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才终于了悟,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他无法轻易得到的。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的劫。他的劫,只不过还没有遇到而已。一旦遇到,他想跑也跑不掉。
除了当事人,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外界沸沸扬扬风言风语的,那个隔三岔五陪他坐在山大马路对面喝茶聊天的璧人,在他东方睿眼里和心目中,分量根本就没众人想象的那么重。
就是因为无所谓和不在乎,所以他东方睿才如此高调地和她行走在众人雪亮的眼睛和可畏的言论中,任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让普天大众知道,他东方睿和那个璧人的交往是屈指可数和光明正大的,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见不得人的。倘若有朝一日他要和她分手拜拜了,也不至于纠缠不清扯不断理还乱。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他早就清醒地意识到,她根本不是自己的那杯茶那盘菜。所以,即便她对他的心思,他一目了然成竹在胸,他也从来不对她说什么甜言蜜语许什么海誓山盟。就连逢场作戏虚与委蛇,他都不愿意选择她。
果不其然,后来,六年前,他在山大管院后面的小树林,与芙蓉不期而遇之后没几天,他就毫不犹豫地跟那个璧人摊了牌分了手,其后也一直绝决地没有跟璧人有半点联络。
他以为她早已经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他几乎都要彻底地遗忘她了,没想到现在芙蓉竟然提起了她。
东方睿不屑一笑。就算从前的旧事不甘寂寞被人挖出地面浮出水面又怎么样?他东方睿就会恐惧惊慌了吗?
笑话。
杜仲和木芙蓉青梅竹马如影随形了二十多年,照理说近水楼台,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全,两人最后在一起不过是时间早晚铁板钉钉的事。可是中途,杜仲还不照样被胡桃钻了空子,末了阴差阳错地错过了芙蓉?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挡他和木芙蓉
在一起的决心和步伐。
东方睿深深凝视着睡梦中一无所知的木芙蓉,喃喃自语:“芙蓉,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你注定是我的。永远,一辈子。”
☆、木氏姐妹
木芙蓉的父母——木淮山和乌梅夫妇,这辈子引以为豪的,最大的成就和骄傲就是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木灵芝,二女儿木蝴蝶和三女儿木芙蓉。
大女儿木灵芝,原是山姜市一名按部就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旱涝保收的公务员。其夫青果原系山姜某商学院教师。九年义务教育期内连跳两级的青果,才华横溢卓尔不群,1997年自费赴美留学,滞留不归。
在国内留守了三年多,成天跟丈夫青果在netmeeting上,用键盘对话来对话去,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木灵芝,大半年前果断辞掉了公职,携女儿苹果飘洋过海,与青果团圆。
2001年4月,木灵芝临走前的头天晚上,木芙蓉去江南为大姐送行。木灵芝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一边忙着收拾、打包行李,一边絮絮叨叨地跟自己的小妹促膝谈心。
木灵芝说青果太优秀了,孤家寡人的一个人在国外,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太孤单寂寞了。退一步说,即便他自己没有什么心思,但不能保证他身边别的女人不动什么心思。所以,她才慌着早点过去守着青果。
木灵芝以过来人身份,深有感触地对芙蓉道:“夫妻之间,不是万不得已,最好别两地分居,变数太多,意外太多。再者,感情这东西,也着实是禁受不起时间和空间考验的。所以,一对夫妻,能朝夕相处地厮守在一起,最好就尽量在一起。”
闻听此言的芙蓉,顿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家大姐。
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在木芙蓉内心深处,她对长自己九岁的木灵芝除了寻常的姐妹之情外,还隐隐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这一点,就连木灵芝的女儿苹果心里都有数得很。小苹果有一天一边围着茶几玩着玩具,一边撅着小嘴巴,十分不屑地对自己的小姨木芙蓉道:“哼,你还不是怕我妈!”
木芙蓉瞬时哑然,无言以对,心里暗自佩服和惊诧五岁的小屁孩观察力竟然如此了得和强悍。
也就是那一次,事后木芙蓉冥思苦想,觉得自己对大姐的畏惧,或许来源于木灵芝一贯的强势和咄咄逼人。
事实上,不仅木芙蓉对木灵芝有敬畏之心。就连木淮山对自己这个大女儿也是位置摆得很高,家里大事小事,事无巨细都会向木灵芝报备,征求意见。
在木芙蓉看来,大姐木灵芝一直是个十分独立和强势的女人。
木灵芝小的时候,正是木家经济条件最艰难困苦的时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身为木家老大,木
灵芝从小吃苦最多,却也是最明事理,让木淮山和乌梅夫妇操心最少,最为放手和放心的女儿。
木灵芝打小就学习勤奋,自觉主动,一路心无旁骛脚踏实地考上了山姜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后毕业分配至山姜某政府机关。
木灵芝读研究生期间,身边追求者众多,但她偏偏一眼相中了同校不同届,比自己将将大8个月的外地人青果,主动出击,成功地女追男。木灵芝研究生毕业没多久,两人就结了婚,组建了家庭。
木芙蓉最佩服自家大姐的是,木灵芝是个对自己的工作感情生活规划清晰,掌控到位的女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木灵芝心里自有一本谱。该读书的时候,就埋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该嫁人的时候,就找个门当户对有潜力的绩优股嫁掉。该生子的时候,安分守己地生子。该相夫教女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地以家庭为重。
多年来,木灵芝家里家外,管理得井井有条。婆家也好,娘家也罢,逢年过节两边父母孝敬多少,兄弟姐妹有什么事赶多少人情,木灵芝绝对是一碗水端平,不偏袒谁,也不向着谁,尺寸拿捏得滴水不漏分毫不差。
大姐夫青果在业务上是上上下下一致公认的骨干和尖子。除了单位的公差,青果还经常在外面接些私活,赚些外快。但在生活上,青果绝对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甩手掌柜。他只管赚钱,这些拎不上台面的日常琐事,全被老婆木灵芝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他分半点心。
大姐木灵芝堪称是大姐夫青果当仁不让名符其实的坚实的后盾和保障。
木芙蓉没有想到独立如斯强势如斯的大姐,竟然也会和寻常女人一般,担心自己在大洋彼岸的老公会红杏出墙。
彼时,两地分居,一般情况下,两个月见一次面的木芙蓉和七星草琴瑟和鸣,尚未情海生波。木芙蓉无法切身体会大姐的一片肺腑之言,笑嘻嘻地宽慰自己姐姐,说姐夫青果不是这样的人,自己的七星草也不会是这样的人。
木灵芝也不多言,腾出一只手,拍拍芙蓉,只道:“希望如此。”
也不知道到底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还是站得高看得远,拥有先见之明。次日飞离山姜,转道上海出境,远赴旧金山,一家喜团圆的木灵芝没想到自己对小妹的临别赠言,竟然一语成谶。
木灵芝出国后没多久,那年五一长假,木芙蓉临时放弃了和宁合欢她们外出旅游的计划,喜气洋洋地赴成都探亲。不打招呼的木芙蓉原本是想给工作忙碌,久未
回山姜的七星草一个惊喜。却压根没想到,这世上的惊喜,最后被实践检验证明了的结果,往往都是有惊却无喜。
很恶俗的电视剧里泛滥成灾的桥段。劳动节清晨六点,坐了一夜火车的木芙蓉喜滋滋地拍开七星草单身宿舍的门,和着欢快门铃声而来的,却是一位头发蓬松睡眼惺忪的吊带女郎。伊眼睛半闭半睁,开了门扭头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埋怨道:“出去买个早点,怎么搞半天才回来?真是一点小事都做不来。”
木芙蓉第一反应是自己敲错了门,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仔细瞧了瞧门牌号,似乎并没错。难道七星草搬了家,忘了告诉自己?
紧接着,木芙蓉听见身后楼梯响起脚步声。她回头去看,看见小半年没见的七星草,着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短裤,兴冲冲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在上楼。
看见杵在自己宿舍门口,一动不动的不速之客,七星草象见了鬼般大惊失色,愣在原地,不言不语。于是芙蓉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真相了。
被真相的木芙蓉终于恍然,原来“忙”这个字眼是天底下所有男人嘴里最不可靠的一个了。
当他对你有情的时候,他可以在和自己爹妈一家三口青岛旅行的当口,和父母吵得天翻地覆,不顾劝阻,抛下自己的爹妈,一个人打飞的回来,只为了亲口当面告诉你:“我想你了”。
不善言辞的他还可以不吃不睡,熬夜挑灯夜战,为你灯下挥毫,斟字酌句绞尽脑汁,“蓉儿吾爱”地给你写情书,洋洋洒洒十几页超水平发挥。
他甚至还会为了你,疏远他的那一帮子从小玩到大,穿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只因为她无意间嘟囔的一句“谁谁谁象小太保一般,我不喜欢”。
当他对你无意的时候,你给他打长途电话,他不是说在单位加班,就是在外面应酬领导不方便,推托自己晚点打给你。结果你等了一夜,却依然等不来他的只言片语。
等你即便坐夜班火车,跋山涉水一路风尘地站在他的单身宿舍门口,他却端着为另一个女人买的早点归来,撞见不请自来的你,眼里只有陌生的惊惶失措,而不再是从前熟悉的欣喜若狂。
再一个月后,某个周日的下午三点,木芙蓉拨通了国际长途,在电话里哭哭啼啼,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咽着对自己的大姐道:“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
木芙蓉在越洋电话这端几乎哭岔了气,哭断了肠。隔着9个小时的时差,被吵了瞌睡的木灵芝,自接了电话就只道了一句hel
lo,静静地握着话筒一言不发倾听着小妹号啕大哭的木灵芝,末了在大洋彼岸淡淡道:“芙蓉,他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原本是想寻求亲人安慰的木芙蓉,听了这句话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惨不忍睹,她不由分说泪雨滂沱地挂断电话,不自觉地瘫软在地上,心里一遍一遍回想着木灵芝的这句“他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正视现实。
曾经多么亲密缱绻的一个人,六一儿童节时花了两个月的工资,给她送耐克气垫鞋作礼物,扬言她不收就扔进湖里的人;冬天将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只穿了件秋裤,结果冷得瑟瑟发抖的她的双手揣在自己裤子口袋里取暖的人;单身骑着自行车,不顾安危,跟在她坐的公汽后面一路狂踩,只为了追上她,牵着她的手,陪伴她走完从公汽车站到她家短短两百米路程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给了她无数温暖和美好回忆的人,却从此之后,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虽然和七星草没有任何亲密接触。和杜仲一样,两人走得最远的一步也就是绅士淑女般地吻吻额头,但他是她离开杜仲后,正儿八经谈的惟一一段恋爱。从21岁多至27岁,她人生风华正茂,最好的五年青春都给了这个人。却从此,他和她竟然都没有关系了。
这叫她情何以堪,一时之间如何接受得了?
而后来终于接受现实的木芙蓉,亦终于明白,一个男人,他爱你的时候,他是真的爱。一旦他变心了,不爱你了,那也是真真切切的,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了。到了这个时候,从此,他跟你任何关系也没有了。
☆、上门
和大部分拥有众多子女的父母一般,三个宝贝女儿中,木淮山和乌梅夫妇最疼爱最喜欢的仍数幺女儿木芙蓉。
不仅仅是因为芙蓉是他们最小的孩子。当年乌梅生产的时候,望孙心切,在医院产房外守着的婆婆大失所望,长叹一声“又是一个丫头片子喔”。乌梅瞅着躺在身边闭着眼睛皱巴巴蜷成一团的小女儿,心里柔情似水汪成了一团,知道这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后的一个孩子了。
还因为连大学四年都死皮赖脸地早出晚归地宅在家里,死活不愿意在学校住读的芙蓉,和他们呆在一起时间最长,感情更为深厚和亲切。
木淮山和乌梅夫妇原本以为自家这个智商有余情商不足的小女儿,憨人有憨福,会和门对门的杜家小子比翼双飞百年好合。木家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和杜爸杜妈这一对多年的老同事老邻居,亲上加亲襟上添花。
却没料到小女儿人生多舛,横生枝节风云突变地错过了杜仲不说,后来又倒霉催地,好死不死地遇到了喜新厌旧一脚踏两船的七星草。
木爸木妈深知自己的小女儿貌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内心深处实则是个情深似海,脑袋一根筋,一旦认准了投入了就不会轻易回头的主。
当木芙蓉失魂落魄地从成都打道回府,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不言不语不愿见人,深知不妙的木淮山夫妻忧心忡忡足不出户地守在家里,惟恐芙蓉想不开有什么闪失和不测。
直至三天后,自己想通了的木芙蓉一脸镇静地打开房门出来,心平气和地对自己的父母说七星草有了新欢,自己狠狠扇了他两巴掌,踹了他两脚,然后和他拜拜了,木爸木妈方松了一口气。
木淮山本来就不太看好七星草,总觉得芙蓉在省图书馆借书认识的,这个皮肤白白头发卷卷眼神游离不定的小子,不知根不知底,忒有点不靠谱。
何况,芙蓉和他认识没多久,七星草就被单位外派到成都,长驻外地,两人两个月见一次面,平时全靠鸿雁纷飞打打电话维系感情。
现在芙蓉和七星草抽刀断水一拍两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生米尚未煮成熟饭,芙蓉还年轻,一切还来得及。
木爸木妈不知道的是,芙蓉真正彻底从七星草的阴影里走出来,还多亏了二十多天后,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大女儿在电话线里的那句尽管不中听,却实属一语中的的大实话--“芙蓉,他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句话自那天起,就在芙蓉的心底安营扎寨生了根发了芽。每当芙蓉相思难耐
忍不住想跟七星草打电话的时候,每当芙蓉午夜梦回泪流满面的时候,每当芙蓉忆起过往伤心欲绝的时候,想起大姐木灵芝冷言冷语的这一句,芙蓉的心就一分一分地拔凉下去冷静下来。
七星草结婚一个月后的晚上,芙蓉蹲在科研所宿舍大院的围墙下,将两人五年多来的往来书信付之一炬。两千来个日日夜夜两百多封信,木芙蓉足足烧了一个多小时,末了静静地望着地上最终剩下的一堆面目全非的灰烬,心如止水的芙蓉只觉曾经的海誓山盟也好,过去的甜言蜜语也罢,都一起随着那袅袅轻烟沉路不知归处。
木芙蓉和七星草分手后的这半年,木淮山和乌梅夫妇的头等大事就是辗转托遍了周围的亲朋好友,为自己的宝贝幺女儿牵线搭桥,寻觅忠诚可靠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木爸木妈对男方的相貌、经济条件和职业等等要求不高,他们向介绍人首当其冲再三强调的,是男方的人品一定要好。你可以囊中羞涩一点,你可以个子矮一点,长相对不起观众一点,你甚至可以是自力更生鲤鱼跃龙门的凤凰男,但是你的为人一定要正直,感情一定要专一。这是最基本的一条。不达标者,一概一票否决。
尤其是木爸,对自己的看人眼光自视甚高的木爸,甚至对介绍人殷殷嘱咐,倘若方便的话,他希望可以先见男方一面,为自己的女儿筛选筛选,提前把把关。
所以,当星期天上午十点,打破计划,提前从玉竹归来的木芙蓉放下行李,将餐桌上凉水壶里的凉开水一饮而尽,然后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父母请到沙发上坐好,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对自己的父母宣布“我要结婚了”的时候,木淮山和乌梅的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
再当木芙蓉不慌不忙地告知,对方是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事业小成的男人东方睿,早已听闻自己侄女木棉花隆重推荐过山大校长公子的木爸木妈沉寂了。
木淮山抽着烟皱着眉头思考良久,伴着一串烟圈,吐出了一句话:“等我们见了人再说。”
木淮山做好了见人的准备。却没想到要见的人竟然眨眼之间就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中午11点半,雷厉风行精心准备的东方睿,满面春风地现身于科研所宿舍大院15栋1单元四楼,按响了木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木芙蓉,乍见东方睿手里拎着的包装精美价值不菲的香烟手提袋,奇怪自己从来没对他透露过木爸是资深的老烟民之余,又禁不住暗自咋舌,这厮真会看病下药投其所好,送礼不送脑
白金,就送有害健康的尼古丁。
木芙蓉全然不知眼前这个自己只认识了8天的东方睿,早已将自己全身上下,方圆几公里之内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然于胸,对她的祖宗八代掌握得比她木芙蓉还要彻底和全面。
东方睿驱车将她送回江北后,刚刚返回公司处理公事没多久,就接到芙蓉转达的未来老丈人要见面的电话指示。早知木淮山不打麻将不喝酒惟好香烟这一口的东方睿,随即吩咐秘书海龙,火速弄两条市面上奇货可居有价亦有市的极品烟。
五分钟后,木爸木妈木芙蓉还有东方睿,四人齐聚木家客厅,围着木家年代悠久历经锤炼的真皮沙发坐成了团团圆圆的一圈。
东方睿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木淮山打量着面前这个含笑不语,着一身剪裁得体线条硬朗的正装,三分权势三分稳重两分内敛,捎带一分时尚一分奢华,经历和内涵明显丰富却丝毫不显沧桑,男性魄力十足的成功男士,难得地感觉自己有些摸不准看不透他。再想着自己的宝贝幺女儿芙蓉,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执子之手,却不知是否能偕子同老,心里禁不住有些打鼓。
忐忑的木淮山委婉地向东方睿发了问:“我和芙蓉她妈,都觉得很突然也很好奇,你和芙蓉认识时间并不长。听芙蓉说,你们也只认识了8天,见了三次面,怎么你们俩个就决定要结婚了?这是不是也太仓猝了一点?你们对对方了解得充分吗?婚姻不是儿戏,今天冲动了,把证一领婚一结。明天清醒了,觉得对方不适合自己,又后悔莫及。”
东方睿笑了笑:“伯父伯母,说实话,我决定和芙蓉结婚,绝对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时间是婚姻的必要条件,但不一定是充分条件。文火慢熬马拉松长跑多年,最终依然撕破脸皮分道扬镳的夫妻并不少见,一见钟情两见倾心三见托付终身,一辈子天长地久的人也不稀罕。关键还是要看人。我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芙蓉适合我,我也适合芙蓉。你们二老或许不太了解我,但是你们应该足够了解自己的女儿,应该对芙蓉有足够的信心,相信她有足够的魅力能够打动我吸引我,让我下定决心结束单身,心甘情愿地走进婚姻。我也对自己很有信心,相信自己能够给予芙蓉她想要的,也是你们为人父母所期望自己子女能够拥有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幸福。”
木淮山尚未再度开腔,一边默不作声的乌梅忍不住在心里给东方睿打了个九十分,这个衣着得体进退有礼的山大第一公子,可比先前那个成天顶着个朋克头戴着耳机听摇滚,披着扎染t
恤套着破洞牛仔裤吊尔郎当的某根草顺眼靠谱多了。
女人都是靠直觉思考问题。第一眼直觉良好的乌梅,心情舒畅地站起身来,打算出门买点硬菜,好好款待一下这位未来的姑爷。东方睿俯□子,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木芙蓉低声说了一句话。木芙蓉随即抬起头,喊住了乌梅:“妈,别忙活了,东方睿说请你们出去吃,大家一起坐一坐。”
东方睿笑着招呼未来的岳母:“是啊伯母,我第一次上门,您就别忙了。倘若伯父不反对的话,我们就在当归路附近吃个便饭,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家常。”
“好啊好啊。那敢情好。”乌梅笑眯眯地又给东方睿加了五分。
木淮山也适时笑了,表态道:“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任你安排了。”
一行四人其乐融融地下了楼,在单元门栋门口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杜妈。杜妈诧异地多瞅了从未谋面的人中龙凤的东方睿几眼,好奇地问乌梅:“芙蓉她妈,你们这么多人,这是去哪儿啊?”
乌梅热心快肠地招呼:“哟,黄暄,你去江南看你妈回来了,你妈身体还好吧?杜仲和老杜都不在家,吃喜酒去了。你吃了没?没吃跟我们一块出去吃。”
“那怎么好意思?你们家还有客人在。”
乌梅一摆手,拖住了杜妈:“你和我们之间哪来那么多虚礼和讲究?走吧走吧。就在这附近,也不远。”
东方睿笑着向杜妈点点头:“您是杜仲的母亲吧?我跟杜仲也认识的,也不算外人,择日不如撞日,您就跟我们一起去坐一坐,权当热闹热闹,帮我们凑个人气。”
“瞧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杜妈心道,把我家那个愣头愣脑言辞木讷的杜仲一下子就比下去了,差距还真不止一条街两条街啊。
一个小时后,坐在金碧辉煌的香格里拉二楼中餐厅,弄清了事情原委的黄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她瞅着对面自己从小看着长大,此时笑得前仰后合,露出了远远不止八颗大牙,毫无淑女形象的木芙蓉,既欢喜又忧愁。
黄暄欢喜的是,芙蓉这孩子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即便杜仲快要结婚成家了,芙蓉也没和杜仲疏离,更没和他们二老生分,三天两头地还是往杜家串门走动,陪杜爸下棋聊天不说,还照常找她讨她最拿手的糖醋排骨解馋。
忧愁的是,距离1995年那个多事之秋,这都六年过去了,杜仲和胡桃小俩口虽不如当初柔情蜜意如胶似膝,也不象貌合神离有一拍两散的迹象和端倪,两人还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地拿了证,紧锣密鼓象模象
样地筹备起了婚事。
再说了,就算杜仲和胡桃如她所愿,分了手离了婚,但是现在平地里又冒出来个深藏不露神秘莫测的东方睿。
尽管觥筹交错间,生意人东方睿倒茶续水拈菜添饭侍侯得周到殷勤,伯母前伯母后地叫得那个欢那个甜,谦谦君子巧言如簧。但是,杜妈对这个即将从自家家门口,夺走老杜家前准媳妇的男人,本能地没有好感。
黄暄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一眼看准了,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东方睿口蜜腹剑心狠手辣,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善茬。他会放过芙蓉?用楼下陈爷爷家刚刚呱呱坠地的8斤重的大胖孙子的脚指头想,都知道断然不可能。
唉,死心吧,彻底死心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辈子,芙蓉肯定是当不了他们老杜家的媳妇了。
算了,认命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她和杜爸这一辈子也只生了杜仲这一个独生儿子,今后他们二老就把芙蓉当作自家闺女养着疼着吧。
哀莫大于心死的黄暄端起桌上东方睿为她倒的一杯酸奶,咕噜噜一饮而尽。
☆、趁热打铁
从香格里拉吃完饭出来,东方睿驱车载着一行五人回了科研所宿舍。东方睿站在大院门口,向木淮山和乌梅夫妇解释,因为自己去北京出了几天差,今天上午才回来,公司里积了一堆事情等着自己处理,今天就不再上楼叨扰了,又向杜妈黄暄客气地打了招呼。
木爸木妈和蔼可亲地让他有事去忙,转身和杜妈先走了。
木芙蓉跟在父母屁股后面正要进大院,被身后的东方睿叫住了:“芙蓉,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东方睿走到木芙蓉面前站住了。
心有灵犀的木淮山和乌梅夫妇走出去没多远,不约而同地双双扭头,恰巧看到东方睿牵起芙蓉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自家的宝贝幺女儿神态自若,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慌不忙任他牵任他握,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木淮山夫妻俩惊讶地对视一眼,很快又会心地笑了。东边日出西边雨。此一时,彼一时,芙蓉的小洁癖遇到东方睿竟然不药而愈?!上帝造人果然深谋远虑早有先见之明,这世上确然是一物降一物也。
木淮山夫妇扔下这卿卿我我欲说悄悄话的小俩口,拉着一边黯然失色的杜妈,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木芙蓉抬头问东方睿:“叫我做什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东方睿一声不吭,只拿一双深沉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木芙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挣扎着想将自己的一双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东方睿淡淡道:“不是我有什么话要对你说。芙蓉,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木芙蓉困惑地歪着脑袋打量他,不知他神秘兮兮欲擒故纵地又要卖什么关子。
东方睿看她这般表情和神态,知道完全不能指望情商不高的芙蓉能够深刻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问自答自揭谜底说,尽管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仓猝得紧,但是结婚是人生大事,马虎草率不得。山姜人结婚该走的步骤仪式和程序,他们一个都不能少,要扎扎实实地走完每一个过场。现在他东方睿已经奉诏上过他们木家的门了,那下一步是否理所当然地,也该轮到她木芙蓉上他们东方家的门了。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在我父母去你们家上门提亲之前,你也是时候该见一见我的父母了。”
听明白了的木芙蓉顿时傻了眼。这么快,这么快,真的就要这么快将婚事提上日程了么?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去认识和了解一个人,再用一天的时间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和一辈子的幸福归宿,这完全不是细水长流稳扎稳打的木芙蓉的风格。
可是实践却证明,她分明又已经让这个只认识了8天的男人牵了手搂了腰抱了怀吻了唇。甚至刚
刚她还奉老爸之命,电话召唤这厮上了她们木家的门,这厮似乎也初步取得了自己父母的好感和认同。现在,这厮又以一副天经地义的口气,催促她上他们东方家的门,见他的父母大人。
木芙蓉的神态表情自然没有逃脱过东方睿的火眼金睛。他知道自己有些为难她了,有些逼得太紧。可是他不逼不行啊。难道要等到她自己彻底想通了睡醒了,自己主动提出来该干嘛干嘛了吗?那恐怕真的得等到铁树开花六月飞雪,猴年马月下半辈子了。
尽管和木芙蓉真正相处不过七八天时间,却足以让人精东方睿充分了解到,27岁的大龄熟女木芙蓉在感情的处理上,其实并不如她自诩的是个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的人。可不是吗,人家杜仲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大婚了,她居然还和人家双双跑到青青竹海,手牵手地散步消食,黏黏乎乎地拖泥带水,惹得放心不下的胡桃百里寻夫,一个人追到了玉竹。
对木芙蓉的情商彻底失望了的东方睿,于是决定再添一把柴,再加一把火,趁热打铁,让眼前这个迷迷糊糊弄不清状况的女人,更加清醒地认清自己面临的严峻局势。“人家杜仲11月8日就要大喜了,今天是2001年10月21日,你自己扳着手指头算算,还有多少日子?你要是真想抢在别人前面把事情办了,你就积极主动一点,该干嘛干嘛,不要象个钟摆一般,我推你一把,你才不情不愿地动一下。时间不等人。你再犹犹豫豫拖拖沓沓地,到时候你就算想快,也快不起来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就真的得做好当人家伴娘的准备了。”
闻听此言的木芙蓉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禁不住觉得自从认识东方睿之后,自己的脑袋瓜就有点不够用似的,也不听她自己使唤了。
今天早上七点,她在青青竹海16号别墅一觉醒来,和东方睿一起去卧龙山庄的中餐厅吃自助早餐。
兴趣盎然的她在餐桌上,一边左手啃一口甜玉米棒子,右手灌一口鲜榨西瓜汁地吃得欢,一边兴致勃勃地对东方睿絮叨着她今天的行程安排得很紧,上午要和宁合欢她们去玉竹的石水洞和丽水桥等几个景点游玩,下午还要慕名去那个闻名遐迩的古战场遗址逛一逛开开眼界。
木芙蓉手舞足蹈聒噪个不停,对面的东方睿云淡风轻地瞥她一眼,咬了一口手中刚刚剥好的土鸡蛋,慢条斯理地请教她:“芙蓉,我有些不太明白了,你是这么多年还没有腻味胡桃那张皮笑肉不笑拿腔作势的脸啊,还是舍不得这段日子杜仲那双脉脉含情∕欲说还休的眼啊。你就这么喜欢往他们夫妻俩面前凑啊。再说了,人家北玄参开来的他们公司的那辆金杯小面包,
似乎满打满算也就六个座位啊。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是打算下午跟他们三对夫妻一路超载,亲密无间地挤回山姜啰?”
东方睿说完这段话就闭了嘴,一心一意地享受他的牛奶鸡蛋营养早餐。木芙蓉也闭了嘴,安安静静索然无味地拨拉自己盘子里剩下的炒面。
没一会儿,东方睿接到秘书海龙的电话,说公司有点急事需要他处理,请示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山姜。东方睿沉吟了几秒,回答海龙,自己大概两个小时后回公司。
东方睿刚挂断电话,对面一直支愣着耳朵听他打电话的木芙蓉放下手中的筷子,面无表情地说自己吃饱了,先回去收拾行李了,等下跟他一起回山姜。东方睿喝了一口牛奶,望着站起来就往外走的木芙蓉郁郁寡欢的背影,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