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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女佣人怒道,“这是我们瞿先生的卧室,思齐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白小舟还想说什么,被龙初夏按住肩膀:“她说得对,我们找错地方了。走吧。”

    “老师。”

    “别说了,走吧。”

    三人告辞出来,白小舟急切地问:“老师,你怎么……”

    “嘘。”龙初夏看了看四周,“我们先找个旅馆住下来,后面的事情再慢慢说。”

    朱翊凯从窗户看出去,层层叠叠的古建筑深处,就是那座古老而诡异的房屋。

    “那间卧室有古怪。”朱翊凯说。

    “不是有古怪,是有很大的古怪。”龙初夏说,“你们发现没有,那屋子西南角有一盆仙人掌。”

    “仙人掌?”

    “如果我没猜错,仙人掌是用鲜血浇灌而成的。”

    “血仙人掌?”朱翊凯惊道,“他们想要续谁的命?”

    “续命?”白小舟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拜托你们一次说完好不好?”

    “将仙人掌放在卧室的西南角,每天以鲜血浇灌,能够挡去凶煞,阻挡勾魂使者进门勾魂,也能阻止主人的魂魄散去,是续命的法子,不过,却是极凶险的法子。”

    “怎么说?”

    “这是一种邪术,虽然能保住主人的魂魄不散,但后患无穷。据说,那被囚禁在身体里的灵魂,会被扭曲,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白小舟皱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间卧室是瞿思齐父亲的,难道瞿老夫人在帮瞿先生续命?不过这关瞿思齐什么事?”

    “手机铃声是从墙里面传出来的。”

    “思齐在墙里?”

    第一部 第二十三章 妖怪的障眼法

    “恐怕不会那么简单。”龙初夏抬头对朱翊凯说,“凯子,我们去周围打听打听,瞿家在这边是大户,一定有风言风语。小舟,你去图书馆一趟,查查这边的县志,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凤铃镇只有一个图书馆,只有区区两间房,书架上只有稀稀拉拉几本书,管理员歪着身子坐在藤椅上打盹儿。

    “大爷。”白小舟喊了一声,那人打了个哈欠:“大爷,什么大爷?谁是大爷?你大爷的!”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那其实是个年轻人,只是少年白发,又穿得古旧,看起来年纪很大。

    白小舟嘴角抽搐了两下:“我来查县志。”

    “你倒是开门见山,有借书证没有?”

    “没有,办一张。”

    “好,三十。”

    “这么贵?”

    “三十还贵,看你穿得一身名牌,连三十块都拿不出来?就三十块,爱办不办。”

    白小舟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从包里掏出三十块,扔在桌上:“现在我可以进去了?”

    “去吧,去吧。”他不耐烦地挥手,白小舟也顾不得跟他纠缠,在图书馆角落里找到那本布满灰尘的县志。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但凤铃镇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这本县志极为详尽,白小舟想起那幅挂在瞿家正厅上的画,翻到嘉靖年间,果然看到了关于清涟的故事。

    清涟原名易安,清涟是他的字,是嘉靖年间的秀才。易家乃一方旺族,这一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宠爱有加。易老爷子请人多方打点,在京城为清涟谈妥了一门婚事,新娘子不远万里而来,模样非常美丽,很得公婆和丈夫的欢心,很快就怀了孕。一年之后,新娘临盆,难产三天三夜,最后竟然生下一颗蛇蛋。易家上下大惊,拷问媳妇的侍女,侍女说新娘在来到凤铃镇的途中曾寄宿在某座客栈,而那间客栈向来有闹鬼的传言,据说曾被蛇妖盘踞。新娘下榻的那天,曾有一条毒蛇爬进新娘的卧室,喊了人来打蛇,蛇却不见了。易家相信新娘已经被毒蛇吃了,现在的新娘其实是蛇妖所化。易老爷子拿了剑,冲进产房杀死了媳妇。

    记载在这里戛然而止,她翻遍了整本县志,也没找到后面的故事。

    “你在查瞿家的事?”

    眼前冷不丁多了一个人,吓得白小舟差点儿没握住。

    “关你什么事?”白小舟没好气地盯着这个未老先衰的管理员,管理员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想查瞿家的事,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问到。”

    白小舟眼睛一亮:“什么地方?”

    “这个嘛。”他目光闪烁,白小舟连忙说:“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麻烦你告诉我。”见他没反应,又补充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没礼貌。”

    “行了行了。”管理员依然一脸的不耐烦,“去广汉街225号,找易府。”

    “易府?”

    “易家后来家败了,大宅子转手给了瞿家,易家举家搬到了广汉街一座小宅子去,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原来易家还有人活着。白小舟道了谢,正要走,却被管理员叫住:“你的借书卡。”

    白小舟接过来,上面有股浓烈的药香,便拿起凑到鼻前。

    “那是防虫的。”管理员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准备睡觉,“别再来烦我了。”

    这管理员的脾气真是古怪,不过像这样的小地方,肯定没多少人来图书馆看书,郁郁不得志,当然古怪。

    白小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在迷宫一样的小镇找到了广汉路,她照着门牌一个个数过去,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管理员所说的那座“易府”。这栋独立小院子在某条小巷的深处,门楣上的牌匾倒是很新,上面大书“易府”二字,白小舟觉得有些眼熟,细细想来,这两个字的笔法竟然与瞿家那块牌匾上的丝毫不差。

    易家的老宅既然转给了瞿家,不是应该换匾额的吗?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挂着易府的牌子?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缘故?

    她上前拍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女孩奇怪地看着她:“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易家吗?”

    “是啊,我是易思晴。你是?”

    “我……我是 《民俗调查》 杂志的编辑。”白小舟从包里掏出记者证,这是之前跟校报的朋友借的,怕她看清上面的字,只是晃了晃就连忙塞回去,“我听说易家在凤铃镇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连房子都是明朝留下来的,所以想来采访你们,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易思晴很热情,将她拉进门,“快进来坐吧。”

    院子很小,只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院中长了一棵大黄桶树,遮天蔽日,窗棂的雕刻非常精美,可以一窥当年的盛况。

    “你们家还有些什么人啊?”白小舟问。

    “就我妈和我弟,我弟弟在外面念书,前些天才刚回来,一回来就约了狐朋狗友打牌,都打了好几天了,连楼都不下,怎么劝都不听。算了,不提他了,来,进来坐。”

    白小舟抬头看了看楼上,窗门紧闭,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叫牌声,玩的好像是斗地主。

    进了大厅,易思晴张罗着给她倒水端茶点:“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我想知道易家的历史,我在网上查过不少资料,但都不全。”

    “我们易家的历史说来话长。”易思晴从头说起,从元末农民起义说起,把易家如何兴盛说得很详细,听得白小舟昏昏欲睡,好容易讲到易清涟,她连忙打起精神。

    “新媳妇入门没多久就怀有身孕,只可惜难产过世了,自从那之后易家就开始衰败,家里的男丁死的死,散的散,到最后难以为继,就把大宅卖掉了,搬到了这里。”

    白小舟有些吃惊,易思晴笑道:“怎么,是不是和你以前查的资料不一样?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散布谣言,说我们的祖先被蛇妖附身了。以前还能骗骗人,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相信这世上有蛇妖啊,你说是吧?对了,你叫什么?”

    “呃,我,我叫白小舟。”她岔开话题,“瞿家住进老宅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网上关于他们家的传言也很多。”

    “瞿家住进老宅后不放心,请法师来做了法事,一直倒也相安无事。不过在四十多年前啊,出了一件怪事,从那以后瞿家就一直不安宁。”

    重点来了!白小舟连忙凑过去:“说说,什么怪事?”

    “瞿老夫人嫁进瞿家之后一直都没有生育,公婆一直很不喜欢她,想要把她赶出去。听说,我只是听说啊,她找人去火葬场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又让人去药房买了些剧毒草药,刚开始还有人猜测她被逼疯了,要毒死公婆。谁知道没多久竟传出消息说她怀孕了,十月后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就是现在的瞿先生。不过,瞿家本来是一大家子人,从那以后,家里的人就死的死,散的散了。”说到这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思晴,水,给我端水来。”

    “是我妈妈,她病了,你稍等一下。”易思晴匆匆出去,白小舟一边喝茶一边环视四周,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正厅的摆设和瞿家的正厅如出一辙,连墙上的画都一模一样。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冷,这房子透着一股诡异,再静下心来仔细看,四周弥漫着浓厚的雾气,比瞿家还要多。

    刚才怎么没看出来呢,这栋房子,脏得可怕。

    她害怕起来,抓起包慌慌张张跑出正厅,连借书证掉了也没发现。她穿过天井,刚想打开院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音:“我赢了!”

    思齐?她惊诧莫名,回过头,看见黑雾从二楼那扇窗户的缝隙里溢出来,散在空气中,泥臭味冲得她脑袋有些发昏。

    “白记者,你没事吧?”

    白小舟打了个冷战,看见易思晴笑容满面地朝自己走过来:“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欣赏我们家的窗棂啊?我告诉你啊,这窗棂啊……”她的脸色蓦然大变,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瞪着白小舟:“你,你是谁?”

    白小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句话不是该她问吗?

    “思晴啊,是谁啊?”某间屋子里传来刚才那个老女人的声音,似乎微微有些恐惧,“怎么有股可怕的味道?”

    易思晴看着白小舟不说话,那双眼睛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一直看到她心里去。只是看得越久,那张清秀的脸上所堆积的恐惧就越多:“你,你是……”

    “思晴,快赶她走,快!”屋内的老女人尖叫,白小舟只觉得一股腥风朝自己扑来,将她推出去,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

    白小舟痛得五官都扭在一起了,几个路人将她扶起来:“小妹,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她揉着自己的后腰,抬起头,却看见一面冷冰冰的墙壁,“咦?易府呢?”

    “易府?你是说瞿家吧?”路人说,“你走错了,瞿家在寒玉路,不在广汉路。”

    “广汉路不是也有座易府吗?真正的易家人住的。”

    “没有啊,这座凤铃镇里里外外就只有一座易府,就是瞿家。真正的易家人 ?'…99down'你是说几百年前那个吧?我听说他们家破败之后举家搬走了。小妹,你不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谣言吧?别听他们胡说。”

    白小舟觉得浑身发冷。

    难道是那个管理员骗她?不可能的,刚才在易府所经历的一切是那么真实,连那些糕点的香味都还残留在嘴里。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一边干呕,竟吐出一大堆泥土来,里面竟然还有蚯蚓。看到那蠕动的小虫,她吐得更厉害了。

    中国的传统志怪小说里都有这样的桥段,某个书生,进京赶考路过某座庄园,进去借宿,受到主人好酒好肉的款待,甚至还可能经历一场艳遇。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坟墓旁,昨天吃下去的都是泥土和癞蛤蟆。

    那个易思晴,根本就不是人!

    如果瞿思齐真的在那间屋子里,那么,跟他打牌的,又是谁呢?

    第一部 第二十四章 妖魔之子

    回到旅馆,白小舟将这段诡异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了龙初夏和朱翊凯,听得两人目瞪口呆。

    朱翊凯说:“我们问过附近的居民,这里的老人们还记得从古时候传下来的故事。当年易老爷杀了媳妇,还要烧掉那颗蛋。清涟是个情种,偷偷将蛋藏起来,还将蛋给孵化了。就在蛋壳快破的时候,易老爷子带人杀了进来,清涟拼死保护蛇蛋,争执之下,被父亲所伤,当场死亡。就在这个时候,蛋壳破裂,一条青翠可爱的小蛇爬出,顺着房柱蜿蜒而上,爬入房梁不见了踪影。从此之后,易家的人相继过世,家境破败。易宅易手,到了瞿家手上。瞿家请了法师作法,收服了那条青蛇,瞿家世代供养它,而它保佑瞿家人丁兴旺。就是因为有那条蛇的保护,瞿家才能在凤铃镇绵延三百多年而不衰败。当年老宅易手的时候,易家的人就迁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白小舟恍然大悟:“我在那座宅子里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腥味,难道她们就是那当年的青蛇?”

    “你所去的宅子不属于这个世界。”龙初夏道,“只有在特定的地方,才能打开通往彼方的入口。我们不是听到瞿思齐父亲房间的一面墙里传来手机铃声吗?那里应该是通往彼方的入口之一。小舟所去的那个广汉路225号,也是一个入口,但是要打开入口,必须有某种契机。”

    白小舟想了想:“是借书证!图书馆管理员给我的借书证!”

    龙初夏和朱翊凯互望一眼,白小舟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的惊诧和担忧:“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去过图书馆,街坊说这里借书的人很少,那座图书馆早就已经关门了,是座空房子。”

    “不可能啊,我明明……”下面的话生生噎在白小舟的喉咙里,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背蹿了上来。是图书管理员告诉她易府的所在,也是他给了她借书证,是他刻意将她引到那个充满了妖魔的世界。

    难道,那个管理员也不是人吗?

    “小舟,你说那个叫易思晴的说过,瞿老夫人曾去过一趟火葬场,又买了几味剧毒药材,之后就怀了瞿先生,对吗?”

    龙初夏的表情有些可怕,白小舟连忙点头。

    “那就糟了。”龙初夏一拳打在桌上,“凯子,给不二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查查瞿先生,看他最近是不是得过什么古怪的病。”

    朱翊凯答应一声,联络叶不二去了。龙初夏抓住白小舟的胳膊,脸色阴沉地问:“你确定思齐在易府里和人打牌吗?”

    “呃……我只听到他的声音。”

    “好,至少证明他还活着。或者说,他还是‘人’。”龙初夏有些焦急,“如果真如我所设想的那样,我们必须赶快找到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白小舟想问,但没问出口,她害怕听到结果,瞿思齐虽然平时很讨厌,却是她最好的朋友,曾多次不顾生命危险赶去救她,如果他有什么事……

    她轻轻握紧拳头,易思晴母女似乎对她很害怕,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若是她再次进入易宅,不是就有机会救思齐出来了吗?

    第二天一早,叶不二打来电话,说查出瞿子豪——也就是瞿思齐的父亲,在半个月前突然休克,送进医院急救,竟然查不出病因,但生命体征却在逐渐减弱,医生说活不过三天。但是几天之后他竟然醒了过来,就像从来没有昏迷过,精神奕奕。现在正在北京谈生意,估计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龙初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瞿老夫人真是疯了!走,去瞿家!”

    “现在?”白小舟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六点半,龙初夏加重语气:“对,就是现在,一刻都不能再耽误了!”

    瞿家对这些不速之客显然并不欢迎,那个苦瓜脸的女佣人堵在门口,生硬地说老夫人还在休息,让他们晚点儿再来。龙初夏笑容可掬,语气却丝毫不客气:“麻烦您转告老夫人,他孙子的性命危在旦夕,不是休息的时候。”

    女佣人生气地说:“你们不要危言耸听,如果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说完正想关门,被龙初夏抓住手腕,她正要发作,却看到龙初夏那双森冷的眼睛:“请你再转告老夫人,我知道她四十多年前干了什么。”

    女佣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愣了下终于软下来:“请进来吧。”

    她将三人安排在客厅,然后匆匆进了里院,不足一盏茶的工夫瞿老夫人就蹒跚而出,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容:“龙老师,这么早,有什么要紧事啊?”

    “老夫人,思齐的性命危在旦夕,我就不和您拐弯抹角了,当年您已经犯了一次错误,现在还要继续犯错吗?”

    瞿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龙老师,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四十多年前,你为了生儿子,和妖物做了交易,对吗?”龙初夏语气咄咄逼人,瞿老夫人眼神躲闪:“我……你,你在开玩笑吧,什么妖物?这都什么年代了?”

    “我师傅曾告诫我,不要轻易和非人做交易,他们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你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龙初夏朝她逼近一步,“老夫人,你真的想要断子绝孙吗?”

    “啪”,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跌落在地,脸色煞白:“你,你们究竟是谁?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是思齐的老师。”龙初夏意味深长地说,“他是我的弟子。”

    老夫人缓缓坐回去,悲从中来:“我,我也不想的,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我……”

    “老夫人,现在没有时间听您解释了。”龙初夏说,“现在我只问您,你想救瞿思齐回来吗?”

    “他,他是妖物,他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瞿老夫人拍着太师椅的扶手哭道,“我只是让他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你错了。”龙初夏毫不留情地说,“瞿思齐并不是什么妖孽。恰恰相反,他其实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凑到老夫人耳边低声耳语,瞿老夫人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你,你胡说!不可能,那不可能!”

    “你信也罢,不信也好,现在我有个办法,既可以保你儿子的性命,又可以救思齐回来,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瞿老夫人有些犹豫,白小舟急道:“别再犹豫了,再犹豫你孙子就要被那些异类给吃了!”

    瞿老夫人抬头仔细打量三人:“好吧,不管你们是谁,目的是什么,只要能让这件事终结,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很好,老夫人,请你立刻准备一百颗鸡蛋,一斤硫磺。记住,一定要土鸡蛋,不能要饲料喂出来的。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五只红木托盘端端正正地摆在瞿子豪卧室那面墙壁前,瞿老夫人有些担忧:“龙老师,这……真的行吗?”

    “放心吧,我一定把思齐好好地带回来,也保证瞿先生不会有任何危险。”龙初夏对女佣人道,“何妈,请你扶老夫人回房去,将门锁好,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何妈点了点头,听话地扶着老夫人走出去,朱翊凯压低声音道:“你真的有把握?”

    “七成吧。”

    “才七成?”白小舟惊呼,龙初夏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啊。剩下的三成就看你了,如果你按我说的做,至少有九成。”

    “我?”

    龙初夏没有细细解释,回头对朱翊凯道:“你带着硫磺到广汉路225号去,时机一到我就会给你打电话,铃声一响立刻点火。”

    朱翊凯点头,然后凑到白小舟耳边,低声说:“小心啊,不要被妖物吃了。”

    白小舟后背发冷。

    龙初夏让她将西南角的那盆仙人掌捧过来,将里面的泥土挖出来,洒在鸡蛋里。这种土长年用鲜血浇灌,充溢着刺鼻的腥味:“龙老师,这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引蛇出洞。”

    白小舟惊道:“你要把易思晴母女引出来?”

    “不把她们引出来,你怎么进去救人 ?'…99down'”龙初夏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拍了拍她的肩:“别怕,照我说的做,你不会有事。”

    白小舟无奈地叹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龙初夏点了一炷香,香味怪异,像是某种药草。她带着白小舟在柜子里躲好,当香快要燃尽的时候,那面墙壁忽然泛起一层涟漪,一颗三角形的蛇头从涟漪深处钻了出来,目光灼灼,宛如两颗青碧色的明珠。它吐着芯子,四下看了看,然后蜿蜒而下,盘在托盘边吞食鸡蛋。不多时,另一条稍大的青蛇也游了出来,两条蛇粗大得像是两条小龙,足有壮汉的手臂粗。

    白小舟又想起幼年时所遇到的那条蛇灵,心头发冷,本能地捂住嘴。

    一百颗鸡蛋被两条蛇一扫而光,只是青蛇似乎醉了,歪歪斜斜地爬不动,索性盘踞在床下。龙初夏喜道:“就是现在,小舟,你赶快进墙里去。”

    “可是……”

    “放心吧,它们吃了妖血土,不到四五个小时醒不过来,何况有我守着,不会有事。”龙初夏在她耳边低声嘱咐几句,然后将她往墙里一推,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那座熟悉的小院子里,高大的黄桷树在头顶遮蔽了阳光。

    “小舟你记住,和思齐打牌的必然不是人类,你端些糕点进去,就说你是思齐家的佣人,老夫人担心他饿,让你给他送糕点来。”

    白小舟在心里默念龙初夏的叮嘱,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袋子桂花糕,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户,窗棂中溢出的黑气更加浓郁。

    不管了!她一咬牙,刚要上楼,却看到了那张被她弄丢的借书证。犹豫了一阵,她鬼使神差地将证件捡起来,塞进衣服里,匆匆上了楼。房门紧闭,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低沉的男音:“谁?”

    “我是来给瞿少爷送糕点的。”

    “进来吧。”

    她推门进去,看见一张圆桌,桌旁围着三个人,不,只有一个能称之为人,正是瞿思齐,而另外两个长得奇形怪状,一个长得像癞蛤蟆,另一个披着一块巨大的黑布,脸上带着一张白惨惨的面具,他回过头来看她,黑洞洞的眼眶里什么也没有。

    那块黑布之下,什么都没有。

    白小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瞿思齐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看着她:“你来了啊?”

    “是,老夫人怕你饿,让我给你送糕点过来。”她将糕点放在桌上,瞿思齐对那两个怪物道:“老人家就是爱瞎操心,我一点儿都不饿,你们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癞蛤蟆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面具怪却直勾勾地盯着白小舟:“真香啊。”

    白小舟寒毛直竖,朝瞿思齐身边靠了靠,瞿思齐哈哈笑道:“魍魉兄,这是我们家最后一个小丫环了,可不能让给你啊。”

    面具怪将脸凑过来:“我押你父亲的左腿,如果你输了,就把她输给我。”

    白小舟暗暗心惊,原来瞿思齐跟他们赌博,是为了赢回父亲?

    瞿思齐抬头看了看她:“小舟,抱歉,我只差这条腿就能赢回那老家伙了。好,魍魉兄,我跟你赌。”

    白小舟真想抓起凳子朝他脑袋来上一下,但千忍万忍还是忍住了,在心里暗暗道,要是你敢把我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舟,你来发牌吧。”

    白小舟愣了一下,拿起那副黑气弥漫草腥味十足的牌,战战兢兢地看了看三人,一张张发完,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她退到一边,注意到桌旁有一只大箱子,酸枝木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上了把大锁。

    就这一晃神的工夫,瞿思齐已经甩出去一半的牌,这一轮他是地主,手中的牌却不怎么好,白小舟凑到他耳边,担心地说:“你行不行啊?”

    “放心,不会把你输出去的。”瞿思齐却信心十足,到最后手里竟只剩下一张2和一张3,癞蛤蟆和面具怪手中的牌都还不少,只要他们其中之一手中有一个“炸弹”,这局就算完了。瞿思齐却好像算定他们手中的牌更臭,一副悠闲的模样,白小舟却急得额头上直冒汗,死死地盯着两个怪物。癞蛤蟆挠着头,一双眼睛鼓得比铜铃还大,犹豫着不知该走什么牌,只能一挥手:“过。”面具怪“嘿嘿”笑了两声,将几张牌往桌上一丢:“炸。”

    瞿思齐脸色大变:“不可能!你怎么会有‘炸弹’!”

    “嘿嘿。”面具怪盯着白小舟,“现在她是我的了。”

    “你出老千!”瞿思齐怒道。

    “谁说我出老千了?难道你想耍赖?”

    “他没有耍赖。”生死关头,白小舟也顾不得害怕了,冲过去扯下他的黑布,下面只有一团影子,几张牌从黑布里飘出来,落在桌下:“证据确凿,你还敢说你没出老千?”

    面具怪恼羞成怒,蓦然膨胀几倍,朝她扑了过来:“我现在就吃了你!”

    瞿思齐将桌子一掀,桌面正好压在癞蛤蟆的身上:“小舟,快,把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白小舟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面具怪身上扔,但所有物品都穿过了他的身体,却无法伤他分毫。

    “我寄给你的钥匙!别告诉我你没带!”

    白小舟这才想起,将自己的包往外一倒,从杂乱的物品中抓起那把钥匙:“找到了!”

    面具怪卷起一只木凳,砸在她的手上,钥匙飞了出去,正好落进衣柜下面。瞿思齐扑过去捡,癞蛤蟆从桌下爬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就往他的腿上咬。白小舟大惊,脱掉手套,用右手抓住它的胳膊,黑色在白小舟的血管里弥漫,像一条条虫钻进了癞蛤蟆的身体。癞蛤蟆怒吼,身上的泡开始溃烂开花,迸出脓水,痛得在地上打滚。

    第一部 第二十五章 弑子镇妖

    “小舟,你……”瞿思齐不敢置信,白小舟急道:“快捡钥匙,这里交给我!”

    面具怪没有实体,手上的毒是对付不了了,她看了看周围,像是想起了什么,抓起那块黑布,往影子身上一蒙,然后抓起东西往他身上扔,却像是扔在棉花团上。

    “就凭你们这些人类,就想反抗我?”黑布飞过来,卷住白小舟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喉咙像被铅堵住了,吸不进,呼不出,张了张嘴,连叫都叫不出声。

    瞿思齐抓起衣柜旁的叉衣棍,穿过面具怪的身体,将它钉在墙上,白小舟觉得脖子一松,捂着脖子不停地咳嗽。

    “小舟,你去捡,我手臂粗了伸不进去!”瞿思齐死死攥着叉衣棍,回头大喊。白小舟将手伸进柜子底下,却始终差了一小段距离,好几次指尖都快要碰到钥匙了,却失之交臂。

    面具怪摆脱黑布,如黑雾一般朝瞿思齐包过来,瞿思齐被笼罩在那黑色的影子中,仿佛落入了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黄色烟雾从窗棂中漫进来,面具怪竟然开始剧烈咳嗽,将瞿思齐吐了出来。

    是硫磺!

    “拿到了!”白小舟抓着那把钥匙,欣喜地喊。瞿思齐一把抢过来,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上的大锁。箱子一开,一团红色的火光飞出来,扑在黑影身上,黑影竟然燃烧起来,就像被浇了汽油,一眨眼便成了火球。

    “快走。”瞿思齐扶起她,推开窗户,外面黄烟弥漫,什么都看不见,仿佛置身云端,“跳!”

    “什么?这是二楼啊。”

    “快跳!”瞿思齐来不及解释,拽着她跃进黄雾之中,白小舟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冰冷的水泥地咯得她全身都像散了架。

    “小舟,你没事吧?”

    “我都快摔死了,你说有没有事!”

    “放心,摔不死你。”熟悉的声音,白小舟抬起头,看到龙初夏那张微笑着的脸,然后张皇四顾,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瞿子豪的卧室,天已经黑了,头顶的日光灯亮得有些晃眼。

    “瞿思齐。”龙初夏笑如弯刀,“你越来越本事了啊。”

    少年目光闪烁,满脸堆笑:“龙老师,这是我家的事,当然得我自己解决啊。”

    “你还好意思说?”龙初夏怒喝,“既然你自己能解决,给小舟寄什么钥匙?”

    “我……”

    “你是不是预见了未来?”龙初夏一针见血,“你预见小舟会来救你,才将钥匙寄给她?”

    “什么都瞒不了老师。”瞿思齐连忙拍马屁,“为了以防万一,我把重要的钥匙寄给了小舟。果不其然,那老太婆把我迷晕后搜走了我身上所有东西,包括朱砂和符纸。”

    小舟听得云里雾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老太婆四十多年前为了生儿子,使用了一种禁术,与妖物定下契约。四十多年后,妖物要来收回她儿子的命,她舍不得儿子,要用我来做交换。所以才会给我那枚戒指,装病骗我回来。还好我够聪明,跟那两个妖物开了赌局,大赢了一场。”

    “你可以预见未来,想赢牌当然容易。不过妖物没有道德底线,他们不一定会遵守约定。”

    “我做了万全的准备。”瞿思齐得意地说,“幸好那老太婆把戒指给了我,她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哪里知道那戒指竟然是上古传下来的神器,可以降妖除魔。不过轻易无法使用,必须将其锁进酸枝木的箱子里一段时日才能奏效。我可是花了很大的本钱才买到这只古董箱子,我被迷晕后,箱子被老太婆拿走,不过她没有钥匙,打不开。我跟两个妖怪设赌局,第一个赌的,就是这只箱子,骗他们将箱子偷了来,他们哪里会知道,这箱子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龙初夏打断了瞿思齐的话,说:“你有点儿小聪明很不得了是吧?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拿自己的命赌?你那异能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难道就不怕赌输?还有,你差点儿害死小舟你知道吗?”

    “她不会有事,我都‘看见’了。”

    瞿思齐的头又被挨了一顿猛敲,这次打得非常重,龙初夏生气地说:“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却有改变的可能,也许会变得更好,也许会变得更糟。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呢?”

    瞿思齐脸色有些白,可怜兮兮地对小舟说:“小舟,我……对不起。”

    白小舟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古人云交友须谨慎,诚不我欺。

    “这两条蛇怎么处理?”她往床下一指,那两条青蛇病怏怏地抬起头,额上各贴了一张黄符。

    “都是它们在兴风作浪,杀了。”瞿思齐愤愤然,“为民除害。”

    青蛇盯着白小舟,身子微微发抖,像是在乞求:“好歹我们也保护了瞿家这么多年兴旺不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如果不是当年它们和那两个怪物勾结,跟死老太婆定什么契约,我怎么会……”他顿了顿,眼圈有些红,“老师,不能留下这两个祸患。”

    龙初夏蹲下身,在青蛇身上摸索,最后停在七寸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烙印,虽然年代久远,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是个“瞿”字。

    她似乎松了口气,微笑着将符纸撕下,手轻轻地按住那个字,嘴里念念有词,当她的手移开,“瞿”字消失无踪。两条青蛇朝房门外蜿蜒而去,年轻的那条回过头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一入庭院便不见了踪迹。

    “老师。”瞿思齐有些生气,“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如果他们再害人……”

    “傻小子,四十年前的事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被你们瞿家的咒术禁锢在这宅子里做了几百年的守护神,是时候重获自由了。”瞿思齐不信,龙初夏笑道:“不如请老夫人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在家族里流传了很多年了,但一直是瞿家的禁忌,不可与外人说起。”老夫人坐在正厅的容像画下,手中抓着那串佛珠,就像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惊吓,精神愈加萎靡,“瞿家刚刚搬进易宅的时候,很害怕这栋宅子的传说,请了不少高僧来驱邪,都没什么效果。那时瞿家有个少年,是庶出子嗣,不得宠,便被安排在易清涟夫妇的屋里居住。不久之后,瞿家开始有了流言,说有人听见小少爷屋里常有女人的笑声,小少爷的功课也一落千丈,外面流传他是被那条青蛇所化的蛇妖所惑。瞿老爷大怒,从京城请了道士来收妖,没想到小少爷和青蛇连子嗣都生下来了。那道士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教了瞿老爷一个损阴德的法子,说将青蛇禁锢在家中,它们就会成为家神,保护这个家世代不衰。但是光靠符咒是不够的,还需要拥有瞿家血脉的某个人的骨髓。”

    白小舟胸口冰冷,她已经能够猜测到故事的发展。

    “瞿老爷鬼迷心窍,竟然用小少爷——他的小儿子的骨髓完成了咒术。”她抬起头看墙上所悬挂的那幅画,“并供奉了蛇母。”

    虎毒不食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之后我们家的生意越来越顺,很快就兴旺发达起来。可是瞿老爷不久后就得了重病去世了。”她悲戚地望着屋外,院落冷清孤寂,“现在家蛇走了,瞿家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儿了吧。”

    瞿思齐冷笑:“种恶因得恶果,求神拜佛已经很愚蠢了,还要寄希望于妖魔,别说家族破败,甚至连性命都要不保。您老人家难道还没得到教训吗?”

    瞿老夫人不敢看他,低头数佛珠:“思齐,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失去我父亲,这话你给我茶里下药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一遍了。”瞿思齐起身往外走,“我已经听腻了。”

    “思齐。”瞿老夫人叫住他,“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瞿思齐侧过脸来,冷冷道:“这话还是对我过世的母亲说吧。”

    瞿老夫人脸色惨白,沉默不语,龙初夏朝小舟、朱翊凯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白小舟偷偷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思齐不想别人知道,我们就不要问。”

    这是瞿家的家事,外人的确不该多问,白小舟乖乖闭嘴,坐上朱翊凯的车。瞿思齐坐在副驾驶座,一路上都很安静,他向来聒噪,这还是白小舟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安静,都有些不习惯。

    当车子驶出凤铃镇的时候,白小舟看见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坐在牌坊下面晒太阳,身边还趴了一条川东猎犬。

    那不是图书管理员吗?

    “停车,快停车!”

    “怎么了?忘了东西?”

    白小舟开门下去,白发年轻人却不见了,只有一条老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川东猎犬。

    “奇怪,哪儿去了?”她自言自语,朱翊凯走过来:“你又看到脏东西了?”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我?白小舟从包里掏出那张弥漫着异香的借书证,这是他给她的唯一东西,难道这不是借书证,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行证吗?

    “小舟,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不能深究的。”朱翊凯望着重重院落的深处,仿佛看到了什么,似有所悟,“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车子启动,白小舟望着越来越远的凤铃镇,青山绿水,白墙黑瓦,天上的白云自卷自舒,好一片宁静安然的桃花源。或许,人与非人和平相处才是这片天地最原始最美丽的景色吧。

    她握紧了借书证,知道总有一天,她和那个白发年轻人还会再见面的。

    回到研究所,还是和往常一样,秦哲铭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了,只有叶不二在打扫屋子。他看见瞿思齐很高兴,但他天生嘴笨又害羞,说不出漂亮话来,连忙煮了一大壶咖啡给他压惊。瞿思齐跷着二郎腿,品着咖啡,表示很受用。

    “不二,我们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龙初夏问。

    “有人送了这个箱子来,是给小舟的。”叶不二将放在角落里的小木箱子端过来,虽然造型普通,却做得很严实,上了个大锁,“没有钥匙。”

    “这个是心锁,不用钥匙。”龙初夏拿起锁仔细看了看,“小舟,你来试试。”

    “怎么试?”白小舟还是第一次听说“心锁”,觉得新鲜,手刚碰到锁孔,它竟然“啪”的一声开了,吓了她一跳。龙初夏笑道:“心锁是用咒术锁住的锁,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开。”

    是谁给她送这么一个箱子?难道是爸爸?白小舟迫不及待打开盖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猛地关上盖子,面容铁青。

    “什么东西?难不成是恶作剧?”瞿思齐笑嘻嘻地说。

    白小舟颤抖着瞥了他一眼:“你见过有人把手砍下来搞恶作剧的吗?”

    龙初夏连忙打开箱盖,里面竟然是一只手,齐腕切断,用塑料袋密封了,看起来像电视里使用的假道具。她摸了摸,皱眉道:“是真的。”

    “小舟,你有没有什么仇人 ?'…99down'”朱翊凯冷着脸问,“你父母呢?”

    白小舟答不上来,她从小足不出户,学校、家两点一线,哪里会有仇人。而她的父母……如果以前有人问她相同的问题,她一定回答没有,但现在,她不敢妄下断言。

    “等等。”龙初夏从箱子里取出一张符,上面龙飞凤舞的,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她顿时释然:“这是个‘傀’字。”

    “是孙家?”朱翊凯道。

    “孙思询曾答应过我们,会彻查傀儡杀人一事,并给我们一个交代。看来这就是他给我们的交代了。”

    朱翊凯冷笑:“我们怎么知道这只手究竟是谁的?”

    “孙思询光明磊落,行事向来公平公正,绝不会包庇自己的家人。”她合上盖子,“霍小梅终于可以安息了。”

    瞿思齐喝完咖啡,打了个饱嗝:“那些流浪者也可以安心了。”

    龙初夏兴奋地说:“作为庆祝,不如去大排档喝酒?就用这只手做下酒菜。”

    众人面露作呕状。

    教室里空荡荡的,寂静得有些可怕。

    凝华学园向来热闹,哪怕是深夜,通宵教室里也能看到通明的灯火和攒动的人头。

    可是今天,整座校园都很安静,安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从很远的地方所传来的鞭炮声。

    今天是大年三十。

    所有人都回家过年了,白小舟却不知道该回哪里去,那间公寓里没有亲人,比这间教室还要冷。

    她的父母依然杳无音讯,秦哲铭问过fbi的朋友,那位朋友说,她父亲的背包还在非自然事件调查组里,据闻涉及一项机密。

    白小舟开始回忆从小到大的点滴,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在家,但每个生日她都能收到父亲寄回来的礼物,每年的春节,他都会尽力回来陪她过,可是父亲很少和母亲说话。如今仔细想来,父亲甚至在躲避着母亲,不敢看她的脸,不敢和她对望,两人客气得就像陌生人。但是母亲从来没有自怨自艾过,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小时候她就一直觉得父母的关系有些古怪,却从来都没有深想,因为他们都很爱她,母亲更是对她倾注了全部的爱。

    可是,一夜之间,他们全都不见了。

    有时候她会怀疑,之前的十几年是不是一场梦。

    夜有些深了,她坐在教室当中,安静得像一具尸体。她在这里坐了一整天,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或许真的会被人当成死尸也不一定呢。

    窗外响起一阵鞭炮声,吓了她一跳,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教学楼里放鞭炮?她推开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可是鞭炮声却此起彼伏,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经历了那么多非自然事件,如果白小舟还用幻觉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话自欺欺人,她就可以打回去重读幼儿园了。她连忙关上窗户,屈膝蹲下,心想难不成盘踞在学校里的妖魔鬼怪们也要过年,这鞭炮是鬼鞭炮?

    真新鲜。

    这无聊的年三十终于有点儿好玩的事发生了。她抬起身子,趴在窗户边偷看,鞭炮声足足响了十来分钟,终于归于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倒像是真的燃放了鞭炮似的。

    窗外是一条宽敞的长廊,只亮着应急灯,尽头隐在一团深邃的黑暗之中。月光晦暗,星光满天,外面的树木沙沙作响,白小舟紧盯着那团黑暗,满怀期待。

    两点红光在黑暗之中亮起,然后是越来越多的红光,像汇聚着许多萤火虫。那些光越来越近,竟然是无数红色灯笼,灯笼后面空空荡荡。

    鬼灯笼!白小舟记得小时候在山里曾经见过,也是年三十的晚上,遥远的群山之中,亮起一串红色光点,蜿蜒着向森林深处而去。

    外公说,那是鬼灯笼,是森林中的非人们在庆祝年三十。

    第一部 第二十六章 诡异新年

    灯笼们越发近了,借着星光,白小舟看见了一个个透明的影子,各种形状的都有,红灯笼就是被它们提在手中,而且那些影子越来越清晰,从最初的黑白变成了彩色,真实得就像在看东方版的魔兽世界。

    这就是所谓的百鬼夜行吗?

    她玩心大起,忍不住从兜里掏出手机,关掉声音,啪啪啪拍起照来。百鬼夜行,还是在城市里,多难得啊。

    非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拥挤地走进某面墙壁,消失不见。白小舟的理智再次被好奇心战胜,她跟过去将那面墙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实在没看出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墙面的时候,一层涟漪荡起,蔓延开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旋涡,被一股力量卷起,朝旋涡的中心涌去。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一片森林当中,四周都是高可参天的大树,重重枝丫当中,露出一弯新月。

    这是什么地方?她惊惶四顾,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都是因为自己手贱,现在好了,大过年的被带到这奇怪的地方。这离c市远不远啊?她身上没带几个钱,车费够不够啊。

    树林深处还能看到那些红灯笼,她忽然想到,既然这些非人是来过年的,那岂不是还要回去,如果跟在它们后面,不就可以回校了吗?

    她连忙跟上去,这里像是一片还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没有路,到处都是杂草和荆棘,她摔了好几次,裤子都磨破了,口干舌燥,那些红灯笼还是在远方飘荡,仿佛近在咫尺,却又怎么都追不上。

    “姑娘,累了吧,来喝口茶吧。”

    白小舟一惊,侧过头,看见一棵参天古木之下立着一栋茶寮,点着一盏油灯,里面摆了几张桌子,一个白发老妇人正在煮茶,炉火兴旺,壶内汤沸,茶香缭绕。

    跑了这一路,白小舟的确渴了,可是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茶寮?况且刚才并没有看见啊,就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姑娘,来喝吧,今年刚采上来的新茶,用去年峰顶的雪煮的,味道最是甘美。”老妇人自卖自夸,“来来来,喝一碗新茶,才好行路啊。”

    白小舟觉得口中更加饥渴,茶香缠绕着她的身子、她的灵魂,像一只爪子在喉咙里挠,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跑到茶寮前,将身上仅剩的钱递过去:“给我一碗茶。”

    老妇人接过钱,看也不看就往篮子里一扔:“姑娘,我家的茶最好了,来尝尝吧。”

    白小舟接过茶碗,正要喝,手中蓦然一轻,滚烫的茶泼洒开来,淋了她一身。她气急败坏:“谁?”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静得让人害怕。

    “姑娘,不怕,我这里的茶还有很多。”老妇人又递了一碗茶过来,白小舟伸手去接,那张借书证却掉了出来,老妇人惊诧莫名,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老婆婆,茶给我吧。”

    老妇人捧着茶,朝她弯下腰,往后飘去,化为一缕青烟。她蓦然醒悟,眼前哪里有什么茶寮,只有一片寂静冷漠的夜。

    茶水泼洒的地方已经化为焦土,她觉得浑身发冷,将借书证捡起来,一阵后怕,幸好有这个东西,要不然她就死定了。

    不管了,她转身继续追逐红灯笼,一直追到山顶,累得她七魂走了三魄。

    山顶有一棵巨木,比白小舟所见过的任何树木都要高大,树冠达数丈,妖物们围坐在篝火旁边,又唱又跳,还吃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尽情狂欢。白小舟不敢过去,只在树丛中等,等得累了,抱着双膝打盹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唧唧喳喳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脸上痒痒的,她还以为是蚊子,拍了一下,听到一声尖叫。

    睁开眼睛,四周全是奇形怪状的脸。

    “啊!”她连忙将嘴捂住。那些脸凑得更近:“是人类?”

    “不可能是人类,人类怎么能到这里来?”

    “那倒是。不过她身上真的有人类的味道。”

    “可是也有非人的味道。”

    “她究竟是人,还是非人 ?'…99down'”

    “不如试一试吧。”

    白小舟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两个非人拉起,朝篝火奔去:“非人不会被‘年火’所伤,把她扔进火里。”

    白小舟大惊,张嘴在其中一个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妖物惊叫一声:“她,她能咬到我!”

    “你们敢对我无礼?”白小舟从它们手中挣脱,指着它们的鼻子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妖物们围过来,她浑身发毛,想起外公笔记里所记载的某个故事,某一年,他在湖广某座山中曾见过一种山林精气所凝成的精怪,当地人称之为“山鬼”,很可能就是当年屈原 《九歌》 中所说的山鬼了。定了定神,她提高嗓门喊:“我可是从湖北来的山鬼!”

    “山鬼?”众妖窃窃私语,“她就是传说中的山鬼?”

    “不像啊。”

    “你怎么知道像不像?”白小舟将音量拉高八度,“你见过山鬼吗?”

    众妖面面相觑。

    “你见过吗?”

    “没见过。”

    “你呢?”

    “没见过。”

    “不过听说山鬼长得很漂亮。”

    白小舟翻了个白眼:“我不漂亮吗?”

    众妖看着她,不说话。

    “我告诉你们,我这长相,在人……人类的审美里可是倾国倾城。”白小舟整了整衣服,“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这可是人类给我写的诗。”

    “山鬼……只要是妖,都不怕‘年火’,你要真是山鬼,就跳进火里给我们看看。”众妖大嘴裂开如大盆,“如果不敢,就是人类,正好做今年的年货。”

    白小舟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妖物也知道年货?

    “快跳、快跳。”众妖催促,白小舟吞了口唾沫,朝“年火”看了一眼,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她真跳不成?

    “年兽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妖开始骚动,纷纷跪地参拜,白小舟松了口气,也跟着扑倒在地。随着惊雷一般的脚步声,大地开始颤抖,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年兽?不就是传说中那只上古时代的猛兽吗?古时,有怪兽名曰“年”,形若狮子而独角。定时出现伤害人畜,人们苦无制伏之法。一次,“年”闯入某村,巧遇穿红衣、燃竹竿取暖者,“噼啪”爆炸有声,红光闪耀,“年”惊窜奔逃。于是人们认识“年”性,每逢“年”出时,家家户户闭门家居,贴红联,燃爆竹以驱“年”。“年”果不再来。人们庆幸过了“年关”,敲锣打鼓,互称“恭喜”,从此有了“过年”。

    这种年兽从来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她没忍住,抬起头,看见一张硕大无比的怪脸,双眼大得宛如两只巨大的灯笼,血盆大口中牙如锯齿,吓得她一声尖叫,双腿发软,半天站不起来。

    这,这就是年兽?

    怪兽朝她怒吼,猛烈的腥风迎面扑来,几乎刮得她飞起来,头发乱舞。

    不,不会吧,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啊,今天不被众妖当年货,反而要葬身“年”吻了。

    “是你?”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气,白小舟愣了一下,再往上看,原来年兽背上还骑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男人。

    “刘明轩?”白小舟指着他,惊讶地喊,“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吧,你来这里干什么?谁带你来的?”刘明轩剑眉微蹙,语含责备。白小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身穿古代的锦袍,长发束在头顶,插着一根翠绿的翡翠龙簪,月光从他身后倾泻下来,宛若仙人。

    等等!刘明轩的头发没这么长啊,难道戴的假发套?

    或者,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刘明轩?

    “君上。”旁边一个妖物道,“这位姑娘说她是山鬼。”

    刘明轩嘴角轻轻勾了勾:“她不是山鬼,她是人类。”

    白小舟瞪大眼,他什么意思?要害死她吗?

    众妖喧哗,刘明轩抬手,山顶立刻安静下来:“她虽然是人类,却是我的贵客,是我邀请她来参加今年的‘年会’的。”

    “原来是君上的客人。”众妖释然,纷纷见礼,白小舟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只要不被当做“年货”就好。

    这场妖精的聚会似乎并没有人间那么多规矩,席位也无主次之分,刘明轩骑着年兽坐在某处,妖物们载歌载舞,恰如巴西狂欢节。白小舟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昆山。”

    “昆仑山?”白小舟四下看了看,“不像啊。”

    “昆山是昆山,昆仑山是昆仑山。”刘明轩目如流光,取下背上所背的琵琶,弹奏起一支音调古朴的曲子,悠扬婉转,温暖明净,白小舟听得痴了,总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那是一种沉积在心灵深处的记忆,又远又近,看得到,却无法触碰。

    雪花晃晃悠悠地从天上洒下,妖精们不知在叫着什么,围着“年火”开始跳一种从未见过的舞蹈,这热烈的气氛恍若梦境,她忽然觉得很安全很温暖,靠着年兽闭上了眼睛。

    一曲弹完,刘明轩低头凝望睡得安详甜美的少女,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发丝纠缠着他的十指,像某种斩不断的牵连。

    “以后,不要再喝白妇的茶了。”

    白小舟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坐在那间空旷寂静的教室里,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中悄然到来。

    昨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吗?

    她推开窗户,走廊很安静,看不出一丁点儿非人队伍走过的迹象,那面墙壁凝结了霜露,摸上去湿润冰冷。

    果然,只是一场梦,她太过孤独,所以才做这种热闹狂欢的梦。

    不是有某位小资哲人曾说过儿,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次,那座山,那团篝火,还有,那个人。

    脸颊有些发烫,她用冰冷的手捂着降温。大年初一了,老是窝在教室里会闷出病来的,还是出去逛逛吧。刚走出教学楼,却看到一具尸体横在花坛旁,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而且,那具尸体还很眼熟。

    “龙老师!”她吓得花容失色,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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