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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航的事业,只要他平安回来,便已足够。有妻如此,秦航还能再说什么呢?他紧紧地抓紧了若纯的小手,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养胎,一定要等他回来,给孩子取名字。他算来此一去,至少两年,到时候孩子已有一岁,可以走路,说不定还能叫爹娘。而他,要做的,便是给孩子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千难万不舍过后,终于,他还是再次踏上了征途。

    司马尚游那日回到客栈后,便即带上茯蕶,一起出门。第二日和师父段江南会合后,众人乔装打扮成渔家子弟,乘着船从长江上顺流而下,再经苏州府太仓港向着东海而去。临过太仓浏家港之时,司马尚游远远瞧见了停泊在港内的西洋船队,心中一阵感触,自忖此一去,便再难见到船上的众兄弟们了,他心中有千万不舍,可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帅船上的军旗迎风飘扬,却不能在军旗下站岗立哨。

    那面红色大明军旗,还在风中飘扬,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面旗帜,不仅仅是一个国家,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一个时代。在这个独一无二的时代,它创造出了无数奇迹,他将大明两个字带向了万里之外的海外蛮地,它将华夏文明带向了世界,它注定是一面传奇的旗帜!而在这面旗帜下奋战过,拼命过,微笑过,骄傲过的司马尚游,此刻只能远远地目送着它。这种滋味,这种情感,不是寻常人所能领悟。

    他痴痴地瞧着那面在风中继续飘扬的大旗,眼眶中已有泪水打滚,而后,他右臂一挥,握掌成拳,缓缓举向耳旁,对着那面军旗的方向,重重地行了个水手之礼。他的目光眼含坚毅,对着旗帜飘扬的方向,执着地行完这最庄严的水手之礼。

    一旁的茯蕶轻轻地从身后走了过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她满含深情地瞧着这个男子,眼神中尽是无尽爱意。她曾经也和司马尚游一同出海过,她也听说过水手对于军旗的情感,她更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对着那面军旗有着如何的敬意。她默默的站在身后。目光随着男子的眼神一同瞧向了远方,她深知他们此去,有生之年恐怕再也难以回到那面旗帜下了,甚至回到那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港岸,也未必能够有机会。

    片刻过后,司马尚游缓缓放下了拳头,他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温暖。在那一刻,他至少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便不孤独。他轻轻扯了扯因海风猛烈而快要下滑的外衣,轻声道:“蕶儿。你后悔么?”

    茯蕶自是知道他所言何意,她微微一笑,从身后抱住了这个男子,她轻轻地靠在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身上的那股浓烈的男子气息,低声道:“只要有你在身边,去哪儿都是福地。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能够在你身边一直陪伴着你,是我今生最值得庆幸的事。”

    司马尚游身心一动。多么美妙的话语,多么动听的话语,多么真情的话语!他失去了双亲,失去了兄弟们。有时候他都觉得他已是一无所有。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子,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在他觉得最茫然的时刻,这个女子,支撑起了他的生命。让他孤独的心灵。再次感受到了存在的意义。他此时已是心满意足,就这么任她抱着,直到远处的那面军旗,渐成黑点,消失不见。

    海上,西洋船队。

    公元1417年6月,也就是永乐十五年五月十五日,西洋使者郑和再次率领西洋船队五下西洋,大军先从浏家港出发,而后转道泉州港,向着东南海方向行驶前进。郑和按照成祖皇帝的密令,此次出发,并不急于向南海开进,而是直向着澎湖列岛而去。

    依照那个无名老者提供的情报,宝藏是在一张无字图画上,那老者穷尽心血,终于参透了那张无字图画,破解了图画上的藏宝所在地。郑和接到他的消息后,当即率领船队直扑那个神秘岛屿。而那老者,却是乘着民船,先行上岛勘察。

    郑和站立在船楼上,眼神眺望着大海,若有所思。依照他的性格,自是不屑于这种暗取财宝之事。只是圣意难违,他没得选择。出动如此庞大的船队,却只是为了寻取那虚无缥缈的宝藏,这要是传出去,实在是有损大明国威。他心中不禁暗暗叹气,却也理解成祖皇帝此举用意。

    若不是穷得没办法,谁愿意去做这种挖盗之事?这和海盗又有什么分别?一向以西洋船队为荣的他,此刻也是自嘲不已。

    大队正自在海上行驶着,副使王景弘上来报告航向:“使君大人,船队离那赤尾屿还有百余海里,是否要加快航速?”

    “恩,尽快吧,未免夜长梦多,早一刻到总是妥当些。”郑和回道。

    “使君大人,卑职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王景弘接过命令后,却并没有着急下楼,反而是有话要说。

    “你说来听听。”郑和亦是微觉惊奇,在他印象里,王景弘并不是话多的人。

    “使君大人,您说咱们这次行动,是从哪得到的风声呢?”王景弘发出疑问道。

    “本使也正自奇怪,圣上从未出过海,熟悉东南海一带情况的只有我们船队了。连我们都没有听到宝藏的消息,圣上却又是从何得知呢?”郑和听闻他问的问题,心中亦是不解。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再次陷入了沉思。

    “那您说会不会有诈?”王景弘突然发问道。

    “本使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当今之世,论海上实力,再也没有哪方势力及得上咱们西洋船队,即使有诈,诈从何来?使诈的人目的又是什么呢?”郑和反问道。他确实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还向皇帝提醒过,但成祖皇帝似乎对这消息的来源非常信任,几乎是以断定的口吻交待郑和务必完成使命。

    王景弘面现疑色,又道:“您觉得,会不会,是和先帝爷有关?”他这一问,登时将郑和惊出了一身冷汗。

    郑和道:“你何出此言?”

    王景弘道:“卑职只是猜测。传闻当年金陵城城破之后,惠文帝不知所踪,而户部的几千万两白银亦是不知所踪。当时便有传闻,惠文帝早就预料到会有不测。因此先行将这些财宝运出了城去。直至今日,这批财宝随着惠文帝的不知所踪而变得扑朔迷离。如今有传言说西洋南海曾经出现过惠文帝的踪影,现下圣上又让我们出海寻宝,是以卑职大胆猜测,此次咱们要寻的宝,就是当日不知踪影的那批户部财宝。”

    郑和闻言微微一怔,当年成祖皇帝以“清君侧”之名从侄儿手中抢到了江山,而当时的都城是金陵。金陵城破之后,成祖皇帝轻清点了惠文帝的户部存银,却发现整个国库竟然都是空的。这批户部存银下落不明,到后来也就成了一个谜。此事郑和早已听说,如今看来,王景弘的话确实有点道理。如果宝藏是在海外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是惠文帝故意留下来的,以作他日的复国之用。只是此事隐秘之极,当世已没有几个人得知,却不知成祖皇帝又是从何得知?西洋的事圣上向来是通过郑和反映情况,此事郑和既然都不知道。那么皇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皇上还派了密探在西洋公干?

    郑和深知成祖皇帝疑心很重,因此近年来大力培养东西二厂和锦衣卫,依照他的性格,在西洋另派密探这种事绝对是做得出来的。只是郑和为人臣子。有些事他不方便揣测,更是不敢乱说。此刻听到王景弘说得如此直接,他便出言道:“好了,其他的事不是咱们该过问的。咱们只管将差事办好,至于这种话,也就是咱们之间说说。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以免惹祸上身。”

    王景弘亦是赞同地点点头,他也正是瞧在郑和为人谨慎的份上,这才直言不讳。若是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恐怕他早就大难当头了。

    郑和又道:“圣上已有交待,此次出使西洋最重要的不是和各国加深友谊,而是务必要取得岛上宝藏,只要找到了宝藏,咱们此次的任务便算是成功了。你交待下去,此次上岛寻宝,全部给我找最值得信赖的人,新来的军士一概不能上去!”

    “是,卑职这就去传令。”言罢,王景弘便即退了下去。

    郑和仍自负手而立,目光远望着前方大海,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司马尚游走后,邓孝明便即被费信调到了帅船上,填补他的空缺。调他来和秦航搭档,自然是秦航在管事面前一力保荐的,费信也知道邓孝明的本事,是以几乎是没有二话,便即让这两个铁友终于同坐了一条船。

    不知为何,秦航在没有司马尚游的日子里,话也变得少了,平日里在底舱都是邓孝明交待这那的。他很少再去管底舱的事,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秦航隐约猜到了司马尚游并不是像王景弘说的去执行别的任务那么简单,而是彻底地离开了船队。在出海之前,他向副使王景弘问过多次,为何司马尚游还不回归。刚开始王景弘还是以老借口打发他,后来见他问得多了,干脆直接发怒,让他不要再问下去,而且言语间更是奇怪,似乎不想再提司马尚游这个名字。凭着直觉,秦航可以肯定,司马尚游一定是出事了,不然出使西洋这么大的事,王景弘不可能不想到他。但他又搞不清楚司马尚游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以连日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连日常的海上训练,他也懒得再去过问,一有时间,总是坐在船头甲板上愣愣出神。

    好在邓孝明还算尽心负责,将底舱的事打理得妥妥当当,否则以秦航现下这种状态,真要遇着个什么风浪,估计要大乱阵脚了。

    秦航站在船头上,目光直眺着大海深处,又是一次远航,又是一次征途,身边的人依旧,只是少了那个最懂自己的。他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是为大海而生,都有着一样的使命和责任,可是,却不能一起走到最后,这是最让人惋惜的。曾几何时,他们一起站在船头,笑对风雨。可如今,站在船头的只剩下他一个,他真的很不习惯这样的日子。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就是永久,他希望不是。他还在期望,期望着曾经的铁友能够再次回到帅船,能够再次和他一起站在船头,笑对风雨。只是,他的期望能成真么?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前方的路漫漫,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他要做的,只是一如既往地走下去。可是那曾经的伙伴,曾经的海上骄子,你现在身在何方?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却教一缕忠魂 断了汪洋深处(上)

    东海,赤尾屿。

    司马尚游跟随着师父段江南乘船出海后,一直走到了东海赤尾屿。

    赤尾屿是钓鱼屿列岛最东端的岛屿,整个岛屿长宽不到一里,离钓鱼屿有十余里距离。岛上基岩裸露,尖峰突起,土层基薄,缺乏淡水。山茶、棕榈、马齿苋随处可见,仙人掌遍地丛生,是一个典型的海中小岛。

    段江南带着一众人上岛后,发现陈祖德一伙比他们早到了半刻时辰,当下众人各自寒暄了一番。而最让司马尚游尴尬的是,惠儿此时也在人群当中。茯蕶此时正在他身边,他不好在茯蕶面前对惠儿表现得太过热情,只是含笑打了个招呼。惠儿知道他和茯蕶的关系,也不说破,稍稍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却听得陈祖德道:“段当家的速度好快啊,我正想着你们什么时候到呢,你们就来了,来得真是比曹操还快啊。”

    段江南向惠儿施礼过后,随即呵呵一笑,道:“陈统领见笑了。段某初来乍到,岛上情形如何,可有收获?”

    陈祖德道:“咱们是一家人,也就不说两家话了。据可靠消息,宝藏确实是在岛上。可怎么开启宝藏,现下还无头绪啊。”

    段江南神色一动,问道:“这岛就这么点大,挖地三尺也要挖出来了,怎么会无法开启呢?”

    陈祖德道:“段当家的有所不知,宝藏是在一张无字图画上,当年主上找了一位绝世画匠,将藏宝所在以及开启之法尽皆画入画中。那画师后来英年早逝,此时便是连主上本人亲临也无法得知如何开启。此刻咱们的目的是要挖出宝藏尽快转移,主上听闻宝藏消息已经传到了朱棣耳中,以朱棣为人,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批宝藏。我们若不尽快转移。等到朱棣派人来了,再转移就要破费一番功夫了。这岛湿润异常,贸然掘取,怕是还没挖出宝藏,这宝藏便被海水灌入了,是以咱们只能参考图画奥秘,寻那开启之法,万不可贸然开挖。”

    段江南闻言后大惊失色道:“什么?连主上也不知这开启之法?这怎么可能?!!!”

    陈祖德续道:“确实如此。主上当年为防万一,将此宝藏开启之法全权交与那画师,便是他自己要想开启宝藏。也只能从画中找寻诀窍。现下正是关键时刻,主上太了解朱棣的为人了,我已收到了消息,郑和已经开始了第五次下西洋,如若主上所料不错,朱棣定会授予郑和密令,命他想方设法盗取咱们的宝藏。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段当家的既然到了,那咱们人手就全齐了。这就来参详参详吧。”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画,这是一张山水画,画上所画的是大海中的一个孤岛,孤岛之侧。数屿环饶。海中一船,处于行驶状态。而海上一轮红日却照耀在船尾,船上聊聊数人而已,画上并无一字。正是那张无字图画!

    段江南瞧着那画。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从画上看来,那个小岛,依稀便是自身所处的赤尾屿。而那艘船却不知是何意义。包括那轮红日,还有站在船上最高处的那个人,看上去平常得很,实在是很难想像这幅画竟和宝藏能够联系到一起。

    段江南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陈祖德适才言语,突然发问道:“你说郑和已经开始了第五次下西洋?”

    “是啊,据中原的探子来报,五月十五日,他们便出发了。而且此次他们并不是直接从浏家港进入西洋,而是转道泉州。此举不言而喻,定是冲着宝藏来的。他们也当真了得,宝藏的消息如此严实,竟还是让朱棣知道了。”陈祖德道。

    段江南道:“那就不妙了。郑和的船队战力段某领教过,只要他们一来,我们便是挖出了宝藏,也护不住啊。”言罢脸上稍显忧色。

    陈祖德微笑道:“主上早就料到了这一点,郑和船队来势汹汹,咱们不能硬拼,只能用计了。忘了告诉你,此次为了对付郑和船队,主上从东瀛请来了一些朋友,算着时辰,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言罢头脑向着大海东方方向一望,听他一丝,似乎还有人要来。

    司马尚游闻言后心中一怔,陈祖德的话中意思很明显,他们从东瀛请来了帮手。东瀛人是生活在扶桑岛上的浪人,他们啸聚汪洋,成为盗匪,时常劫掠大明东南海沿岸,中原人一向称之为倭寇。倭寇无恶不作,袭扰大明海疆,残杀大明百姓,抢夺大明财物,实在是大明一大患。早在西洋时候他便听说过倭寇的恶名,倭寇实在是大明的生死仇敌,想不到这个神秘的主上竟然请来了倭寇相抗郑和船队,这不是请狼入室么?

    他心中的愤恨之情没来由地突然加剧,此刻在他眼中,那个主上简直就是为了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狂徒。他曾经在西洋的时候见过倭寇劫掠残杀过往商船商旅,当真是恶到了极处。为此郑和还和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交过战,当时司马尚游便在船队当中,他亲自杀了数名倭寇。这些倭寇打起仗来,浑不畏死,一个劲地只知道猛往前冲,若非仗着人多势众,船坚炮利,司马尚游他们甚至会吃大亏。倭寇这两个字在他心里,已是恶徒的代名词,可想而知他此时的愤怒。

    他正自思索,忽然想到了陈祖德那句话语含义。他说要用计,那么船队岂非危险?使君他们并不知道陈祖德一伙请来了倭寇助阵,这一来一明一暗,他们又早有准备,船队虽然势众,但如若倭寇在暗中发起突袭,船队定会吃大亏。想到此处,他已是脑门生汗。虽然他现在离开了船队,但他的心一直与船队同在。此刻他得知了船队可能会有危险的消息,这一担忧神色,登时显露无疑。

    茯蕶见他面色不太好看,当下便即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司马尚游淡淡一笑,轻声回道。心中却已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暗自思索着如何通知船队。好让他的那些兄弟们早作防备。

    陈祖德、段江南哪知道他有这么多想法,只道他身份暴漏之后已是完全地站在了他们这边,当下并不起疑,仍在探索着那无字图画奥秘。

    忽然,“呜呜”号角声起,从大海东侧远远传来。

    陈祖德听闻号声一喜,道:“东瀛的朋友们到了,段当家的,咱们去迎一迎吧。”

    众人闻言后转过头去,齐向东望。果见数十艘战船正急速向着赤尾屿驶来。瞧着模样,离他们不过几十里距离。不到半刻时辰,这支船队已是开到了众人眼前,司马尚游定睛望去,这才瞧见了船队模样。

    却见这支船队约有四十余艘,战船粮船齐备,是一支名副其实的远航船队。船上打着的是太阳旗,瞧这阵势,约有七八千人之众。看来他们便是陈祖德口中的东瀛朋友了。司马尚游瞧了瞧岛上众人。陈祖德一方约有一两千人之众,如此双方势力加在一起的话,竟有上万兵力!

    郑和船队满员时候才两万七千余人,而对方却有一万多人。可以说差距并不是很大,并且他们在暗,有备而来,如若突然实施暗袭。谁胜谁负确实是未知之数。他的心不禁沉了下去,他观察到了东瀛人的武器装备,船上火炮之多。不下于郑和船队的战船。陈祖德一伙有如此强大的势力相助,这对郑和船队来说并不是好消息。他几乎是在瞬间,便即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东瀛人的船队已经靠近了小岛,他们并没有完全停泊过来,而是停在离小岛一里的距离处,随后主船上放下了一条小船,小船上载有三人,正自向着岛上行驶过来。

    陈祖德快步走了过去,段江南随后跟上,看来来人身份不小,竟要让他们亲自前去迎接。

    却见那三人不一会儿功夫便已靠岸,径直走上岛来。

    陈祖德当先笑道:“归海道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三人当中的一名中年汉子走上前来,却见他虎背熊腰,身材高大,他们的长相肤色和中原人并无甚区别,只是他们的胡须在留下了鼻孔下的一撮,其余的全部剃掉了,显得很是显眼。那人看样子是三人之中的头头,他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话道:“陈君,别来无恙。自当年东海一别,咱们已有一年时间没有见到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说罢身子一弯,鞠了个直角躬。

    他这一动作到将茯蕶看得笑了,她对着司马尚游道:“想不到东瀛人还这么客套!”

    司马尚游冷哼一声,轻声道:“那只是表面功夫,这些倭寇恶得很,不是什么好人。”

    茯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神色,但她一向听司马尚游的话,见情郎如此言语,她便对这个东瀛人没了好感。

    陈祖德道:“归海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少主。”说罢,指了指一旁的惠儿。

    这时这个叫归海道的东瀛人已跟着陈祖德走了过来,在惠儿面前站定。

    陈祖德又道:“少主,属下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东瀛的归海道先生,和主上已有十余年的交情,你们亲近一下。”

    惠儿微笑道:“早就听闻归海先生是东海一条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归海道笑道:“少主阁下过奖了,少主年轻有为,又如此美丽动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在下佩服。”

    惠儿道:“呵呵,归海先生果然直接,来得都是客。不知今日归海先生带了多少人船前来?”

    归海道道:“哈哈,还是少主阁下直接,此次在下接到你父亲的飞鸽传书后,便即带人赶来,匆忙之间,只带了七千余人,四十三艘船。”

    惠儿点了点头,道:“归海先生如此盛情,小女子替父亲在此说声谢谢了。只是郑和船队有两万余人,咱们加起来只有一万人,先生认为咱们胜算如何?”

    归海道道:“你们中原有个叫孙子的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郑和船队本人也早有耳闻,可在下的船队,他却是一无所知了。从此点来看,我们的胜算大。”

    惠儿道:“看来归海先生已是完全得到了我中原兵家的精髓。果然了得啊。”

    一旁的陈祖德道:“归海先生在东瀛还从未输过,此刻咱们同心同力,定能击败郑和!”

    段江南见这个叫归海道的年纪只有四十来岁,可手上劲力十足,腰间所配长刀更是赫赫有型,瞧来是个使刀的好手,当下便即留上了心。

    忽听得手下探子来报,郑和船队离此不过百里。

    众人一听皆是大震,想不到郑和船队来得如此之快。惠儿道:“不知归海先生打算如何应对?”

    归海道道:“你们就呆在岛上,示弱于对方。对方见你们不过一二千人。定会放松警惕。而我方埋伏在此岛东南两侧,只要郑和围岛,在下便即率领船队在外围击他。他们是为宝藏而来,对岛上必然不敢随便开炮,而我方在外围可以尽情发挥火力,加上岛上的贵方里外夹击,如此一来,必能重创于对手。”

    惠儿心中一惊,暗呼此人果然老道。竟然算到郑和投鼠忌器不敢对着岛上开火,而他们却能在外面游击。无论胜败,他们都有机会逃走。她心中虽然想到归海道用心险恶,嘴上却不说出。当下便道:“果然妙计,归海先生既然说出了方案,那就依照您的方案进行,如此有劳了。”

    归海道哈哈一笑道:“哈哈。好,在下先行回船布置,待会儿就看大家的了。”说罢便即带着两个随从。乘着小船重新回到了主船上。

    而后,惠儿也吩咐道:“大家都去准备吧。”

    陈祖德和段江南便即分头前去布置人手。他们此刻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取宝,而是对敌了。

    司马尚游对着茯蕶道:“蕶儿,你先跟着师父去岛上,我在这里有点事。”

    “不,我要跟你一起!”茯蕶以为他又要单独上阵,便即不依道。

    司马尚游道:“我不是要去打仗,我是有点其他的事,你先跟着师父去吧,我马上来找你。”

    茯蕶见他说得不像假话,便即恋恋不舍地跟着段江南而去。

    而此时,身边的人尽皆离去,他身前只剩下惠儿一人。

    惠儿知道他有意支开茯蕶,是为了和自己能有单独交谈的时间。她也是好久没有见到司马尚游,这些年的思念,早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她深情地瞧着身前的这男子,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还好么?”还是司马尚游当先开口问道。

    “不好。”

    司马尚游闻言一阵沉默,他当然知道她这句不好是什么意思。好久没有见到他,没想到再见他之时,他却是和另外一个女子亲热相随。这怎么叫好?

    司马尚游亦是心中感触,如果要说他此生有遗憾,那么就是惠儿了。他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而后,他缓缓说道:“我想求你帮个忙。”

    “帮什么?”

    “帮我传信,倭寇之凶恶,我想你也早有所闻。我不知道你们和这个叫归海道的是什么关系,是怎么混到一起的,但我想他这么拼命前来帮忙,绝不是为了你父亲两肋插刀这么简单,他们定有所图。我知道你有信鸽,我想向帅船传讯,让他们提防。”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么做,我等于是将全岛的人全部性命交给郑和,等于是让我们自寻死路!”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报讯,咱们都赢不了。可是,我仍是不想帅船上的兄弟们出甚差错,你也曾在帅船上呆过,没有亲情,总还有点感情吧。”

    “这就是原因么?为了帅船上的兄弟,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不顾我的性命,不顾你师父的性命,不顾你那位茯蕶姑娘的性命,值得么?”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我是水手,水手的底线是忠于祖国,忠于人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曾经的兄弟们,我们祖国的勇士们葬身汪洋。这种心情,你是不会理解的。就算我求你了,我知道你的飞鸽能够找到帅船。”

    惠儿沉默了。

    良久,她悠悠道:“好,我帮你。但等下如何行动,你得听我的。”

    司马尚游心中一惊,听她话里意思,她似乎还准备了其他行动。但他已无心再去考虑,只要能给帅船报信,让他做任何事,他都不会有疑虑。

    “好,我答应你。”他出言表态道。

    “等下炮火一响,你不要冲上前去,岛西处有一艘小船,你要第一时间赶到那,然后如何行事,你还要再听我的。”

    司马尚游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瞧她神色,她似是胸有成竹,当下便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惠儿脸上露出了微笑,而后,她走到岛上另一侧,找到了信鸽。信,是司马尚游亲自写的,他的笔迹,他相信秦航,费信都能认得。就这么一会时间,白色的信鸽已是带着他的亲笔信,飞向了远方。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却教一缕忠魂 断了汪洋深处(中)

    西洋船队,帅船。

    王景弘手中握着那张信纸,面上若有所思般,眼神直盯着纸上的字,不发一言,似是在考虑上面的话可不可信。他已将司马尚游赶出了船队,按理说,他没有理由再向着己方通风报信,可信上的内容说得有板有眼,又不由得他不信。他此刻正自抉择,该不该相信信上所言,又或是司马尚游故意夸大其词,好让船队知难而退。依照他对司马尚游为人的了解,他相信信上所言确实属实,司马尚游没有必要骗他。可现在他是敌对势力,敌人的话也能随便信么?他不由得陷入了两难,拿不定主意,只得跑上船楼,禀告郑和。

    郑和瞧过信后,面色堪忧,沉声道:“想不到他们竟然邀了倭寇来助阵,哼,当真是不知好歹!倭寇长久以来,盘踞东海,袭扰我大明海疆,占我海外岛屿,实在是东海一大害,此次本使非要灭了他们不可!传令下去,放缓船速,不要向着赤尾屿主岛前进,咱们绕到周边,打他们个反埋伏!”

    王景弘听他如此言语,不由得发声提醒道:“使君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信,是真的?”

    郑和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司马尚游这个少年本使也略有所闻,本使相信他。因为他是从这艘帅船上走出去的人,对于本使而言,帅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值得信任!”言罢神情中闪过一丝傲色,似乎他对从这艘帅船上走出去的人没有丝毫怀疑。

    王景弘懂他意思,当下也不再多说,径直走下船去传令。

    船队本来速度奇快,此刻一经王景弘下令,登时放缓了速度,方向也慢慢转变,由之前的直奔主岛变成环岛饶行。

    此刻海上雾气朦朦。数十里之内,很难看得清海上状况。这更加坚定了郑和对司马尚游信上所言的判断。如此天气,正适合大打伏击战。若郑和是敌人,他肯定也会选择埋伏雾中,伺机出击。

    船队静悄悄地摸索着过去,速度之慢堪比海龟。郑和早已下令各船做好一级战斗准备,同时另外派了两艘中型战船直奔赤尾屿主岛,一是防止岛上之人趁机逃窜,二是示形于敌,使敌产生我已入瓮之错觉。

    船队缓慢地在雾中航行。众人都是屏住了呼吸,唯恐露出一丝声响惊动敌人。待行了数十里过后,船上的水手们已是听出了前方有大型船只吃水声音,在秦航等人的洗耳恭听之下,他们立马就判断出了对方船只有三四十艘之多,而且多为大型战船。

    王景弘一听,心中不由得暗暗钦佩郑和的度量,同时对司马尚游亦是心存感激和愧疚。他不及细想,立即命令各船炮手向着各船水手们指认的方向炮击。

    “轰轰隆隆”声响随即响起。打破了大海之上短暂的沉寂。

    却见郑和率领的西洋船队呈倒“人”字形阵势排开,数百条火舌向着白雾中的不明船只怒射而出,一时间响彻海面!

    一阵阵排炮打响过后,后跟上的又是一阵炮火接上。似乎就没打算给对方反应时间。

    秦航等水手早就根据战船吃水声音判断出了敌船阵形和数量,当下各船只是搂草打兔子,战事进行得异常顺利。

    归海道等人正自瞧着远方,哪注意到身旁的危机?他们正自兴奋郑和的船只终于奔向了主岛。可让他们纳闷的是只有两艘船奔向主岛。这边炮声一响,他们便从纳闷中回过神来,这才明白明军已经靠了过来。而且听这四周炮火声音,很明显对方对己方已是形成了围攻之状,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归海道毕竟久经海事,几乎是在瞬间,他便已明白被人摆了一道,此刻船队已陷入重围,再加上海上雾气蒙蒙,互相瞧不清楚,本来己方在暗,对方在明,这一来对方反客为主,先发制人,变成了对方在暗明,己方在明。他再笨也知道如此下去,早晚会交待于此,何况他是海上老手,一番衡量之下,便即当机立断:撤!

    他想利用最短的时间撤出雾中,以便开展还击。可是郑和久经西洋,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海盗他不熟悉?既然让他的船队围上了,哪能如此轻易撤出去?

    只听得海面之上炮响不停,呐喊声不断。似是有千军万马,在海中啸腾。数百条火舌更是一条接一条,无穷无尽,就像是要吞噬雾中所有一样,直向着倭船而去。

    归海道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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