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江逸黯然地回到家,原想接儿子放学陪他吃饭再把他接回家,没想到儿子根本不领情。打开房门,家里静悄悄的,只听见电子钟卡塔卡塔的声音。
他再次走进主卧,拉开抽屉,拿出瞿紫芳的黑色笔记本。躺在床上,翻到第二篇。第二篇的日期就在第二天,新年的第一天,1月1日,阴。
【新年第一天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他果然如同滕玲所说回来的很晚,还喝了酒。我终于忍住冲到他面前去质问,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且那个女人还是滕玲。我无法问出口,那样的话我就输了,满盘皆输。
他起来的时候,我和儿子连中饭都吃完了。儿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挠着儿子的头问,“没看见我?也不叫我。”
儿子很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别烦我看电视。”
我不知是该鼓掌欢迎儿子对他的冷淡,还是暗自感怀他对儿子的寡情。这个孩子不是他想要的,我知道。虽然勉强和我结了婚,可他的心思都放在公司业务上。我更知道,他是借着事业疗情伤而已。对于他来说,这个孩子更像对滕玲感情不贞的象征。
刚结婚的时候,婆婆对我说,“紫芳,你放心好了,总有一天江逸会发现你的好,会知道你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就因为婆婆的这一句话,我默默等待了十年。有时候,我真的有些怨婆婆。为什么要给我错误的指示,为什么要给我无尽的希望,结果到头来我得到了彻彻底底的绝望。
我给他做了简单的午餐,问他晚上在不在家吃饭,他回答我晚上还有应酬。我多问了一句,是什么样的应酬他说要拜访客户。我没有在问下去,虽然我很想知道那个客户是谁,是不是滕玲。难道两个人就这样的难舍难分,急不可待,就等不到我离开吗?
我留下他独自一个人在饭厅,回到客厅找儿子。我们俩相拥在他的小床上,越越腻歪在我的怀里,不停地问他小时候的事情,然后哧哧地笑,我也跟着笑。
不一会儿,越越睡着了。我看着他的睡颜,睡着的孩子就是天使,果真不假。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再从头摸到脚,他打着轻鼾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打他出生我就是这样哄他入睡的,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唱催眠曲,抚摸他的全身,鼻翼里充满他的奶香,觉得幸福无比。因为他的降临,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连他的父亲都不能给我带来的幸福感。
想到有一天,我要和他分离,那种锥心之痛折磨着我。记得小时候看日本动画片《一休哥》,里面有这样一个故事,两个妈妈争夺一个孩子。将军大人绞尽脑汁也分不出谁是真妈妈,谁是假妈妈。一休哥想到了一个方法,让两个妈妈拽孩子的胳膊,谁赢了谁就可以带走孩子。听见孩子疼得哇哇大哭,真妈妈不忍心放了手。一休哥却将孩子判给了放手的那个妈妈,另一个心有不甘的妈妈质问一休,你不是说谁赢谁就是孩子的妈妈吗?怎么又反悔了。一休哥说,只要真正的妈妈才不忍心看见孩子痛苦,假妈妈无言以对,只好作罢。
小时候看过也就看过了,无法理解这个故事的真正意义,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足足十月,他的每一丝变化我都清楚的知道。我跟着他一起笑,一起哭,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的肚子也跟着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他用各种细微的动作和我做着交流,我知道他什么时间睡着,什么时间醒来。他喜欢运动,经常踹我的肚子,让我寝食不安。
孩子是妈妈的心头肉,我又怎么能让他卷进这场成丨人间的纠纷。他还那么小,不该受到那样的伤害。做为他的母亲,我要将伤害降到最低,哪怕我自己痛苦。
电话铃声响了,我第一时间爬起来,不想让铃声吵到我的宝贝。等我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接起了电话,看到我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你怎么打过来了?”我听见他压低声音问。我心头一惊,难道是滕玲?她未免太大胆!太不近人情!不管怎样,我现在仍旧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盯着我的丈夫,他几次想挂上电话,可对方好像都没让他得逞。我慢慢走了过去,“谁的电话?”我问道。
我想对方听到了我的问话,因为他将电话递给了我。“喂,你好!请问哪位?”我十分有礼貌地问道。
“是我。”对方回答。
我看着他和她说话,“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老同学打电话过来问个好。新年了,不是吗?”滕玲在那头得意洋洋地说。
“谢谢!也祝你新年好!”我回答。
“紫芳,他昨晚什么时候回去的?”滕玲问道。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这个?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我冷冷地笑。
“紫芳,别硬撑了,何必呢?有意思吗?”反照我的不快,她的情绪倒是极佳。
“如果没什么事我要挂电话了。”我不想再和她废话下去,我怕再说下去我会破口大骂。
“呵呵……干嘛这么冷冰冰的?一点儿同学情谊都不讲?”滕玲笑起来。
“我们早没同学情谊可讲了,再见!”我啪的一声将话筒拍在机座上。
整个通话过程我一直盯着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可什么也没有,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我。我突然为自己感到不值,十年了,我最美的十年奉献在这个男人身上,可他依然无动于衷。我走出客厅,回到越越的卧室。我趴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儿子。
难道,我今后的十年,二十年就这样继续下去吗?我感到周身恶寒。不!或者现在是我走出这一切的时候了。正如十年前我选择走进来一样,现在我要走出去。】
1月1日的日记到此结束。
江逸想起那天的午后。瞿紫芳和儿子回房间午睡,他留在客厅看电视。电话铃响了,他抓起听筒,“喂,你好!”
“逸,你在家?”是滕玲打来的电话,他赶紧朝儿子的房间看了看。
“你怎么打来了?”江逸吃惊地问。这个滕玲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把电话明目张胆地打到家里来了。
“过年嘛,打过来问候问候老同学,怎么?这都不行?”滕玲回答道。
“那谢谢了,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江逸瞥见瞿紫芳走了出来,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看她的表情,她一定猜到电话是谁打来的。
“别急啊,你还没祝我新年好呢。”滕玲在那头撒起娇来。
江逸咽下一口怨气,耐着性子回答,“祝你新年好!可以了吗?再见!”
“一点诚意都没有,这么不耐烦?”
“好了,有什么事的话放完假我们到公司再说,现在真的不方便。”
“呵呵……江逸,你什么时候成了怕老婆的人了,看来紫芳管教有方啊!连老同学打电话来都要管?”
“我真的挂电话了。”江逸有些生气,声音冷了下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只要他的声音压低下来,就是他发火的前兆。
“谁的电话?”瞿紫芳这时插了进来,问了一句,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刚好够那头的滕玲听见。
“原来紫芳在你边上,怪不得。让她接电话,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要问候一下她。”滕玲说道。
江逸将话筒递给瞿紫芳,她慢慢坐下接过电话。她和滕玲的通话时间不长,也非常的不愉快,整个过程中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最后,瞿紫芳将听筒重重地拍在机座上,掉头走出了客厅。
江逸坐在沙发里,满脑都是方才瞿紫芳冷冷的眼神。他知道此时瞿紫芳一定恨死他了,虽然他和她的结合谈不上爱,可到底同船共枕十年。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十年来,瞿紫芳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但无以为报。有时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是个心肠太硬的人。她得到了整个家族和朋友圈的认可,却惟独缺少他的认同。
江逸合上笔记本,放在床边的矮柜上,他已经不想知道瞿紫芳留在笔记的原因了。人走了,他通过这本笔记穿越到几个月前瞿紫芳的生活中,了解他不知道的一些过去。瞿紫芳到底还隐藏了多少过去?这本笔记的后面又写了些什么?带着无数的疑问,江逸渐渐睡去。离婚到现在,他决定搬回这间主卧。
第二天,他回到公司。还没进办公室,秘书就告诉他,滕玲在里面等他。江逸皱了皱眉,“她好像没有预约?她来做什么?”他冷声问道。
秘书的脸色有些难看,对于老板和这位滕经理的关系,公司内部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俩是大学同学,曾经的恋人。也有人说,老板为了这个女人,抛弃糟糠之妻,与老老板反目成仇。可当下他的态度,又与传闻大相径庭。
“我拦不住,她自己就进去了。还说……”秘书看着老板的脸色,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江逸问道。
“她说我连未来的老板娘都敢拦,不想混了。”秘书脖子一缩,翻开胆子一说。反正早就看这个女人不爽了,大不了换份工作。
“未来的老板娘?”江逸咀嚼着这几个字,他是与瞿紫芳离婚了不错,可他也没打算要和滕玲结婚,哪儿来的未来老板娘。“算了,不怪你。我进去五分钟后,你去敲门,通知我马上有会要开,明白了吗?”他对秘书说道。
秘书了然地点头,“明白,明白。”心里暗暗得意,那个滕玲估计是自视太高了。老板根本就没娶她的意思,要不然怎么会和他演上这样一出撵人的戏码。
05
江逸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滕玲坐在他的位子上,看见他进来之后赶紧站了起来。“逸,你昨天怎么没来公司?”她问道。
“你查我岗?”江逸反问道。
“我哪儿敢啊!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谢了。下次不要随便进我的办公室,更不要随便坐在我的位子上,没有哪个当老板的喜欢位子被占。”江逸奇怪滕玲这么多年的海外职场都白混了,还是国情不同让她这样为所欲为。
“你怎么了?我不过就是随便看看,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滕玲有些奇怪江逸对她的态度,过去的江逸真是对她百依百顺,就连她刚刚回来的时候也算是和风细雨,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滕玲说着说着,胳膊挽了上来,亲昵地看着他。江逸缓缓拉下她的手,走到桌前坐下,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十年前,不可否认,他非常非常爱这个女人,视她如生命,为了她不惜与家庭决裂。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她收下母亲的分手费,独自一人出国留学。而他,每天借酒消愁,终于酒后乱性搞大了瞿紫芳的肚子,然后开始了一段平淡无味的婚姻生活。
十年后的今天,他还爱她吗?江逸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那曾经的心动,都是明日黄花的过去,确确实实已经遥远了。
“你曾经见过紫芳?”江逸突然问道。
“嗯?”滕玲没想到怎么好好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去年元旦前的一天见过她,记得吗?在一家咖啡厅。”江逸提醒道。
滕玲的眼睛转了一圈,她当然记得,因为是她约的瞿紫芳。还刻意打扮了一下,就是要在十年之后将瞿紫芳比下去。十年前,她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没有办法和出身机关家庭的瞿紫芳比。十年后,滕玲相信,自己终于可以不输给她了。
那天的见面,她记忆犹新。瞿紫芳很普通的打扮,牛仔裤,打底毛衫,碎花丝巾,羊绒大衣,像大街上任何一个已婚妇女。她则是时下最流行的发式,衣衫。她要告诉瞿紫芳,她再不是过去看似可怜兮兮的滕玲了。一切都不同了。
可真等到瞿紫芳坐下的时候,滕玲心里清楚,她还是输了。kenzo的丝巾,donnakaran的毛衫、大衣、手袋,显示出瞿紫芳不凡的品味。当然了,身为江太太,瞿紫芳完全有条件享受这些奢侈品。
“你说那次啊!”滕玲装作回忆起来的样子,恍然大悟地叫道。“怎么了?我们只是普通的老同学聚会,何况大学时我们俩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我说过不要去打扰她,而且你一直没和我提过这件事,你为什么私下去见我太太?”江逸冷声问道。
“逸,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太太?你们已经离婚了!况且,我为什么不能去见她?那是我和她的事情。怎么?她现在还在和你抱怨吗?”滕玲不悦起来。两人不是离婚几个月了吗?怎么江逸突然提过去的事情。
“离婚了,她也曾经是我太太,而且当时我们还没有离婚!你去见她做什么?你们的情谊早就荡然无存了,哪来的什么旧可续?”
“江逸,你非要为过去的事情指责我吗?难道是我逼着你们离婚的吗?我真服了瞿紫芳,永远都让人看到好的一面,惺惺作态,亏我当初还把她当成最要好的朋友。她一直喜欢你,可又得不到你,没想到等我一走。居然搞出什么一夜情,如果不是因为她怀孕,你会和她结婚吗?”
“你说什么?她一直什么?”江逸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瞿紫芳一直喜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我……”滕玲捂住嘴巴,这次意识到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这时,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江逸应了一声,秘书伸进头来,“老板,开会时间到了,都在等你呢。”
“我马上就到。”江逸拿起办公桌上的笔和笔记本。
“那你忙,我走了。”滕玲识趣地说。再谈下去也是不欢而散,不如各自都冷静一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江逸也走到门口,他打开门,秘书在门口等着,“以后没有预约不要进我的办公室,除非你想害我的秘书失业。”他当着秘书的面对滕玲说道。
滕玲的脸色骤变,“知道了,我先走了,我们改天见。”她难看地说道。
江逸把滕玲送到电梯口,看着她坐进电梯才离开。瞿紫芳很少来公司,这点好像是夫妻俩不用明说的规则。即使来,她只是在会客厅等待,从不会不经他的允许进入办公室。
他回到办公室,反复思索着刚才滕玲留下的话。瞿紫芳一直都喜欢他,可为何他却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前妻到底有多少秘密。
他和瞿紫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江逸这样想到。对了,是在初中的时候。那时,他的父亲江祖昌开办了一家小小的灯具制造厂,通过关系认识了主管部门的处长,也就是瞿紫芳的父亲瞿光明。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渐渐两家开始有了来往。一年的冬天,江逸跟着父母去瞿家拜年。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瞿紫芳。
她剪着短发,一双丹凤眼,说不上很漂亮,身体细细长长的,像极了瞿光明。
交谈中,双方父母得知两人同岁,瞿紫芳还大了江逸三个月。所以有段时间,瞿紫芳一直逼着江逸叫她姐姐。
高中时,两人意外成了同班同学。瞿紫芳出入江家的次数多了起来,傅敏对这个瘦瘦高高的女孩格外喜欢,她从不多话,尤其喜欢待在厨房看傅敏做菜。或许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傅敏对瞿紫芳之外的女孩都看不上眼。
虽然两家相识,虽然两人是同窗,可江逸始终也想不通,瞿紫芳好像从没表露过这方面的感情。
两人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大学,一次舞会上,江逸遇到了滕玲。原来滕玲是瞿紫芳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在大学相遇当然又一下子热络起来。
滕玲和瞿紫芳不同,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身材娇小玲珑。她的美貌让当之无愧成为新一届校花,人称“袖珍麻豆”。
江逸对滕玲一见钟情,因为瞿紫芳与她认识,江逸经常假借瞿紫芳的名义约滕玲出来。后来,慢慢地,两人进入热恋,身边的瞿紫芳也就默默消失了。
大学四年,江逸也曾将滕玲带回家见父母,可傅敏和江祖昌从来没当真,直到大四即将毕业那一年。两人的关系遭到父母的反对,特别是母亲傅敏,更是反应强烈。
滕玲那时一心想出国留学,江逸本来打算和女友一起出去,可家里却断了他的经济后援,要想出国是根本不可能的。傅敏得知这个消息后,找到了滕玲。提出只要她答应离开江逸,江家负责她出国的费用,并一次性付清。
滕玲终于还是拿着江家的钱走了,丢下了痴心不改的江逸。那时的江逸一蹶不振,每天泡在各大酒,不喝到东倒西歪不回家。
一天,江逸和大学好友谭卓文泡,进去之后就看见瞿紫芳。三个人坐到了一起,男生喝酒,女生喝果汁。喝到最后,江逸趴在桌上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和瞿紫芳躺在宾馆的大床上。
“紫芳,怎么是你?”江逸看见身边的女孩转过身来,一下懵了。
“你昨晚喝醉了。”瞿紫芳一边坐起来一边说。
江逸揉着疼痛不止的头,努力想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片片记忆像碎纸片,他抱着一个女孩,对她不停地我爱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有一双温柔的手摸上他的脸,对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仿佛看见了滕玲,他们曾经拥有那么多的快乐,他们曾经无比憧憬计划着未来,他们曾经干柴烈火般的鱼水之欢。
江逸幡然醒悟,都说喝酒误事,没想到在他身上应验。他将瞿紫芳当成了滕玲,而昨晚……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身边的瞿紫芳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默默穿好了衣服,“你用不着有什么负担,这种事很正常。”说完,她走进了卫生间。
江逸掀开被子的一角,雪白的床褥上有一块干涸的血渍,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狠命地捶了下床铺。居然和好朋友发生了关系,以后还怎么见面。
不一会儿,瞿紫芳从卫生间出来了,低垂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走了。”
就在瞿紫芳要走出房间的时候,江逸叫住了她,“紫芳……”
瞿紫芳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江逸吞吞吐吐地说昨晚好像没做措施,要她自己处理一下。听完,瞿紫芳的脸色白得像纸,迅速拉开房门闪了出去。
一个月后,江逸不敢再喝一滴酒,全身心地投入到家族生意中。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瞿紫芳打来了电话,要求和他谈谈。
两人约在公园的一角,那里人迹罕至,很安静。瞿紫芳从包里掏出一张化验单递了过来,“什么?”江逸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眼睛转到那张纸上,他的手渐渐有些拿不住那张纸。“这是什么?”他呢喃。
“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怀孕了。”瞿紫芳冷静地回答。
江逸抬起头看着她,却发现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孩子你也有份,你不想要就陪我去医院,想要我们就结婚。”瞿紫芳继续说道。
江逸回答她的只有沉默,他甚至想笑,这么狗血的情节居然真实发生在他的身上。酒后乱性,女主怀孕,男主狠心抛弃,女主独自生下孩子并抚养,多年后男主发现自己多了个儿子,然后……
这完全是母亲喜欢的伦理剧的最佳剧情!
“我看我还是自己去医院好了。”瞿紫芳又说,她站了起来。
“紫芳!”江逸一把拉住瞿紫芳的手,无论如何他做不到杀死自己的骨肉,太残忍了。就是这一拉,他和瞿紫芳成了夫妻。江逸想,他的人生中有多少无可挽回的错误啊!这也算是一个,也许不要这个孩子才是明智之举,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后来了。
06
江逸一天都无心办公,怎么都想不清楚他和瞿紫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再来想这些事情,是不是有些可笑至极,他们都离婚好几个月了。
今天是周末,儿子越越会早放学。江逸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告诉秘书他要提早下班。他开车来到儿子学校大门口,已经有不少家长等在了那里。他突然发现了瞿紫芳的车,那是她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瞿紫芳说是因为开顺手了,不想再换新车。江逸下车走了上去,敲了敲车窗。
车里放着oasis乐队的《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 》
hold up, hold on, don‘t be scared
you‘ll never change what‘s been and gone
mayyourshinedon‘t be scared
your destiny may keep you warm
cos all of the stars are fading away
just try not to worryyou‘ll see them some day
take what you need and be on your way
and 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
gete on whyyou scared
we‘re all of the stars
we‘re fading away
收起你的泪,别再哭泣。瞿紫芳一遍遍跟着哼唱,她并未听见车窗上的敲打声。江逸又重重敲打几下,车窗终于降落下来,他见到了久日未见的前妻,瞿紫芳。
她气色很好,一点看不出失婚妇女的憔悴。修剪的层次分明的短发,素颜,只是稍稍点了些唇彩,光洁的脖子上挂着elsa peretti的bottle圆形瓶形吊坠。
瞿紫芳抬眼看见了前夫,江逸。她关掉音响,推开门下了车。“你好,怎么来了?”她问道。
她的身材高挑,穿上高跟鞋更是鹤立鸡群,笔挺的裤装,深v的打底衫,英姿飒爽中透出隐约的性感。
“我来接越越。”江逸回答。
“可今天是我的探视时间。妈,不,敏姨没和我说你要来?”瞿紫芳轻轻皱眉,喊了傅敏十年的妈,离婚了一时还改不了口。
“你不是让我多关心,多接近孩子吗?”江逸用她的话回答她。
瞿紫芳讪笑了一下,“那你还是挑别的日子,今天是我的时间。”
江逸也不和他争,转而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找到工作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瞿紫芳,她的装扮不像闲闲美待子。
“担心我养不活自己?”瞿紫芳反问。
“当然不是。”江逸笑了一下,没了他,瞿紫芳照样可以活得很精彩。瞿紫芳出生在机关大院,父母都是处级干部,家底殷实。五年前,瞿紫芳的父母出外旅游,回程中碰上空难,双双殉难。当时,是他陪着瞿紫芳办完岳父母的后事。
学校的大门徐徐打开,瞿紫芳丢下江逸挤了上去。没一会儿,她看见了儿子江子越,瞿紫芳挥手叫道,“越越,越越,这里。”
“妈妈!妈妈!”江子越飞快地朝瞿紫芳冲过来,抱住她的腰,“妈妈,我好想你。”
瞿紫芳挠挠儿子的小脑袋,低头朝着他笑,“宝宝,妈妈也想你。走,到妈妈的店里去。”
母子俩走到车前,见江逸还堵在那儿,“爸爸。”江子越嘀咕了一声,愣住了。
“越越,放学了。”江逸看见儿子的脸色明显变了,“你和妈妈去哪儿玩?”他问道。
孩子心直口快,嘟着嘴反驳,“才不是玩,我要去妈妈的店里。”
“店里?”江逸看着瞿紫芳嘟囔,难怪她一副职业装打扮。
“越越,上车,我们走了。”瞿紫芳招呼儿子上车。
江逸亦步亦趋的跟在瞿紫芳的车后面,显然她也不想甩掉他,因为她开得并不快。车来到一个办公集中区,拐上了一条小道,这里是为办公去设立的商务中心,有商场、酒店、超市等等。
瞿紫芳将车停在角落的一家店门口,然后母子两人走了进去。江逸站在外面,抬头看了眼店招牌,sweet。这是什么店?江逸疑惑不止,虽然标注sweet,可看不出一点甜美的感觉,外装整体以黑白两色为主,只有窗帘是田园碎花的,非常怪异的设计。
江逸充满着好奇推开店门走了进去。店不大,靠窗四张桌子,柜台前还有两张,店堂里放着maksim mrvica的《somewhere in time》。越越就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
“请进,先生几位?”一个白面书生般的男店员迎了上来。
“一位。”江逸伸出食指示意。
“请这边坐。”男店员将江逸带到靠窗的另一张桌前,背对着儿子江子越的位置。
“谢谢!”江逸坐了下来,并接过男店员送上的menu。翻开来看了看,是一些商务套餐,还有下午茶。可江逸看出从menu的设计到套餐的搭配,瞿紫芳是下了些功夫的。首先,这家店针对的受众是周围大厦的白领,而且是女白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每款套餐的边上都标明了菜式的卡路里和养生功能,精制细作又不失食材的本味。
江逸召回男店员,点了一壶菊普,店员问他还有否其他需要,想不想试试今天的特供点心。“是什么?”他问道。
“玫瑰饼,老板亲自做的。玫瑰是选自新疆伊犁地区特级玫瑰,有很好的美容功效。”男店员介绍。
“美容?”江逸差点没喷出来,他又不是女人,还需要什么美容。他的声音引来儿子越越的不满,回头瞪了他一眼。江逸赶紧闭上嘴。
“先生,你有所不知。玫瑰除了有美容功效外,还可入药,理气活血、疏肝解郁。主治肝胃气痛、食少呕恶、月经不调、跌打损伤。不仅仅是女人可用,男人一样适用。”男店员侃侃而谈。
“好,给我一份。”江逸不得不回答。
等茶和点心送上来的时候,江逸发现茶不是他要的菊普,被换成了另一种。“这不是菊普,你上错了。”他对店员说道。
“老板说玫瑰最好配金银花,所以给您上了一壶金银花茶。”店员解释。
进了店来到现在也没见瞿紫芳的面,她在忙什么?她应该知道他就坐在外面,可为什么避而不见?“我不想换,把你们老板叫来,我和她说。”江逸说道。
店员走进后场,一会儿功夫瞿紫芳走到江逸的桌前。“先生,请问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点了菊普,你却给我上一壶金银花?”江逸敲了敲桌子说道。
“是我换的,玫瑰和金银花是最好的搭档,清心去火,活血养颜。而菊普的味道过于浓厚,会掩盖玫瑰的香气。要不我送一杯菊普上来,您都试一下。”瞿紫芳非常专业地解释,让人不得不信服。
“不用。坐下好嘛,我们谈谈。”江逸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儿子越越回过头喊了一声,“妈妈!”
“好好做作业,妈妈一会儿来检查。”瞿紫芳出声安抚儿子。她知道越越是在为她担心,担心江逸“欺负”她。可只有瞿紫芳内心最清楚,江逸已经不能再“欺负”她了,从她决定走出这段婚姻开始,她就誓言要摆脱江逸对她的影响。
“你什么时候开了这家店?”江逸问道。
“有半年多了。”瞿紫芳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回答道。
“半年?”今天的惊奇太多了,半年,也就是说,瞿紫芳在离婚前就开了这家店。换句话说,她早就铺好了离婚后的后路。“在我们离婚前,是吗?”他问道。
“对。”瞿紫芳好不否认。
“你早就做好离婚的打算了!”江逸压低声音喊道。
“别那么激动。”瞿紫芳反倒不以为然,“儿子就在后面。”
江逸忍了又忍,喝了口茶,“我发现我真的不了解你。”
“因为你从来都不想了解我,你每天早出晚归,怎么会知道我在忙什么?”瞿紫芳唇角一撇,自嘲地说道。
“紫芳,我承认我们的婚姻不那么让人满意,可有一点我要说明,我没有不忠。”
瞿紫芳又是一笑,“你所谓的不忠恐怕是指身体上的,可你的精神呢?精神出轨比肉体出轨更可怕。算了,反正婚已经离了,再探讨这些有什么意义。你慢用,我去看越越作业。”
瞿紫芳起身坐到儿子身边,亮了个大大的背影给江逸。江逸看着眼前亲昵的两母子,头靠头,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还会听见瞿紫芳会心的笑声。
店门再次被推开,有顾客上门。只是这位顾客没有人迎接,他直接来到瞿紫芳的面前,“越越。”
“蚊子叔叔!”江子越见到来人欢快地叫了起来。
“蚊子?”
“江逸?”
“你怎么会在这儿?”两人指着对方同时问道。
蚊子,大名谭卓文,江逸和瞿紫芳的大学同学。因为嘴贫,所以得号“蚊子”,比喻他成天嗡嗡的像只超大号的蚊子。现就职一家大型投资公司,有房有车,父母健在。
“你为什么来这儿?”江逸又问,更不爽的是,儿子见到他的那股亲热劲,好像他才是做父亲的。
“有什么为什么,我和紫芳约好带越越去吃饭。你呢?”谭卓文反将江逸一军。
最好的朋友居然要带自己的妻儿去吃饭!江逸一下火了,这是要把他放在什么位置?“越越是我儿子,紫芳是我太太。”他咬牙说道。
“越越是你儿子不错,可紫芳已经是你的前妻,她现在想和谁出去,要和谁出去,好像都与你无关。”谭卓文凑到江逸的耳朵根前说道。
“你!”江逸恨恨瞪了谭卓文一眼,可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反驳他的话。没错,他和瞿紫芳已经离婚了,她现在的生活完全和他无关。江逸突然感到一种不适,这种不适其实从离婚开始就存在于他的心底,只是今天到达了一个顶点。
“好了,越越,作业做完了吗?做完的话我们就走。”谭卓文转身对江子越说道。
“做好了,妈妈都检查过了。蚊子叔叔,我想吃干锅牛蛙,要超辣的那种。”江子越兴奋地叫道。
“好,我们马上就去,我位子都定好了。”谭卓文回答。
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