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看。”夏蝶笑吟吟地说,“他很黏我呢,都不舍得放手。”
兰轩手扯着她的衣领,又在她怀里沉沉睡去,轻微的鼾声只会让人更加安心。
“你是他的女朋友?”一向严肃的护士难得摆出八卦的兴致,眼前女孩的美丽是任何人都渴望了解接触的。
“恩。”夏蝶轻轻点头,泰然自若地说,这原本就是她打算和医院里的人摆出的身份。
护士的眼里多了不少怜惜的味道。确实,爱人变成这样,不是谁都可以接受、可以乐观面对的。
“他一定会好过来的。”
“谢谢。”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护士等了半天,见夏蝶没有再说话,有些无趣地开口道。
“您去忙吧。”
待护士出去了,她才有时间观察被他咬过的伤口,雪白细腻的前胸留下一个微红的印记,有轻微的疼痛阵阵袭来。
“你啊……真是不乖。”她不清楚一般女孩碰到这种尴尬的事会有什么感受,自己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呼吸,但并不想抗拒,只愿一起和他等待结束的那一刻。
这具身体,非是我才碰得。
她眼皮渐渐沉重,终于不干地垂下脑袋,与他相拥而眠。
……
……
“什么?要转院?”
“我已和他父亲商量过,湖阳的医疗水平不足以治好他。怎么,你有意见?”
“我没意见。只是我听医生说过,兰轩不能受到颠簸,路途遥远,我怕……”
“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问题了,我自有分寸。”
“我也要去。”夏蝶咬着嘴唇说。
“不行。”夏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他摸着下巴,考虑片刻后说,“只是你必须给我保证,永远不许回湖阳。”
“……我保证。”天知道她下的决定是多么艰难,一句话就注定了要与家乡永别,与过去十七年说再见,与多少遥远的未知擦肩而过,她不愿再去想。有时就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舍不得,放弃后才会显得更值得。
“我们决定去北京的大医院看看,说起来,你还有些经验。”夏之笑着说,“把我给你的书面指示弄丢了,误打误撞之下,还给你成功了。”
“我那是遇到了好心人帮忙。”夏蝶颇有些骄傲地说。能独自一人在北京生存下来,最后还回到了原来的计划上,一直使她深感自豪。
“好心人?”夏之不屑她的吹嘘,“若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他们会理你?”
“我……”她不敢想象,当时如果没有杜子腾和望月翔的帮助,只怕自己早就灰溜溜地跑回湖阳了,哪能哪么顺利地解决她的生理疾病。
“夏老弟,兰轩就拜托你了。我工作忙抽实在不开身,麻烦你多照顾他,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没了他我也不用活了。”兰阳走近两人,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好说,好说。”夏之打了个哈欠,“这件事我们该付绝大部分责任,你就放心留在这里处理肇事者遗留下的问题,我保证,会给用他最好的药物,安排最好治疗。”
“谢谢,那我先回警局。”兰阳向他拱拱手,作为道别。
“夏蝶,送送你兰伯父。”
“不用了。”兰阳颓然摇头,孤独地慢慢走远。
“夏蝶!”
“爸。”她不情不愿地说,“我现在不敢面对他,太可怕了,他看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
“兰轩出事与你有关,他对你这样无可厚非。你的身份证就是他帮忙的,你说什么也该去谢谢他。”
“爸……”她拉长了声调。
“别跟我废话,要不要我拖你过去?”夏之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想这样,我可以帮你。”
“好吧。”她是怕极了这个男人,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会爆发。不是帮她炸毁敌人,就是将她炸得鲜血淋漓。
“伯父。”夏蝶一边喊一边作势要追过去。
“等等。”
“……”
“带上这个……一会这样说……”夏之拿出一张纸。
“你疯了!这不可能。”她哭笑不得,“谁会信?”
“人证物证俱在,信不信也由不得他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太荒谬了!就算他信了又能怎么样,对事情的解决一点帮助都没有。”
“你懂什么?我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你能给他的一点精神寄托比我的一百张空头支票有用多了。”
“你说什么?空头支票?兰轩真的治不好吗?”她珠泪盈盈,有些不能置信地说,“你到底有多大把握,三成、四成,还是五成?”纤细的身子,似乎会被一阵风吹倒,但始终有一种精神力量支撑着她,让她不会相信,不能绝望。
夏之皱眉,抓住她羸弱的双肩,“你既然只说‘五成’,那你应该有点了解才对。这种病,只能靠天意,别骗自己了。”
“我为什么要骗自己?”她冷冷一笑,抹了把泪,挣扎掉他的手,“你能给兰阳一个谎言,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你哪里明白,如果有人可以在这方面骗得了我,或者愿意给我一丝一毫的光亮,我又何必在这里自欺欺人!”
“你要的,我给不了他,也给不了你。”夏之在心里说,“帮你遗忘,是我唯一能做的。”
……
“伯父,等等我。”
兰阳停下脚步,看着面前喘着粗气的女孩,不耐烦地说:“没事不要烦我,我不想见到你。”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您。”夏蝶想到行将说出的“秘密”,有种莫名的兴奋,脸蛋光可鉴人。
“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不只是我,和轩儿也有关,可以说,是我们一起犯下的错误。”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轩儿’是你可以叫的?我说,你还真是越来越女人了。”
“我怀孕了,孩子是兰轩的。”她飞快地说完,粉红开始蔓延到耳后根。
兰阳的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有片刻的沉默。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
“不知羞耻,拿这种谎话来挤兑我,当我是傻瓜吗?”
夏蝶强忍着脸部火辣辣的疼痛,轻轻地说:“十天前,学校放假那晚,在夜夜旅馆302号房,凌晨一点,我们一时忍不住……不,是我诱惑他的……我不是人……”
“这是医院的化验结果。”
兰阳仔细看过一遍,立马把它撕得粉碎,任它飘散在空中。他脸色阴晴不定,上面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真如夏之说的,不得不相信。
“我只有一个请求,我希望您能支持我把孩子生下来。”
“滚。”他只吐出一个字,却包含了极大的怒火,几乎吞噬掉眼前的少女。
她没有动。
“再说一遍:你,给,我,马,上,滚!滚得远远地。”他一字一顿地说。
夏蝶留着泪,轻轻鞠躬,“无论如何,孩子生下来后,您都是他爷爷。”
第12章 几时重2(修)
夏蝶怀抱着那盆香雪兰,仔细倾听对面女孩的告别。
“……那么,再见了。”
苏琴凑近她,两人轻轻拥抱了一小会儿,“祝你们好运。不要忘记,这个小地方也有不少关心你们的人。”
“恩。”夏蝶点头,但颇有些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不停地东张西望。
“你在找什么?”苏琴神秘地笑了笑,“还是在等谁?”
“昨天和你一起来的安泫,今天怎么不见她?”夏蝶结结巴巴地说。
“昨天是我硬拉她来的,这次没主动叫她,自然没来。”苏琴无所谓似的笑笑,“再说了,今天我先一步来,她知道后肯定会犹豫的。若你有什么话需要和她说,我可以代为转告。”
“没有,谢谢你。”夏蝶低下头,“还要再次谢谢你昨天晚上送我回医院,麻烦你了。”
苏琴揉了揉手臂,佯装抱怨说:“好啊,我替安泫交给你个任务,好好照顾他。”
“一定的。”
……
今天天气很好,夏蝶抬头看天,蔚蓝如洗,当空挂着一轮火红,正发出一束束阳光,洒在大地上,染出一片金黄。
她收回目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坐在一边的夏之说:“他们快来了,我想先回避下。”
“你怕什么?”他不以为意,拉住她刚抬起的手,阻止她起身。
“我怕什么?这个问题该问你才是。”她转头怒视着身边的男人,震惊于他当父亲的心态,“你的鬼主意,害得我在兰轩爸爸面前抬不起头,你还好意思说我?给我让开!”
夏之依旧不为所动,只说:“那一巴掌,你白白挨了,那是你笨。我当时怎么和你说的?只要求你告诉他结果而已,谁叫你和他鬼扯那么多,还编了个故事。呵呵,以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做人要学聪明些。”
她脸都快气青了,抬起他的手咬了一下,趁他吃痛松手的刹那间跑掉了,“我去厕所,懒得和你这个疯子说话。”
人流涌动的火车站,交错而过的旅人一心只为自己的目的地,大多是默默地低头行走,很少去关注别人。可夏蝶轻盈的脚步,翩然的身躯依旧拥有很高的回头率,当然也是最容易瞩目的对象。这对于有心跟踪的人来说,等于是一个光芒四射的坐标。
叶辰在洗手间前不断打着转,眼睛不时扫过女厕门口,人群出入间生怕错过了要等的人。
不久,她终于出现了。他擦亮眼睛,决定先行观察再说,慢慢走到她后面,眼珠四处乱转,也装作等人的模样。
她先是在镜子前洗把脸,把失落的发梢清理整齐,接着对镜子笑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贝齿和一个浅浅酒窝,美丽绝伦。
不知为什么,她大大的眼珠忽然瞪圆了。叶辰无比惊奇地发现,那双灵动无比的眸子刚刚对着他的方向,的确是这样的。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他快速侧过身子,不敢再看她。可心口跳得厉害,说明自己无疑是被吓到了。
为了心中的那点渴望,一向直白的他也拐弯抹角,变得谨慎起来,不敢贸然上前。
叶辰?他怎么会在这里?夏蝶皱眉,似乎又有一个棘手的家伙顺藤摸瓜找了上来,但很抱歉,本姑娘现在没空理你。
她目不斜视,昂首挺胸从他身边走过,他没反应,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太像了,远处看不出来,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几乎要咆哮。
哼,瞧你这样,比兰轩可差远了。她偷偷地想,嘴角微微上翘,更显得挑衅意味十足。
“夏胡……”他伸出一只手,迟疑着说,说到一半就噎住了,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充当后续。
可单单两个字,已经可以带来足够的冲击力——
夏蝶一个踉跄,差点儿滑倒。心里打起擂鼓,他,认出我来了?
“同学。”叶辰急忙跑到她面前,“我想向你打听个事。”
她安心许多,手扶着墙壁,喘着粗气,“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夏胡在哪里?”
“不知道。”
“你骗人。刚刚我还见你和他爸爸坐在一起。”
“你跟踪我!”夏蝶恍然大悟,声音暗藏着怒火,“你竟敢跟踪我!”
“请告诉我夏胡在哪里好吗?”他不断重复这个问题。
“你让开,我还要赶火车,没空理你。”
“他在哪里。”叶辰的声音里多了不少哀求的意味。
她于心不忍,向左右看了看围观的群众,一把拉过他。他愿意随她走,那刚刚她生气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一个能让他乖乖听话的人。叶辰不敢违抗或者说不愿违抗那个人的要求。
待两人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她露出原本的面目,危险地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给我听好,他出国去了,临走前他托我留话给一个叫‘叶辰’的人,你认识他吗?”
“我就是,我就是。”叶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精神激荡之下甚至没有发现她话里的漏洞。
“你是叶辰?”她装作吃惊地捂住嘴唇,“你拿什么证明你是?夏胡留的话可是一些私人问题。”
“身份证。”他摸遍全身上下,最后很遗憾地摇头。
夏蝶看着他那狼狈相,不禁轻轻笑了起来,“你把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找人问问看。”
“我怎么没想到?”他一拍脑袋,露出尴尬的微笑。
“你是猪,猪脑袋。”她随意说,想把之前在夏之那里尝到的打击交给另一个人。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身份,同样地,只有在叶辰这个傻瓜面前,她才可以真正地放松,享受直言不讳的快乐。就是因为如此,她转眼间就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心彻底变得柔软起来。
夏蝶忽然感到害怕,害怕再这样下去,会忍不住把心中的秘密给抖露出来。她太实在渴望一个可以只作倾听的人,有些东西,尘封得越久,越是危险。
从那个手术以后,她一直在努力改变,可现在感受到的,就好像铅弹留在愈合的伤口里,让痛苦重新开始已经为时太晚,但怀着柔情去回忆它还来得及。
那边的他还在等待,没有一丝不耐烦,或许在他眼里,即将得到的永远比浪费掉的,更值得。更是千百万倍的珍贵。
叶辰啊叶辰,相比你的一往无前、不顾一切,我的人格实在太渺小了,但为什么,决定权依然在我手上?
有些事情,好像做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厉害。她如是想着,我或许不该去主动找兰轩,不该把断了的线重新接上,连接在他身上的线太多,人人争相恐后,一不小心就连成一张网,一张网罗了无数人的大网,我被网住了,在劫难逃。
她那双静得如月下湖水的眼睛看着叶辰,他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宽厚的肩膀述说着沉稳的力量,这么一具如山般的躯体,却为夏胡而颤动。
夏蝶轻轻摇首拒绝了他的手机,“我早知道你是,你的反应告诉我,你是真正在意他的人,可惜……”
“‘我第一个想起的人,不是你。’他要我对你说。”
叶辰抖了一下,勉强笑了笑说:“第一个想起的,不可能是我。这个结论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最需要的,也不是你。”
他低声说:“我从来不敢妄想‘第一’。”
“他欠下来的债,终究是要还的,可唯独是你,我不是还不起,而是根本不想还。我的筹码,从来没有留给你一份。”
“我可以当他的私人银行,永远不需要还。”
“抱歉。我不想再继续欠下去,我怕到最后会把自己赔给你。”
“是你吗?”他不愿再听下去,颤声说,恍惚中对面女孩的脸和记忆中的他完全重合。
“恩。”她笑着点头,没有否认,泪水终于淌了出来。
“你是?”他有几分迟疑。
“我是夏蝶。”她说,“对不起,火车时间快到了,我要先走了。”
“我不是兰轩,连一张给你擦泪的手帕都没有!”他终于确定她的身份,大笑,泪花四溅。
“你有的。”她靠在他胸前,脑袋轻轻划过,用眼前的衣服擦干眼泪,“谢谢。”
她快速逃离他的胸膛,“再见。”转身,没有回头。
“夏胡,夏蝶,蝴蝶!哈哈……兰轩你竟敢骗我!好样的!”叶辰干笑了两声,目送那只不贪恋花丛的蝴蝶飞出天堂。
……
夏蝶回来时,他们已经在等了。
她惴惴不安地走过去,首先迎来的,是兰阳担忧的面孔。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你爸爸不放心,找你去了。”
“伯父……”面对突然转变态度的兰阳,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呐呐了半天还是说不上话来。
“我想了一整夜。”他温和地说,“整件事情,不能全怪你。面对意外,把责任推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不对的,为我前面的态度,我向你道歉。”
“伯父。”
“轩儿也拜托你了,我相信你可以照顾好他。”
她想到一些荒唐事,红了脸,说:“我会努力学习这些的。”
“呵呵,那就好。”兰阳转为严厉的表情,“关于孩子的问题,你必须打掉!”
“不可以。”她下意识地抱紧肚子,这是她无法解释的动作。
“你还小,才17岁,怎么可以生孩子!你爸也真是的,丢下一句‘全凭孩子决定’就不管了。也不想想,耽误了一年青春,你刚手术的身体绝对支撑不了,这点我是问过医生的。”
他才不会关心呢!她想了想,说:“这点我会考虑的,这取决于兰轩的身体状况。”
“你啊!和你爸爸一样倔强……”他叹了口气,不再劝阻。
“怎么?讨论生孩子的问题呀!”夏之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拍拍夏蝶的肩膀说,“生,怎么不生?我女儿身体好着呢,以后生十个八个的,不成问题!想想,有个小孩子多可爱!夏蝶小时候是很可爱的,到了现在,一点也不可爱了,整天和我吵架。”
夏蝶红着脸垂下脑袋,刚好和轮椅上的兰轩对视,尽管是没有焦距的瞳孔,可她一样能感受到他在看自己。
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你一样是个坏蛋,害得我……”她在心里说,不敢接下去。
……
“你原来在这里,安泫。”
“我一直在这里。”
“他们都进去了,你还看什么看。”
“我没在看。”
“你还不承认,你所想的,我都知道,就像我能在这么大的地方找到你一样。”
“走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从同伴身边走过。
苏琴紧紧跟上,“火车就要开了,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去看最后一眼。”
“没有必要。”
“口是心非。”
“随你怎么想。”
第13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1
中国,北京。
杜子腾闭目吸着烟,吸到一半时,他把烟熄灭,睁开眼睛来回扫视附近的一切,物物不入眼,事事不留心。
房间很昏暗,他依稀只能看见一些影子,漂浮而起的烟雾连成一片,笼罩在四周,随风不散,给这里平添一丝压抑的气氛。
吸入浑浊的空气,他被呛得小声咳嗽,差点流下泪来。
“子腾,以前你抽烟的频率很低,现在动不动就抽一整天,怎么回事?如果是心情不好,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望月翔来到他跟前,皱眉打量了一会儿满地的烟头,语带责备地说。
杜子腾只瞄了他一眼,就厌烦地别过头去,同时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望月翔的热情冷却不少,堪堪笑出声,“呵呵,还在生气?”
杜子腾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夏蝶到底被你藏到哪里去了,这是我第九次问你,这次你若还不说清楚,别怪我不客气。”
望月翔说:“她有手有脚,怎么能说是我藏的。你冷静想想,是她根本不想见你,还是说你自欺欺人。你们仅仅有过数面之缘,你马上可以断定她对你是忠心的了?”
“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杜子腾毫不客气地回吼道,“你可以不说她现在在哪里,但你必须如实告诉我,在医院里发生了什么?”
望月翔笑道:“子腾,你说话难得有这么婉转的时候,其实你可以说,她去医院做什么?对不对?”
杜子腾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第一次发觉,这个日本人没事把中文学得那么好,对自己未尝是一种幸运,“一个样,我出国两个月,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望月翔终于不再是捉弄他的态度,带着歉意的表情说:“子腾,我不能说,夏小姐虽然没有明说不能告诉你,但我知道她有这个意思隐含在里面。”
“不过,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她似乎打算在北京念书,前几天她跟我说要回一趟家。那天,正好是你回来的前一天。”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没有灯光夜晚,烛火晃动下,映得她的面孔忽明忽暗,却满载着忧伤,很安静。
“望月老师,对不起,我一定要回去看他们一次。现在虽然很好,我也很开心,可是日子过得越久,我就越觉得心里不安,连觉都睡不着,经常睁眼到天亮。没完没了的回忆将我的脑子填的慢慢的,根本无法静下心思考。实话说,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和状态。”
他说:“你可以试着用电话联系他们,说真的,你这一去,可能会打乱很多人的生活节奏,好好考虑一下吧。”
她微微摇头,“我不想再考虑了,考虑太多只会伤到自己。我目前还不想伤害自己,所以我必须回去一趟。”
他说:“这样做你更可能会受伤。”
夏蝶闻言充满自信地笑了,“我已经有充足的心理准备,考虑到种种情况,我都有不同的应对之法。这点,您不必为我担心。”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可以。”
“你此去,会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公开?”
她沉吟片刻,终于很肯定地说:“不太可能,我只想在远远看他们一眼。这次回去,只对夏蝶有意义,也就是说,他们过得如何,与我无关。”
阳台上忽然吹过一阵风,把房间里唯一的蜡烛熄灭了,室内一下子昏暗下来。他们隐约听到彼此重重的呼吸声相和,连成一片,逐渐感染心灵。
望月翔轻叹气,“我无法约束你,给你个忠告吧——倘若有人认出你,你应该痛快地承认,我不希望你逃避这个烦恼。”
“我会考虑的。”黑暗中看不清她起身的动作,模糊中他感到对方来到自己面前,“老师,我也有个问题要问您。”捉狭的语气,她轻轻说,“我长大后,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呵呵,那时候我都老了,以你的美丽,怕嫁不出去?”他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感慨道,“你很聪明,总能看清楚自己的方向。我年轻时若有你一半明白,怎么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说完后唏嘘不已。
“老师您这么博学,还能有什么烦恼呢?”她好奇地问道。
“你看看我,在异国他乡左右逢源,事事都要看别人脸色,始终带着两副面孔做人。而这些,只为了能多挣些钱,风光地回国。”或许被少女的话勾起潜藏心中的往事,也或许是有意无意间吐露心声,他的声音罕有的激动,“我在日本有一个恋人,她家很有钱,家长们看不起我这个穷老师,一直用钱来阻挠我们的婚事。”
“直到现在。”他苦笑了一下,“快五年过去了,她还在等我,而我依然无所作为。”
“你们为什么不私奔?”她还保留了这个年纪年轻人浪漫的想法,天真地说。
“私奔?那是耻辱!”他冷笑,那刺耳的笑声几乎刺痛了她的耳膜,仿佛鬼哭。
“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态了。”他很快平静下来,似乎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发生过。
夏蝶不敢再作声,乖乖站起来柔声说:“很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周末,您还有好几份家教,早些休息。”
当她走到门边时,他又问了一次,“你真的要回去吗?”
“恩。”她回首笑嘻嘻地说,“车票都已经订好了。”
你有你的坚持,阿树有阿树的坚持,两份坚持却是不同的,那是向前追寻和在原地等待的区别。
“去吧。”他不再进行劝阻,挥挥手,“晚安。”
门关闭的瞬间,房间内重新变得灯火通明,他眯起眼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就算是能完美地保护自己的人,心也会因别人的受伤而殇,哪怕是隔岸观火,灼热的温度同样能融化坚冰。
……
“喂,喂……”杜子腾连连叫了几声。
望月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哦,你说什么?说到哪里了?”
“我打了几次她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接,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她不想被打扰。不对,你的行为可以算作是马蚤扰了。”
“我换了几个号码,都是一个鬼样。”
“无视所有人吗?”望月翔想了想,欣然说,“那更无需担心了,说明她不在彷徨中,这倒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他继续解释说:“她这次回湖阳,大概是打算和过去斩断瓜葛,这么一来,当然会不可避免地受伤。就我所知,夏小姐很会保护自己,而且一直渴望交流,她不接电话的行为,也是一种自我肯定的表示。”
“你确定?”杜子腾将信将疑。
“我……”望月翔还没说完,就被一响一响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一定是她。”杜子腾来不及听他说些什么,越过沙发跑过去,急匆匆地打开门,“果真是你。”他不能置信地惊呼。
门外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左腕的手链熠熠生辉,还有那不甘示弱的眼神,一副微翘起得小嘴,不是夏蝶,又是谁?
“很久不见,杜子腾,你好。”她缓缓开口了,声音是有异于以往的甜美温柔,“我可以进去吗?”
【脑子快烧干了,想哭】
第14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2
“这次我回家,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夏蝶小心斟酌着用词,不时注意杜子腾的脸色,待发现他明显露出极为关心的神色后,才放下心来继续说,“因为我的原因,使得我的一个同学出了严重车祸,伤到了脑部。他至今依然认不出几个人,精神状态极差,保守治疗没有明显效果。所以我们决定让他到北京来做开颅手术……”
“你要负刑事责任?”他情绪失控之下猛地站起来,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背脊凉飕飕的。
“应该不用。”她很想轻声细语,话说出口后才明白着难以做到,手捂住脸孔,哽咽着说,“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帮上一点点忙。你不知道,出事到现在,我没有一个晚上不做噩梦,夜夜重复着那无边的恐惧。”
“这还不要紧,如果上天以噩梦来惩罚我的过错,我无话可说;但是我更害怕他真的会就此死去,原来害怕也有比恐惧更难以接受的时候,我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她发出低低的笑声,却比哭还难听。
杜子腾心里蔓延起无边苦涩,他刚想走过去安慰那伤心欲绝的身影,可女孩低垂着头,周身隐隐散发出排斥的信号,使他不敢贸然开口,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一边的望月翔,收到对方的视线后,他嘴唇开合,用唇语说:“怎,么,办?”
望月翔眨着眼,摊手。等看到他恼怒的目光时,不禁耸耸肩笑了,转头对掩面而泣的女孩说:“夏小姐,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想子腾是很愿意为您提供帮助的。”
夏蝶听了他的话,抽泣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后,抬起潮湿的眼睛,看着杜子腾说:“真的?你能帮我什么?”
杜子腾为难起来,夏蝶既然没事,他本不想再牵扯其他人进去,那样会让事情变得麻烦许多。再说了,他并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圣人,哪里愿意夸下海口,如果帮不上忙,那在夏蝶的眼里,恐怕会带上“牛皮王”的桂冠。
基于以上理由,他艰难地回避掉她期待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不上一句话。
她看出他的躲闪,眼中亮起的彩光逐渐褪色,“哼”了一声,夏蝶清冷地说:“不愿意就算了,早知道你指望不上,我才懒得白跑一趟呢!”
“我,那个……不是的。”他挥手比划了半天,依旧表达不出本身的意思,平日里面对竞争对手的犀利,初见她的油嘴滑舌,全使不出来。
她看他滑稽的样子,更觉厌烦,颇为不耐地说:“老师,我先走了。不管怎么说,再次见到还是你们挺高兴的,我现在要去医院,以后有时间再见。”
“路上小心。”望月翔只得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不停给杜子腾使眼色。
“哦,对了。”她刚刚打开门,手还按在门把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回首对望月翔说,“您若认识精通脑外科的专家,可以帮我联系吗?我希望我的同学的手术可以得到这方面权威的指点。恩,我爸爸说过,钱不是问题。”
“脑损伤,开颅手术?”他沉思了一会,说,“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勉强听说过一些。不论是多么有名的专家,都不可能保证手术一定成功的,更何况,医生本身记录的成功率和病人手术的成功率,不能混为一谈。”
“那起码能提高些机会不是吗?”她急忙说,呼吸急促了不少,“我只想尽我所能为他做到最好,其它的,我不想考虑太多。”
“我可以!”
杜子腾想通了,一步步来到夏蝶面前,低头看着她,近到几乎可以数清那长长的睫毛。他深吸口气,压住轻吻对方额头的冲动,“我可以帮你找人。”
“真的?”睫毛轻快地扇了几回,他仿佛可以触摸到它们所产生的风,轻柔温暖。
“答应你的,我向来说到做到。”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她的心有霎那间震颤,油然而生出一种过去拥抱对方的冲动,来表达心中的谢意。
“好啊,我相信你!”夏蝶开心地微笑,被枯败花瓣堆积的面孔重新焕发了青春,所有的灰色似乎都被染红了。她觉得脸有些热,连忙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你不介意我刚才的态度吗?”
杜子腾也露出笑容,“你一向是这么对我我,早习惯了。”
她不可避免地难堪起来,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对了,三天后是我十八岁生日,你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陪我过吗?在北京,除了和我一起来的,我只认识你们两个了。”
他暗吞了口口水,注视着她唯美如初的笑脸,竟没有预料中的激动,反而是慢吞吞地回答道:“三天后,二月四日,立春,我知道了。你给我地点,我会去的。那天,你想得到的,我都会给你。”
她瞪大双目,仿佛不认识对面的男人似地,回应她的是那一脸陌生的狂热。她承认,在此刻起,她才明白什么叫做玩火玩过头了。无疑,夏蝶从结识他开始,两人见面的次数简直少得可怜,甚至还不如一边站着的望月翔。性别纠错手术出院后,她住在夏之曾交代过的杨默叔叔家,在北京一个多月时间里,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总共来过这里五次,都是望月翔接待的,而屋子的男主人,未曾回来过。谁可以知道,他只需要选择在国外偷偷留恋,这又该是多么厚重的感觉,如万里冰封围着她,无路可逃。
夏蝶有些惶恐,这种倾盖如故的错觉,来来回回发生多少次了?似乎这里每一个人、那里的每一朵笑脸,又有多少事冲着这具美丽的躯体而来的?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夏蝶只是迟疑了片刻,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样子,苍白的手指搅在在一起,隐约可见淡青色的静脉蜿蜒交错,细而透明,纠缠了是非,“你的心意,我大约了解了,但事实往往和幻想有很大的区别。和谁在一起,该和什么人在一起,我一直以来都是有认真考虑过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放柔声调,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