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文科学士木芙蓉的思想工作,对理工硕士东方睿来言,纯属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小菜一碟罢了。
而明明昨天晚上临睡前,向她求婚的东方睿貌似通情达理地表态说,不会让她很快答复他,让她深思熟虑地好好想一想,静候她的佳音。可是在两人开车回山姜的路上,东方睿边开车,边说11月1日星期四,农历9月16日,是个婚嫁的好日子。
当时望着窗外的木芙蓉,不以为然地随口质疑11月1日的日期里有三个一,是中光棍节,兆头一点都不好,哪里就适宜婚嫁了。
东方睿立马不由分说地道,其它事情他都可以依她,惟有结婚的日子由他说了算,必须定在11月1日这一天,一点商量和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木芙蓉惊讶于东方睿说一不二的强势,半响没再做声。就连东方睿紧接着让她回家后抓紧时间跟她的父母汇报他们两个决定结婚的事情,她也仅仅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车子开进山姜市区之后,有些闷闷不乐的木芙蓉忽然就缓过劲来,真是莫名其妙见了鬼了,这都哪跟哪啊,她什么时候同意和他东方睿结婚了,居然有模有样煞有介事地和他商量着结婚日期起来了,甚至还为了他将结婚日期定在中光棍节兆头不好而暗自不快。难道说她潜意识里竟然已经决定和他结婚了?
老觉得自己有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的木芙蓉,偏偏又是个极度懒散害怕动脑筋的人。
即便小时候读书考试,每每做到试卷后面的那些面目可憎的爬坡题加分题,她往往匆匆浏览一遍,有充足把握的才下笔,没头绪没把握的,她过目即舍弃。宁愿调头去检查前面做好的题目,确保该拿到的基础分万无一失,也决不将宝贵的所剩无几的考试时间浪费在琢磨这些没把握的爬坡题上。
木芙蓉感觉冥冥之中身后似乎有只手,推着
自己不停地往前走。木芙蓉没有时间去细想对和错。她甚至觉得,以她目前这种状态,她即便想去细想,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地不会想明白。
她只知道在强势的东方睿面前,似乎一切都由不得她说不,由不得她当家做主。即便她说了不,能言善辩的东方睿也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一大堆的道理说服她改变她。
此刻,听闻东方睿催她上门,木芙蓉禁不住耿耿于怀地开口道:“东方睿,你这么善解人意地为我着想,火烧火燎地要赶在杜仲前面结婚。那我想问问你,人家杜仲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筹备婚姻大事,都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偏偏胡桃又抽风,心血来潮地要将婚礼提前一个月,搞得他们更是顾此失彼乱了阵脚。现在倒好,你一时兴起,竟然要在11月1日大婚。还说结婚是人生大事,山姜人该走的步骤和流程一个都不能少。我就不知道了,难道山姜合欢路婚纱摄影一条街是你们东方家开的啊。你今天拍了结婚照,明天人家就按你的要求,将你要的那些相册和海报毕恭毕敬地送到你家里来了?还有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是结婚旺季,山姜凡是上点档次的酒店和餐馆,婚宴酒席早已订满了。山姜晚报上早就报道了,就连明年五一的酒席,都已经人满为患排满档期了。”
“婚纱照酒席和房子,这些都不需要你芙蓉操半点心。你只需要出场拍个照拿个证,然后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安心地做你的漂亮新嫁娘就行了。至于其余的事,我自然会负责处理。”东方睿暗自腹诽,我可不象某人,这种小事情都搞不定。否则这几年我东方睿也白在生意场上混了。
“是啊是啊,山大校长的公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别说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这些小事情了,依我看来,这世界上简直就没什么可以难到你东方睿的大事。”木芙蓉看着东方睿一脸气定神闲的神情,明显有些言不由衷地悻悻道。
东方睿也不接她的茬,自顾自道明天下午下班后,他开车去木芙蓉单位门口接她去他家。她也不需要费心思买什么上门的东西,他自然会提前准备好。
木芙蓉没好气地瞪了体贴入微的东方睿一眼:“知道了,师兄,现在该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站着说了半天的话,你不嫌腰疼啊?我可累了,要回家了。”
东方睿笑了笑,飞快地低头在木芙蓉的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不出意外地看见木芙蓉惊惶失措地作贼般地左顾右盼,惟恐被大院门口的熟人撞见似的。
东方睿柔声道:“芙蓉,不要迷信地去在意什么光棍不光棍节的。对于我而言,11月1日是这个世界上最吉利最美好的日子
,对我意义非凡。所以,我才会坚持要在这一天完成我和你结婚的人生大事。至于究竟是为什么,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好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下班我来接你。”
被东方睿松开手的木芙蓉懒得多言,她朝东方睿挥挥手,调头就走。木芙蓉慢悠悠地边走边琢磨,什么意义非凡的日子竟然令东方睿如此郑重其事?居然还将它定为他们结婚大喜的日子?
☆、缘起(上)
赛欧在畅通无阻的山姜大桥上风驰电掣地飞驰。清新的江风呼啸着从桥下的江面上吹来,令人霎时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从当归路往江南公司回赶的东方睿,左手搁在敞开的车窗上,右手把着方向盘,回忆着由玉竹回山姜的路上木芙蓉撅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些得意地想,蒙在鼓里的芙蓉做梦也不会想到,11月1日是六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日子。
东方睿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是1995年10月31日,星期二。晚上,他和一大帮原山大附中的初中同学大约二十七八人,聚在江北临江大道的酒吧一条街为回国公干的小不点接风洗尘兼饯行。
小不点其实个子并不小,一米八的大个子鹤立鸡群。不过因为打小身材单薄体弱多病,象电线杆一般弱不禁风,故被班里好事者昵称为小不点。小不点本名姜汁,比东方睿大两个月,是东方睿初中三年的好同桌好同学兼铁哥们。
初中毕业那年,一直憧憬出国的小不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山姜外国语学校,选修了小语种德语。1989年高考前夕,小不点放弃了学校保送北外的机会,一声不响不远万里,飞赴德国海德堡大学参加并通过了德语dsh考试,并于当年暑假,顺利地拿到了海德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只身一人飞赴欧洲的走廊专攻哲学。
这次是小不点出国六年后首次回国探亲,事实上也不是专程探亲,不过是利用公司派他赴深圳公干的机会中途绕道回山姜看看,在山姜满打满算也只停留短短的两天时间,机会难得。
况且,在座的这一帮初中同学,尽管同在山姜这片天空下生活,但平时都忙着赚钱忙着当官忙着生计,彼此来往并不多,难得藉着为小不点接风送行的由头聚在一起。
久别重逢的初中同窗们都颇有些激动和兴奋,气氛异常热烈,红的白的啤的轮番上阵,没一会儿功夫,江边舒禾酒吧二楼的888包房里歌舞升平人声鼎沸。
就连从前读书时一向站如松坐如钟不苟言笑的女班长佩兰,也忘形地脱了外套,穿着件半透明的黑色蕾丝衬衣跟小不点脸贴脸地跳了一曲探戈,大秀了一把身材和舞技,惹来无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口哨声跺脚声巴掌声,震惊了舒禾整层二楼。
惊艳不已的男同胞们一边豪迈地大口大口灌着酒,一边勾肩搭背,故作夸张地捶胸顿足哀嚎着:“走眼了走眼了啊。”
东方睿端着酒杯坐在一边,笑眯眯地旁观着小不点和一众昔日同窗借酒装疯热闹非凡,不知不觉也灌了不少酒精进了肚子。
r》 那天大家玩得很疯,酒吧打烊了才恋恋不舍地散场。东方睿送完小不点,回到山大家中爬上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了。
他头沾枕头闭上眼睛睡了没多久,不知是兴奋过头了,还是哪根神经被绊动了抽了风,凌晨四点多就醒来了,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头昏脑胀的东方睿睁着双眼在床上干躺了一个多小时,索性爬起来,洗漱完后出了家门,信步在校园里溜达起来,顺带透透气提提神。
自念大学后就习惯晚睡晚起的东方睿,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清早高校的模样了。
彼时正是1995年的11月1日,星期三,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
清晨七点的山大热闹无比。
大马路和主干道上四处可见三三两两跑步晨练互相打招呼的老师和学生们,和蔼可亲推着婴儿车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老爷爷老奶奶们,以及步履匆匆捧着大大小小的保温桶和各式各样的搪瓷碗去教工食堂和学生餐厅买早点的家属们。
东方睿从呱呱坠地那一刻就住在山大校园,他现在年龄几何,他就在山大呆了多少年,对山大的每一处建筑每一条街道甚至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和亲切。
东方睿想起管理学院大楼后面有个小树林,空气清新,人烟稀少。东方睿念本科的时候,是那儿的常客。后来读研究生之后,就鲜少去那儿了,一晃都有两年多了。
东方睿慢悠悠地向管院后面的小树林走去。
清晨的小树林安静极了,空无一人。
头顶着茂密的参天大树,呼吸着山姜初秋清晨新鲜的空气,渐渐神清气爽灵台清明的东方睿,踩着蜿蜒的带着晨露湿气的鹅卵石小径,悠闲地一步步向小树林深处走去,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走向他一生的宿命。
东方睿走了一百多米,忽然站住了。
小径右边十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下,一张石头圆桌边,一个短头发女生背对着这边,坐在一张石头圆凳上纹丝不动。
东方睿禁不住摇了摇头。一个女生一大清早地一个人呆在这空旷无人偏僻寂静的小树林里,也不怕被人劫了财或劫了色。
摇完头的东方睿刚要调头往回走,却清晰地听见前方坐着的女生开始喃喃自语:“又一夜不归又一夜不归啊。明明答应我说回来给暄姨过生日的,竟然说话不作数,事到临头放我鸽子。你最近是越来越嚣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竟然还好意思骗暄姨说学校快考试了,你要在图书馆自修温书。
“哼,骗人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念了大半辈子的书,你哪一次不是临考前一个星期才想起来要突击复习临阵磨枪。温书,温书,别以为我一直忍着没发飙,就想当然地以为我不知道。温个屁的书,依我看,你八成是去温你们系新来的小学妹去了吧?
“小心我在暄姨面前打你小报告,告你一状,参你一本,让你吃不完兜着走。你是知道的,我这辈子最讨厌男人夜不归宿了。夜不归宿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爸就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男人可以在外面应酬,可以在外面娱乐,但绝对绝对不允许夜不归宿,这是红线标尺铁杆杆,绝对绝对不准越雷池一步。
“我以后的老公绝对不能夜不归宿。不管任何理由和借口,都一律不准夜不归宿。你听见没有,倘若今后你敢夜不归宿,我就二话不说打断你的双腿,然后一张白纸休了你。”
东方睿动了动脚,嘎吱一声,踩到了地上一株枯树枝,惊动了前方背对着他,兀自自言自语的某女。
“谁?”女生被陡然发出的声响吓了一大跳,边问边迅速地转过身来。
反应敏捷的东方睿,下意识地飞快往鹅卵石小径右边的一棵大香樟树后一闪。紧接着,又好奇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脑袋缓缓地送了出去,随即愣住了。
前方女生蓦然回首的惊鸿一瞥,从此成了东方睿后来六年刻骨铭心深入骨髓,多少个午夜梦回都会不知不觉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
那是一张巴掌大小,青春灵动狡黠聪慧的脸。
看样子,最多不过二十出头。
巴掌脸上的五官,精致,小巧,玲珑。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灵活地飞快地左顾右盼转个不停。未抹口红却鲜艳欲滴微微启齿的唇。
不算绝对漂亮,但绝对是个性鲜明,过目难忘的一张脸。
女生仰首四处张望,左顾右盼了半天,连半个鬼影子都没看到,遂扁扁嘴,放声大喊道:“谁啊,谁啊?一大清早地,别装神弄鬼吓唬人啊。这年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本姑娘可坦白告诉你,我一山大在校穷学生,一无财,二无色,劫了白劫啊,纯属浪费表情和精神啊。一大清早地,我很忙的啊,没空招待你啊。反正我没看见你,你也当没看见我的。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走过路过请你错过啊。我们俩人,该干嘛就干嘛啊,各自为政,互不打扰啊。”
女生啰哩啰嗦地喊了一大堆,停下来支着耳朵凝神听了听,除了微风浮动,树叶簌簌,秋虫细语
呢喃的声音之外,半点异响都没听见。
女生于是歪着脑袋,转动着眼珠,狐疑地喃喃道:“是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野猫?是早上出来溜弯的谁家迷路的宠物狗?还是关在地下的土洞里,饿了一晚上有气无力出来找食的耗子?或者,是我自己昨天一晚上担心那该死的家伙,没休息好,精神不济,产生了幻听?”
东方睿身体紧紧贴着背后凹/凸不平的香樟树干,一动也不动。
香樟树干上挂了一夜的初秋晨露很快浸湿了东方睿身上那件单薄的白衬衫,阵阵凉意在东方睿的背部和腰际弥漫开去。
女生鼓鼓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嘟囔着站了起来:“算了,我还是先走吧,还要去男生宿舍去找那个该死的家伙,质问他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我倒要听听,他这次再怎么回答我。倘若他敢撒谎,看我不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好好地扁他,修理他一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我妈说得对啊,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啊,男人啊,是绝对不能惯的,一惯就出毛病,一惯就出夭蛾子。”
女生费力地拎起石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送到自己肩膀上,“咯吱咯吱”地踩着地上的落叶枯枝,踏上了鹅卵石小径,朝刚才东方睿来时的方向走去。
女生边走边四处张望,自言自语道:“啊,管院后面的这个小树林蛮好的嘛,人烟稀少,空气新鲜,又安静,没有人打扰。我在山大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么宝贝的地方。嗯,明天再来,明天再来,明天早上来这儿看小说。”
女生一路嘀咕着,晃悠悠地走远了。
东方睿背负着双手从香樟树下走了出来,但见娇小玲珑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不负重荷地背着与她身材和体重严重不成比例,鼓鼓囊囊的双肩牛仔背包,渐渐地消失在前方视野里。
第二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的东方翌和麦冬夫妇惊讶地发现自己宝贝儿子的卧室房门大敞,床上空无一人,一贯晚睡晚起每天早上需要人三催四请才起床的儿子,早已不知所踪。
同一时刻,西装革履倜傥不群的东方睿出现在管院后面的小树林里,站在那棵茂盛的香樟树下,笑眯眯地望着依然背对着他,坐在前方圆石凳上,浑然沉浸在自己一个人世界的女生。
女生今天穿了件大红的套头羊毛衫,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反射到东方睿的一双如井深眸里,那么惊心动魄醒目耀眼大片大片的红,东方睿只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越来越
有力,越来越欢畅。
山姜的朝阳透过小树林的层层浓荫,斑驳陆离地照在她的短发上,背部上,腿上,穿着的白色运动鞋上,愈发显得她娇艳照人,明媚亮丽。
尤其是她低垂的脖颈,光滑如斯,线条优美。东方睿甚至清晰地看见了她颈上的汗毛,纤毫毕现,反射着朝阳金色夺目的光芒。
从后面望过去,女生手里捏着一件什么东西,嘴里依然在喃喃自语:“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又是一封啊。你干什么老是给我写信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执著,屡教不改,我很纽结很为难的啊。难道还要我象上次那样,上大课的时候,铃声一响,当着满阶梯教室同学们老师的面,走到你座位面前,一语不发地退给你?你知不知道,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那很伤你自尊的啊,这次我于心不忍啊。
“可是,不退给你,我留着做什么呢?欣赏你的文笔,收藏你的芳心啊?被我爸发现了,那我爸会不由分说,一棒子打死我的。迈进山大的头一天晚上,我爸就跟我苦口婆心地专题谈心,早就义正辞严地给我打好招呼了,严令我大学四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除了我的青梅竹马,哪个男生都不能招惹的。你给我写信,你这不是存心想害我吗?你还怕我爸找不到证据啊。要是真让我爸知道发现了,有信为证,我在我爸那儿,就是有一千张嘴,那也说不清楚啊。
“唉呀,你也真是的,同学一场,好好的,写什么信啊。本来我还挺欣赏你的才气,没事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谈谈诗歌,聊聊散文,切磋切磋畅想畅想文艺什么的,现在可好了,知道你对我存心不良,心图不轨,那以后我看见你都要绕道走,躲你都来不及了。这下好了,你的才气我也欣赏不了呢,我的才气你也欣赏不了。多令人遗憾和扫兴啊。
“其实啊,实话对你说吧,我欣赏你的才气,你有才气,我自己也有才气。我们俩不缺才气。但是呢,我这个女人啊,比起喜欢男生的才气,我更加喜欢男生有钱财。我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喔,其实我心底里一直希望将来有人会拿着银行卡向我求婚,想象一下,多么浪漫多么实在啊。这是我心里的大实话。我不喜欢青涩的男生。我比较喜欢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象阿尔卑斯山一样,可以让女人放心大胆托付终生的男人。你嘛,我马马虎虎目测了一下,打破天最多也就是山姜大桥底下的江滩边,三四岁的小孩子过家家,闲着无聊时堆的一个松软的小沙堆而已。根基不够扎实,气场不够强大,实在是差距遥远,差距遥远啊。”
东方睿跳
得欢畅的小心肝霎时停顿了一下。
彼时,24岁的东方睿刚刚计算机硕士毕业,进入著名的tas电脑公司山姜issc工作才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issc这份实习生的薪水,离某个自己有才气喜欢男生有才气更喜欢男生有钱财的女生的要求,显而易见,也着实是差距遥远,差距遥远啊。
☆、缘起(下)
当年初遇木芙蓉的东方睿出身书香世家家学渊源不说,自身亦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魅力十足的帅小伙子一名,身边不仅来来去去姹紫嫣红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外加一个比他小两岁的璧人多年来始终如一地晃荡在他屁股后面。
这个东方睿不请自来,东方睿估计自己请了她也不会走的璧人,是小不点的亲妹妹。
好同桌好同学兼铁哥们的亲妹妹,东方睿只拿她当女性朋友。
基本上是每个星期见一次面。
每次见面,也都是女性朋友主动打电话,召唤他,邀约他。
东方睿有事脱不开身的时候,就在电话里既不委婉也不客气地直接推了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强打精神去应酬应酬她。街头茶馆喝喝茶,咖啡馆里品品蓝山,街心公园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晒晒太阳接接地气,聊聊山姜的天气,聊聊海外小不点的近况,再聊聊山姜的变迁和时下热映的大片。没话找话,纯属打发浮生闲暇无聊时光而已。
无一例外每次都是光天化日公共场合衣衫整齐地坐着,别说亲密接触了,就连小手都没牵过。
朋友妹,不可欺啊。
或者准确地说,也不是不可欺,不敢欺。
关键是东方睿,他不想欺。零星半点想欺的欲望都没有啊。
他对她,心如止水,没感觉啊。
就这样,异性之交淡如水,朗朗乾坤隔三岔五在山大马路对面的露天茶馆喝茶聊天,高调地不远不近地相处着。
当然,每次出去喝茶喝咖啡的消费,铁定是东方睿买的单。大男子主义严重的东方睿,从来不会让女人掏钱破费。
对小不点的妹妹心如止水的东方睿,连着三天,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现在管院后面的小树林听一个陌生女生的壁角。
第四天,早起的东方睿习惯性地踱去小树林,惊讶地发现那张石桌旁边空荡荡的不见了女生的人影。东方睿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立了几分钟,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11月4日,星期六。学校今天没课。
东方睿走到几米开外女生习惯坐的那张圆石凳上坐下来,对着一地落叶发了半天的呆,方才失魂落魄恋恋不舍地离开。
东方睿没精打采地刚进家门,接到女性朋友的电话,约他出去喝咖啡。
东方睿握着听筒,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痛快地言简意赅地说:“好。”
坐在山姜江南他们常去的一家简式咖啡馆,衣着光鲜收拾整齐
的东方睿一言不发地喝完了自己面前的蓝山,然后抬头打断了对面神采飞扬滔滔不绝的女性朋友,吐出了他今天出来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段话。
他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再这样见面,我怕她以后知道了,会不喜欢。”
东方睿说完,停顿下来,给一脸愕然的女性朋友一个缓冲思考的时间。五分钟后,东方睿潇洒地扬手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买了单。然后对缓冲过后依然呆若木鸡的女性朋友歉意地笑了笑,站起来,如释重负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咖啡馆。
果断了结了与女性朋友多年来的纯粹聊聊关系后,回到家的东方睿度日如年,吃了睡,睡了吃,足不出户地焦灼等待着。
两天后的星期一清晨,忐忑不安的东方睿终于又在管院的小树林里见到了女生熟悉的背影,一颗患得患失浮浮沉沉了四十八个小时的心,终于又踏实安逸了下来。
就这样,1995年的11月初,在山姜大学管理学院后面的小树林里,在一张石头圆桌边,一个女生背对着鹅卵石小径,兀自啰哩啰嗦喃喃自语。
浑然不知身后几米开外,有个24岁的成年男人站在一棵茂密的香樟树下,兴致勃勃笑容可掬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偷听着一个21岁的大三女生碎碎念的喜怒哀乐满怀心事,永不疲惫也不厌倦。
他知道略有洁癖的她不读二手书不看二手报,喜欢购买和收藏大部头的言情小说,嗜好乐此不疲穿街走巷地淘碟收碟,家里包装没拆的书和碟比她看完了放到一边的那些书和碟数目超出一大截。
他还知道循规蹈矩作息规律的她熬不得夜,习惯朝六晚九早睡早起身体好,每年大年三十的春节晚会从来只坚持看个半场,再等着第二天一觉醒来看重播。
他还知道她吃巧克力从来只吃德芙的丝滑牛奶,吃面不放香菜不放葱。
他甚至还知道懒得打扮的她多年来如一日,从来只留清汤挂面简简单单易打理的懒人短发。
每次,成年男人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直到女生自言自语着忽然举起左手的卡通手表,看看时间:“唉呀呀,又要迟到了,该死该死。”
边迭声叫唤着,边连忙抓起石桌上的双肩书包,费劲地抱在怀里背在肩上,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沿着鹅卵石小径一路小跑,跑出小树林。
身后的男人,带着满脸满足的微笑,从身后的香樟树下闲庭信步地迈出来。
就这样连续听了8天的壁
角,11月13日,星期一的清早,东方睿习惯性地踩着鹅卵石小径,轻车熟路地走向小树林深处时,惊讶地愣住了。
前方那张熟悉的石头圆桌旁,再次空无一人。
东方睿先还以为女生临时有事没来。14日,15日,接下来连着一个星期,天天早上扑了空的东方睿终于不得不正视现实。或许那个女生再也不会来小树林了。
六年后,意外得知木芙蓉下落的东方睿,设计与木芙蓉相亲认识后,终于从木芙蓉那里找到了答案。
原来11月13日,杜仲前往北京毕业实习后,被人抢掉了指标的木芙蓉在法语系辅导员的推荐和安排下,一大清早地前往江北的山姜晚报报到实习,两个星期后,准确地说是11月30日才重返学校。
回学校后的木芙蓉,开始着手忙着准备毕业论文答辩,早出晚归坚持不懈走读的她上课之余,成天腰酸背痛地泡在学校图书馆的三楼查资料写论文,累得不可开交的她早上昏昏沉沉地赶到学校,瘫在女生宿舍5号楼三楼306室自己那张下铺上半天动弹不得,只想争分夺秒地多躺一会儿,哪还有闲功夫去管院后面的小树林自言自语。
在小树林丢失了木芙蓉的东方睿,起初还想当然地以为,女生常去管院后面的小树林,自然就是管院的学生了。
谁知道,11月20日,当他利用自己是山大校长公子身份便利,走后门在山大学工部的电脑面前坐了一天,将山大管理学院的学生数据库打开,花了小半天时间,在屏幕上快速浏览了许多张或漂亮或木讷或呆板或了无生气的女生大头照,将自己整得头昏脑涨耳晕目眩,却依然没看到那张惊鸿一瞥青春灵动狡黠的巴掌脸。
于是乎,接下来的几天,山大老师们惊讶地发现,校长东方翌家的大公子,计算机硕士毕业没几个月的高材生,一向低调隐身的东方睿,频繁出现在山大综合大楼学工部的办公室里,在学工部电脑面前一坐一整天,握着鼠标的手指头灵活地点击着,对着电脑液晶屏不知道在找啥宝贝。
瞧东方公子一脸专注,神情紧张的样子,有路过的老师甚至揣测,肯定是学工部的电脑中了病毒或者木马,病毒变异,难度系数太大,连山大计算机系的老师都搞不定了,只好请电脑高材生东方睿出马帮忙克难攻关。
东方睿这一辈子永远不会知道的是,1995年11月22日星期三,他从早到晚没日没夜泡在山大学工部的第三天,中午1点,他刚翻到外院法语系这一块,来学工部帮忙
的化工学院95级新生秦锐,按学工部领导临下班前的吩咐,热情洋溢地给在电脑面前一坐就是一早上没挪窝的东方睿,从学生餐厅打来了丰富可口热气腾腾的饭菜。
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的东方睿,被执拗的秦锐三催四请地啰嗦得没办法,信手按了一下鼠标后,不情愿地从电脑面前站了起来,走出办公室,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手。
东方睿前脚刚走,后脚好奇心很重的秦锐端着饭凑到电脑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法语系92级女生李历的信息卡。
尽管不知道校长公子翻了几天究竟在翻什么,但凭直觉知道东方睿肯定是在找人的秦锐转了转眼珠,好奇地又按了一下手中的鼠标。
很快,木芙蓉的信息卡一下子跳了出来。秦锐瞅瞅左边的名字,再盯着信息卡右上角那张狡黠生动的大头照瞥瞥嘴,嘀咕了一句:“木芙蓉?这个女生不认识。”
这时,秦锐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东方睿的脚步声,多事的他仓猝中鬼使神差地又按了一下手中的鼠标,屏幕上木芙蓉的信息卡眨眼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法语系92级女生温珊珊。秦锐飞快地端着饭,远远地一屁股坐到了办公室门口的沙发上,继续埋着头吃饭。
回来后的东方睿三下两下动作神速地扒完了自己的饭,重新坐到了电脑面前。他握着鼠标,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温珊珊的信息卡,扭头瞅了瞅坐在门口埋头狼吞虎咽的秦锐,随口问道:“刚才你没动电脑吧?”
“没,没,没。”满嘴含着饭的秦锐毫不犹豫地摇头,矢口否认。
东方睿点点头,单击了一下手中的鼠标,继续翻下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1995年11月22日中午一点过五分,东方睿阴差阳错地与木芙蓉失之交臂擦肩而过。
以致于两个星期后,当东方睿将整座山姜大学3万多名在校学生的信息卡从头到尾翻了个遍,仍然没有找到木芙蓉之后,东方睿百思不其解。他明明听到木芙蓉自言自语说她是山大的在校穷学生的,怎么会找不到她的信息呢?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院系班级。要想在山姜大学这所百年名校,芸芸三万多名学子中,找一个巴掌大小脸,喜欢自言自语,说话啰哩啰嗦,收到过男生情书,喜欢收藏小说和碟子,自己有才气喜欢男生有才气更喜欢男生有钱财的女生,无异于水中捞月痴人说梦。
难啊。
此后,有事没事的东方睿隔三岔五地就在管院后面的小树林和山大校园里
闲逛,指望着或许再遇到她也不一定。
东方睿也曾沮丧地想,自己在山大都呆了24年了,从前怎么就从来没在校园里见过她呢?学生餐厅也罢,体育馆内也好,校园的马路边也好,那般青春生动个性鲜明的一张脸,见过一次的话,他是绝对会印象深刻,过目难忘的。
一如现在这般,吃饭睡觉走路,无时无刻,眼里浮现的都是那张狡黠生动的巴掌脸,耳边响起的都是她啰哩啰嗦的碎碎念,赶都赶不走。
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洒脱不羁孤单但不寂寞地生活了24年的东方睿,在1995年11月那个多事之秋,在山大管院后面的小树林里,在听了一个女生8天的壁角之后,平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爱上了一个人。
爱上的,却是一个不知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庭住址何处,有一个疑似青梅竹马的男友,自称无财无色的山大穷学生,却在山大学籍数据库里根本就找不到信息和记录的女生。
☆、校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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