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的婚房位于上善若水小区8栋2单元901,四室两厅两卫,140平米,坐北朝南。三间卧室的窗户恰好正对小区的中心花园。伫立在阳台上,视野所及之处,一大片生机勃勃的无限绿意和连绵秋色。
中心花园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喷泉水池。
水池右边,修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人工湖。湖上,小桥横卧。两岸,杨柳依依,怪石嶙峋。波光粼粼的湖面下,隐隐可见色彩斑斓的几尾锦锂,与世无争地,悠闲地追逐着,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
水池左边,是大片大片的中央绿化带,错落有致地种了不少樱花、桃花、桂花、梅花、琵琶、青枣等参差不齐的四季花草树木,浓荫蔽日,绿肥红瘦,热闹得不得了。
正对8栋的单元门口,四五条长长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其间,直通花园中央的喷泉水池。
登高望远心旷神怡的黄暄回过头来,眉飞色舞地对着自己的儿子道:“小仲,挺好的啊。我看,你和胡桃就买这里算了。反正你们江南江北地看了那么多个
楼盘小区,也没个中意的,不如干脆就买上善若水算了。这里周边配套设施齐全,生活方便,还是精装修的房子,即买即住,既免了你们打游击过渡的波折,也省了装修的麻烦。你说,你和胡桃都要上班,倘若真要买个毛坯房的话,我和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哪有精力替你们死盯着照看着。再说了,你们和芙蓉他们俩口子住到一块,也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呢?”
杜仲愣了愣,抬眼看了看站在客厅窗边检查窗帘轨道的木芙蓉,没有马上搭腔。
他今天完全是被黄暄稀里糊涂拉过来的,事先一点都不知情。临出门之前,黄暄才对他交了底,说是先斩后奏地替他通知了胡桃,大家一起去江南看看芙蓉的婚房。
黄暄看自己的儿子不做声,干脆一招手将在厨房里视察装修的胡桃喊了过来,问她觉得怎么样。
胡桃倒是干净利落,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表态说,只要杜仲愿意,她没意见。住哪不是住,何况上善若水的确不错,装修风格也挺对她的喜好。
黄暄立马喜笑颜开,也不管杜仲愿不愿意,心情极好地抚手道:“那就好,你没意见那就好。这事我做主,就这样定了。难得今天我们一家四口人都在,等下我们就一起去售楼部挑挑户型。”
急性子黄暄调头就去找木芙蓉,说杜仲和胡桃也准备在上善若水买房,木芙蓉一脸愕然,心道真还被神机妙算的东方睿说中了。木芙蓉刚刚张嘴要说话,想曹操曹操到,玄关处海龙跟着东方睿大步迈进来。
木芙蓉惊讶不已地问东方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上午公司有事吗?”
东方睿要紧不慢地走过来,只道事情办完了,顺便过来看看。
东方睿先和木爸木妈杜爸杜妈四老打了招呼,然后眼风匆匆一扫,看到客厅一隅亭亭玉立的木棉花,春风满面地招呼道:“你是我和芙蓉的红娘木棉花吧?”
木棉花笑着点头。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今天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声名远播的山大第一公子东方睿,果然是气场强大出类拔萃的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名不虚传不可小觑啊。这个媒,自己果然没做错。
东方睿走过去,站着和木棉花寒暄了几句。
木芙蓉凑过去,说起暄姨他们买房的打算,意料之中的他云淡风轻地一笑,只道海龙认识上善若水的开发商,可以出面帮杜仲他们挑个好朝向,要个最优惠的折扣。
心动不如行动。闻听东方睿一席之言的黄暄,迫不及待地催促大家赶紧转战战场,帮杜仲他们一起
去参谋参谋。
于是乎,一行十人的大部队陆陆续续地下了楼,前往小区大门口右侧彩旗飘飘宽敞明亮的售楼中心。
热情洋溢的售楼小姐,殷勤备致地招呼众人走到售楼中心气派的小区沙盘模型,详细介绍小区的周边环境和整个楼盘的概况。海龙站在一边静静地候着。
生意人东方睿懒得凑热闹,找了个安静舒适的位置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地喝着茶看着报。
“唉,姑娘,我想问一下,8栋2单元901对面的房子卖了没有啊?”待售楼小姐终于结束了侃侃而谈,购房意向坚决的杜妈扶着沙模的栏杆,右手食指目标明确地直指沙模上的8栋2单元,开门见山地问售楼小姐。
杜妈的想法很简单。虽然成不了一家人,住不了一个屋檐下,但好歹也要住个门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吧?再不济,至少也得住个楼上楼下,近水楼台吧?想想,下雨下雪天在家无聊,串个门谈个心都无须换鞋打伞。炒个菜临下锅了,一旦发现家里少根葱缺块姜什么的,江湖还能及时救个急赶个场。
多么值得憧憬和期待,多么值得追求和拥有的,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的邻里关系啊。
杜妈一厢情愿地憧憬谋划着,浑然不觉身边有人的小心肝“咚咚”地跳快了一点,有人脸上晴转多云多云转阴乌云笼罩了点,有人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紧了点。
售楼小姐笑容可掬,连忙善解人意地道:“阿姨,您运气真好,8栋2单元901对面的902一个小时前刚刚空出来。本来是一对夫妻给自己爸妈买的,可是老人家嫌楼层太高,不接地气,所以退了房,换到二楼去了。现在我们楼盘做活动,一次性付款还有3个点的折扣优惠,很划算的。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现场看看房子?”
东方睿顺手翻了一页手中的报纸,不经意地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众人就听见报纸后面传来东方睿漫不经心的声音:“其实,总是住门对门也着实有些腻味。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有时候,适当地保持一点距离,反而事半功倍。距离,产生美嘛。”
站着的众人寂静无声面面相觑。木爸和木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深有同感地同时点了点头。杜爸在一边紧紧皱着眉。木芙蓉低着头,耳观鼻鼻观心地目不斜视,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杜仲面色复杂沉默不语。惟有木棉花和胡桃,在一边笑眯眯地继续研究沙模,宛若根本没听见东方睿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言语。
长期察言观色见人打发的售楼小姐,立马见风使舵
话锋一转:“其实9栋2单元的901也蛮好的,户型朝向和8栋2单元901是一模一样的。”
木妈乌梅又看了看已然放下报纸微笑不语的东方睿,赶紧插嘴道:“是啊是啊,9栋也不错。我刚才看了沙模的,9栋楼下也是小区的中心花园。与芙蓉他们的房子遥遥相望彼此呼应,蛮好蛮好。”
于是乎,售楼小姐带着杜仲一家四口去9栋实地看房,其它人坐在售楼中心静候佳音。
很快,看房归来的黄暄兴冲冲地拍板决断,杜仲刷卡交了两万块定金,现场签了上善若水9栋2单元901室的认购协议书,约好一个星期内签正式购房合同交全款。
解决了儿子房子大事的黄暄心情极好,出了售楼中心就对杜仲和胡桃表态许愿,购房款杜仲和胡桃自己解决,她和杜爸赞助二十万给他们俩买辆车。反正胡桃公司给她配有专车,这辆车就主要买给杜仲每天开着上下班,免得他婚后成天挤公交等班车,既辛苦又不自由。
一直缄默的杜仲,眼角余光扫了扫前面和东方睿有说有笑的木芙蓉一眼,难得地点了点头。
中午12点,生意人东方睿以答谢自己的红娘木棉花为由,豪爽做东,在江南五星级大酒店烟花三月宴请众人。
众人再次对东方睿的心腹海龙的办事能力刮目相看。
海龙办事麻利干净不说,就连点菜这项看似简单实则颇有难度的技术话,海龙亦是手到擒来,完成得漂亮。木爸钟情海鲜,杜妈无辣不欢,东方睿素来饮食清淡,木芙蓉最喜欢白灼基尾虾,每个人在餐桌上都可以惊喜地找到自己心仪的那盘菜。众口可调,轻而易举,面面俱到。
席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旁观者木棉花赞赏地看了看熟视无睹稳如泰山的东方睿一眼。毫无疑问,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海龙对众人的口味喜好了然于心,显而易见是早就下了一番功夫的。
饭吃到一半,喝多了玉米汁的木芙蓉去上洗手间。
东方睿对一座之隔的木棉花举了举杯,木棉花莞尔举杯应和的一瞬,东方睿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眼前高脚杯中涟漪潋滟的葡萄美酒轻轻说了一句:“马勃……他托我问候你。”
木棉花正待凑向嘴边的酒杯晃了晃。她迅速地抬头望向东方睿,眼神清澈且锐利,脱口而出道:“你认识马勃?”
东方睿点头:“他是我爸的高足爱徒。即便毕业多年了,亦经常来我家走动走动。我和他算是相见恨晚的好朋友。”
木棉花愕然垂首,须臾抬首
,笑容空灵又缥缈:“我还以为他马勃无情无义,没想到他也有长情的一面。”
东方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回桌上,慢条斯理道:“其实吧,我觉得你们俩个没有必要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这么绝对和简单。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们还有两全其美更好的选择。”
木棉花直视着东方睿:“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何必呢?他有他的抱负和追求,我也有我的理想和信念。他是那种生下来,就立誓要出人头地,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而我不过是大千世界泯然众生的一介平凡女子,人生最大的理想和目标,不过是相夫教子惟愿家人平安健康而已。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能与他同生共死并肩奋斗,不如快刀斩乱麻,洒脱放手让他展翅高飞。”
木棉花似乎不愿多言,端着酒杯站起来,给自己的三叔三婶敬酒去了。
东方睿笑笑,知道木棉花看似随和平易近人,实则外柔内刚极有主见。她和马勃都是心高气傲宁缺勿滥之人,两人之间僵持已久原地踏步不进不退的局面,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轻易说服得了的。
木芙蓉恰巧从洗手间出来。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并不坐下,伸手一拍东方睿的肩膀,弯下腰,鬼鬼祟祟地将脑袋凑到东方睿耳边,窃窃私语道:“东方睿,老实交待,你刚才跟木棉花都说什么了?我看她的脸色都变了,难看得很。”
东方睿笑着一偏头,也不避讳席间众人,伸手捉住木芙蓉的两只手,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真想知道?”
八卦小女人木芙蓉立马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嘴里还不停地“嗯嗯”有声,迫不及待地以示肯定和强调。
东方睿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真诚的笑容,双手用劲,将木芙蓉身子拉得更低,嘴凑到木芙蓉耳边,轻轻地又无比清晰地道:“暂且保密。新婚之夜再告诉你。”
木芙蓉的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嘴角抽搐,恨恨地瞪着他无言以对。
这厮究竟是什么人啊?从昨天开始,不管你跟他说什么,他都有本事三言两语跟你绕到新婚之夜的话题上去。
她就不明白了,他东方睿跟木棉花说了些什么,与他们俩的新婚之夜有什么关联啊?生意人东方睿一向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脑袋里,现在成天都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忒不靠谱的东西啊?
她真是彻底服了他了。
☆、放手
托单身红娘木棉花的福,众人在烟花三月吃了一顿色香味俱全团团圆圆皆大欢喜的饕餮盛宴。
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杜妈黄暄说,杜爸木爸有个关系密切颇为相宜的一个办公楼层的老同事,昨天在江南的省人民医院胆结石住院开刀,他们四老约好了下午一起去医院病房探望他,时间也差不多了,先走一步。
生意人东方睿不露声色地瞟一眼斜对面的海龙,早已未雨绸缪提前买了单的海龙心领神会,立刻站起来说自己先去停车场拿车,让四老等三分钟后再下楼,他送他们去医院。
大家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然后说说笑笑地陪着木爸木妈杜爸杜妈一起离了包房,热热闹闹地下了楼。
在酒店的玻璃旋转门口,海龙开着一辆白色富康,载着吃饱喝足称心如意眉开眼笑的四老先行一步。
木棉花笑容满面地说她要回山大附中,正好胡桃也要回江南娘家,两人恰巧顺路同一个方向,毕恭毕敬身着白色制服高大帅气的酒店门童,立刻服务周到地帮她们拦下了一辆刚在门口下了客人的红色的士,两人潇洒地一闪了之。
眨眼间,先前浩浩荡荡的十人大部队只剩下了东方睿、木芙蓉和杜仲三个人了。
东方睿笑着扭头问杜仲去哪儿,杜仲答回当归路。
东方睿歉意地解释说自己等下约了人谈事情,就不送他过江了。杜仲客套回应自己坐出租就行了,不麻烦他。
木芙蓉不假思索地朝杜仲挥了挥手,跟在东方睿的身后,准备陪他一起去停车场取车。岂料东方睿笑眯眯地停下来请教她:“芙蓉,你不跟杜仲一起回家,你跟着我做什么?”
啊?木芙蓉惊讶地瞪着东方睿。
自从东方睿在青青竹海突然袭击地吻了她向她求了婚,他们从青青竹海回山姜之后,她就自觉地刻意与杜仲拉开了距离,一直谨言慎行循规蹈矩避着嫌,惟恐行差踏错半步落人口实,招来不必要的是非麻烦。
可是现在东方睿这厮是怎么回事?君子坦荡荡的他是太过于自信,百无禁忌呢?还是根本就不在乎她木芙蓉,没把她当一回事啊?
东方睿抬头看了看走到马路边去拦出租车的杜仲一眼,上前一步,牵起木芙蓉的双手,笑道:“生气了?傻瓜,我这是在特意给你创造机会,你怎么不明白?”
木芙蓉怏怏不乐地反问他:“什么机会?”
“挥别过去的机会啊。今天早上你不是在电话里说,你没有想法嘛。我也没有想法。我们俩个都没有想法,我觉得还有一个人最好
也不要有什么想法。还有五天时间我们就要大婚了,我希望你也好,还有杜仲也好,都能彻底了结过去,轻装上阵,全心全意地开始我们大家的婚姻和新生活。”
木芙蓉想起昨天晚上苏叶对自己说的那席话,于是深有同感地顺从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东方睿俯下脑袋,鼻子对鼻子亲昵地蹭了蹭木芙蓉:“知道就付诸行动吧,别再拖着了。亲爱的,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木芙蓉转嗔为喜,巧笑倩兮地故意打趣他:“东方睿,将自己的老婆交给她的青梅竹马,你倒是挺放心挺自信的哎。”
“那是自然,我东方睿是什么人哪?我不自信谁自信?”东方睿打蛇随棍上:“不过,芙蓉,我不仅仅是对自己有信心,我对你更有信心。”真是的,他东方睿现在已经是最大的赢家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去吧。”东方睿松开木芙蓉,看着她一溜小跑地跑向马路边刚拦下一辆出租车的杜仲,仰头跟杜仲说了句什么。
杜仲惊讶地望了望东方睿这边,然后伸手护着木芙蓉上了后排车座,自己钻进了的士副驾。
的士飞快地扬尘而去。
半个小时后,的士稳稳地停在了江北当归路科研所宿舍大院门口。下了的士的杜仲抬脚正要进院子,木芙蓉叫住了他:“杜仲,我想吃龟苓膏,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宿舍大院右边一百米拐角处,有一溜五十来米长扎堆经营的小商铺群。从左往右顺数第三家是个干净整洁并不起眼的饮品店,名为“心雨”,门面不算大,但是历史十分悠久。木芙蓉从上初二开始,就是这里的常客了,几乎每天放学的时候都要背着书包拉着杜仲进去转一圈。她和杜仲的零花钱基本上都被她洒在这家店子里了。
店里最有名的当数木芙蓉的最爱--蜂蜜酸奶龟苓膏,据说每天可以卖出两百多份,曾被消费者提名屡屡跻身山姜晚报的美食推荐栏目。
午后的“心雨”客人并不多。木芙蓉进了店子后,习惯性地朝右边最里边的一张两人桌走去。杜仲轻车熟路地在门口的收银台处交钱,点了两杯蜂蜜酸奶龟苓膏,然后走到木芙蓉的对面坐下来。
木芙蓉静静地看着憔悴的杜仲,一言不发。从玉竹回来后的这个星期,她休了几天公休假,早出晚归地忙着拍照看房子买家俱,尽管门对门咫尺之间住着,却和杜仲连照面都没打。算起来,这还是这个星期她和杜仲第一次单独相处。
手脚麻利的老板娘很快送来了两碗亲切熟悉的蜂蜜酸奶龟苓膏
。
木芙蓉低头用小勺挑了一口送进嘴里,轻轻道:“杜仲,我不能当你们的伴娘了。”
杜仲没有回答,沉默地大口大口吃着自己碗里的龟苓膏。
他自然早就知道她不能当他和胡桃的伴娘了。他亦早知道她从天而降的婚礼就在五天之后的11月1日,后来居上,整整比他的婚礼早一个星期。
上个星期天,东方睿到木家上门的当晚,北玄参的金杯小面包送杜仲回当归路大院门口。在玉竹玩了两天,精疲力尽的他刚进家门,就听见客厅里杜妈正在唉声叹气地跟杜爸感慨,说煮熟的鸭子终于还是要飞了,门对门近水楼台惦记了几十年的准儿媳妇到底还是要进别人家的门了。
“我这个人,眼睛是最毒的,看人是最准的。那个东方睿,我一眼就觉得不是寻常人等。我看木淮山和乌梅对他的印象也不是一般的好。刚才乌梅还乐滋滋地向我报喜说,明天晚上芙蓉就要去山姜大学东方睿他们家上门见公婆了。我看芙蓉的这桩婚姻八字已经画了一撇半,十之□铁板钉了钉,回不了头了。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黄暄心灰意冷沮丧地捶胸顿足,大摇其头。
杜仲站在自家门口,靠着背后的墙壁,半天没有挪步。
接下来的这个星期,每天晚餐时间,消息灵通的杜妈在杜家饭桌上,絮絮叨叨地向杜爸和他汇报芙蓉的婚事进展。
他虽然整整一个星期没见到芙蓉,却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不啻于亲临现场。
东方睿,东方睿。
这个他只匆匆见了两次面的男人,家学渊源书香世家,比他体面有层次。为人精明世故面面俱到,比他成熟更稳重。事业风生水起一路高歌,比他成功和如意。
要说他对东方睿不羡慕不嫉妒,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虚伪和矫情。
但是,他最羡慕钦佩的,还是东方睿比他活得更为清晰和透彻。东方睿清楚地知道自己人生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比他杜仲更有耐力和决心,能心无旁骛持之以恒地走下去,直至最后成功达成目标得偿所愿。
万事深思熟虑未雨绸缪,走十步算计百步的东方睿,绝不会如他般在拥有时不以为然大意地失去,失去后又追悔莫及于事无补地妄想重新回头拥有。
在芙蓉27年的人生旅程里,东方睿尽管出场比他晚,但他绝对不是冗长台湾偶像剧里插科打诨绿叶配红花可有可无的一个跑龙套的,也不会是韩剧里永远不计得失心甘情愿默默付出和耐心守候的男2号。
不论是在江北临江大道的私房菜馆
的初次见面,还是后来在青青竹海夜色中的不期而遇,东方睿在他面前,从来毫不掩饰他对木芙蓉的司马昭之心和志在必得。
有种人命里注定生下来就是当仁不让呼风唤雨独挡一面撑大梁的男主角,目标明确所向披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绝不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他的人生里他只为他自己而活。
食之无味的杜仲飞快地吃完了面前的那碗龟苓膏。他放下手中的勺子,抬头望着芙蓉,淡淡地开了口:“芙蓉,你爱他吗?”
芙蓉愣了愣,笑着摇摇头。
她爱他吗?她爱东方睿吗?那个她只认识了短短十来天,她的山大校友和师兄,她已经拿了证即将与她成婚的男人。
她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慢热的人。活了27年,饶是看了那么多本不计其数的小言情,动情时也会控制不住怦然心动潸然泪下,但现实生活中她依然不相信一见钟情。一如苏叶所说:“就是因为现实生活中有那么多无奈,所以我们才总在书里找一些情深似海。”
从小到大,她一直喜欢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无疑,她喜欢人精东方睿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和霸道,欣赏他在事业上的白手起家和马到成功,佩服他在生意场上的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和算无遗策。
可是,爱?不过认识寥寥十来天而已,此时断言这个字眼,她觉得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杜仲想了想,皱眉又问木芙蓉:“你不爱他?”
芙蓉仍然笑着摇头。
感情,真的是个错综复杂扑朔迷离难以三言两语说得清的话题。
她不是那种可以将感情和身体严格区分和脱离的女子。爱和性,对于她来言,意味着绝对和谐的统一,缺一不可。
她无法确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却绝对相信自己身体对他的反应。一向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的她竟然并不抵触地,任由东方睿想吻就吻想抱就抱。她对他,至少是有好感的。
芙蓉忍不住微微笑了:“东方睿说,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事业小成,不嫁白不嫁,嫁了不白嫁,说我很快就会爱上他的。这个自我感觉超好的自恋狂。”
杜仲再次沉默。半响抬起头来,迎着木芙蓉清澈的目光,迟疑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那……他爱你吗?”
木芙蓉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放下了手中的小勺,目光投向店外的街道上缄默不语。
她实在无法回答。她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厘清,又如何能擅自拿捏和揣测人精东方睿的那颗非比寻常的七窍玲珑心?
东方睿不辞辛
苦千里迢迢地放下公差,从北京一路快马加鞭追踪到青青竹海,只不过仅仅是因为外出旅游散心的她没有接到他心血来潮不请不自的电话。他和她相识不到一个星期只见了三次面,他就果断地拿着银行卡向她求婚,求婚的原因一目了然条理清晰,一二三四娓娓道来罗列得清清楚楚。他们上善若水的新房,购房合同上白纸黑字毫不犹豫签的是她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东方睿从来没说过他爱她。
可是,从来没说过爱她的东方睿,却不由分说郑重其事霸道地要求她手机二十四小时必须开机,动不动就深深地凝视着她,紧紧地拥着她令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杜仲感慨万分地凝视着对面兀自发呆沉思的木芙蓉,眼里风云变幻潮起潮落。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小学五年级时,他为了她和宿舍院子里的一群男孩子玩命打架,自不量力地以一对四,很快不敌狼狈不堪地败下阵来。那些男孩子一哄而散,只剩她跪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紧紧抱着他流血受伤的胳膊六神无主地嚎啕大哭。
她张着大嘴巴哭得撕心裂肺涕泗横流,全无淑女形象。彼时他却觉得她的哭声宛若天籁,是他的福音。
他想起高二上学期那年学校秋季运动会,一向不喜欢运动酷爱安静的她,被班主任逼着去参加年级四百米接力跑。最后一棒的她身着一套蓝底白条运动服,飞快地撒腿奔跑在学校新修的操场跑道上。他站在跑道终点拉着的白绳子的正后方,一边高声为她加油,一边紧张地盯着她死死地闭着眼睛,使出吃奶的劲最后冲刺。
秋高气爽的金色阳光下,在周遭同学们一片惊天动地的喝彩声中,他的青梅竹马一马当先,带头冲过了终点线,径自扑入了少年的怀抱,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撞得他牢牢地抱着她连连倒退了十来米,方才堪堪地稳住了脚步。温香暖玉抱满怀。众目睽睽之下,他紧紧搂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胸腔里流淌的俱是无法言说的巨大的幸福。
芙蓉在他的怀抱里蓦地睁开眼睛,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全是无法置信的欣喜若狂。她挣扎着抬起头来,兴奋地活蹦乱跳大呼小叫:“杜仲,我得了第一名,第一名哎。杜仲,我棒不棒?棒不棒?”
“棒。棒。芙蓉,你最棒。”他望着阳光下青春无敌的芙蓉,扯开喉咙大声回答,心灵深处有个声音也在同时欢呼和叫嚣着:“芙蓉,我真希望我们能快点长大,快点长大。”
他还想起……
那些随着光阴的流逝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里,那些情窦初开的悸
动茫然和欢喜,那些一去不返葳蕤的青葱岁月啊,如钱塘江涌潮,轰隆隆穿过记忆的时光隧道,挟万马奔腾之势和雷霆万钧之力,呼啸着纷至沓来,锐不可当。
那些岁月的当事人,那些记忆的缔造者,那个他从小就一心一意爱慕,耐心等待,形影不离陪伴守候了二十多年的女子,甚至今时今日他依然深深爱着的女子,此时就坐在他的面前,咫尺之遥间周身散发着象花一样含苞待放的幸福,洋溢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与憧憬。
然而,她的幸福她的向往她的憧憬,已经与他没有半点相干了。
每一棵草都有属于它的那滴露珠。似水流年,他到底还是错过她了。
芙蓉幸运地找到了她的那滴露珠。那么他的露珠呢?
百感交集的杜仲心底微微涌起一股暖意。
自从知道木芙蓉要上东方睿家门见准公婆的那一刻起,他就心平气和冷静下来思前想后,理智地考虑了许多许多。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象山大第一公子东方睿那般,人生一帆风顺十全十美了无遗憾呢?
这一辈子,他已经注定错过了芙蓉。他再不能重蹈覆辙,一而再再而三地知错犯错了。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人,他再不能辜负胡桃了。
他对胡桃尽管不是纯粹的爱情,但是从北京结束毕业实习回山姜后,这朝夕相处的六年多两千多个日子,胡桃对他无微不至的悉心照顾和任劳任怨的付出,对他母亲黄暄小心翼翼地隐忍和刻意逢迎,对他们俩将来沤心沥血的打算和谋划,他又岂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一笔勾销和抹煞掉的。
芙蓉,芙蓉。倘若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幸福,那么不如潇洒地放手,放开你成全你去追逐真正属于你的那份幸福。
不能以情人、丈夫和终生伴侣的身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么,以朋友以知己以青梅竹马的身份远远地旁观,默默地守候,既无关风花雪月,也不计较得失快乐与否,她高兴时为她开心庆幸,她忧伤时安慰陪伴。这,是不是也应该是一种幸福?
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幸福。
思绪万千渐渐释怀的杜仲喟然长叹,向着木芙蓉——那个自己陪伴多年耐心守候和保护多年,最终却情深缘浅阴差阳错失之交臂的女子,那个全然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自己犹然懵懵懂懂浑然不知的待嫁新娘,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迎着木芙蓉诧异不解的目光,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芙蓉,我恭喜你。”
真心实意地恭喜你。
☆、嫁人要趁早(上)
2001年11月1日,周四。
中光棍节。
山姜大学东方校长的宝贝公子东方睿大喜的日子。
傍晚五点半,山姜酒店行业的龙头老大,首屈一指的六星级酒店--位于江南银杏路的神曲大酒店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光鲜亮丽精神抖擞的苏叶和石韦、宁合欢和北玄参两对夫妻,结伴姗姗抵达神曲大酒店的时候,正好六点差一刻,一眼看见一对新人,醒目地站在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酒店大厅门口,恭迎嘉宾。
今天的主人公之一,她们的死党闺蜜、新娘子木芙蓉今天显然走的是古典路线。一袭暖暖的象牙白婚纱礼服,层层纱,低胸,掐腰,手工蕾丝,绣珠腰带,衬以熠熠生辉的水晶、亮片与管珠,高贵典雅,艳光四射,瞬间夺人眼球。
婚礼如梦,笑靥如花。纤纤素手握着一束球形的粉红色百合捧花的芙蓉,人更比花娇。
她身边的新郎,中规中矩地身着西式婚礼标准的白衬衫黑西服黑领结,长身玉立硬朗帅气。西服左襟上斜斜别着一枝粉红色的百合花,人来人往中,愈发衬得人精东方睿优雅舒展,谦谦君子卓尔不群。
一对新人相依相携比肩而立,脸上自自然然地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身后,陪伴着一对新人的d&m公司的小伙子们,东方睿的下属,以海龙为首,清一色的灰色西装粉红领带,仪表堂堂,神采奕奕。风采和气势,与□广场的国旗班不遑多让。
宁合欢笑嘻嘻地扭头对身边的苏叶道:“看见芙蓉身上的婚纱没?裸背的呀,够open的啊。”
美女苏叶死死盯着新娘子深刻锁骨下令人浮想联翩的无限风光,再低头瞥一眼自己胸前的平板,恨恨地迭迭点头:“nnd,跟芙蓉这个丫头认识了这么多年,平时她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今天才知道原来她的身材这么有料。”
苏叶和宁合欢的红包早在两天前就提前送给了闺蜜芙蓉,他们四人跟着鱼贯的人群,走到门口一对新人面前停住了脚步。
宁合欢笑眯眯地拍拍芙蓉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行啊,芙蓉,闪婚啊,这次你可算是彻底赶了一次时髦了。”
木芙蓉单手举着花球,腾出一只手反握住自己的闺蜜,会意地矜持点头:“嗯,过奖过奖。嫁人要趁早,嫁人要趁早。”
北玄参妇唱夫随,在一边跟着凑热闹:“我说你们俩也真会挑日子。这从星期一开始,山姜一口气
连着下了三天的雨。昨天我们还担心念叨着,只怕今天也会下雨。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