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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拿出纸巾把儿子脸上的水迹擦去,嘴里柔柔地念叨江子越,什么水开得太大搞的身上都是水,手也没擦干,就惦记着吃。江逸一直觉得瞿紫芳该是粗线条的女人,可她对儿子却极为耐心,声音是柔软平缓的,眼神中尽是无法言说的爱意。不得不说,她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太太。

    餐点一个个上来,江子越开心地吃起来,瞿紫芳教子有方,虽然饿了但还保持细嚼慢咽的习惯,也不说话。三个人静悄悄地吃着饭,如果没有那阵恼人的手机声,今天将是完美的一天。

    江逸掏出手机一看,是滕玲打来的。“我接个电话。”他边说边站起来朝外走去。

    瞿紫芳的目光跟随在他身后。江逸站在餐厅落地窗外,手插在腰上,渐渐地好像有些不耐烦起来,在窗边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

    餐厅外,江逸对滕玲说道,“我今天不过去,那边有张工负责,他是总工程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江逸的灯具公司接下了一个项目,那边的联络人正是滕玲。刚开始,滕玲提出一定要江逸亲自负责,江逸答应了这个条件。慢慢的,滕玲总以工作为借口介入他的生活,江逸干脆把项目交给公司的总工负责,自己能躲便躲。今天是项目的局部调试,江逸提前打了招呼没过去,没想到滕玲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江逸,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负责人是你,按照合同规定,你这是违约,要扣工程款的。”滕玲说道。

    “滕总,合同是我签的,条款是我谈的,所以我很清楚。项目由我主抓设计,现场安装调试我要到场,可我缺席只要不超过2%,贵公司就无权扣工程款。你可以到监理那里去查查我的考勤,如果我没记错,绝对不超过2%。”江逸心底冷笑了一下,滕玲居然用钱来压他。这点小事他都应付不来的话,白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

    滕玲被江逸噎得一时语塞,但马上便调整过来,“江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今天的调试很重要,你最好还是过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好第一时间处理不是吗?”

    “我相信我的手下,他们都是老手了,这点小事应该不是问题,你就放心好了。我真的有事过不去,不好意思。”

    “江逸,我能问问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吗?”滕玲问道。

    江逸转头朝玻璃窗内看了一眼,儿子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赶紧进去,瞿紫芳则是一脸清冷地看向他。“今天我儿子学校举办亲子运动会,我现在在陪他吃饭。”江逸不避讳地回答。

    “亲子运动会?”滕玲重复了一遍,“她也去了?”

    “哪个她?”江逸明知故问,“你说的是紫芳?她当然要去的。”

    “你们现在也在一起?”

    “对。”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我们是离婚了,可不代表就要老死不相往来,我们毕竟还有个孩子。对不起,儿子在叫我,我挂了。”江逸再不给滕玲说话的机会,果断地结束通话。

    手机缓缓从耳朵边滑下,滕玲死死握着它,牙关搓得咯吱吱响,隐匿在发丝中的太阳丨穴暴突出来。离婚了不代表结束,他们之间还有个解不开的纽带。一个孩子,瞿紫芳为江逸生下的儿子。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江子越,对,好像是这个名字。在江逸的办公桌上放着那个孩子的照片,长得像极了瞿紫芳。

    一只手搭在腹部,肌肤下瞿紫芳有的器官她也有。子宫,孕育生命的地方。曾经,她的子宫里也躺着一个胚胎,但不是江逸的。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都非常小心,除了要求他做措施外,每天都不忘服用避孕药。那时她年轻,只要享乐,不要意外拖累还未展开的前程。

    后来,她想安定下来,想结婚。她怀上了一个男人的孩子,但那男人不想结婚,更不要孩子。胚胎从她的身体取出,只是一滩黏糊糊的血块,如同每个月从身体里流出的黏液,被城市发达的下水系统冲走。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不是发誓再不回这里了吗?她拿着江家的钱,浮萍般在异国他乡随波逐流,新鲜感很快过去,孤独塞满了她的身体,狂野地叫嚣。一个个男人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却无人愿意停留下来拥抱她。都是游戏,她再没找到江逸那样的纯真。

    母亲生病入院,她回来了。看着躺在病床上苍老的面孔,她惊恐地发现其实那不是母亲,根本就是她的未来。画满皱纹的脸毫无生气,半白的头发长久以来侵蚀在劣质染发剂中而干枯脱落。母亲望着她呵呵地笑,对病友介绍,“这是我女儿,从美国回来看我。”母亲还有她从异乡赶回来看一眼,她呢?等到她躺在这里的时候,床边是否会有人站着。

    悄悄地去看了江逸,马路对面他从公司出来,她一眼认出他来。他没变,除了稍微壮实了一些,还像当年爱着她的江逸一样。听说他在她走后不久便结婚了,新娘是瞿紫芳,两人是奉子成婚。看不出瞿紫芳出手还真是快,就像她在球场上的动作,麻利地从不拖泥带水。

    江逸重新回到座位上,“是不是公司有事?要不你先走,我带越越回家。”瞿紫芳说道。江逸摇摇头,“没什么事,我再陪陪你们。”明后天是双休,正好轮到瞿紫芳探视儿子的时间。想到有两天看不到儿子,江逸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听到他说陪陪你们,瞿紫芳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着痕迹地撇撇嘴。

    服务员收走餐盘,江逸又要了茶和咖啡。周末的下午,一家人饭后喝茶小憩,和周围三两两的人没什么不同。江逸和儿子玩着模型,瞿紫芳一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看上去和谐温馨,谁能猜出这对夫妻已经离婚。

    江子越露出疲倦之色,不停打哈欠,瞿紫芳提议带他回家休息,江逸没反对。出了餐厅,江逸一辆车,瞿紫芳和儿子一辆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去。

    车上,江子越抱着模型意犹未尽。

    “越越,今天开心吗?”瞿紫芳问儿子。

    江子越点头,“开心!”瞿紫芳听了满意地笑。

    “妈妈,你和爸爸和好了吗?”江子越猛地问道。

    “什么?”瞿紫芳一愣,儿子为什么这样问。

    “我们班有几个同学的爸爸妈妈也分开了,今天都没一起来。只有我,你们都来了。所以……你们是不是和好了?”江子越根据自己的推理说道。

    “越越。”瞿紫芳叹息,皱着眉思考该如何解答儿子心中的迷惑。“越越,我和爸爸分开只是我们不住在一起,但不表示我们不爱你。以后有活动我们还是会一起参加。”

    “那就是没和好的意思,是?”江子越嘟着嘴垂下头。

    “你希望爸爸妈妈和好?”瞿紫芳反问。

    “当然啊!我想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总不能老住在爷爷奶奶家。”江子越仰起脸回答。

    “爷爷奶奶不好吗?”从儿子出生那时起,公婆就喜欢的紧,宝贝的要命。

    “好是好。可是他们不会和我一起看动画片,不会陪我一起玩玩具。”江子越摇头解释他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不和爸爸一起住?”

    “我前一阵子生他的气,他在爷爷奶奶家凶我。”江子越的嘴又翘了起来。

    瞿紫芳笑了起来,“现在呢?还生他的气吗?”

    “有一点儿不气了。”江子越的手不自禁地摸着大黄蜂。爸爸好像不一样了,他也从来不知道爸爸有那么棒,跑得那么快,投篮那么准,谁的爸爸都不如他的爸爸。他想让爸爸教他打篮球,他也像爸爸一样长得高高的。

    “那你搬回去和爸爸住好不好?他肯定也想和你一起的。”瞿紫芳见儿子有些松动,赶紧推波助澜。

    “那妈妈也搬回去好不好?”江子越也赶紧提条件。

    瞿紫芳看着儿子无知的脸,无奈地不知如何解释。他小到根本不清楚什么叫离婚,以为她也和他一样,只是在生江逸的气,气消了就会搬回去。

    “越越,你平时和爸爸住,双休和妈妈住。可以吗?”瞿紫芳回答。

    “好。”江子越沮丧地耷拉下小脑袋。和同学打架也不过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了,爸爸妈妈又没有打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和好,大人的世界真复杂,他才不要长大。

    车内不一会儿就传出江子越的鼾声,小脑袋别扭地歪靠在大黄蜂身上。瞿紫芳停下车,放低靠背扳正儿子的头让他睡得舒服些。伸手想拿开他手里的模型,江子越梦中感觉有人要抢他的东西。不行,那是爸爸赢来的,他收紧胳膊抱紧大黄蜂,不让那人抢走。瞿紫芳放弃拿开模型的念头,挠挠儿子头顶的头发。

    “对不起,宝贝儿,妈妈还是让你伤心了。”

    17

    【一月十七日,阴

    我们终于要结婚了,婆婆说为了照顾我方便新房就用江逸现在的房间,我没意见,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住在哪儿不是问题。妈妈说我是昏了头,以后有我吃苦头的时候。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一个劲幻想着未来的生活。有他,还有宝宝,三口的小家庭,多么的完美。只能说我那时真的太年轻,婚姻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对男人也缺乏必要的了解。

    他要上班,刚刚接手公司业务不熟悉,婚事都是我和婆婆操办。婚姻登记要是可以让人代劳,说不定他也不会出现。这场婚姻的开始便是危机重重,只是我都装作无事忽略不计。

    我给谭卓文送去喜帖,他看了看不伸手接过去。“蚊子,我们还想请你当伴郎。”我笑着说。

    “紫芳,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你会幸福吗?”谭卓文冲着我喊。

    “一定会。”我意志坚定地回答。

    “别傻了。”谭卓文苦笑着摇头,“我没想到你这么傻!他不爱你,他爱的是滕玲,这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真是悔死了,那天不应该听你的把你单独留在宾馆,我要是知道他……”

    “蚊子,是我愿意的。我们就要结婚了,也登记了,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夫妻。”

    “紫芳,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谭卓文问我,“我喜欢你,可你还让我给你们当伴郎,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对不起,蚊子。我没办法回报你的这份感情,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最好的朋友。求你,帮我这个忙。”

    谭卓文红着双眼瞪着我,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请柬,甩开胳膊大踏步地走了。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丝气力都没有。我也想问问自己,怎么能这样的残忍,这样对待一个喜欢你的人。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我只是忘记,这句话同样适用江逸之于我。

    婚礼那天,我不能喝酒,大家把矛头都对准了他。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几圈下来开始歪歪倒倒。外人看来他是高兴,可我知道他是在喝苦酒,故意要醉。新娘有喜,新郎烂醉,闹洞房是不要想了。谭卓文把醉熏熏的他扛进房间,说了几句便走了。我回头看他闭着双眼躺在大红喜被上,酒气熏天,这就是我的新婚之夜。没有温情脉脉,只有不省人事的新郎。

    我脱了他的鞋,扒掉他身上的礼服,这次没有脸红心跳,最后我坐在床沿喘着粗气。门板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我去开了门,是婆婆。她拿来一壶凉开水,以防江逸半夜口渴要喝水。临走,婆婆小声地嘀咕,这孩子怎么喝成这样。我笑,他是不想在这个夜晚面对我?因为我不是他想要的滕玲。

    半夜,他果然开始闹腾,拽掉身上的被子,喊着热。我赶紧下床倒了一杯水,将他扶起来喂他喝。喝完,他睁大眼睛望着我,那个眼神是探究,好像是在想我是谁。我问他还要不要喝水了,他摇摇头挣扎着躺回到床上。还好,没把我认错成滕玲。从此,滕玲这两个字没再出现在他的口中,我俩默契十足绝口不谈这个人。可又怎样,滕玲从没离开过,她成了最大的一块绊脚石,横在我的婚姻生活当中。】

    是的,他必须为那夜的恣意妄为负责,但毕竟是违心的。他和瞿紫芳是朋友,就像她自己说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结婚了成了夫妻,他却不知该如何与她面对相处。

    他做不到像其他准备结婚的小夫妻那样,一起置办结婚用品,张罗酒席喜帖之类的事宜。瞿紫芳也没什么抱怨,大事小情都是和婆婆两个决定,最后知会他一声。

    婚礼那天,为了避开洞房花烛夜的尴尬,他喝下亲朋敬过来的酒。一杯杯下肚,站都站不住,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从没想过自己的婚姻是这样的,更从没想过新娘是瞿紫芳。他想娶的人不是一直都是滕玲吗?身边站着的是谁?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半夜,口干舌燥地醒来,蹬掉身上的被子。边上的人马上打开了灯,一双手扶他坐起来。“想喝水吗?”手的主人问道,他点点头。很快,冰凉的杯口碰上他的唇。像沙漠中濒临死亡的人喝完一杯水,他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人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是瞿紫芳,他的新婚妻子,未来人生道路上的另一半。

    “还想喝吗?”瞿紫芳问他。他摇摇头,闭上眼倒回床上,真想一觉不起算了。

    【一月二十日,晴

    结婚的第三天,他陪我回门。爸妈再有千万个不乐意,我嫁也嫁了,妈妈还是做了一桌菜等我们回去。吃完饭,我在妈妈的示意下跟着进了厨房。

    “他对你好吗?”妈妈问我。

    “好啊!”我笑着回答。早知道妈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有备而来。

    “结婚那天喝那么多,真是的……”妈妈嘀咕。

    “他就那个性格,人家敬酒他就喝。”我替他打马虎眼。

    “这婚也结了,我也想多说什么。你要注意身体,前三个月最重要,知道吗?”

    “知道。”我点点头。

    我们没有待太晚,他只休三天假,第二天就要回公司上班。妈妈抱怨他为什么不多陪我几天,就是不能出远门度蜜月,也该在附近转转。我连忙解释,说他刚进公司有太多业务要熟悉,反正以后有的是出去玩的机会。

    下的时候碰上邻居,面对面寒暄了一番。我看出邻居脸上探寻的神色,现在这个社会有谁大学一毕业就嫁人的,除非是有特殊情况。答案几个月就会揭晓,到时整个大院都会知道我未婚先孕奉子成婚。爸妈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可我只能对不起他们了,辜负他们多年对我的培养,没出息的只想嫁给身边这个男人。

    我有身孕顺理成章是他不碰我的理由,每晚我们两个各占床的一半。黑暗中我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他翻身的声音,多少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为什么我们从无话不说的朋友,到惜字如金的夫妻。】

    刚结婚那会儿,江逸最怕夜晚的降临,他必须要和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瞿紫芳同床共枕。身边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她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一切。看见她靠在床头绣十字绣,江逸才发现这不是他印象中的瞿紫芳。他认识的瞿紫芳应该在球场上挥汗如雨,随意地和男生勾肩搭背,而不是本该拿篮球的手拿着针。这个瞿紫芳让他无所适从。

    双休过后,江逸回到公司上班。开完例会后,总工找到他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工程进度问题。

    “这是什么?”江逸接过总工递过来的一个文件夹问道。

    “调试报告和整改通知单。”总工回答。

    江逸打开文件夹飞速地扫了一遍,很多问题有些吹毛求疵,鸡蛋里面挑骨头。他轻蹙眉心,“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总工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那天现场都没说什么,结果刚刚发来的报告上却有这么多的问题。”

    “那你和那边联系过没有?”江逸问。

    “联系了,那个滕总和我打虎眼,说她也没办法,是上头的意思。什么上头的意思,我看就是她的意思,这个项目一直都是她在过问,什么时候又冒出个上头来了。”总工气呼呼地说道。

    “这样,你把上面的问题好好整理一下,尽量弥补。我再和滕总沟通一下。”

    “好!也只有你出马了。那天调试就嚷嚷着你为什么不去。”

    江逸又和总工聊了几句,总工出去后,江逸拿起桌子上的话机。电话打到滕玲的办公室,秘书说她开会去了,让江逸留下口信,等滕玲回来打过去。

    江逸等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滕玲的电话来了。

    “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开会,有事吗?”其实会议早就结束了,滕玲故意让江逸等到现在。

    “是关于调试报告的事情。”江逸回答。

    “哦,这个事。”滕玲不以为然地说,“那个报告是经过几方研究得出的,你知道我们这是美资公司,要求很严,我也没办法。”

    “几方研究?可是我们并没有参加,你们不能单方面做出结果。”江逸一针见血地指出滕玲话中的瑕疵。

    “江逸,我那天就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是你自己不来的。”滕玲狡辩。

    江逸揉揉太阳丨穴,问题果然出在滕玲的身上,“那你看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他把主动权交到滕玲的手上。

    “这样,正好中午了,你能不能出来一趟我们吃个饭,边吃边谈,怎么样?”滕玲露出得意的笑,相信江逸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自己。

    “好,你说个地方,我过去。”江逸爽快地答应,该来的躲不掉。

    18

    江逸来到滕玲说的餐厅,滕玲已经到了,他坐下来。滕玲穿着chanel套装,头发挽起露出细长白皙的脖子,那是他曾经最流连的地方,说是让他想起高贵的白天鹅。她依然美丽,岁月仿佛不曾在她的脸上流过,白净剔透的肤色,精致得像苏州的瓷娃娃。

    “菜我已经点好了,还特意点了你爱吃的辣子鸡。”滕玲笑吟吟地边说边给江逸倒上茶水。她的声音带着林志玲似的娃娃音,甜腻得如同糖霜沾满在听她话的人身上。这种腔调是滕玲长期以来积累的本能,也有本钱使用这种本能,丑八怪发嗲只会被人笑东施效颦。

    “谢谢。”江逸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热不冷正好入口。她很会拿捏时间和尺度,如她拿捏男人的本事。

    “没点咖啡,川菜配上咖啡太怪异了,是不是?”滕玲说道,顾自捂着嘴轻笑出声。引得周围几桌上的男人纷纷朝这里看来,目光中尽是对江逸的羡慕嫉妒,能对着这么个美人吃饭,白开水都是甜的。此刻,放在十年前的江逸身上定是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感,还会上前搂住她做出亲热的动作,让她笑得更大声。向世人肆无忌惮展示他们的年轻,他们的幸福。

    江逸漫不经心地放下杯子,“我现在很少喝咖啡,辣的东西也不大碰。大概是老了,喜欢清淡。找刺激是年轻人干的事。”

    一丝不快闪过滕玲的眼睛,但仅仅是一刹那,她依旧笑着,“你哪里老,我感觉你和过去一样,一点儿没变。”

    “心境变了。”江逸轻声说道。

    再没见到她之前,江逸曾经在心里设想过各种可能,痛骂她一顿,还是动粗揍她一顿?或是用语言好好羞辱一番?毕竟,以她对他造成的伤害,他绝对有权这么做。

    而他,应该痛恨她,有足够的理由痛恨。

    然而,真的见到了,江逸发现心里空得犹如死寂的海面,只有呼呼吹过的风,却涌不起丝毫的怒火,好像她就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时间真的是良药,治愈了他内心的疾病。

    记得那是在合同谈判会议上,江逸以为那只是一个长得像滕玲的人,没想到介绍的时候,真的从主持人口中听到了滕玲这两个字,她居然成了项目的负责人。她回来了,时隔十年,她回到了这里。为什么要回来呢?十年前,她在电话里不是说得很清楚,她不会再回来了,让他不要等。他没有等,结婚了,有了儿子,一切都很好。瞧,世界就是这样,少了谁地球照转,没了谁日子照旧,没什么了不起。

    滕玲笑不出来了,她明白江逸的意思。他在告诉自己,不要想着过去,不会有破镜重圆。可滕玲骨子里偏巧是个喜欢挑战的人,过去的江逸她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不相信现在就不行。他比过去更具吸引力,三十来岁,事业上一个大飞跃,把周围人都抛到身后,浑身透着自信。她要再次征服他,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不说这些了。”滕玲切断这条线,将江逸引入她紧紧抓住的另一条线,“我们谈谈报告的事。”

    与滕玲谈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滕玲的嘴上功夫,江逸不得不佩服,绕了一大圈她又将问题引到起点,想要尽快解决是没什么希望了。滕玲更是不急,这样才能达到她的目的,项目拖得越久越好。

    结束了午餐,江逸和滕玲开车各奔东西。想到这里离瞿紫芳的店非常近,江逸把车拐进了商业街。已经过了用餐的时间,店里没几个顾客。年轻帅气的男店员一见他立刻走了上来,“欢迎光临,先生,几位?”

    江逸仰着下巴将每个角落扫了一遍,瞿紫芳背对着门的方向在摆弄着什么。“我找她。”丢下店员,他朝瞿紫芳走去。

    “在忙什么?”他问道。

    专心致志插花的瞿紫芳被突然冒出的问话吓了一跳,拿着花一个转身。她一袭白色丝质小尖领衬衣,领口开到胸线上一寸的位置,一朵长径玫瑰正好在她的唇下。

    “你吓了我一跳。”瞿紫芳捂着胸口,瞪着他。一只素手修剪得干干净净,不带任何外加的色彩,只是本身健康的肤色。

    “吓到你了,对不起。”江逸微笑着道歉。

    “有事?”瞿紫芳轻轻皱眉,问道。最近见面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儿,这不该是一对离异夫妻的状态。

    “路过,来看看。”江逸答道。

    “哦。”瞿紫芳点点头,对他的路过没有兴趣。她转回身去继续方才被丢下的工作,剪掉玫瑰过长的茎杆和多余的叶子,将花□水晶花瓶中。稍微站远一点端详了一会儿,又走上前整理了一下,再退后几步看了看,才满意地面对江逸。“吃过了吗?”

    “吃过了。”江逸笑着回答,“你都是自己插花?”他问道。公司的绿化都交由专业人士打理,而瞿紫芳看来都是亲力亲为。

    “对。”瞿紫芳点头承认,“除了装修,店里的摆设布艺都是我自己打理。”

    “喔。”江逸想起家里的靠垫、窗帘、桌布都是出自瞿紫芳之手,她还真是能干,只是不知她从哪儿学的。“你真是多才多艺。”不经意,他脱口而出。

    “那还要感谢你。”瞿紫芳自嘲地笑了一下,看到江逸的脸上露出疑惑,“以前闲在家里没事做,我报了很多班。”瞿紫芳扳着手指头数,“烹饪班,烘焙班,茶艺班,缝纫班,书法班。当初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想到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江逸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儿子稍微大了一些后,两人从父母家搬出来单独住,瞿紫芳每天把儿子送进幼儿园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江逸根本不知道。反正,每天下班到家,瞿紫芳都做好饭菜等他回来吃饭。她把后院打理的很好,无需他操半点儿心。每月他只要把钱汇到卡上就好,瞿紫芳怎么用,用到哪儿,他也没兴趣知道。这就是他们和谐的按部就班的婚姻生活。

    瞿紫芳看着江逸僵硬的表情,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决定离开的时候,就下了不抱怨的决心,都是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转念过来,瞿紫芳摆摆手,对江逸说道,“坐一下好吗?我有事和你商量。”

    江逸坐了下来,瞿紫芳端来一壶茶,在杯子里斟满,自己拿起杯子啜了一小口。“我想和你说说越越的事。”咽下口中的茶水,瞿紫芳说道。

    “你想把他一直放在爷爷奶奶家吗?”瞿紫芳问道。

    “他不愿意和我回家住。我提了一次,结果闹得全家不开心。”江逸无可奈何地说。

    “他现在好像有些松动了。”

    “是嘛。”

    “这个星期我和他谈了谈,他有回家住的意思。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打算,要是他和你住,你怎么安排他的生活?”瞿紫芳一本正经地问道。

    是该好好想想,儿子的抚养权归了自己,他就必须对儿子的日常生活和将来负责。过去这些都是瞿紫芳的事,现在突然落到他的头上,重大的有些让他喘不过气。

    “我想请个保姆,早晨我送他去学校,下午保姆接,晚饭让保姆做好,我会尽量早回家。目前我只能想到这么多。”江逸老老实实地回答。

    瞿紫芳暗笑,让一个自己都需要被照顾的人去照顾别人,的确有些为难他了。“不错,挺好的想法。”瞿紫芳还是点点头认可了江逸的打算。“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接回家?”

    “先找到合适的保姆再。”江逸擦擦额头,孩子比管理一家公司还要麻烦。不过,听到儿子愿意回家他还是非常高兴的。二百多平米的复式房子,对于他一个人来说大了点儿。

    “好,那你就先找找看。我去忙了,这茶送你的,慢慢喝。”瞿紫芳说着站了起来,把江逸一个人扔在那里,自己走进了后厨。

    江逸看了看面前的那壶茶,茶壶,茶杯,杯垫,无一不透着瞿紫芳的心思。环顾四周,都带着她的标志,她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坐了一会儿,瞿紫芳始终没再出现,江逸起身回公司。

    走到秘书面前,江逸让他找几个家政公司来谈谈。年纪在四十五到五十之间,对孩子有耐心,会做家常菜即可,薪酬面谈。秘书好奇地问是不是老板自家找,江逸瞪了他一眼,好像他说的是废话。秘书缩缩脖子,谁知道老板怎么想的,弃了糟糠妻,还不赶紧把小三迎进门,为啥要找保姆。因为见过前老板娘几次,秘书心里大大否认瞿紫芳是糟糠。身材高挑修长,虽不十分亮眼,可她每次出现都带着浅浅的笑,一点儿老板娘的架子都没有。站在高大的老板身边,真是珠联璧合。不知老板中了哪门子的邪,放着这么好的太太不要,非要离婚不可。

    晚上,江逸准时下班,他来到父母家。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家。与之前相比,江子越对他亲热的多。摸摸儿子的头,“作业做完了吗?”江逸问道。

    “做完了,爸爸你来看我做得好不好?”江逸被儿子拉进房间,江子越献宝似地将作业本摊开给江逸看。江逸拿着本子坐下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儿子的字写得十分工整,正确率也很高,老师时常给出夸奖的评语。

    “很好,字写得很整齐。”江逸放下本子对儿子说道。

    江子越嘻嘻笑起来,又拿出语文书塞到江逸的手中,“今天要背课文,爸爸你看我背得对不对。”江子越站在江逸的面前,张开小嘴一字一句背着课文,大段的课文除了一二个字错误外,江逸都流利地背出来。

    “对吗?”江子越问道。

    “非常好!”江逸大声夸奖道。

    “爸爸,签字。”江子越拿着笔递过来,江逸在儿子的书上落上自己的名字。

    这时,傅敏来到孙子房门口催两人去吃饭。饭桌上,江逸又提出让儿子回家同住的建议。傅敏当然是反对,理由是江逸工作太忙照顾不好孙子。江逸侧过脸对着江子越,“越越,你的意见呢?想回家还是继续跟爷爷奶奶住?”

    三个大人,六只眼睛都盯着江子越。江子越咬着筷子,看看爷爷奶奶,再看看江逸,他的决定肯定会让某一方失望。

    “没关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江逸小声鼓励儿子。

    “我想还是回家住。”江逸低下头蚊吟般的声音。

    “越越,奶奶对你不好吗?你爸爸哪儿会照顾人。”傅敏焦急地说道。

    江子越还没来及回答什么,江祖昌发话了,“就照越越自己的意思,孩子就该和爸妈一起过。”

    “可……”傅敏还想劝阻孙子,被老伴一个眼神制止住。

    就这样,江逸决定在找到保姆之后将儿子接回家,开始父子二人的同居生活。

    19

    【一月二十一日,晴

    婚后,我没有工作,又怀了身孕,每天就和婆婆待在家里。敏姨对我很好,这么多年来对我如同亲生女儿般,特别是爸妈空难不在后,她更是对我关心备至。如果没有她,我想和江逸也坚持不了十年,大概早就分开了。

    她陪我做产检,给还未出生的孙子买东买西,每天乐呵呵的。我们一起出门买菜,她会向每个认识的人大声介绍我是她儿媳,回到家一起做饭,我们成了小区令人羡慕的婆媳。

    一个月过去,强烈的妊娠反应折磨的我半死不活,喝水都想吐,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似的,体重不升反降。有天夜里,不适感逼得我醒来,赶紧翻身下床捂着嘴往卫生间跑。我趴在洗脸池上,一阵阵地干呕。抬起脸的时候,我看见他站在门口,茫茫然地盯着我。我用手背擦了擦嘴,“把你吵醒了,去睡,我没事儿。”

    那天,他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我早已睡下,大概还没睡沉就被我吵醒了。他不吭声,走上前来,在我的背上拍了拍。我有种想哭的感觉,哪个女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关心,特别是这个时候,我也不例外。虽然他们都看我像假小子,可我也有女人该有的纤细和敏感,只是不善于表现出来而已。

    又是一阵不适袭来,我又趴回在洗脸台上,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无能为力地站在我的身边,手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拍着。

    婆婆听见了动静,跑到我们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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