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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眼面前,吉祥和陈炜这对“活宝”,果真是搭配好了的,月光照耀下分明闪闪发亮哟。他们是专程赶来祸害我的,欺负好人。思前想后,追悔莫及,叫苦不迭。他这么样左思右想,感觉越来越胸口疼,不得不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紧闭眼睛,尖声回敬道:“吉祥!你刚刚奉献的,可是我的血汗钱。”

    “敢不奉献,我?!嗯,您瞧啊,那个使者谭磊,他都成那样啦。”吉祥他还振振有词哩。

    “嗯!那倒是不敢,可我破产了。”当场被他活活气死,光标只觉得有气无力,冷冷地白了吉祥一眼。提起当场惨死的“谭家老二”,一颗心便跳得仿佛击鼓似的。光标低下头,暗自寻思,若不是“奉献”了自己那笔可怜巴巴的生活费,哥仨一准儿过不了“奉献”这一关。陈炜那块“老爷爷”级别的“诺基亚”手机,就跟他这人似的,个头大,又粗壮,笨重极了,当场丢人现眼。它“咣”一声亮相,只差一点,没把众位护法大人惊得“爆炸”。好险哪,幸亏自己眼尖手快,关键时刻英勇地挺身而出,扑上去奉献了“一堆”红艳艳的人民币。要不,哼哼。

    生活费?呀,太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自己是“月光族”哪,打工赚的那些小钱,每到月底就用“光光”了。自己是“飘飘族”哪,一会儿在中外合资公司的写字楼“混着”,一会儿又在国企的办公室“泡着”,再不就是勉强上私营的商务摊子“蹲着”,怎么也无法扎根。自己还是“啃老族”哪,大学毕业,空有一肚子的学问,却是口袋空空,白住“老爸爸”的房子,白吃“老爸爸”的白米饭,还白拿“老爸爸”的零花钱。哎哟,自己彻头彻尾,一个精英大学培养的“失业精英”哪。大环境利弊共存,小人物往往运气太坏,如今这世道“士不如商”,没钱要命,没钱差一点就在蜃城丢掉小命,深陷谜团无从挣扎令人痛不欲生。

    可是,吉祥他还“不、就、千、把、块、钱、吗”地抱怨我?狗屁。唉哟,老天爷,吉祥这个“海派”呆子,预备什么时候才懂人事?如此这般想一想,他越来越生气,马上动肝火。光标认真了,立即要找吉祥同学算账,同他好好摆事实、讲道理,也好乘早驯服他,免得他在“蜃城”这种鬼地方,再翻出什么新花样害人,惹事生非。再说,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打定主意,他猛然回身,刚好同吉祥撞了个满怀。好多埋怨话,已经冲口而出,他冲他嚷嚷道:“‘小爷’我,今儿跟你急!吉祥你小子,给我竖起耳朵,好好听话!”

    吉祥冷不防,先是被他这次突袭,吓了一跳。随后,他便耷拉脑袋,老老实实听他吼叫,任凭他发泄,任凭他修理,任凭他好一阵子“张牙舞爪”,他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天生的涵养功夫好,或者说是漫不经心到了迟钝的境界,声色不动,波澜不惊,上海人就这么点儿长处。不过么,光标后来骂的好些话,吉祥真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在心里拼命回忆人家平常对自己的好处。故此,他只是眼含深意,温柔地注视他,神情那么样地淡定从容,他很是安详哩。

    吉祥这副“神仙”模样,愈加令他火冒三丈。目光越来越凶恶,气得嘴唇直哆嗦,光标他呀,一时间却是再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了。他是犹豫不决,生怕自己太过厉害,这个“上海小男人”他会受不了的。

    双方一热一冷,难分高下,陈炜成了夹心层,他左右为难。瞅准时机,他毅然打断老同学气势汹汹的发难。他故意显得神色不安,压低嗓门,神神道道地提醒道:“别胡闹了,你们俩!何必为那几千块钱,开‘追悼会’呢?还是想一想,怎么保住小命,顶顶要紧,啊?”说罢,他打趣地拍了拍老同学气呼呼的脸孔,表示他心里面真心疼他。

    光标忽然驻足,他张大嘴巴,小脸煞白,额头上随即冒出一片冷汗珠子,一颗颗晶莹剔透好像珍珠一样。这个气得昏头昏脑的家伙,仿佛瞬间被闪电击中要害,他一动也不动,姿态僵直地挺立在茫茫迷雾之中,两眼发直。

    可是把陈炜吓一跳。怎么,老同学要崩溃?不能吧。“嗨,我说伙计,光标!您不至于吧?金钱嘛,身外之物而已,想开点儿,你倒是说话呀?”急得陈炜涨红了脸,粗声粗气地瞎嚷嚷,月光下他好一阵手舞足蹈。吉祥多么坏,他逮着机会,就拿好朋友开涮。他殷勤地凑近他,伸出手掌,在他眼前上下左右直晃荡,仔细观察他的反映。

    表情呆滞的光标,目光炯炯,注视着前方,他突然一把捉住吉祥的手腕子,用力摇晃。“干啥?”吉祥笑呵呵地问。光标闻言,扭脸看了看吉祥,扑闪亮眼睛,好半天他才说话,他对他柔声说道:“啊,戎蓉……那是戎蓉,对吧?”这句话,一如当头棒喝,又仿佛是晴空霹雳,慌得吉祥呀,赶紧回头。

    吉祥的目光,穿过那些晃来晃去的“白大袍子”,看见不远处,一堆篝火旁边,戎蓉靠在一只藤筐子上,正在打嗑睡。她那黑亮的卷发披在肩上,海风中轻轻飘动,时而挡住美丽的面庞。宝石蓝绣花的裙子,又宽又大,长长地拖在地上。那些华丽的荷叶花边,还有海绿色的蝴蝶结,将她衬托得仿佛油画上的圣母,安详美丽。篝火,映红她那张苍白标致的脸。

    他远远地望着她,全然变成一尊石雕的塑像,屹立在蜃城。一轮明月下,他再见“金鹿”,她在他心上皎洁一如明月。此刻,在他的耳畔,仿佛响起表弟小福儿,那些颇具磁性的柔和话语:“在海边高高的珊瑚崖上,金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青年一眼,化身美丽的姑娘,回到青年身旁。”

    金鹿回头,那么我呢?吉祥惶恐不安,心乱如麻。他的腿脚已经不听话,魂飞天外时候,他身不由己地向她走过去。“吉祥,你去哪儿?”哥们陈炜的大呼小叫,对于吉祥仿佛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戎蓉?真的是戎蓉。戎蓉在这里!吉祥伫立在如水月光下,安安静静地望着她,仿佛猎手守护心爱的“金鹿”。扪心自问,他恍若坠落奇怪的梦境,并且他还是自投罗网,甘愿沉沦。甲板上,月光亮堂堂,黑夜犹如白昼。周围那些白袍子的人形,鬼影儿一般晃荡飘飞,令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戎蓉惊醒了,难道是心有灵犀?她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吉祥。一瞬间,双方彼此都万分地恍惚,万分地迷惘,万分地惶恐,万分地不知所措,他们无意挣脱命运的锁链。黑漆漆的大海,黑漆漆的天空,他们双双在海天之间追逐梦的影子,海天在他们心中浑然一体。

    他仍然站在那儿,有些茫茫然。

    她挣扎着站起来,无力地晃动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吉祥和戎蓉,两个人木偶一般僵直,彼此默默凝望,仿佛双双置身云霄飞车,在真实和虚幻之间飞驰,翻转,起伏飘荡,没有丝毫的抗拒。一路上尾随“申城傻瓜蛋”的光标,激动地望着他们俩,泪光微微闪烁,他禁不住小声感叹:“桃花运,桃花运,吉祥哥们!海枯石烂,哎呀,我的天?”

    “啊?”吉祥闻听此言,慌忙扭脸望着他。光标同学冲他笑嘻嘻,他的笑容分明别有用心,因为他立即看明白了,这位身着宽大及地的华丽衣裙的“美女”,腹部那一条隆起的曲线,意味着什么。难道这还看不明白吗?恐怕,“呆子吉祥”情到深处,他是没有看明白。

    “在下姓‘林’,林文湛。”一个四十开外,相貌平平的男人,友好地向吉祥伸出手。

    太好了,麻烦临门啦,雪上加霜。光标替要好哥们暗暗叫苦,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偷偷往后退缩。吉祥仍然站在那儿发呆。

    眼前这个“林文湛”,中等个头,肤色晒得黝黑,他看上去身轻体健。你是谁?“横”在这儿干什么?吉祥心里草草地盘算,心不在焉,胡乱打量他一番。吉祥的心儿呀,沉湎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邂逅相遇,万分的意外,万分地惊喜,令他心跳加快,智力降低,回忆频闪,视力模糊,一时间他还没能够反应过来。吉祥他呀,居然“僵挺挺”站在那儿。

    这位西服革履的“林文湛”,就被吉祥当场“晾”在那儿,他尴尬得仿佛甲板上一条等待风干的咸鱼。见此情景,她赶忙上前,顺势握住“西服先生”的手。其实呢,她是在替吉祥解围。“噢,吉祥,这是我先生。我们赶回香港,生小孩。”她小声解释,并且是越说声音越细小,一句话说到末尾,竟然连她自己也听不到。

    如此这般难堪的困境,眼下轮到吉祥被尴尬地“晾”在那儿。他很吃惊,傻乎乎瞪着“金鹿”的肚子,束手无策。眼下,他真希望甲板上有个洞,可以让他钻进去避难。林文湛先生炯炯有神的目光,温和友善地望着他们。正是大家内心彷徨无助的时候,陈炜先生来啦。他刚巧从“白大袍子”群体当中,“哧溜”一下冒出来,身后新添了一条雪白的“小尾巴”,那个叫做“小桔”的少年。

    大大咧咧,亲亲热热,陈炜满脸堆笑,连忙同中学时代的老同学打招呼。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忘乎所以,拉开质量好极了的大噪门,迎着海风嚷嚷:“嘿!戎蓉小妹,果真是你。真想不到,能在这儿撞见。我陈炜啊?对嘛,咱们老同学。我说戎蓉,你大学混得当真不错。据有关方面的可靠消息,说有一个上海帅哥,拼了老命追你,都追到三亚城的天涯海角啦,哈哈,感天动地。猜猜他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呗。”

    可怕呀。陈炜这家伙,人是一点儿也不机灵,当场白白地睁着双眼皮的大眼睛,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瞧出来,他才没注意人家的一身“福态”呢。也是难怪,戎蓉身材娇小,裙子又是那么样的宽大华丽。陈炜他甚至没看见,她小心翼翼牵住一个男人的手。陈炜先生居然还在“吧嗒”嘴巴,活动他那条长舌头,预备要继续往下说呢。吉祥和戎蓉,两个人束手就缚,束手听命,束手待毙,任凭他陈炜口若悬河,一刀紧接着一刀活生生地斩割。

    陈炜越说越来劲儿,越说越激动,他是真心实意替哥们吉祥高兴哪,于是就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倒是一旁的白袍少年,看出点毛病来了,他轻轻拉了拉陈炜的衣服角儿,示意他赶紧闭嘴。可惜,正说到兴头上的陈炜呀,压根没留神。没人吭声,他反倒兴致勃勃,热血沸腾,他接着还往下说呢。“我陈炜是个粗人,一向不大爱说话。你们俩‘罗曼蒂克’啊,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海上,不远万里来相会,罗米欧与朱丽叶!”

    就在林先生锐利而又智慧的目光下,吉祥和戎蓉肩并肩,默默望着陈炜,感觉彼此的心都凉了,心都伤透了,再无力挣扎,就任凭人家当场落井下石吧。“我的妈呀?”光标暗自惊叫,眼前的情势越来越糟糕,他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挺身而出。那种视死如归的气魄,仿佛武松上山打虎哩。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故意站到陈炜前面,好歹挡住他。半空中,一个猛子截断人家的话茬儿,光标索性乘胜前进,他热情洋溢地嚷嚷:“哟,我说老同学啊?戎蓉,你、你们俩,怎么会在这儿?”

    陈炜先生皱皱眉头,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嘴巴,瞧他那意思还意犹未尽,不说不爽快呢。他莫名其妙,瞧着半路上“杀”出来抢着发言的老同学,心里可真纳闷儿。怎么,难道我又说错了?不能吧。心底深处多少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

    “光标,我也正想问你们呢。你们几个怎么会,在这儿!”戎蓉机灵,赶忙认真回答老同学的殷勤提问,那可是一次解围的机会,怎能错过。场面上,大家总算是体面地“闪”过去啦,也就是人家林先生表现得比较有涵养,他居然肯当场装傻。

    吉祥有幸获得下台阶的机会,生龙活虎的他,慌忙接下戎蓉的话茬儿。他假装潇洒地昂起头,朗声说道:“噢,我们来这儿旅游。”

    “旅游?在这儿?!”林先生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嚷道。是否听错了,或者还是本人的理解能力,出现重大失误?他不由得瞪圆眼睛,万分惊愕,屏气凝神注视年轻人吉祥。

    第十九章 求同存异

    南中国海,波平浪静。诡异的迷雾,白茫茫起伏翻腾,层层叠叠包围了黑漆漆的海市蜃楼,这座悬浮在浪尖上的“鬼蜮城堡”,恍如身披巨大的白色袍子,晃晃悠悠在海天游弋,贪婪地沐浴皎洁月光。

    时间仿佛在蜃城凝固,长夜没有尽头。“黄金”号邮轮的船头甲板,篝火熊熊燃烧,柴火迸出的火星儿飞溅,“噼噼啪啪”宛若低声哀鸣。红艳艳的火焰,一如百合花朵,火的花朵在海风中轻盈晃荡,涌动的暖流迫使潮气退缩,黑影子在月光下瑟瑟颤抖。高高跃起的火苗,徒劳地扑腾挣扎,仿佛一双双求救的手掌,急切地频频挥舞,它们无声无息地仰天呼号,争先恐后伸向黑沉沉的苍穹,团圆的月亮在那儿孤傲高悬,一个静止不动的美梦,白得雪亮,稳稳当当诱惑“飞天之人”前来摘取。

    白茫茫的雾气,情同挥之不去的天罗地网,牢牢束缚每个人的身心,偷偷摸摸濡湿了人们的衣裳,咄咄逼人的寒气笼罩在人心上。莫名的恐惧,那些阴森森的影子,还有那些白晃晃的月华,黑白混淆如同狼狈为j的豺狼,伺机袭人。几个年轻人围拢在一处,一边烤火取暖,一边低声交谈,彼此相同的困境和困惑,很快把大家伙儿团结起来,他们集思广益,共同商议逃离方案。

    “邪教?”

    “邪教。”

    亮晶晶的火光,映红了他那张无比惊诧的面孔,他分明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走南闯北的林文湛先生,自以为见多识广,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陈炜先生刚刚给出的答案。

    邪教啊!古往今来,古今中外,不同名称和花样的邪教,以其相同的贪婪本性,不择手段地巧取豪夺,谋财,掠权,苦苦追逐利益本身。历经漫长岁月,形形色色的邪教,前赴后继,经久不息,迫害了多少无辜,吞没了多少生命?

    历史上,关于邪教的血淋淋惨剧,桩桩件件令人发指,无不引人深思。无数血腥暴力的犯罪,永无止境的疯狂掠夺,触目惊心,罄竹难书。罹难者不计其数,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只巧妙伪装成为宗教模样的“禽兽”呀,尽管穿戴了宗教外衣,华美的袍子底下,却是一具面目狰狞的骷髅,白得雪亮,空空荡荡,没有“真、善、美”的崇高信仰,没有爱,也没有友谊,更没有温暖的情怀。漆黑一团的坏家伙,擅长诱惑人心,唆使痴迷者心甘情愿向它奉献,活生生地被它掏空,为它粉身碎骨不回头。

    霎时思绪万千,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想想这辈子,他还不曾真的害怕过什么,此时此刻他的确感到胆战心惊。这趟寻常的海上旅行,竟然会不知不觉深陷在一张由某个邪教犯罪团伙精心编织的罗网,多么骇人听闻的谜底,非常离谱。想到这儿,他睁大眼睛,紧紧盯住“黑大个子”陈炜。他仔细审视他,反复推想他所说的话,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他所讲述的“宝珠大法”的怪诞故事,准确吗?核实了吗?怎么可能呢!嗯,不是因为个人偏见吧。

    林先生当然注意到了,那个“白大袍子”的少年。白茫茫的迷雾包围之中,白袍少年浑身打哆嗦,他依偎在陈炜哥们身旁,耷拉着脑袋,轻声哀叹,他那自言自语的模样有些呆傻,让人由衷地怜惜。那些嘀嘀咕咕的低语,活像一群蜜蜂在飞舞,“唉,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他们把人扔进大海……三个亲兄弟,骨肉情深的好兄弟……‘青鸟’沉没……没了,没了,飞走了?”断断续续的句子,语焉不详,他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少年目光中深深的恐惧,却是那么样的分明。身临其境,身不由己,他也被莫名的恐惧感染,在如水月光照耀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他恍若从噩梦惊醒。

    陈炜冷眼瞧着他,暗自咬牙,他忍不住补充,说:“林先生?依我看,这个所谓的‘宝珠大法’,就是利用‘末世论’,欺骗和胁迫人的邪教犯罪组织。他们打着‘传功’,‘奉献’,‘口吐宝珠’的美丽幌子,大月亮底下睁眼说瞎话,纯属胡言乱语。追根究底,它就是一出谋财害命的鬼把戏。”

    “可我们尚不清楚,这座海上蜃城的底细。大幕迟迟没有拉开,主角尚未登场亮相。不过么,到目前为止,这个什么、什么‘宝珠大法’的排场,可不算小啦。好戏还在后头哩,对吧?”光标摇头晃脑,一口气把话说完。他忽闪亮眼睛,他那问询的目光,匆匆看一眼身旁独自出神的吉祥同学。

    吉祥他呀,默默地望着戎蓉,迷恋她低着头,专心用手指头摆弄衣裙上那些蝴蝶结的神情模样。恐怕这一刻,他是魂飞天外,哥们所说的那些话,这位压根没有听见。

    “嗯,我想,”林先生看看吉祥,又转而望望他身边那位身高马大的陈炜先生,试探地小声问道:“先生们,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哦,你想怎么干?”陈炜只是随口答话,态度淡然,他这算是讲礼貌。

    合作?有主意,还是有能耐啊?哼,瞧他穿成那样儿。料子考究的笔挺的深色西装,浅灰色的丝质衬衣,深灰色闪光的领带,还有一双漆黑铮亮的礼服皮鞋。人模狗样的林先生,生意人吧,他想耍心眼儿,跟爷们玩“虚”的?别忘了,他林老板曾经夺人所爱。这种人,能靠得住吗?冷眼打量,看着这位西装革履的“林文湛”,陈炜迅速在心里偷偷给他评分,一个不及格。

    “相比之下,我已经老了。你们生龙活虎。吉祥?依你看,你表弟,那个‘小福儿’,他肯帮忙吗?”林先生语调柔和,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问题。”吉祥心不在焉,随口答道。置若罔闻,他犹如置身事外,他的眼睛和心思,统统“粘贴”在那些漂亮的蝴蝶结上啦。

    “亲爱的吉祥先生,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吧?我在香港和马来西亚拥有工厂,还有房地产,以及一些商铺。唉,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何足挂齿,唯有生命宝贵。我只要求,你和你的朋友、兄弟,你们能把我和太太,平安带离这个鬼地方。我情愿把戎蓉还给你,如何?”

    哦,这是人话吗?!没等这位“林大老板”把他那些漂亮话儿说完呢,吉祥已经蹦起来,猎豹一样猛扑上去,他一举按倒了林文湛。吉祥沉着脸,摆足功架,那样子活像是个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那只愤怒的拳头,却停留在半空,仿佛被迷雾牢牢束缚,迟迟不曾落下。他心想,真的要挥拳打人吗,吉祥?要不然还是算了吧,他是人吗?

    林先生被结结实实摔倒在甲板上,一点儿也不反抗,他索性闭上眼睛,安详地躺在月光下,他从容等待挨打。

    “你混蛋!”吉祥一声怒吼,俨如小野兽的咆哮,劲头大,威力小。

    林太太依旧低着头,依旧摆弄衣裙上的蝴蝶结,泰然自若。她是下定决心,处变不惊。死局,索性默然视之,她此刻犹如置身事外。

    “啊呀,”一声惊叫,光标慌慌张张冲上去,他从背后下手,一把抱住吉祥,他把他强行拉开,心疼地小声责骂他,说:“没头脑啊,吉祥小笨蛋!想想清楚,这是什么鬼地方?”

    被人家解围的林先生,不慌不忙地坐起来,他始终表现得气定神闲,儒雅极了,并且看似风度翩翩。陈炜在一旁乐呵呵看笑话,他认为林先生果然是个好演员,只可惜他不曾挨揍。林先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迅速整理那身考究的西服,然后十分客气地告诉吉祥,说:“林、文、湛……在下‘林文湛’,不是‘你混蛋’啦。”

    “你就是个混蛋,哈!不就是有钱吗?”吉祥不屑地转过身去,却刚好撞见表弟小福儿。他赫然站在表哥身后,一声也不响,他冷眼旁观。

    咦?表弟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怎么他就没个动静,不过他来的可是刚刚好。吉祥望着他,发呆,犯疑,头晕眼花,他一时间无言以对,心里反倒高兴起来。

    “什么事?”小福儿慢吞吞地问道。他呀,阴阳怪气,人跟雾气一样的阴冷迷茫。见此情景,顿感不妙,光标连忙疾步向前,他极力用身体掩护吉祥。他是生怕吉祥头脑发昏,冲动,莽撞。小福儿这个“狗东西”,那是好惹的吗?

    满面笑容,春风一般的和暖,光标的态度真好。他装模作样地双手相握,置于胸前,小心翼翼地竭力招架,迎面而来的蜃城使者,这一条嗜血的“毒蛇表弟”。光标他也学得温言细语了,应付自如地柔声答道:“哇啊,小福儿哟,我们的好表弟。你表哥他呀,他和戎蓉,他们俩……邂逅重逢。”

    小福儿闻听此言,立刻笑容满面,他那宽阔饱满的额头,肌肤舒展,映照了皎洁月光,愈加白皙光亮。他含情脉脉地注视表哥,煞有介事地深吸一口气,饱含g情地说道:“哦,多么神奇,金鹿果然回头。这是圣城的福泽哟。我亲爱的吉祥表哥,你可真是有福气。蜃城大天使在召唤你,赶紧皈依神奇的宝珠大法吧。”说罢,他忽然扭身回头,幽灵般飘然而去,白色影子消失在迷雾之中。他故意扔下他那个傻乎乎的上海表哥,他存心让他再度出洋相。

    吉祥被他当众数落和戏耍,又羞又气,白白地愣在那儿,憋闷得直打哆嗦。呆望那条飘然而去的“神仙”背影,他真是啼笑皆非,可又无可奈何。他微微张着嘴巴,多少“掏心窝子”的话,还没来得及向他表弟问,对他表弟讲。他这是再次被表弟哄骗,可怜他尚未醒悟,他对他依旧心存要命的幻想。

    这一幕,看得众人心中阵阵发毛。林先生坐在潮湿阴冷的地上,一声不吭,冷眼观察。刚才,“袍子小福儿”所说的话,他是听明白了。小福儿这个人,他也看清楚了。小福儿“袍子”后面隐藏的事情,他真是猜不透。不过,他是个务实的人,凡事不抱任何天真幻想,及时分析,及时判断,决不感情用事。眼下形势逼人,不容耽搁。

    他仰脸望着这几个年轻人,他们真情实意,他们朝气蓬勃。他懂得,他们的可贵。他理解,他们的冲动。他体谅,他们的g情。他十分欣赏,他们的幼稚和纯真。他仿佛从他们身上,看到当年他自己的影子。他们多么亲切,他们多么可爱,他们亲切可爱得一如明月。他们是茫茫大海上的蜃城之中,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此时此地,危机四伏,别无选择便是唯一的选择。如此这般打定主意,他连忙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他以温和友善的语气,诚恳地问道:“嗨,先生们,求同存异?很好。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第二十章 吃人谜团

    金灿灿的小号,横躺在暗红色的血泊之中,映射霓虹灯忽明忽暗的光芒,星星点点寒光闪烁,活像扑闪了一只金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诱惑人。睁大眼睛,屏气凝神,他死死盯住它,他试图猜想它背后隐藏的故事,那些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令他顿感窒息,他不由得瑟瑟发抖,暗自提醒他自己千万不要晕倒啦。

    瘦弱的光标同学,可是被眼前的恐怖景象活生生吓坏,缩头缩脑,止步不前,十分狼狈地靠在舞台边沿,他完全不知所措。“黄金”号一地狼藉的酒吧大厅,情同一幅抽象风格的图画,潦草而又寓意深刻,安安静静呈现在那儿,于无声处,已然表露万语千言,只是他还不曾领会。他在这里浑身不自在,形单影只,寸步难行。一艘豪华度假邮轮的寻欢之所,对于他来说,多么的陌生,简直遥不可及。眼巴巴望着精美拼花的地板上,随处散落的亮晶晶的钱币,银白闪光的餐具,还有其他那些稀奇古怪、花样百出的奢侈品,他努力开动脑筋,想象这里曾经的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

    小提琴粉身碎骨,它们显然是在主人情急之中,不得已被砸毁的,木头的碎片看似白花花的,依稀可见斑斑血迹。他仿佛看见,乐手在最后时刻拼死抗争,他们血流如注,而那个施暴的凶手面目朦胧。他如堕烟海,身子骨儿轻飘飘的,恐惧牢牢束缚他,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已然深陷谜团。转瞬之间,他仿佛听见,悠扬的乐曲,伴随清脆激昂的鼓点,扑面而来。他的心随之狂跳,如丝如缕的缥缈回音,在他耳畔悠然缭绕,时断时续,若隐若现,心中回荡的乐曲宛若声声哀鸣,让他误以为这一切仅仅只是在做白日梦。

    他慌忙回头,思绪仍然追逐他,一瞬间他仿佛看见,神采奕奕的乐手们正向他走来,他们盛装亮相,就在他对面的月牙形舞台上列队演奏,纵情舞蹈。他们对他点头微笑,那么样的亲切友好。“嗨?”他下意识地小声呼唤,反倒惊醒他自己,霎时间幻觉飞速地纷纷破碎,没有痕迹。幻觉的细小碎片,小刀子一般锋利,一下紧接着一下深深刺痛他的心,他不免暗自叹息,倍加伤感。确实是有片刻,他被这一幕奢华美妙的幻境,深深诱惑,心甘情愿沉湎,他稳稳当当被它吸引,预备要奋不顾身地投身其中,他误以为那将是一次人生超越。幸好,美梦及时碰碎,烟消云散。

    这儿,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美妙的“花花”世界?它是戎蓉的世界。它是她心目中的天堂,她苦苦追逐的美好生活的理想世界。它是她的猎物,她是它的猎手,为了生存,为了梦想,一场奋勇无畏的猎捕,最终是她赢了。她成功啦,她成功“飞升”到那个朝思暮想的理想世界,美满幸福了。

    吉祥啊吉祥,回头吧,回头!我亲爱的好同学,我可爱的“灰姑娘”先生,我那可怜、可悲、可笑而又可叹的“上海傻瓜蛋”哟,我请你赶快回头。二十世纪末期,地球上空前绝后的痴心人,你怎能懂得像她这样的女人,心中到底想要什么?比翼鸟,连理枝,自古爱情神话一如明月高悬,可以仰望,不能奢求。

    他在心里替哥们吉祥忿忿不平,禁不住轻声叹息,耷拉脑袋,沿着包裹了黑色天鹅绒的舞台边沿,慢吞吞地向前走。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他转转脖子、抬抬头。他看见,装饰华丽的天花板下方,悬挂一架金灿灿的秋千。空荡荡的秋千,钟摆一样左右晃荡,摇摆不定。这使他忽然想起了小翠,那只可怜的被人吸干鲜血的绿毛鹦鹉。无缘无故,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差一点就跌倒了。

    刹那间,“鹦鹉女郎”飘然坠落的虚幻影像,突然在他脑海深处闪现,一晃而过,他恍若听见婴儿般的哭叫。他看见,一片雪亮从天而降,白皑皑地让人寒心,他忍不住打寒噤。他猛然意识到,他的记忆出现些许空白,他惊呆在那儿,努力回想她是谁?她真美丽,可是我不曾见过她呀。

    莫名惊慌,他连连后退,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莽撞的小飞虫,身不由己地一心向往光明,却差一点被白茫茫的蜘蛛网迎面捕获。他下意识地伸手撑住黑色的舞台,却不料刚好同一只冰冷手掌,彼此交握在一起。“哎呀?”他失声惊叫,连忙往回缩手。惊慌失措,他连蹦带跳地迅速避开,他的目光始终紧紧盯住那只手。在他连连后退的时候,魂不附体,浑身打哆嗦,他的白色运动鞋踩踏在竖琴上,金色琴弦“咣”一声震响,缠绕在琴弦上的酒红色头发微微飘动。

    他赫然发现,舞台黑色的台面上,一条赤裸的手臂断肢,白得没有血色,手心向上,孤零零躺在那儿。纤纤手指,冰肌玉骨,玫瑰红的指甲油在灯光下荧荧闪亮。这段吓人的残骸,显然是属于某位年轻女子的,她那娇小玲珑的小手,好似鹦鹉的爪子。在她的手腕上,环绕蓬蓬松松的绿色羽毛,那些绿荧荧的羽绒,柔软而又轻盈,它们仿佛是活的,还在微微颤动呢。

    那只小手,它真冰凉,为什么身体不见了,怎么会这样呢?四下搜寻却找不到“鹦鹉女郎”,他饱受惊吓,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死盯着那只死人手,他冷汗淋漓,狼狈非常,忍不住小声咒骂:“真见鬼。”

    “这儿确实有鬼。”林先生语调沉稳,随口附和道:“快走吧,咱们去捉鬼。”他看似不慌也不忙,一手抓住陈炜的手,另一只手牢牢捉住光标的胳膊,他领着两个年轻人匆匆离开。

    猛地一把推开玻璃雕花的木门,光标他总算是“逃”出了“天堂”。一层的船舱通道展现在他面前,一眼望不到尽头,他站在朦胧灯光下,越发感觉前景黯淡。心情很不好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冲着老同学翻了翻白眼,那意思是不想盲目跟随“林大老板”继续往前走。他不想再担惊受怕,宁肯就此回头,他打算退回甲板,陪伴哥们吉祥“晒月光”,管他以后怎样呢。

    陈炜沉着脸,闷声不响,他老早打定主意。面对困境,决不能坐以待毙,越战越勇,方显男子汉气概。他设想,沿着“黄金”号上的蛛丝马迹,搜捕那个隐藏在“海市蜃楼”迷雾中的神秘主人。于是,他马上避开光标的目光,迈开大步,主动领头向前走。

    林先生望着他的背影,他是心中有数,立即低下头紧紧跟上。光标愣了愣,无话可说,也只得硬着头皮赶紧追上去。一行三人,马不停蹄,行色匆忙地穿行在长长的船舱通道,他们很快寻找到下一个出口。走着、走着,陈炜停下脚步,他弯腰从金属舷梯下方的血泊中,抓起一把金灿灿的子弹壳。他摊开手掌,仔细察看它们,日光灯的白色灯光,忽明忽暗,频频在他脸上闪烁、跳动,他的脸色显得惨白。“这里有一支部队,是吧?”他冲着凑近的林先生,低声追问。

    “不是正规军。他们是海盗。”林先生不加思考,语气肯定地回答陈炜的问话。

    “海盗!”光标真是吃惊,他忍不住失声嚷道:“怎么这里还有海盗?我的老天,情况不妙呀。”陈炜看了看故意大惊小怪的老同学,什么也没说,继续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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