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次东方睿爽快地赴了约。
在江南他们常去的那家简式咖啡馆,她终于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东方哥哥。欢欣雀跃的她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一言不发的东方哥哥蓦地打断她,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再这样见面,我怕她以后知道了,会不喜欢。”
这句话显然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因为,他微笑着说完了这段话后,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咖啡馆。
扔下她一个人,愕然地坐在沙发上半天无法动弹。
☆、我就是那个杀千刀的
东方睿小觑了胡桃。
胡桃岂是听天由命,坐以待毙之人。
她在咖啡馆里干坐了一上午,思前想后,顿觉蹊跷。
她上个星期和东方睿见面的时候,东方睿还好端端的,神采飞扬地跟她谈古论今。她约他过几天去植物园看秋季花展,他也没有异议,只道届时再说。
怎么几天不见,他就翻脸不认人,绝情寡义地要跟她分手不说,还言之凿凿地说什么他有喜欢的人了。
胡桃以为自己对东方睿再了解不过。
尽管一直以来,围绕在东方睿身边的莺莺燕燕一直没少过,但胡桃冷眼旁观,东方睿对她们都是漫不经心地敷衍应付。
她从来没发现他真心喜欢过谁。
矮子里面拔将军,若非要论他身边走得最近的女人,她胡桃,倒是当仁不让地排在第一个。
即便三年前的除夕夜,她擅自出现在东方家的年夜饭桌旁,惹得东方睿不快,东方睿也没象今天这般跟她下最后通牒。
这几天,一定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胡桃从咖啡馆里出来,果断地给东方姹打了电话。
毫不设防的东方姹笑着告诉她,说自己的宝贝弟弟这几天神秘兮兮地,每天早上七点饿着肚子,西装革履地玩失踪不说,还经常丢三落四失魂落魄地,完全象变了一个人。
“他刚才从外面回来后,一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妈喊他吃水果,他都没反应。”没心没肺的东方姹在电话里打趣胡桃:“胡桃,你可要当心了,小睿该不会是有外遇了吧?”
胡桃陡然一惊,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怎么会?大姐。他有了外遇,我准第一个知道。”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胡桃出现在东方校长家对面的小超市里。她隔着落地玻璃橱窗,淡定地等待着。
那天是星期天,东方睿没出门,她一无所获。
第三天清晨,七点差五分,她看见东方睿神清气爽地推开自家院子的栅栏门,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
她远远地,一路跟着他,最后走进了山大管理学院后面的小树林。
东方睿悄无声息地藏到了一棵茂盛的香樟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上,洋溢着她从未见过的情深款款。他是如此专注和热切,浑然不觉有人站在他身后十米开外的水杉树下。
胡桃诧异地顺着东方睿的目光往前看。
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姜六月的晚上,风依然有些凉。胡桃站在中心花园的小径上,愤愤不平地盯着眼前木芙蓉那张巴掌脸。
这张脸。
这张脸。
这张阴魂不散的脸。
从小到大,胡桃一直都是一个出类拔萃胸有成竹的姑娘。
她初中的班主任曾经点评过,她最大的优点是自信。她最大的缺点是过于自信。
出类拔萃的胡桃,她的人生一开始也是一马平川,顺风又顺水的。直至初二那年,她因病休了一年学。初三开学后,父母托人找关系,将她从二中转到省重点——山姜一中,借读了半年。
饶是胡桃再冰雪聪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地预料到,她在一中初二借读的那短短半年时间,是她这一生噩梦的开始。
自信满满的胡桃,在山姜一中邂逅了木芙蓉和杜仲——这对从来不怎么学习,成天游手好闲迟到早退,形影不离公然早恋,却深得学校和老师青眼有加的活宝。
年级统考也好,全市统一调考也罢,每一次,她都毫无悬念地输给了1班这对活宝,还有那个跟她住在一个小区,只会读死书的四眼。
在一中初二(4)班借读的半年,她在全年级的排名稳定得几乎令她发狂。
第四,第四。
回回都是第四。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这让一向自信高傲的她,情何以堪。
每个人一生,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总会有那么一个微妙的假想敌。你咬牙切齿恨的是她,你心心念念牵挂的也是她。
那半年光阴,胡桃的假想敌,毫无疑问非木家幺女儿莫属。
幸亏半年后,她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一中。她回到二中的原班级,按步就班地参加了中考,如愿以偿夺得当年全市中考的探花,终于抚慰了她那颗年轻的伤痕累累的心。
她以为,她和木芙蓉、杜仲这辈子也就这点缘分了。
她以为,她和他们这一生不会再相见。
当胡桃跟在东方睿身后,在管院后面的小树林里,出其不意地再见木芙蓉那张久违的巴掌脸,她才幡然醒悟,她错得实在是太离谱了。
“东方睿他不知道,多少年前,当他象个傻子般,躲在管院小树林里痴痴地凝视着你的时候,在他身后,还有个更痴更傻的我。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匆匆忙忙地从宿舍里爬起来,从理工大步踱两站路,赶到山大,跟着他到小树林里去报到。他在我前面盯着你,我在他身后望着他。连着一个星期,每天早上如此。”
胡桃看着瞠目结舌一脸震惊的木芙蓉,自嘲地笑了:“我说的这些,你听了是不是觉得很惊讶,根本无法相信?”
不待木芙蓉有所反应,胡桃自问自答地继续道:“你当然会感到惊讶。当年若不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恐怕我也不会相信,跌宕不羁的山大第一公子会有如此荒诞不经的一面。真是不可理喻。他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对你简直一无所知,居然就对你一见倾心,无法自拔。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怕你以后知道了,会不喜欢。我更意外的是,一个星期后,当他在管院小树林里再没见到你的人影后,他竟然伤筋动骨地将山大的学籍库翻了个底朝天,指望从山大三万多名在校学生中把你挖出来。
“你知道吗?当我听说东方睿没日没夜泡在山大学工部,最后却徒劳无功的那刻,我是多么想引吭高歌,放声大笑啊。他东方睿再精明,他也不会料到,他辛辛苦苦搜索未果的那个名字,有人知道,有人知道答案啊。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惟一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