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初夏把玩那张名片:“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我倒是想看看,孙家的人怎么应付。”
白小舟听得云里雾里,拉了拉叶不二的袖子:“喂,你们跟孙家有什么过节?”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
“那是一年前……”白小舟没想到他真的慢慢说,啰唆到了一个境界,刨去各种杂事各种修辞之后,白小舟终于理清了思路。一年之前,凝华学园曾发生过一个离奇的案件,一具白骨光天化日之下竟在医学部解剖楼里到处乱走,龙老师和思齐、不二三人多方调查,发现是被一种叫“青蛇”的怪异植物所附,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就在三人到处捉“青蛇”的时候,一个神秘人物从中阻挠,到最后才发现那个神秘人物竟然是具“傀儡”,是被孙家的某人所操纵。“青蛇”眼看着就要被夺走,龙老师关键时刻将“青蛇”毁掉,玉石俱焚,从此与孙家结下梁子。据说后来还有过几次交手,孙家的那个人都没能从龙老师手里讨到好处。
“不二,你说这次杀霍小梅的是不是以前和你们交手的那个姓孙的?”
“不知道。”叶不二想了想,“应该不是吧,不像他的风格啊。”
“你倒像很了解他?”
“不算了解,但毕竟交手过几次,他不会轻易杀人,何况是这种虐杀。”
白小舟顿时对孙家充满了好奇,孙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不知道外公的笔记里有没有记载?
回到寝室,她翻出笔记本,一页一页地找过去,找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终于在一个故事里见到了孙家的痕迹。
第一部 第十九章 恐怖家族
那是一九三七年的秋天,七七事变发生之后,整个华北一片兵荒马乱。当时外公卫天磊在上海,战火很快就要烧过来,城中已经混入了不知多少日本的细作。卫天磊已经做好了南迁的准备,但那天晚上,他所租住的洋楼里却出了一件怪事。睡到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脚步声惊醒,那脚步声极轻,有节奏,却很僵硬。他擅长从脚步声听人身高体重,这样听起来,此人身高足有一米八几,体重却只有十几二十斤,就算只剩下骨架都不会如此之轻。他轻手轻脚下楼,看见一个穿着吊带裤、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走进了楼下租户的卧室。他见那男人步伐僵硬,知道不好,便从木楼梯上一跃而下,随即便听到一声惨叫,他踢开卧室门,发现那位租户已经被杀,脖子上插了一把短刀。鸭舌帽男人猛地回头,竟然是个人偶。卫天磊大惊,怒问:“你是孙家的人 ?'…99down'为何滥杀无辜?”人偶没有说话,只是将租户的提包往他脚边一扔,便匆匆跳窗而逃。卫天磊没有追,从包里取出一些信件,发现这个租户竟然是日军的奸细,在上海搜集情报。
故事讲完,外公又在下面批注,洛阳孙家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以操纵傀儡闻名。他们操纵傀儡,就宛如附身于傀儡之上,以傀儡之身行事,傀儡能看到的,他们也能看到,傀儡能听到的,他们也能听到。
简而言之,就像布鲁斯·威利斯演的 《未来战警》 一样吗?白小舟看得津津有味,原来中国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了傀儡化身,不知这算不算走在世界前列呢?
霍炎彬打开柜子,取出一瓶瑞典伏特加,往加了冰块的杯子里倒了半杯,美酒入喉,他却尝不出什么味道。他缓缓地来到落地窗边,看着下面的城市,这个灯火辉煌的晚上,c市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耀眼夺目。
“霍先生。”一个老者在后面恭敬地行礼。
“洛阳孙家。去查清楚究竟是谁杀了我妹妹。”
“是。”
白小舟给瞿思齐打了好几次电话,刚开始无法接通,到后来竟然关机,她更加担心,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搜索瞿家、兰花戒指,竟然被她给搜到了。
原来瞿家竟然在c市还算个名门望族,其本家在距离市区三个小时车程的洛水县。洛水县的旧县城是西南地区保护得比较好的古镇之一,名叫凤铃镇,小桥流水、青瓦白墙,颇有些烟雨江南的味道。
某个论坛上有一个介绍瞿家的帖子,瞿家历经数代而家业不衰,传说是因为他们家供养了家神,在家神的庇佑下才得以一帆风顺。而这位所谓的家神,其实是“蛇”。
白小舟记得听外公说过,旧时常有人在家中供奉蛇仙、狐仙,有了它们的庇佑,就能聚财,大富大贵。不过蛇仙、狐仙并不是那么好供奉的,它们都有实体,也就是说家里的某个隐蔽的地方,必然会住着一条大蛇或者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它们的确能够聚财,保佑家族平安,但这种状况并不会永久持续下去,总有一天它们会离开,去新的家族,而失去了它们的家族就会家道中落。
这还算轻的,严重的将会招致灾难。
据说它们并不是真正能够消灾,而是将灾厄都挡在了门外,有它们在,灾厄就不能进门,一旦它们不在了,积攒了很多年的灾难就会全都涌进家里,后果可想而知。
因此除非是穷到走投无路,或者鬼迷心窍了,一般的家庭是不会轻易供养这些邪仙的。
帖子说得很简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进一步挖掘,不过在结尾处附上了瞿家老宅的照片。
那是一座典型的大宅院,院墙比普通人家的要高,门楣上挂了一块黝黑的牌匾,上面写了“易府”二字。白小舟有些奇怪,这里明明是瞿府,为什么会挂易府的牌匾?
她缓缓向下拉动滚动条,就在看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她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张合照,像是20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所拍,六七口人,很和谐的一家子。人群的最正中,有一个男孩,他被母亲揽在怀中,面容漂亮。
可是,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与可爱,他的眼神……白小舟在脑海里搜索很久,只想到一个词来形容:幽冷。
是的,幽冷,那种被他看一眼就会觉得浑身发寒的冷。
他的脸上只有死气,那种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死气。
白小舟紧盯着照片,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男孩身上溢出一股浓烈的黑雾,黑雾在人群中蔓延,直到将整座宅子都团团包裹住。
“小舟。”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她猛然醒转,回过头:“朱翊凯?”
“你没事吧?”朱翊凯皱眉,“我看你像是要被吸进电脑里去了。”
白小舟再看那张照片,并没有什么黑雾。
“刚下课就来所里查资料,你在担心思齐?”朱翊凯在她身边坐下,“瞿家是远近闻名的灵宅,听说出过很多事。不过瞿家很有能耐,全都压了下去,灵宅的事情已经很少有人提及。”
白小舟对着屏幕沉默了半晌:“我要去瞿家看看。”
“你以为瞿家会让你进门吗?”
白小舟愁眉不展,朱翊凯狡黠一笑:“不过,你可以说你是他女朋友。”
白小舟脸腾地红了:“喂喂,我才不是他……”
“我知道不是,你不会告诉我,你从来没撒过谎吧?”
“撒得不够多而已。”
“我也一起去。”
“龙老师!”朱翊凯额头发黑,“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神出鬼没的习惯?”
“娘胎里带来的,改不了。”龙初夏叼着一根烟,双手环胸,“收拾一下,我们即刻起程。”
“你要跟瞿家人怎么说?”朱翊凯问,“你不会说你也是他女朋友吧?”
“我是他班主任,他一周没回校我不该上门家访吗?”龙初夏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瞪了朱翊凯一眼,朱翊凯无语望天。
这个时候,龙初夏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
龙初夏看了看来电显示,惊了一下,白小舟忙问:“是思齐打来的?”
“是霍炎彬。”龙初夏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霍炎彬低沉冰冷的声音:“龙老师,我已经查到了杀死我妹妹的凶手。”
龙初夏大惊:“是谁?”
“他姓孙,叫孙智宸,是孙家智字辈的子弟,但只是旁系远支。”
“他住哪里?”
“答应我一个条件。”霍炎彬说,“活捉他。”
不知为何,这三个字让龙初夏心头一冷。
“好,地址。”
“东街区第九路三百零二号。”
龙初夏挂断电话:“凯子,走,去会会这个姓孙的。”她的语气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仿佛不是要去抓凶手而是去约会。白小舟忙说:“我也要去?”
龙初夏看了她一眼:“凯子,她就交给你了,别给我们添乱就行。”
添乱?白小舟咬牙切齿,居然敢瞧不起我。她一跺脚将右手的手套扯了,指尖似乎有黑色的血液流过,稍纵即逝。
外公,我究竟遗传了你多少本事呢?
银白色的ni oper在路上风驰电掣,时时引人注目,白小舟低声问:“龙老师,这个车子会不会太拉风了?”
“凯子的车里边这已经算是很低调的了。”龙初夏翻了个白眼,“要不怎么能算是凯子呢?”
“龙老师,背后说人坏话是要下割舌地狱的。”朱翊凯顿了顿又补充,“在人前说亦然。”
两个女孩互望一眼,都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车子猛地急刹车,两人差点儿飞出去,朱翊凯开门下车:“到了。”
那只是一栋普通的小平房,年代久远,怕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产物了。周围住的都是城市里的边缘人,龙蛇混杂,日夜喧嚣,大隐隐于市,这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
“凯子,去布结界。”
朱翊凯点头,从车上取下一只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石头。当朱翊凯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白小舟才知道,那真的是石头,而且是河边随处可以捡到的鹅卵石。
“小舟,接着。”朱翊凯扔了一颗给她,“每隔五步放一个,把房子围起来。”
白小舟转过头,看见龙初夏身形一起,蹿上二楼,速度之快让她觉得自己在看武侠片。
“不要发愣。”朱翊凯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记,她脸腾地红了,他的手是不是带了静电啊?怎么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屋中充斥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长期熏着一种不知名的香料。原本龙初夏以为孙智宸家中应该摆满了人偶,只要自己一进屋就会攻击自己,可是她错了。
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房子,里面的一切都那么普通,普通得让她都要以为是情报有误。
这时,走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小木棍敲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她嘴角上勾,食指与中指夹着一张黄符,躲在门旁,等待着那个“东西”靠近。
脚步声果然停在门外,房门“咔”的一声,悠悠然开了。
龙初夏将手一抬,黄符烧了起来,她将烟灰弹出,直冲那“东西”的面门。那“东西”果然不动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上了发条的人偶娃娃,额头上有朱砂所画的符咒。
“孙智宸,知道你在这屋子里。”龙初夏对着娃娃说,“现在我将你封在娃娃体内,你已经不可能逃走,否则走出百米之外,你就会全身瘫痪。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用点儿‘方法’逼你出来?”
娃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像勺子刮在铁锅里:“龙老师,你一向自诩聪明,怎么今天反而踏入了陷阱?”说罢,娃娃将衣襟扯开,露出一个电子表,上面的秒钟正在接近于零。
“这,不过是场游戏。”
龙初夏大惊,转身以极快的速度朝窗外奔去。
随着一声冲天巨响,白小舟觉得自己被巨浪卷了起来,虽有朱翊凯护着,却也摔出去数米之远。火焰遮天蔽日,碎石瓦砾四处乱飞,烟尘冲天,一个人影重重地摔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开始剧烈咳嗽。
“龙老师!”两人顾不得痛,冲过去将她扶起。她一把将二人推开,对着已变成火柱的小楼怒吼:“孙智宸,你好!你很好!这次你玩得这么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连你也学会自作主张擅自行动了?”
龙初夏拿着冰袋,坐在烧毁的房屋对面冰敷淤青,一脸不以为然:“老大,你口水喷我脸上了。”
“初夏!”司马凡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平时都很老成持重,行事之前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次为什么这么仓促?”
“仓促吗?我布下了结界,带齐了符纸。何况孙智宸那么狡猾,我原以为他已经跑了,那是一间空屋。这里是中国,我哪里会想到他竟然还藏了炸弹。”龙初夏耸了耸肩,“时间紧迫,我不是也跟你发了短信吗?”
司马凡提气得无话可说,这丫头明明知道他不看短信。
“老大。”一个警察从废墟中出来,“屋里的东西几乎都烧毁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有条密道,通往后面的巷子。”司马凡提侧过脸对龙初夏道:“去看看?”
“还用说?”龙初夏对朱翊凯和白小舟说,“你们也一起来。”
c市气候潮湿,底楼都湿气冲天,更别提地下室了,因此这座城市要找到带地下室的屋子实在是难上加难。这座地下室成型已久,看来孙智宸花了不少心思。
“孙智宸走的时候很匆忙,但他没有忘记毁掉证据。”司马凡提看着漆黑一片惨不忍睹的房间,“他放了把火,烧得很彻底。这里有汽油的痕迹,看来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灵能家族都有严格家规,其中之一,就算死也不能将家族的秘密公布在公众面前。”龙初夏问,“小舟,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小舟摇头:“真干净。一般这样的老房子都多多少少有些东西,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孙智宸不愧是孙智宸。”龙初夏的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赏。手机适时响起,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霍先生。”
“龙小姐,知道你没事,我很高兴。”
“托你的福,只是一些皮肉伤。”龙初夏皮笑肉不笑,“你早就知道这是陷阱吧?”
“我只是猜到而已。”
“所以让我来当炮灰?”
“龙小姐是何等人,如果这么容易就死了,就不是龙小姐了。”
“你好像比我还了解自己。”
“我也有些关系网,龙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略知一二。”
“霍先生,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不过我要警告你,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龙初夏满脸怒火,只差没将手机扔出去。司马凡提按住她的肩:“初夏,没事吧?”
“没事。”龙初夏又换上了一张笑脸,白小舟觉得那笑容就像假面具,龙老师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遮盖在下面,就像掩盖在杂草下面的深潭。
“虽然这是最糟糕的一天,不过我们不是毫无收获。”龙初夏说,“爆炸之前,孙智宸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是什么?”
“这只是一场游戏。”
游戏?白小舟的目光落在角落一具被烧得支离破碎的木偶身上,这究竟是谁和谁玩的游戏呢?
经过孙智宸的事件,去瞿思齐家的事被暂时搁置,龙初夏和朱翊凯被叫去协助调查,白小舟无用武之地,只好回去继续上课。星期二正好有解剖课,这是法医系第一堂解剖,只安排了一具尸体,由老师和助手进行,学生观摩。大一新生以前都只在卷宗和电视上看到过解剖,这次能亲眼得见,自然兴奋异常。白小舟却兴致不高,尸体她都见过无数遍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亲手拿起手术刀。
“以我往日的经验,每届新生在上第一堂解剖课时都会有人失态。”解剖老师一脸奸诈,“让我们来看看,今天会不会例外。”他朝门外点了点头,两个助手将担架车推了进来。白布掀开,那是一个中年妇女,身材发福,腹部隆起,胸部软趴趴地搭着。
就在掀开白布的那一刻,白小舟闻到一股刺鼻的尸臭味,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她伸手在鼻前扇了扇:“怎么这么臭?腐烂了吗?”
“尸体用福尔马林保存,平时都放冰柜,怎么会腐烂?”助手不以为然,解剖老师笑道:“人的潜意识有时候会影响你的五感,你很害怕她腐烂吧?”
周围的同学哄笑,白小舟动了动鼻翼,那尸臭不仅没散,反而更加浓烈。老师拿起手术刀,划开尸体的胸膛,就像在画布上作画,当内脏露出来的时候,有人忍不住捂住嘴。
尸臭浓得让小舟想夺路而逃,但她忍住,将脑袋凑到死者打开的胸膛边闻了闻,老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我想看仔细些。”她胡乱找着借口,心里却十二万分疑惑,她所闻到的尸臭,并非来自这具女尸。
老师将女尸的内脏一个一个取出,详细讲解每个内脏的构造,这个中年妇女死于冠心病,心脏肿大得像菠萝。解剖完毕,老师又小心翼翼地将心脏放回原处,小心缝好伤口。随后尸体就被带走,可是那股尸臭味始终萦绕不散。
“同学们,作为一个合格的法医,我们一定要对死者有敬畏之心……”老师在台上口若悬河,白小舟却始终在寻找尸臭的来源,找来找去,她忽然恍然大悟。
尸臭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自己!
第一部 第二十章 濒死体验
她侧过脸去,看见一个女孩坐在自己身边,长发遮盖了她的面容。女孩缓缓地转过头来,脸色惨白,双眼凄然,像在诉说着什么。
“啊!”她尖叫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看来我们这届也不能幸免啊。”老师幸灾乐祸,“这位同学,你要不要去校医院休息一下?”
白小舟抓起课本,夺路而逃。
“你说什么?你要再做一次濒死体验?”龙初夏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要求做这个术法,眼睛瞪得老大,“你没事吧?活得不耐烦了?”
“我觉得我一定忽略了什么。”
“七十二个小时之后尸体的意识就会最终消散,就算忽略了什么,我们也不能找回了。”
“但我见到了霍小梅!”白小舟说,“她就坐在我身边,我知道她有话想跟我说,但我们无法交流。”
“你见到了霍小梅?”秦哲铭激动地喊,“太好了,正好可以验证我的推断。”
龙初夏斜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高见?”
“意识虽然会消散,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或者某些特定的人身上,死者的意识会一直和他有联系,这就会导致‘被死者缠身’这样的事情发生。龙老师,或许我们可以让小舟再试试。”
龙初夏盯着面前的少女半晌:“好吧,下不为例。”
一切准备就绪,龙初夏念动咒语,红雾钻进她的鼻孔,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某间厕所的化妆镜前,镜子里映出的容颜正是霍小梅。
她长得很漂亮,只是化了太浓的妆,长发微卷,身上的名牌服饰上周刚在米兰展出,胸前的香奈儿胸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是哪儿?难不成是霍小梅被绑架之前?
她推开厕所的门,外面是九曲十八弯的走廊,原来这里是ktv包房。记得资料上说,霍小梅被杀的前一个晚上曾和朋友一起出去唱过k,难不成凶手就是在这里劫走她的吗?
ktv里的走廊就像迷宫,她觉得自己迷路了,正打算找个人来问问,其中一间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年轻女孩冲到垃圾桶旁边,抱着桶一阵狂吐。她走过去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你没事吧?”
女孩抬起脸,长得不漂亮,满身酒气,妆浓得就像埃及艳后:“别管我!”
霍小梅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喝那么多干什么,不会喝就不要喝嘛。”
“你以为你是谁?”女孩一把将纸巾打落,“你以为你是我妈啊?老女人!敢教训我?”她看见霍小梅肩上挂的lv包,激动地抢过去,“你怎么会有这个包?”
“这是我哥哥买给我的,限量版,全球只有五个。”
“胡说!五个我全都买下来了,你这个一定是假货。”
“你才买假货呢,你知道我是谁吗?”霍小梅将包夺回来,嘲讽地笑,“你知道这个多少钱吗?还买五个?温州产的吧?丑八怪。”
女孩气得脸色发白,抓过包狠狠往地上一扔,然后用她超过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包上狠狠地踩。霍小梅大怒,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你是疯狗啊?见人就咬!”
女孩怨毒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不要嫉妒我,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有钱。”霍小梅骄傲地抬起下巴,“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这包脏了,我不要了,送你吧,买了五个假货,好歹有个真货不是?”说罢,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大笑而去,身后传来金属撞击的剧烈声响,想必是那女孩对着垃圾桶出气。霍小梅心里十分得意,不过一个包而已,只要她想要,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哥哥也能给她买来。
“小舟,快醒醒,小舟!”
白小舟被龙初夏摇醒,头还在隐隐作痛:“老师,这么快叫醒我做什么?我还没看到什么呢。”
“你陷得太深了,再不叫醒你你就永远都别想醒过来了。”龙初夏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有没有什么收获?”
“霍小梅死的前天晚上曾和一个女孩起过争执。”
“什么?为什么之前的笔录里没有人提到这一项?”
“她是在上厕所途中遇到那女孩,当时走廊上除了她们,没有别人。”
龙初夏惊道:“霍小梅的朋友说,她正是去上厕所一去不归。”
“就是那个女孩!”白小舟激动地说,“就是那个女孩抓走了她。”
“现在这么说还为时过早,不过脱不了干系。”龙初夏对正在收拾器械的秦哲铭说,“赶快让阿凡提联系刑侦画像专家,那个女孩的身世背景,还有那晚和她一起去唱k的朋友,我们一定要查到。”
“你在‘濒死体验’里见到的那个女孩找到了。”司马凡提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如丧考妣。龙初夏瞥了他一眼:“那个女孩是鬼不成?”
“不是,她是……”司马凡提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去,然后耳语一阵,龙初夏也皱起了眉头。朱翊凯漫不经心地挑起唇角:“说吧,她究竟有什么背景,不管他父亲是多大的官儿,我都有办法请她回来协助调查。”
白小舟重新打量这位同事,虽然她知道他很有来头,但没想到能厉害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这么说吧,她的家族,就是半个近代史。”
白小舟打了个寒战,半个近代史,那是什么概念?
朱翊凯眉头轻蹙:“这样的世家,会因为小小的口角就杀人 ?'…99down'就算杀也该神不知鬼不觉。她残杀一个陌生人究竟有什么意图?她的家族和霍家有仇?”
“我调查过了。”司马凡提说,“他们并没有什么来往,更谈不上仇怨。”
“我有新发现。”
众人回过头,见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秦哲铭从他的专属解剖室里出来,朱翊凯大惊小怪:“熬夜会让皮肤变得粗糙,你这个爱美的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熬夜了?”
“我要求加薪。”秦哲铭紧张地掏出一面镜子,“果然,才熬了两天夜就长暗疮了。”
“你又不是女人!”司马凡提臭着一张脸,“有话快说。”
“我比对了这两年发生在c市的各种意外事故,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共同点。”秦哲铭将几张照片排在桌上,“近两年每当月圆之夜的时候,事故就会发生得特别频繁,而这些事故都有一个共同点,死者都是流浪者或者三无人士,总而言之,没有人会因为他们的死而闹事。通常情况这种无人认领的尸体会在火葬场太平间存放一段时间,实在找不到亲人才会烧掉,但他们都是在出事当天就被拉到火葬场火化。半年前曾有网友质疑过。”他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这位网友一直关注城市流浪者的命运,曾跟踪拍摄过一位流浪者。但他所跟拍的人冻死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冻死的前一天他才给了他一件旧大衣。他一接到消息就赶到火葬场,尸体已经火化,只剩下一罐子骨灰。他领了骨灰回来,想要郑重地安葬,却发现骨头并没有完全烧成灰烬,而是烧成一些小骨头块,而那些骨头上,有很深的刀痕。”
龙初夏拿起那张照片,里面是几根骨头,上面果然有纵横交错的刀痕。秦哲铭说:“我比对过他拍摄的这些骨头,刀痕是锋利的手术刀造成的。这个流浪者死于谋杀。更惊悚的还在后头,这位网友经过多番调查,发现好几个流浪者都是莫名其妙地在月圆之夜离奇死亡,而且死亡的时候没有人见过他们。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秦哲铭目光犀利地扫过众人,“有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很可能是一个组织,在秘密地贩卖流浪者的器官。”
“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白小舟忍不住插嘴,“霍小梅没有被人挖走器官啊。”
“我认为,这位网友错了,不是在贩卖器官,而是虐杀。”
白小舟觉得胸口一片冰凉。
“这些骨头是手骨和腿骨,如果贩卖器官,根本不需要在这些地方下刀。而虐杀就不同了,这些骨头所在的位置,正是神经异常敏感而血管较少,不会引起大出血死亡的部位。”
一片死寂。
“我明白了。”龙初夏脸色苍白,“孙家的人修行多年,可以随意操纵傀儡,但若是要让完全不懂法术的人操纵傀儡,就必须选在阴气大盛的夜晚,譬如月圆之夜。我终于明白孙智宸所说的游戏是什么意思了。这就是场游戏,一场虐杀人类的游戏。孙家帮助某些人操纵着傀儡去杀人,那么这些人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明,又可以通过傀儡感受到杀人时的快感,就像一场逼真的3d游戏。”
司马凡提狠狠朝桌上擂了一拳:“畜生!”
“可是,以前死的都是流浪汉,为什么这次他们会选声名显赫的霍家千金下手,而且连尸体也没有处理?”一直沉默的叶不二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白小舟说,“不是没有处理尸体,而是没来得及处理。我们发现霍小梅的时候,她刚刚死去几个小时。而且……”她咬了咬下唇,“或许选她为目标,只是一时兴起。她得罪了那个ktv女孩,ktv女孩很生气,临时决定选她做目标,因为当晚就是月圆之夜,孙家的人没有时间详细调查霍小梅的身世。”
“不会,几个小时已经足够毁尸灭迹,孙家也绝不会粗心到不调查目标。”龙初夏道,“只有一个解释,一切都是这个ktv女孩自作主张,她很可能会一点儿操纵傀儡之术。杀人泄愤之后,她仓皇离开,忘记了还要毁尸灭迹。”
秦哲铭将最后一张照片举到众人面前:“那位发帖揭露秘密的网友,现在也成了秘密。他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龙初夏接过照片,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在手心里捏成一团。
“凯子,那个女孩交给你去查;小舟,我们必须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谁?”
“他姓孙。”
刚下过雨,脚下的青石板路略显潮湿,周围老旧的房子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奇异观感,仿佛连空气里都漂浮着青苔和木头腐烂的气息。白小舟跟着龙初夏在小巷中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处菜市场。说它是菜市场,其实只是一条稍微宽点儿的老街而已,路边摆满了各种蔬菜,菜农和买菜大婶互相砍价,人声鼎沸。
“龙老师,我们不是要去见孙智宸吧?”白小舟轻声问,龙初夏笑道:“若是知道那小子的住处,我倒是很想去见一见。到了。”
白小舟往前看,只看到街角一个修鞋的老头,他拿着一只螺丝刀,正在专心致志地修一双高跟鞋。那老头长得太普通了,普通得在这个人头攒动的菜市场里毫不显眼,若不是一心寻找,恐怕连这个修鞋小摊都会被忽略。
“我们找的就是他?”
“没错。”龙初夏大咧咧地坐到老人面前,一脚踩在木头脚架子上,“我要擦鞋。”
老头头也不抬:“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
“妖风。”
老头修好了鞋,将鞋面上的灰吹了一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小心地放进鞋盒子里:“擦鞋可以,其他事情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
“有个人我想介绍给你认识。”
老头孩子气地捂住眼睛:“不见,不见。”
“你真的不见?”
“不见。”
“那好,我告诉卫伯父的外孙女,说你不想见她。”
“等等!”老头抓住她的胳膊,“卫伯父?哪个卫伯父?”
“能让我叫伯父的还有几个?”
“卫天磊?是卫师公吗?”老头激动地张目四望,指着白小舟说,“是,是她吗?她就是我的小师妹?”
白小舟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个老头是谁?
“你,你真的是卫师公的外孙女吗?你是不是叫白小舟?”
“呃……我是白小舟。”
“真的是小师妹啊,过了十五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老头老泪纵横,“上次见你,你还只是个四岁的小女孩,没想到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抱歉。”白小舟将手臂从他那双布满老茧且如枯枝一般的手中挣脱出来,“我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老头抹了抹眼泪:“来,来,快坐。”他上下打量白小舟,“像啊,和你母亲真像,我也有十五年没有见过你母亲了,她还好吗?卫师公呢?身体还硬朗吗?”
白小舟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我外公……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过世了?”老头惊道,随即又叹息:“卫师公年岁已大,我早该想到的,唉……可惜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他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祭拜。”
白小舟摇头:“我不知道,妈妈只是告诉我,外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她从来没有带我去扫过墓上过坟。”
“师公曾说,人死如灯灭,去了就去了,不必太过牵挂。以他的个性或许是不会起墓的,只找一片风景秀美的地方随便一埋就了事。”
“哭什么哭。”龙初夏不满地说,“你是要惹得小舟也跟着痛哭流涕才满意吧?”
老头连忙把眼泪擦了:“好,好,不说那些伤心事了。小舟今天来看我,真是今年最大的喜事,我虽然戒酒戒了很多年,但今天要破破戒,不醉不归。”
“好,我这个做师叔的陪你喝,舍命!”龙初夏应喝道。
师叔?龙初夏是这老头的师叔?这是个什么辈分?白小舟彻底懵了,龙初夏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他叫孙思询,已经退休多年啦,退休前的工作是——洛阳孙家家长。”
第一部 第二十一章 初生情愫
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很聒噪,在路边摊喝酒吃辣子田螺的时候,孙思询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讲以前的事。他的父亲曾得过卫天磊的指点,因此奉卫天磊为师,一生对他都很尊重。孙思询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闯下过多少麻烦,最严重的一次被人追杀,肋骨全断,武功全废,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是卫天磊救了他,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为他调养了三年,终于恢复了九成,还指点了他一点儿法术,若不是卫天磊,他后来不可能成为孙家家长。
白小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和孙家竟然有这等因缘。
“我师傅和卫伯父是结义兄弟,思询不是我的师侄又是什么?”龙初夏又给他满上二锅头,“来,师侄,喝。”
“不害臊!”孙思询一把年纪,竟然小孩心性,“你才多大年纪,就敢给我当师叔。”
“谁叫我辈分高呢,说起来我师傅也是桃李满天下,叫我师叔师公的,不知道有多少。”龙初夏喝得双颊绯红,有了几分醉意,“我说师侄啊,我要恭喜你啊。听说你们孙家最近新开展了个业务,挣钱多,还能结识权贵,孙家想要振兴指日可待,恭喜恭喜。”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拐弯抹角。”
“你喜欢看电影, 《。。:看书吧皮客栈》 看过吧?”
孙思询的目光瞬间沉下去,仿佛只是一刹那,他就从老顽童变成了一个杀伐决断从不迟疑的领袖。
“本来目标只是些流浪汉,不用担心后患,只可惜这次孙家服务的千金大小姐太无法无天,杀了个出身显赫的女孩,唉——”龙初夏拖着长长的尾音,“那女孩死得真惨啊,被乱箭射死的,那种骨头做成的骨簇,好多都卡在骨头里取都取不出来啊,太惨了。孙家就要大祸临头咯。”
“我就知道你找我没什么好事儿。”
“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你,难道要我直接杀到孙家去?”
孙思询闷闷地喝了半瓶酒:“谁干的?”
“听说是孙智宸。”
孙思询继续闷着头喝酒,喝了半宿,最后将酒瓶往地上一砸:“给我点儿时间,我给你个交代。”
把喝得烂醉的孙思询送回他那狗窝一样的家,白小舟轻声问:“其实你并不觉得孙智宸是凶手吧?”
“小舟,你说孙家的人帮那些有钱人找乐子,是为了什么?”
“钱,或者权吧。”
“那就对了,钱和权,孙智宸都没有半分兴趣,以他孤傲的个性,那些贵人在他的眼中跟臭虫没有什么区别。”
“那你为什么要跟孙思询说……”
“你说,为什么霍炎彬会接到孙智宸就是凶手的消息?是谁放出的消息?”
白小舟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有人想嫁祸给他!”
“没错,而且这个人在孙家的地位绝对不低。”龙初夏双手环胸,“否则孙家早就清理门户了。孙家人多势众,我们不可能上门'“文'去抓人,就算抓'“人'了人,也无法'“书'定罪,总不能'“屋'跟法官说,他们用法术杀人吧,所以还是交给孙家人自己解决比较好。孙思询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如何处理。”
“那岂不是罪魁祸首——那个ktv女孩也不能绳之以法?”
龙初夏无奈地笑:“世上总是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却无法纠正。无可奈何,这就是人类最可悲之处吧。”
白小舟沉默。
难道期望犯法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是奢求吗?那么051研究所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两天后,司马凡提来到研究所,表情依旧如丧考妣。
“我接到了上头的命令,霍小梅的案子要冷处理了。”他阴沉着脸,接过叶不二煮的咖啡,一饮而尽,“从明天开始查新的案子。”
龙初夏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托人帮忙打探过了。”朱翊凯说,“那个女孩已经被送到国外,现在很可能在地中海沿岸。”
白小舟咬着下唇,无能为力的感觉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
“案子冷处理,霍炎彬说了什么没有?”龙初夏忽然问。
“没有。”司马凡提说,“连打通电话问问情况都没有。”
龙初夏忍不住哈哈大笑,司马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兄妹之情始终敌不过利益。霍炎彬一定与女孩的家族达成了某种协议,才会保持沉默。”
“啪。”白小舟拍案而起,一脸愤懑,胸口快速起伏,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转身冲出去。朱翊凯本能地起身去追,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妥,龙初夏推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龙初夏叹了口气:“曾经我也和她一样。”
“现在不也一样吗?”司马凡提说。
龙初夏轻笑,是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始终不曾改变过,只是脸上多了一层面具罢了。
“龙老师,善恶到头终有报。”叶不二握着拳头说,“我相信那女孩一定会遭天谴的。”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连古人留下来的谚语都自相矛盾,善恶有报是种希望,而善恶无报才是真正现实中的无奈吧。
鹿鸣园里还是如往常一般,鸟语花香,树木茂盛。不知为什么,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走到这里来,可能这里是遇见那个人的地方吧,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她就会没来由地心安。
刘明轩……
“喂,你还要跟我多久?”她回过头,不耐烦地问身后的朱翊凯。朱翊凯笑容平和:“气还没消吗?”
白小舟吸了口气,挤出一道笑容:“我没事,你不用跟着我了。”
“你的笑很假,看来气还没消。”朱翊凯一副明察秋毫的表情,“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平心静气。”
“什么方法?”
少年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瑞士军刀,刀锋闪烁着寒光,白小舟后退一步:“你,你要干吗?”
“别紧张。心理学上说,愤怒如果不发泄,就永远不会消失。只要把它发泄出去,不就万事大吉?”少年手一抬,军刀飞出去,牢牢插入树干,“我小时候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喜欢扔飞镖,后来改成飞刀了,也算是自学成才。你可以试试。”
白小舟看着他,觉得他扔飞刀的样子很像那个人,他的侧脸温柔又俊美,有一种能吸住人眼睛的力量。
“那……我试试。”白小舟接过他递来的刀,用力扔出去,刀背撞树,只有跌落在地的份儿。朱翊凯笑道:“你这不叫扔飞刀,你这叫扔垃圾。”说罢将刀塞进她手中,然后握住她的手,轻轻抱着她的肩:“肩膀压低,对,就是这样,扔出去。”
军刀在空中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稳稳当当地插进树干:“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白小舟此时已经双颊绯红,低着头说:“我,我还有作业没写,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白小舟逃难似的回到自己的寝室,她浑身都燥热不安,只有双手冰冷。她一边用手为自己的脸颊降温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容貌绝对称不上漂亮,最多只能算五官端正罢了。朱翊凯人长得帅,家世又好,没理由会喜欢她的,她一定要把持住。
她在心里默念:“白小舟,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和他是云泥之别,你绝对不能喜欢上他,绝对不能。”
日子只平静了一天,白小舟一边享受着叶不二煮的咖啡一边看档案的时候,朱翊凯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小舟,你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吗?”
“不会是那个女孩遇到车祸了吧?”
朱翊凯递给她一张报纸,头版头条刊登埃及暴乱,开罗混乱,多人死伤。
“这和那女孩有什么关系?”
“可靠消息,那女孩本来在希腊,昨天突发奇想去了埃及旅游,没想到埃及爆发暴乱,她在参观国家博物馆的时候中流弹身亡。”
白小舟捧着报纸的手在颤抖,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报吗?
“我要去告诉龙老师。”
“她已经知道了。”朱翊凯道,“不过,我觉得她并不高兴。”
“为什么?”
“不知道。”
咖啡馆的广播里正播放着轻快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糖和咖啡豆的气息,昏暗的灯光和装饰用的玫瑰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暧昧。
“真是难得,龙老师竟会主动约我来喝咖啡。”霍炎彬在桌对面坐下,笑容淡然。
“我是来恭喜你的。”
“何喜之有?”
“为妹妹报了仇,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霍炎彬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僵持,随即恢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和他们所做的交易也不过是权宜之计。”龙初夏身子往前倾了倾,“其实你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亲自给妹妹报仇,只可惜,你碍于她的家族,不能亲自动手。”
霍炎彬点了一杯拿铁:“龙老师,你很有想象力,不过你所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心里明白就够了。”
“龙老师,有个问题我一直很疑惑,你们是专门处理非自然事件的,而利用法术杀人根本不可能上法庭,那么凶手最后怎么处置?”
龙初夏沉默。
“到头来,还是只有以暴制暴。”霍炎彬摊开双手,“这就是现实,总要有人来主持正义。”
龙初夏直视他的眼睛:“你觉得你是正义的吗?”
“我从来没说过我就是正义,我只是一个失去了妹妹的守法公民。”霍炎彬浅尝咖啡,“龙老师,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聪明得超出我的想象,但是越聪明就会越多困惑,迟早有一天你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会把你压垮。”
龙初夏冷睨他一眼:“多谢关心。”
“不管如何,我很感谢你为我妹妹尽心尽力,无论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他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吻一记,“今天的咖啡味道非常香醇,我很喜欢,希望你也能喜欢。”说罢,在桌上放下几张大钞,“告辞。”
龙初夏望着桌子中间那支红玫瑰,酒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她目光迷离,仿佛沉浸在某种悲伤里,难以自拔。
第一部 第二十二章 巨蛇之宅
傀儡的事算是告一段落,绷紧的弦松弛了下来,令白小舟又想起了瞿思齐,算起来已经有七八天没见了,一点儿音讯也没有,她不想再等,和龙初夏、朱翊凯、叶不二三人约好,收拾东西立刻动身去凤铃镇。
她回到寝室,将必需物品备齐,统统放进那只用了五年也舍不得扔掉的背包里。这个背包是妈妈亲手制作的,古风浓郁,上面还有妈妈亲手画的兔子。兔子有两只,一黑一白,在圆月和桂树下嬉戏,画工卓越。高中的时候就有同学要出大价钱问她买,被她拒绝了。
她轻轻抚摸背包,愁上眉头,妈妈,你究竟在哪里,你和爸爸还安全吗?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只是声音有些大,每次都能吓她一跳。
她打开门,门外的人穿着绿色衣服,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封信:“白小舟住这里吗?有她的信。”
“我的信?”白小舟接过来,发现信封上赫然写着瞿思齐的名字,她一惊,匆忙打开,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把钥匙。
那是一把古老的钥匙,黄铜制作,样式古旧,不知是什么年月的东西。瞿思齐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寄把钥匙给她?
信封上没有写寄信人的地址,她看了看背面的邮戳,日期是八天前,寄出地正是凤铃镇。
八天前,不正是她接到瞿思齐回家短信的那天吗?
她匆匆赶到朱翊凯的寝室外,一辆黑色的悍马h2早已等待多时。她顾不得欣赏这部早已停产的豪车,将钥匙递给龙初夏。龙初夏看了半天:“这把钥匙看造型,应该是明代的东西,不过还不敢肯定。”
“思齐为什么要寄这把钥匙给我?”白小舟不解地说,“这把钥匙是开什么门的?”
“不一定是门,可能是柜子、盒子,甚至可能是开枷锁的。”
白小舟吸了口气,朱翊凯一边开车一边开玩笑:“放心吧,他不会有事。他的命堪比小强,比他的骨头硬多了。”
“别想了。”龙初夏在她脑袋上拍了一记,“瞿思齐没你想的那么弱,怎么说,他也算我的大弟子。”
朱翊凯嗤笑一声,似乎对“大弟子”三个字表示抗议。
悍马不愧是悍马,在路况奇差的县级公路上颠簸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驶入了凤铃镇。镇口有座牌坊,不知是什么年月的物事了,上面写了“流芳千古”四字,雕刻精美。一驶过牌坊,四人觉得好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民国,满目都是黑瓦白墙,岁月在这里仿佛停滞了,百年沧桑不过如云烟一缕。
不过,远处的电线杆还是出卖了它,路边的行人也穿着现代衣服,看到这些现代物事,白小舟松了口气。
朱翊凯将车缓缓停下,摇下车窗,问路边一个专心纳鞋底的老人:“婆婆,请问瞿家怎么走?”
老太太猛地抬起头,目露凶光,趴在她脚边睡午觉的黑猫忽然醒了,似乎受了惊吓,轻叫一声钻进门去。
“你们是什么人,去瞿家做什么?”
“我们是瞿家的朋友,听说老太太病了,来拜访的。”
“回去!”老人幽幽地说,“瞿家是凶宅,会吃人,不想死就回家去,不要再来了。”
“凶宅?”朱翊凯礼貌地问,“为什么这么说?难道真有人被吃了?”
“吃了!吃了!”老人激动地挥舞手臂,“被吃了,都被吃了,只剩下妖怪儿子……”
“奶奶,你在胡说什么啊。”一个年轻男人从屋内跑出来,一脸歉意,“抱歉啊,我奶奶她年纪大了,胡言乱语,你们不要放在心上。瞿家不远,拐过这个弯儿就到了。”说罢,他慌慌张张地将老人搀进屋去,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
“看来瞿家在这里很有名啊。”朱翊凯开车绕过街角,便看见一栋大宅子,围墙比周围的屋子要高出将近一半,牌匾上“易府”二字不知是什么字体,歪歪扭扭,像一条条首尾相交的蛇。
“好脏。”白小舟喃喃道,“这屋子好脏。”
“你看见什么了?”龙初夏问。
“好重的黑雾,还有一股浓烈的草腥气。”
“那是妖气,妖物来自土中。你要学会分辨不同的气息,如果妖物来自水中,就是鱼腥味。”龙初夏下车叫门,敲了足足十分钟,门终于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伸出来,是个中年妇女,脸色阴沉沉的:“你们找谁?”
“你好,请问瞿思齐在吗?”
“你是谁?”中年妇女警惕地打量她,她说:“我是思齐的班主任,他一周没来上课,我很担心他。”
“瞿少爷没有回来,你们请回吧。”中年妇女冷冷地说。
“请问您是?”
“我是瞿家的佣人。”
“在瞿家很多年了吧?”
“四十多年了。”
龙初夏嘴角上勾:“那么思齐应该是你看着长大的吧?他失踪了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
中年妇女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能劳烦你转告思齐的父亲吗?我想见见他,思齐无故离校,按照凝华学园的校规,十五天如果不返校,就作退学处理。”
“瞿先生不在,我去告诉老夫人,你们等一下吧。”
中年妇女去了足足十五分钟,门才终于再次打开:“老夫人说想见见诸位,请吧。”
进了门,那种草腥味更加浓烈,宅子没有想象中大,只是两进两出,四周高大的围墙让人觉得像是走进了监狱。
“你们在这里稍等,老夫人一会儿就来。”中年妇女将三人安置在正厅,也不上茶,冷冰冰地走了。正厅堂上挂了一幅容像画。按照传统,中国人会在生前给自己画一幅画像,待死后留给后人瞻仰。那容像画中是一位年轻女人,衣着鲜亮,媚眼如丝,神情妩媚。白小舟皱了皱眉,容像一般都画得庄重严肃,为什么这幅画却这么妖媚?落款为:嘉靖三年清涟。
清涟,是画像人的名字吗?
“你在看什么?”
白小舟回头,看见一个穿旗袍的老女人缓缓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大拇指一颗一颗数着。她给白小舟的第一感觉就是冷,渗入骨髓一般的冷,冷得像刺一样在刺她的骨头。
“瞿老夫人,打扰了。”龙初夏将白小舟拉到身后,“我叫龙初夏,是瞿思齐的班主任,思齐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校了,我很担心他。”
“让老师费心了。”瞿夫人在太师椅上坐下,“思齐那孩子自小跟着他母亲,我总共没见过他几次,他也不肯回来。他母亲那边问了吗?”
“他母亲那边没有什么亲戚了,我去问过,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真是奇怪了,这孩子到哪儿去了?”瞿夫人愁眉不展,“我也想见这个孙子,可惜啊,他怪我没有照顾他们母子,还发誓说不会再回来。”说罢,抹了抹眼泪:“他是误会我了,哪有做祖母的不疼爱孙子的。”
白小舟觉得她的眼泪很假,心中有些不快。
“老夫人。”女佣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瞿老夫人呵斥:“有客人在,大呼小叫干什么!”
女佣人看了看龙初夏等人,低声说:“里屋不见了只酸枝木的箱子。”
“这种小事还来问我。”瞿老夫人责怪道,“去杂物间里找找,看是不是来帮工的那些人给放错了。”
“是。”女佣人眼神闪烁,乖乖退了下去。
“如果思齐没有回来,那他会去哪儿呢?他成绩优异,有很大的机会保研,如果他违反校规,一切就都没有了。”龙初夏仔细看着瞿老夫人,老夫人眼神飘忽:“这孩子……真是不知轻重,我这就给他父亲打电话,让他父亲找他去。”她匆匆起身,“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打电话。”
“太奇怪了。”朱翊凯说,“思齐是她的嫡孙,她竟然一点儿都不担心。”
“除非思齐就在这里。”白小舟说。
龙初夏掏出手机,拨打瞿思齐的号码,冰冷的女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老师,不可能打通,他们一定早就关机了。”
龙初夏不死心,再打了一次,话筒里传来“嘟”的一声:“通了!”
尖锐的手机铃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三人互望,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和激动。
“是从里院传来的!”三人顺着铃声传来的方向追过去,一直来到后院。朱翊凯指着其中一个屋:“是那间屋。”
门上上了大锁,白小舟忽然想起思齐寄给她的钥匙,试了试,却打不开。
“让我来。”朱翊凯拉开她,紧盯着大锁,不足片刻,锁“咔”的一声开了,跌落在地。白小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研究所里果然卧虎藏龙。
三人推门进去,屋内光线阴暗,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你们在干什么?”女佣人慌张地冲进来,“你们不能进来,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我们听到电话铃声。”白小舟说,“是从这屋里传出来的,瞿思齐就在这里。”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女佣人怒道,“这是我们瞿先生的卧室,思齐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白小舟还想说什么,被龙初夏按住肩膀:“她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