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青岛回来?”钟菱问。
唐铮不答反问:“听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钟菱的表情平静无波。
“恭喜。”
“谢谢。”
唐铮把文件摆放在桌上后并没有马上离去,钟菱抬头问:“还有事?”
“哦对了,”唐铮装作不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递给钟菱,“麻烦你把这钱还给夏扬,是我输给他的。”
“你输给他的?”钟菱惊异道。
“是的,”唐铮点头,“上一次我和你去青岛出差时,夏扬有打电话找过你,我们不是临时交换了房间吗,他听到我的声音很不高兴,后来经我解释后,他才消了气。怎么,他没告诉过你这事?”
“你继续往下说。”钟菱脸上辨不清喜怒。
唐铮看了看她,不想错过她任何细微的变化:“后来他说他对这段感情没信心,他觉得你心里还有我,我跟他说,你早就明确地拒绝了我,我和你是不可能了,可他还是不信。”
“后来呢?”钟菱静静地问。
“后来我就随口说不如你向钟菱求婚,她要是真心爱你,就一定会答应。”
钟菱没说话。
唐铮小心观察她的神色:“我还开玩笑般地说赌一百块钱吧,想不到他真向你求婚。不管怎样这是好事,我衷心祝福你们。”
钟菱脸色泛白,手指倏地一紧。
“这钱麻烦你交给他,数字虽不大,做人总归要言而有信。”唐铮极轻地牵动唇角。
“你放心,我会亲手交给他的。”钟菱垂下眼,面色阴沉不定。
唐铮见目的达成,笑意加深。
几分钟以后,唐铮已在向晖的办公室。
一开口便是质问:“为什么钟菱要结婚的消息你在电话里没有提起?”
“你总会知道的。”向晖淡淡道。
“再晚几天我就真的失去她了。”
向晖沉默片刻,眼底忽明忽暗:“你认为你现在还能挽回吗?”
“为什么不能?”
“放手吧,唐铮,”钟菱宣布婚事以后,又经叶紫洗脑,向晖终于想明白,感情的事强求无用。
“连你都这么说。”唐铮心中的不痛快全然表现在脸上。
“钟菱已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也不该再纠结于此。”
幸福?她的幸福只能他来给予。唐铮嘴上没再说什么,下一刻嘴角挑起了讽刺的笑。
同一时间,钟菱既惊且怒。
她相信唐铮的话,夏扬既然问戴晓岚要过当日的房间号,就一定打过那通电话,但夏扬从未告诉过她,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
钟菱从不怀疑夏扬对她的真心,但绝对不能接受成为他和唐铮的赌注。
夏扬刚回到公司就被钟菱叫进办公室,他顶着众多暧昧的目光,昂首阔步地走进去,还好似检阅一般地朝众人挥了挥手。
“老婆,才几小时没见就想我了。”他嬉皮笑脸地说。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钟菱开了腔:“夏扬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夏扬收敛起玩笑的态度,郑重其事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做我老婆,所以就向你求婚了。”
“是吗?”钟菱勉强笑了笑,“难道不是因为你和唐铮打赌?”
“唐铮?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夏扬莫名其妙地说道。
“你到底对婚姻有没有诚意,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信心?”钟菱眼中的神采暗淡了几分,眉头紧蹙。
夏扬试图揽住钟菱的肩,她躲开。“我承认我确实信心不足……”
“嗬,你承认了。”钟菱冷笑。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好脾气的人也有发怒的时候。
钟菱呼吸一窒:“夏扬我告诉你,我不是让你用来打赌的。”
夏扬眼中蓄起怒意:“钟菱我再和你说一遍,我没有和唐铮打赌,我向你求婚完全是出自真心。”
“嗬,那你求婚还真是选了个好时机,就在你和他对话以后。”钟菱怒极反笑。
“……”
“呵,没话说了?没什么要解释了?就是承认了。”
“钟菱,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夏扬的怒气显而易见。
钟菱肃然道:“好,那你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我对你没信心是你自己造成的。”夏扬的耐性在逐渐被耗尽。
钟菱以眼神相询,目光冷冽。
“那天半夜他在你房间里你怎么解释?”夏扬的声音听起来恼怒异常。
“我说我那天和他换了房间你会相信吗?”钟菱胸膛微微起伏,极力压抑着怒意。
“你现在才说还让我怎么相信?”夏扬黑如点漆的眸子冰冷如寒夜。
“你……”钟菱喘口气,“你果真对我没信心。”
夏扬不语。
“我对你很失望。”钟菱闭了闭眼,她觉得尤其的累,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灵上。
夏扬望着她,混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钟菱,其实打赌什么的是你后悔答应嫁给我找的一个借口吧。”
“我没有。”钟菱下意识地反驳。
“你没有做好嫁给我的准备,你根本还没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夏扬顿了顿,眼神微凛,“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什么意思?”钟菱心猛然一抖。
夏扬淡漠的眼中有一层阴霾划过:“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再说。”
钟菱睫毛轻颤:“这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夏扬轻叹。
钟菱心灰意懒之际低沉道:“好,我们分手。”
夏扬走出去时大力甩上门,脸色阴沉得怕人。
一下午钟菱埋首于公事中,只有这样她才能忘掉她和夏扬已经分手的事实。
直到芷君给她发来短信,她才想起晚上约了她吃饭。
匆匆赶到,芷君探头探脑地问:“夏扬人呢?”
钟菱神色沉郁:“我们分手了。”
“开什么玩笑,”芷君不予理会,“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手下留情,你放心,这顿我一定吃穷你。”
“是真的。”钟菱长叹口气,抱着头趴在桌上。
“刚说要结婚,现在又闹分手?”芷君不可置信道。
钟菱耷拉着脑袋,愁云惨雾的模样,无不表明这已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郭芷君用手掌拍着额头:“到底怎么一回事?”
钟菱垂头丧气地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不愧是芷君,她稍加思索,提出了疑问:“你就没想过这是唐铮的阴谋?”
钟菱抬头看她:“就算交换房间是他提出的,他怎么会知道夏扬一定会打来电话?”
“不是说这个,”芷君的口气颇为不屑,“唐铮说夏扬和他打赌你就信?还是无论他说什么你都相信?”
钟菱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的目的就是要破坏你和夏扬的婚事。”芷君得出结论。
“可夏扬承认对我没信心。”钟菱有时钻起牛角尖来比方然更甚。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他要不是紧张你,怎么会对你没信心?他这是爱惨了你。何况,”芷君顿了顿,话里明显鄙夷,“你的所作所为也难怪会让他误会。”
“我……我怎么了我?”钟菱说话底气并不那么足。
“你说呢?”芷君瞪她。
“我怎么知道?”钟菱嗫嚅道。
郭芷君开始分析:“唐铮回国加入你所在的公司,表明他对你没有死心,甚至势在必得。”
钟菱想要辩解几句,被芷君喝道:“你闭嘴,听我说!”
芷君平时温温柔柔的,可一旦发飙气势不容小觑。钟菱只能乖乖闭嘴。
“随后他拜托叶紫和向晖帮忙约了你吃饭,紧接着你同他还有他母亲去听演唱会,再后来你俩单独出差,闹出换房门事件,现在,则是打赌的事,”芷君意味深长地一笑,“而你每一次都给了他机会。”
“我没有。”
“你有。”芷君说得抑扬顿挫,“虽然未必出自你本意,但结果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那还都是我的错了?”钟菱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芷君耸了耸肩,等于默认。
钟菱嘟囔:“那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该如此小气嘛。”
“他要是大方,你又要嫌他不够重视你了。”郭芷君睨他,嘴角勾勒淡笑,“女人最麻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钟菱无从分辩亦无言以对。许久,她无奈道:“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说话那么犀利?”
郭芷君发出一声沉沉的笑。
这时,钟菱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可能是夏扬的电话,你快接呀。”
钟菱忙抓起手机看来电显示,失望地说:“是唐铮。”
“那你接不接?”
“我不想听他的电话。”
铃声一遍遍地响着,锲而不舍。
钟菱咬着嘴唇,把手机扔进包里。
铃声仍在响。
芷君不耐烦地说道:“把手机给我。”
钟菱虽不解,还是递了给她。
“喂。”
对方迟疑一下:“对不起,我找钟菱。”
“哦,你找她有什么事吗?”郭芷君笑得开怀,但钟菱总觉得有点诡异。
“你是?”唐铮问。
“郭芷君。”
唐铮和芷君虽然没过面,但一个曾是钟菱的男友,一个是她最好的密友,也曾听过对方的大名,遂唐铮客客气气地说:“你好。”
芷君不吃他这一套:“你找她有什么事?”
唐铮十分不悦,但又不敢给她脸色看,只能低声下气道:“麻烦你让钟菱听下电话。”
芷君呵呵笑了起来:“不好意思,钟菱对和她讲电话的对象要求比较挑剔,对着那些恶心的人可能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钟菱不会听信你的鬼话的,你的阴谋诡计已告破产,你最好赶紧滚回英国去,否则,哼哼……”芷君没再往下说,剩下的让他自行想象好了。
钟菱薄唇微微往上一挑,这芷君伶牙俐齿的,别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芷君懊丧道:“他挂了,没礼貌。”
“不挂还听你继续骂吗?”
“切,”郭芷君愤愤道,“我还没骂完呢,真没有挑战性。”
不知为何,被她一番插科打诨,钟菱原本的坏心情倒去了七七八八。
“吃饱了吗?吃好了就回家吧。”
“这么赶?”郭芷君若有所思,坏笑道,“是去找夏扬吧,那我就不耽误你们百年好合了。”
钟菱:“呸。”
钟菱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夏扬,而是独自一人去了atlantic bar and grill。
脑子太乱了,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理清思路。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芷君所言未必没有道理。她可能真是中了唐铮的挑拨,一时冲动对夏扬说了分手。
钟菱悲哀地笑笑,劝解方然的时候,能说得头头是道,偏偏临到自己头上却是一团糟。
现在该怎么办?
打电话给夏扬解释,说那些只是气话,她根本不想分手。
她抹不开面子。
跑去他家里找他,告诉他很想他。
她更没有勇气。
从来都是她拿腔拿调地等着夏扬先低头,这一回真是遭报应了。
“自作自受,”钟菱声音低沉宛若自语,“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又有朋友喝醉了?”淡淡的嗓音,无懈可击的微笑,宋明志也很惊讶为何还可以如此坦然面对她。
钟菱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为什么总在最狼狈的时候碰见你?”
“有吗?你看起来还不错。”宋明志已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观察她良久,也挣扎了许久,还是无法抗拒她的影响力。
钟菱仰头看他:“你就是这样调侃失恋的人的?”她喝得有点多,颊上有浅浅的酡红,媚眼如丝,说话间不由带上一点娇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明志眼底凝聚微光:“这么说我又有机会了?”
钟菱举一举酒杯:“我当你是玩笑话,来我们喝酒。”
宋明志无奈地看着她,勉勉强强地一笑。
钟菱话不多,酒却喝了不少。
“别喝了,再喝就醉了。”傻子也看出来钟菱有心事。
“喝醉了有你送我回家,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明志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趁人之危?”
“你不会。”
宋明志啼笑皆非,感觉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即便想做什么坏事,恐怕也不能了。
钟菱被扶上车时,已处于酩酊状态,头重脚轻,神志不很清醒。
幸好宋明志曾给她送过外卖,还记得她的住址。
将车开到她家楼下,钟菱正睡得香甜,她的睡相很好,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手臂还紧紧抱着两腿。
据说,有这样睡姿的人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初到英国那些年,钟菱一直如此,时间久了稍微改善了些。和夏扬相识以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已很少再出现,没想到,今天刚和他分手,症状又来袭。
宋明志怜爱地抚上她的脸,她的睡颜很安静,除了蹙起的眉心显出心中的怅然若失。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形饱满红润,有一瞬间的迷惑,宋明志俯下身,很想直接覆上她的红唇,细细品尝她的甘醇和甜美。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喜欢钟菱,但他不愿意做乘虚而入的卑鄙小人。
他轻拍钟菱的脸:“醒醒。”
钟菱醒来时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她轻咬舌尖,眼里有了一丝清明。
“到了,上去再睡吧。”宋明志淡然道。
钟菱使劲揉揉眼睛:“谢谢你。”
“没什么。”宋明志似乎沉默了一下,“连你朋友都送了,对你当然义不容辞。”
钟菱闻言,静默片刻:“还是要谢谢你。”
宋明志不甘心地问:“钟菱,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钟菱缓缓摇头,她的心没那么大,再装不下别人。
有些东西的得失无关于是否努力争取,宋明志笑笑,不再强求。
这个道理他明白了,而唐铮还没有领悟。
第十三章
周末钟菱独自回了家,只有父亲钟德福在家。
“夏扬呢?”钟父问。
“您别看了,只有我一个人。”钟菱掩上门,淡淡扯了扯唇角。
钟德福老谋深算,立即瞧出钟菱和夏扬之间出了问题:“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打电话给夏扬让他说?”
“……”钟菱屈服了,“我们分手了。”
“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我去叫夏扬来说清楚。”钟父做事依旧雷厉风行。
“爸,我们真的分了手。”
“怎么回事?”
同样的话钟菱可以告诉芷君,但不可能对父亲说:“爸,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哼,从小到大,你把哪件事处理好了,还不是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钟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忍了忍,没同父亲争执:“爸,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件事,”她转移了话题,“钟凯呢,他没回来?”
钟德福没好气道:“这臭小子和你一样很久没回家了。”
钟菱想到在杂志上看到关于他要开刚个唱的事:“或许他很忙吧。”
“他能忙什么,在台上耍猴似的扭**再鬼哭狼嚎几声那叫什么事。”
钟菱扑哧笑出声,这形容还真挺形象的,不过可不能让钟凯知道,否则还不得着找父亲拼命。
“蕾蕾呢?”她故意略过蒋炎。
“她妈妈带她去游乐场了。”钟德福怕女儿不高兴,也没有提蒋炎的名字。
“哦。”钟菱松口气,不用和蒋炎碰面,实乃幸哉。
“菱菱,你和夏扬……”
“爸我说了不想再提他,”钟菱不耐道,“若是你要打电话给他,那我马上离开。”
“我不打,行了吧,”钟父摇头,这女儿死撑的犟脾气,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钟菱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封面是钟凯,再拿起一本,又是关于钟凯的,沙发上堆满的八卦杂志不是钟凯迷死人的笑脸便是他开个人演唱会的消息,她微微一笑,虽然父亲口口声声骂他臭小子,其实嘴硬心软,不仅暗中关心他,甚至还是为他感到骄傲的。
钟德福被钟菱识穿心思,不自在地轻咳。
“我饿了,爸。”钟菱柔声说。
“我马上让他们开饭。”
一顿饭吃得温馨平淡,父女俩竟难得没有吵嘴。
但好景不长,下午不到两点,蒋炎抱着钟蕾回来了。
钟蕾一见到钟菱眼睛一亮,拼命地扭腰下地,跌跌撞撞地扑向钟菱:“姐姐,姐姐抱。”
钟菱把她搂进怀里,悄声说:“姐姐给你买的娃娃放在你房里了,你一会去看。”
钟蕾使劲鼓掌:“姐姐好,姐姐乖,蕾蕾最喜欢姐姐了。”
蒋炎板着脸:“蕾蕾,妈妈告诉过你到家第一件事是什么?”
“洗手。”钟蕾细声细气地说。
“那还不去?”
“哦,”钟蕾不情不愿地离开钟菱的怀抱,被保姆抱去浴室。
“喂,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蒋炎不咸不淡地问。
钟菱扭过头,当没听到。
蒋炎一跺脚:“你可真有教养!”
“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我不叫喂,已所不欲请勿施于人。”钟菱不是软弱,从前是懒得和她计较。
“你……”蒋炎脸色变了变,傲慢道,“中文学得不错嘛,在国外八年倒是没有忘本。”
钟菱目光深沉如汪洋大海:“是,所以我回来了。”言下之意,这是她的家,虽然蒋炎是钟家这栋大宅子的女主人,但她钟菱回自己家还无须向她报备。
蒋炎冷哼一声,不屑地一甩长发,找钟蕾去了。
钟菱转向父亲:“爸,我走了。”
钟德福搓搓手:“才回来多久又要走。”
“我会常常回来陪您的。”钟菱的态度在软化,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争锋相对,钟父已感到满足,而且钟菱这个人逼得她太紧,她就会离你更远。
“让维明送你。”钟德福说,“他送你我放心。”
钟菱想了想:“好吧。”
一路上都很安静,刘维明不说话,钟菱不会主动打开话匣。
临到下车前,刘维明终于开腔:“大小姐,董事长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钟菱语气淡然,仿佛说的是旁人的事。
刘维明眉目平静,不言不语。
“你不恭喜我吗?”
“恭喜你,大小姐。”
“谢谢。”钟菱得到了这句祝福,似乎心满意足地下了车。
刘维明目光幽沉,是他拒绝了钟菱,是他先自放手,钟菱只是照着他的话寻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可为何他那几分掩藏得很好的妒意和酸涩仍然悄悄涌上心头。
周日钟菱在家大扫除。
她很卖力地将卧室、浴室乃至厨房和露台都收拾了一遍,全部打扫干净后她却发起了呆。
茶几上是一套泡制功夫茶的茶具,上个月夏扬当宝贝似的买回来,每晚都要研习一番温壶、润茶、浇壶、运茶的工艺。然后把第一盅茶献宝似的端给她,期待能得到她的一句半句赞赏。
客厅里有一盆从露台搬进来的仙人掌,夏扬说它能吸收辐射,对身体有益,又最容易养活无须精心打理,最适合放在电脑旁。
书房的简易熨板和熨斗是上回他们在家乐福买的,每天晚上钟菱都帮他把第二天要穿的衬衣熨烫品平整。
还有电视机柜里一整盒的影碟,从好莱坞大片一直到周星驰的搞笑电影甚至八点档的苦情片都有,代表了他一贯恶俗的品味。
沙发上摊着一本翻开的金刚经,曾被钟菱戏谑调侃他是否有出家当和尚的想法。
她烦躁地搔搔头皮,手上精巧的戒指钩住发丝,她不耐烦地拉扯,生生扯下几根断发。那是夏扬求婚时的戒指,她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的没有还给他。
不知不觉,短短几个月,生活中就满是他留下的痕迹。
钟菱像是中了邪一般,痴痴地想,想想又笑出声。
原来他早就是毒药,再也戒不掉。
所谓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钟菱这样的人。
很多次她都想对夏扬说出心里话,想要开诚布公地和他再好好谈一次,都开不了口。而夏扬这次也铁了心似的,坚决不肯放低姿态。
或者两人都在寻找一个更好的契机。
9月的某一天,钟菱在外面吃完午饭,突地雷电滚滚,大雨如注。
每年这个时候上海都会遭受几次台风肆虐,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来得太过突然,钟菱毫无准备,被困在天桥下。
雨水顺着檐壁刷刷流下,不知为何,钟菱骤然就想起,有一次她和夏扬也因突降大雨,而不得不四处找地方避雨,她还记得那是夏扬第一次向她表白,尽管含蓄得很,但她还是读懂了他的用意。
钟菱唇边挑起柔和的笑容,笑得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下意识地用眼角一扫,仿佛还能看到年轻帅气的小伙手捧三十朵红玫瑰用真诚的眼神期盼她的接受。
她蓦地身体一晃,是眼花抑或是思虑失调,人群之中,一眼就望见了他,鹤立鸡群,风度翩翩,正向她缓缓走来。
就在夏扬走到她面前的一刹那,钟菱猛地背过身,闭了闭眼。
等了很久无人说话。
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夏扬已经不见了,身边的柱子旁静静地靠着一把长柄伞。
忍不住鼻尖一酸,眼睛也不争气地笼上淡淡雾气,即使她表面上表现得再超脱再淡然,也掩盖不了心底的失落。
又是一个绵绵阴雨天。
反正回去也不过是换一个地点办公,还要忍受触景伤情的孤凉,钟菱索性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胃有点难受,她去茶水间接水打算凑合着吃几块饼干了事。
有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钟菱回过头,夏扬在门口站定,瞥了眼她手中饼干:“没吃晚饭?”
他手中端着一盒碗面,钟菱不甘示弱道:“你不也没吃?”
夏扬笑笑,没有接话。
钟菱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把脸扭向一旁。
夏扬把方便面泡上,递给钟菱:“你吃这个吧。”
“不用。”钟菱的大半张脸沉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夏扬把面放在桌上,顺手拿走了她手上的饼干。
钟菱终于发怒:“你凭什么管我!”
“就算是普通同事之间,我关心你也不过分吧。”夏扬一脸温和。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钟菱伸手去抢饼干,夏扬轻而易举地就塞进了最高一层的柜子里,钟菱根本无法够到。
她咬着唇,端起水杯就走。饼干拿走就拿走吧,反正这面她也不会吃的。
“钟菱,”夏扬叫住她,“是不是和我在一个公司工作,让你不自在了。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辞职。”
钟菱猛然转身,她根本没这个意思。
夏扬神色认真而肃穆:“我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也不想带给你困惑,你更加不用再躲着我。”
“我没有。”钟菱的辩驳无力而苍白。
夏扬黑而有神的双目定定看着她:“辞呈我明天一早会交给你。”
钟菱心头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我不会接受的。”
“那我交给向总。”夏扬似乎已是铁了心要离职。
“他……也不会答应的。”
“是吗?”夏扬散漫地笑了笑,“那就等交给他以后再说。”
“……”
心情变得压抑,气氛亦局促紧张,钟菱深深吸了口气,做好了全套的心理建设,终于开口:“夏扬。”
无人应她。
再一看,夏扬已不在那里。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悄然无踪了。
钟菱回到座位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思绪飘忽。
如果夏扬当真离职,她和他大概真的无法挽回了。
也罢,没有了爱情,幸好还能寄情于工作。
钟菱打起精神,重新专注于公司新一期的市场调研报告上。
“笃笃”,有人在敲门,钟菱知道这个人不会是夏扬。
“见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向晖的眼眸里沉静如夜色。
原来工作狂不是她一个人,钟菱想:“向总有事吩咐?”
面对钟菱,向晖总有很无奈的感觉。他轻笑:“不是公事。”她与夏扬结婚又分手的事,略有耳闻。只不过钟菱身为市场总监,她的闲话谁敢多提,不过是私底下议论罢了。
“哦?”钟菱挑眉,“不会又是替唐铮当说客来的吧,向总您如果以后不做执行副总裁,去做个职业媒婆也挺称职的。”
向晖哭笑不得,牙尖嘴利的钟菱他算是领教了:“唐铮那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向总也会跟人道歉的吗?我实在不敢当。”钟菱恼恨他也是情有可原,她和夏扬弄到这般田地,如果说唐铮是罪魁祸首,那向晖就是帮凶。
向晖笑一下:“是,我真诚向你说声对不起。”
“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吗?”说完钟菱就懊悔了,这都哪跟哪,和夏扬相处久了,说话的语气也油腔滑调的。
不过这话听在向晖耳中,却有人情味多了。他唇边浮起了淡淡的笑,迫于叶紫的压力,同钟菱的和解迫在眉睫:“请你吃饭当做赔罪,如何?”
钟菱无所谓地耸肩,转念一想,他身为唐铮的好友,尽力帮他无可厚非,作为她的顶头上司能这样低声下气地道歉也算是极难得了,何况她总得给叶紫一点面子,遂点头:“行啊,一个礼拜请一顿,连请一个月,我们的过节就此了断。”
“没问题。”向晖眼底满是笑意,回去能顺利交差,请几顿饭算什么。
钟菱忽然想到这有点像武侠片里一笑泯恩仇的情节,顿时被口水呛到了。
“你没事吧?”
“没事。”钟菱连连摆手。
向晖抽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钟菱道一声:“谢谢。”
“你们倒是相谈甚欢啊。”冰冷的声音传自门口,唐铮一双黑瞳清冷如寒星一般。
钟菱看都不看他,径自关了电脑:“我要回家了,向总方便的话能不能送我一程?”
向晖瞧了眼唐铮铁青的脸,面露为难之色。
“别忘了我们刚刚才和解。”钟菱挑衅道。
向晖唇角抿出一丝笑意:“唐铮,你要一起走吗?”
钟菱瞪他,向晖只作不知。
唐铮冷冷地扫了向晖一眼:“向晖我问你,你把以前在atlantic bar and grill发生的事告诉钟菱,是有私心的吧?”他的声音里透着尖锐和嘲讽,以及说不出的冷淡。
钟菱还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向晖已震怒道:“唐铮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今天终于看清了你的为人,你对钟菱没企图的话,这么晚还留在她办公室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打得挺火热啊。还有,你还要请她吃饭,呵呵,你来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唐铮森冷的目光扫过钟菱和向晖,阴沉着脸。
钟菱不易觉察地蹙了一下眉:“你的脑子怎么那么龌龊?”
“我龌龊?”唐铮笑得声嘶力竭,“你们被我当场抓住,倒还有理了!”
眼见他越说越难听,钟菱气得手微微颤抖:“你不可理喻。”再待下去他恐怕会说出更多不堪的言语,钟菱脸色一沉,“向总,你还要在这里看他发疯吗?”
“我们走。”显然向晖也无法再忍受唐铮的胡言乱语,歇斯底里。
两人没走出几步,门口闪进一个人影。今晚还真是热闹,打了个照面后,钟菱和向晖心同时往下一沉。
叶紫似笑非笑地盯着两人猛瞧。
“叶子你怎么来了?”向晖声音有点低,努力维持轻松的气氛。
“喏,他给我发的短信。”叶紫冲着唐铮努努嘴。
唐铮笑得颇有点幸灾乐祸:“我没骗你吧。”
叶紫轻轻一笑,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叶紫你别误会,我们没什么……”钟菱急急忙忙要解释,叶紫抬手制止住,巧笑倩兮:“唐铮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唐铮没觉出异常,积极配合。
向晖和钟菱皆看着叶紫,有点莫名。
叶紫招招手,唐铮附耳过来,叶紫笑得一脸诡异,在唐铮耳边大声说:“唐铮我告诉你,如果向晖对钟菱有企图,在英国时就没你什么事了,还用等到今天?”
唐铮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膜隐隐作痛,他捂住耳朵,脸色难看至极。
“叶紫。”钟菱不知该说什么,这位大小姐的作风太出人意料了。
叶紫拍拍手:“我早就想骂他了,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呼,骂爽了,我们去吃消夜吧。”
向晖摸摸鼻子,叶紫会这么做他仿佛一点都不吃惊。
能将唐铮气到脸色发白哑口无言实在让钟菱解气,对叶紫的爽直更添几分好感。
三人很快离去,撇下唐铮好好反省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
夜宵去的是潮汕砂锅粥馆,钟菱没吃晚饭,饿得有点狠,加上唐铮被叶紫痛骂过后,她心情舒坦,连喝两碗才停下。
她抹干净嘴,笑道:“叶紫,谢谢你的信任。”
叶紫笑容云淡风轻:“行了,我不了解你还不了解他吗?”
向晖悄悄在桌下握了握叶紫的手。
叶紫踢他一脚。
向晖紧紧捉住她的手,臊得她满脸通红,用另一只手掐了掐他的胳膊。
两人你来我往的,钟菱早已察觉,只觉得有趣。
叶紫声音温和地问:“钟菱,你和夏扬……”
向晖伸手拽了拽她。
自钟菱和夏扬分手后,许多人或关心或好奇地问她这个问题,也有反感也有回避,唯有对着叶紫她彻底放松了心情,叙述完她和夏扬因何而分手的事后,展颜一笑:“没人能帮得了我,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