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安静,它远离了闹市的喧嚣;它清新,它的周围全是山水。田间里不时传来阵阵蛙鸣,她不禁想起辛稼轩的西江月,当中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描绘的怕就是这等情境吧。
她从来没有下过乡,此刻却难得的领略到了乡间风情。夜空中繁星漫天,明月当空高挂。夜色下,微风习习,凉爽清新。忙碌了一天的百姓们此刻终于可以放下身心的疲惫,在夜色下乘凉闲游。他们白日里乘船出海,放网捕鱼,黄昏时候满载而回,来这街市变换,过着平凡而简单的日子。
其实,这不是挺好么?至少和西洋的小国相比,他们享受到的和平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只有通过这等小镇的民风,才可以直接反应当朝的状况。这个盛世,正是她的父皇一手打造。大明朝能有今日,她的父皇功不可没。她此刻很满足,不仅游遍了沙镇的大街小巷,不仅见到了天朝盛世下最具代表性的普通小镇,更主要的还是,她的心上人正是生活在这个小镇之中。
想到秦航,她的内心又是一阵酸楚。
她比谁都明白,秦航的心始终是在若纯身上,自己再是深情,怕也难有结果,只能徒增伤感。但愿这乡间的清新安宁,能够洗涤她那躁动的心。
她的名字就叫安宁,此刻立足于这等意境,当真是恰到好处了。
她和小花穿过了数条街道,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镇东头房屋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一阵阵‘咿呀’声从那房屋中传了出来。
安宁顺势望去,见这座房屋似是学堂模样,而里面传来的‘咿呀’声更是坚定了她这个想法。她不禁微微奇怪,这都晚上了,学堂里怎么还有人在念书?这么用功,是准备考状元么?
她内心好奇,便拉着小花往那房屋中走去。进了院门后,当中一座传统江南房屋出现眼前。青瓦斜梁,灰石木窗。房中灯火通明,那一阵阵‘咿呀’声便是从这屋中发出。
安宁抬头望去,见大堂房门上书有五个大字“柳氏私塾馆”。原来这果真是一座学堂!
她借着门外的灯笼所发出的亮光,向大门两侧瞧去。两侧贴着一副对联,右侧是“低俗媚恶请往他处”,左侧是“附庸文雅莫入此门”。字迹飘逸灵秀,笔锋遒劲有余,更主要的是这对联意思不拘世俗,桀骜不驯。看字识人,写出这对联之人一定愤世嫉俗,不屑常理。安宁如此想道。
她此时对这学堂里的先生倒是很有兴趣,她很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写出这般‘惊世骇俗’的对联。
二人缓缓向大门靠近,听得里面的数十个学子还在‘咿呀’背书,她便不敢打扰,只是站在外面静静地关注着。她偷偷地探了一个头,倚在门上,向内堂瞧去。
内堂宽敞。放着数十张书桌,桌上坐着数十个学子,正自摇头晃脑,背诵着那篇诗经中的。瞧这阵势。怕是沙镇的秀才俱聚于此了。她再向书桌前方看去,前方大堂之上摆着一个书案,案上书本齐置,笔墨纸砚一样不缺。一个老者居中而坐。正自凝神闭目,听着众人背诵。
安宁猜想,这应该就是私塾的先生了。柳氏私塾馆?那此人应该是姓柳。安宁暗暗想道。她此时远离书案,自是看不清那柳先生面容,只是远远看到他身材清瘦,年纪约有四五十上下。
学堂中突然有几个学子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安宁和小花,众人登时没心念书,纷纷向二人瞧来。
有几个学子已是暗呼幸运:正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不到还真就来了,看来先生让大家伙背诵这篇是真有深意啊!
众人都是清一色男子,陡然间见着两个女子在外偷看,而且还是这么美丽的女子,一个个的当即打起了精神,以博美人眼球。
安宁见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向自己射来,当下俏红了脸,暗道:现在的学子真没定力!见着女子便成了这副模样,哼,将来即使让他们中了状元,也早晚会腐败。但一想到众人为自己容貌所惊,心中也暗暗欢喜。
坐在书案的柳先生此时听到学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小,觉得不妙,当下睁开了双眼,见众人的眼神皆望向门外,背诵什么的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不由得大怒,“啪啪”地两声响,他拿起戒尺重重敲了两下书案,道:“你们干嘛?全部走神了?还想不想休课了?”
众人听到先生发怒,纷纷回过头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咿呀’声重新响起,虽然门外春色荡漾,但先生毕竟掌握着他们的‘生死’大权,众学子自然不敢放肆。
柳先生余怒未消,他缓缓转过了头,想看看门外究竟有何事物,能让这些学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亦要一饱眼福。他的目光渐渐地扫到了门外的安宁身上,他见门外站着的这个女子容貌端丽,面相雍容华贵,隐隐有一股非凡气质。心中不由得一怔,这个女子绝不是镇上的,镇上的年轻女子他都见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富贵气质的。想是外来女子了,他微微咳嗽两声,示意安宁离去。安宁却不懂他意思,见他使了个眼色,还倒是他请自己过去,便即微微站直身子,当先走了进去。
众学子眼睛一个瞪的比一个大,心想:这下这个姑娘可惨了,先生明明是要让她出去,她却吃了豹子胆,还敢进来?这不是找训么?
众人见安宁长得实在可爱,美丽,都不忍看到她被先生训。有几个学子更是偷偷地打手势,示意她赶紧出去。
安宁却不懂意思,她瞧着这位柳先生的眼神很是眼熟,似是在哪见过,可又想不起来。想是他长得太大众化了,是人都会觉得见过他。
柳先生见她不走反而进来,心中微微有怒,此时所有的学子都停止了念书,数十双眼神直盯着案前的二人。
柳先生上下打量着她。确定她不是本地人之后,便道:“姑娘请随我来。你们别停,继续背诵!”说罢他指了指堂下众学子,当先走了出去。
安宁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到了门外院子。
柳先生站定身子,道:“敢问姑娘是谁,来我私塾有何要事?”
安宁一脸放松,道:“我叫安宁,路过此处,听到里面有念书声音。我生平最喜欢读书,是以驻步,特来一观。”
柳先生听她是路过此地,便放松了警惕,道:“姑娘既是路过,舍下便不敢相留,老夫还要授业,山不转水转,这就告辞了。”言下之意。自然是下逐客令了。
安宁听出他逐客之意,心生不悦,道:“为什么赶我走啊?我还没看够呢?”
柳先生瞧着她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知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当下便道:“姑娘。老夫还要督促学生念书,适才姑娘在外面也已见到了,他们魂不守舍,为姑娘所惊。老夫今日无暇尽地主之宜,还请姑娘自便。”言下之意很是明显,安宁来此打扰了众学生念书。私塾自然不能留她。
安宁道:“求学不分男女,我观先生大门外之对联写得桀骜无比,大有不屑天下之意,因此进来想瞧瞧是何人所写,万望先生能开小女子茅塞,小女子感激不尽。”
柳先生听她言语,不觉微微一惊,他这副对联是随手涂鸦,自己都没瞧出里面有什么桀骜之意,她倒是分析得有理有条,当下说道:“这副对联确是老夫所写,但只是随性之作,谈不上什么桀骜不桀骜的。”
安宁听到那对联是他所写,这倒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她觉得这位先生胸藏富学,看似颇为内敛,实则不经意间已是悄然表现。她微微笑道:“先生富学,小女子钦佩不已,小女子得开茅塞,在此先行谢过。不过,小女子仍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
柳先生听到她道谢,正自以为她要离去,不料她后面又有疑问,瞧她神色,倒是颇为惊讶,当下便道:“赐教不敢当,姑娘有事便直说吧。”
安宁疑惑道:“我大明私塾规定,学生上课必须是在白日,从未听说过有晚上上课的,先生可否解释一下,贵学堂为何夜间上课?”
柳先生想不到她问的竟是这么个问题,便回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马上就要乡试了,老夫给他们加班加夜补补课,这又有何为奇?”
安宁心道:原来是你的意思!她恺恺而道:“学子们白日里上了一天课已是疲惫之极,晚上再行加班加点,这如何能受得了?”
柳先生道:“既然要想取得功名,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能上进么?”
安宁默然不语。
在当今天下,在八股文的统治下,这些学子们一个个地拼了命的读书,所有的书都读,不分日夜的读,而现在,就连做功课,也要拖到夜间。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中举。读书人中举是唯一出路,他们可以为了这个目的不惜一切,甚至忘乎所以。在这等迂腐制度下,就算他们中举了,又能怎么样呢?
就拿这里的学子们来说,适才听他们背诵那篇,她差点没晕过去。众人只是一味得死读,且不说毫无半点感情,恐怕要他们解释一下诗经的意义说不准都没一个能说出来。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在读书,他们只是为了中举而读,只是为了应付先生的督促而读。这样读出来的学子,让他们做官,又能如何?
她几乎已经预测到了结果,不是无能便是腐败。大明江山日后交给这样的读书人去管理,能管理成什么样?她不敢想,她想不下去了。
她猛吸了一口气,叹道:“先生以为现在让他们多吃苦头,是在为他们好,可是,就算他们乡试过了又如何,瞧他们这副迂腐样子,纵使给他们一个县,你觉得他们能管得好么?”
柳先生闻言大惊,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番言语!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番见解!
真可谓是惊世骇俗,若是这般言语说出去,肯定会被天下人所不屑,可不知为何,他听来却有那么丝丝触动,他疑惑道:“姑娘何意,可否详谈?”
安宁冷笑了两声,道:“呵呵,小女子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不妥,国家若是将来交给这些人去管理,早晚会亡国!呵呵,这个世道,这个制度,呵呵”
言罢,再也不向那私塾看上一眼,她对着小花招呼了一句:“咱们回去吧。”小花闻言后便跟在她后面,二人先后走出了私塾。
夜幕下,只剩下柳先生独自站在院内,他仍自在回想着安宁的那句“国家若是交给他们管理,早晚会亡国。”
“书生亡国,呵呵,原来是书生亡国啊。”他不禁自言自语道。
夜色茫茫,他却仍自碎碎念着那句“原来是书生亡国啊”。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烽烟再起又何如 君已作人夫(上)
苏州府,沙镇。
“啪啪啪噼啪噼啪”声响彻小镇,秦航家门前鞭炮齐鸣,唢呐喇叭声“嘀嗒嘟嘟”奏响,红色漫天,喜字随处可见。乡亲们在镇上排成了两排,热闹非凡,呼声不断。好一幅喜庆场面!秦航身穿红袍,胸挂红花,笑语洋洋,正自从家中出门。
今日,是他和若纯的大喜日子,二人相爱多年,在沙镇早已是人所共知。此刻终成正果,沙镇人士尽皆为他高兴,是以不到太阳升起,乡亲们便全部走上街头,在街道两旁庆祝欢呼。秦航头一回做新郎官,自是格外兴奋,今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扮,想必也会是最后一次。
却见他脸上神采飞扬,五官俊俏绝美,浑身上下洋溢着喜庆气息。同镇的邓孝明郭承昂赵盛郅上官琦薛坤等人尽皆受邀,前来捧场。司马尚游由于近来丧父丧母,不便出席喜庆场面,是以此次没来,却也是传信送来了祝福。
邓孝明郭承昂和秦航从小玩到大,今日见他终于成为真正的“大丈夫”,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伤感。儿时的玩伴此时已成为人夫,对于他们这些铁友而言,最是不舍的了。
当和你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成了家,你才会发现,这么多年来的很多东西,就只能留在回忆里了。以前在一起玩耍,一起捕鱼,一起求学,后来一起出海,他们从来就没有分离过。也许以后,他们仍然不会分离,可儿时的影子,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遥想当年,他们一起逃学,一起做功课,一起参加水手擂赛,这一切的一切。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想干嘛就干嘛,天塌了也是先跑为妙,好不快活!可是如今,这个叫秦航的伙伴,已是多了一分责任,甚至是两分,三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起疯,一起狂。一起扛。
人,总归要长大,总归要成家。
今日是秦航,也许明日就会是他们,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其实,人这一生,都是在不断的成长。在私塾的时候,他们学习文化,学习道理。是一种成长。出海的时候,他们学习本事,学习技术,也是一种成长。到现在。成家,以及将来的立业,生子,这都是一种成长。
人总是在通过不断的成长。才会发觉到自己的价值。而身边的人,亲人,友人。爱人,只是每个人成长道路上的必需品。有了他们,生命才会精彩,有了他们,生命才可以延续。有了他们,人生的价值才能体现。
别了,曾经的兄弟,曾经的少年郎,生命中有过你,就已足够。
邓孝明此刻应是最欢的了,他被秦航拉来做伴郎,陪着他一起去迎新娘。他从来没有穿过红袍,今日一穿,倒是像模像样,往日里形容他的那句经典名言“人不可貌相”,此刻已是完全不符合他的气场了。
他身穿红袍,不是新郎,却过足了新郎的瘾。一旁的郭承昂亦是羡慕的要死要活,夸道:“孝明,你今儿个红袍在身,真是太有气质了!”
秦航上下瞧了瞧邓孝明,打笑道:“长成他那样,也就只能用有‘气质’来形容了。若非如此,我焉能让他做伴郎?”众人哈哈大笑。
原来,乡下规矩,一般伴郎都是要找那种比新郎官逊色一点的,否则伴郎若是比新郎还俊,岂不是抢了新郎官的风头?
邓孝明听出了秦航的言下之意,佯怒道:“唉唉唉。哥几个,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做我只能用有‘气质’来形容,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就我这模样,在沙镇那也算是凤毛麟角了,你们待会就等着看那伴娘如何被我搞定吧。”
众人一听,皆笑道:“哟,就你这模样搞定伴娘?拉倒吧你就。”
“啧啧啧,牛皮吹得震天响,待会儿还不知道谁搞定谁呢。”
“就是,就是!”
“我今儿个瞧见了我们家的池塘里边有只癞蛤蟆,一直仰望着天空,正搞不清缘由呢,孝明兄这一发话,我登时知道,原来它是准备想吃天鹅肉呢!”
“哈哈哈哈!”
“去去去!什么玩意,少跟我来这套啊,我知道你们也就嘴上作硬,心中指不定羡慕成啥样了。呵呵,不过你们是没机会咯,嘿嘿。”邓孝明见众人讥讽于他,丝毫不以为奇,反向唇讥道。
众人见他脸皮厚成这样,皆是摇头,又自调笑了一会儿,忽见秦老爹走出了门,便止住笑声。
秦老爹对着秦航,说道:“吉时已到,准备迎亲吧。”秦航点了点头,便即准备跨上马。
秦老爹叫住了他,将他拉过一旁,语重心长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以后自己学会担待些,凡事多长个心眼,多考虑考虑。爹是再也管不着你了,你自己要”
“爹,没来由的说这些干嘛?你永远是我爹,我永远是你儿子,哪怕是成了亲,你仍然要管我,今天是大喜日子,别说这些话了,我去了。”
秦老爹松了送手,轻轻怅叹,眼角的那道泪光却始终没能流下来,他瞧着秦航跨上马背的身影,心中无限憧憬,不由得暗道:长大了,长大了。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向琴姨家而去。街道两旁的乡民们早就等候已久,秦航两次跟随三保公公下西洋,又在帅船上混到了一官半职,这对于沙镇百姓来说,是莫大的荣誉,是以他在镇中人气非常之高,乡民们也很给面子,纷纷前来欢送。
秦航和邓孝明骑着两匹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他们一边接受着乡民们的真挚祝福,一边不断回礼。队伍中的随行人员不断的散喜糖,人群中登时呼声不断。两家相距不远,众人很快便到达了琴姨家门口。
琴姨家此时亦是鞭炮齐鸣,礼乐齐奏。秦航和邓孝明先后下马,站在院门外等候。邓孝明一脸激动神色,不住地向院内探头。想看看给若纯伴娘的究竟是哪家姑娘。秦航见他这副猴急模样,忍不住想笑,新郎官还不急呢,他伴郎倒是急上了。
众人正自议论着,忽听得院内一声大喊:“新娘子出阁了!”
众人尽皆大喜,纷纷走进院门,准备迎接。
却见一个身穿红袍的年轻女子扶着一位头戴红巾盖头的红袍女子缓缓走了大门。秦航见状大喜,忙走上前去。那搀扶的戴盖头的女子自然就是若纯了,而一旁扶着的便是伴娘了。秦航快步迎上前去,见过了若纯的母亲琴姨。
琴姨今日嫁女。心中难舍之情自是到了极处。好在秦航是个值得女儿托付终身的对象,她朝着秦航缓缓点了点头,道:“从今日起,琴姨就将纯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知道么?”言语中已是微微啜泣。
秦航正色道:“琴姨您放心,今生今世若纯在秦家绝不会受半点委屈,我也会用生命去呵护她。”言语决绝,神色坚毅。
琴姨点了点头。道:“傻孩子,还叫琴姨么?”
秦航心中一暖,叫道:“娘!”
他的亲娘很早就过世了,只留下他和父亲相依为命。这声“娘”很多年没有叫过了,此刻乍一叫,却有点不习惯。所幸他内心深处早就将琴姨当成自己的亲娘一般,这一出口。却也没有违心之感。
他接过了新娘的手,将她负在自己背上,缓缓踏过了脚下的火盆。向着门外花轿走去。而一旁的伴娘也自缓缓跟出。
邓孝明一直想瞧瞧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分来和自己搭档,当下仔细向那伴娘瞅去,这不看还不打紧,这乍一看当真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如花!!!”
他不由得大叫了一声,那个姑娘回过头望了一眼邓孝明,微微一笑。若不是一旁的郭承昂扶着,他差点就晕了过去。
伴娘竟然是镇西头的如花!!!!
这让邓孝明满腔的热血顿时生生熄灭,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这如花是镇西头老张家的女儿,年方十八。老张天生麻脸,这一特点遗传到了女儿身上,那如花自小脸上便长了十余粒黑痣,长期以来一直被人笑话。用邓孝明他们经常调笑的话语来说,看到如花,就仿佛是在夜空下欣赏一幅漫天繁星的画卷。
但如花和若纯却是好朋友,她从小被人调笑,只有若纯从来不曾笑话于她,还不断鼓励她,是以此次若纯出嫁,找了她来当伴娘。本来如花自知自己其貌不扬,不想当众出丑,以免砸了闺中好友的场子,可若纯真诚相邀,而且又告诉了她邓孝明来当伴郎的消息。若纯知她暗恋邓孝明已久,是以使出了这招杀手锏。
果然,如花一听邓孝明是伴郎,便即答应。此刻伴郎伴娘相见,按照规矩,他们要携手越过火盆,一起走出院门。
郭承昂扶好邓孝明站定后,向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上啊,还等什么?
邓孝明此刻哀痛欲绝,想死的心都有。
他恨恨地回头盯着郭承昂,目光中流露出了无尽的凄楚。意思是:你叫我怎么上?
郭承昂心中好笑,但却忍住了,他“咳咳”两声,漫不经心道:“适才也不知是谁哭着喊着要搞定伴娘,此刻却当起了缩头乌龟,你好好想想吧,搞不好,丢的可不是你自己的人。”
邓孝明如何不明白,此刻秦航已背着新娘出了院门,他要是再不牵手,耽误了吉时,可是大大不妙。他此刻生吞了秦航的心都有,他盯着郭承昂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烈火,他自然知道,这几个家伙肯定是故意安排好来整自己的,想到自己交的尽是这帮损友,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垂泪。
郭承昂等人见他仍是磨磨蹭蹭,不肯牵手,纷纷急催道:“孝明,上啊,还等什么,若是耽误了吉时大家伙可饶不了你!”
“孝明上啊!兄弟们顶你!”
邓孝明缓缓叹了一口气,暗道:你们这几个,好啊。哪天别落到我手里!
当即不及细想,快步走向如花,硬着头皮牵起了她的小手,踏过了这火盆。
众人一阵起哄:“哦,伴郎伴娘红火咯!”
“哦,明年轮到你们咯!”
如花心里一阵甜蜜,想不到今日能和邓孝明一起过火盆,这在以前都不敢想,可如今却成为了现实。她听着众人的阵阵起哄,不由得细脸生红。羞不可当。
二人走出院门,邓孝明已是松开了手,他呆呆的看着秦航,心中涌过万千滋味。秦航此时已将若纯放进了花轿,只等回去拜天地入洞房便宣告完事了。
他见邓孝明射向自己的目光中微微带有杀气,心中不由得一怔,忙问道:“孝明,你怎么了?”神色间诚恳之极,关切之心现于脸上。若说他此刻不在乎邓孝明打死旁人也不会相信。
邓孝明眼睛一翻,嘴唇一咬,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好,我没事,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秦航奇道:“快说?我时间不多。”
邓孝明一本正经的问道:“请问秦航少侠,你是怎么突然就想到要让如花来当伴娘呢?”言罢神色泰然。等着秦航回答。
秦航嘴唇一‘啧’,望了望天空,又望了望邓孝明。回道:“关于邓少侠所问的这个问题呢,呃,嗯,我的回答是这样的。啊,我并不是突然想到,我有此心已经很久了。啊!”说罢,两腿一蹬马肚,向前疾行。
邓孝明回过神来,迅速跳上了马,大声叫道:“秦航,你别跑,我跟你没完!”。
远方街角处,有两双眼睛正痴痴地瞧着琴姨家门口发生的这一切,其中有一双,目光是那么凄楚,是那么的萧然。这二人自然是安宁公主和小花了。
安宁公主昨晚在秦航家中歇息,秦航从若纯家回来后,便请安宁公主单独出来,二人谈了很多。
秦航声称自己最爱乃是若纯,今生今世不会再去想第二个女子,他对于公主的垂青很是受宠若惊,却也只能说抱歉。往日的轻浮举动还请安宁公主原谅,并祝愿安宁公主能够早日寻得最爱。
安宁知道他是和自己摊牌下‘通牒’,虽然想过会有这般结局,可是乍一听到秦航亲口说出,仍是心痛不已。她这一生第一次爱上一个男子,可换来的却是无情的拒绝。想想自己千金之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唯独得不到一份爱情!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凄凉!
妙龄少女正值情窦初开,却无法得到一个完美结局,这对于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再去爱,她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碰上一个像秦航这般让自己钟情不已的男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处。她这一生的归宿在哪?
她想不到。
以前是不会去想,而经历了这段刻骨铭心的单相思之后,她想得却越来越多了。也许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男子,能够闯进她的心田,能够占据她的心扉,能够俘虏她的心。
可是,她就只能这么浑浑过下去么?她陷入了苦思之中。被人拒绝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当她听到秦航说次日要娶若纯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她和秦航终究是没有可能了。
一个千金公主能和一个村镇小子结识,并让她钟情于他,可以说是莫大的缘分。若是没有这次航海,二人八辈子都打不到一起,可老天就是喜欢捉弄人,安排了这么一个机遇。可到头来,二人终究是有缘无份,落得个三方伤心的下场。
有时候,她在想,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希望破灭,让她绝望。可她也许不知道,老天向来如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老天面前,世人的任何情,任何爱,都与它无关。
世人是完美结局也好,是妻离子散也罢,它只是充当着一个看客,并不会充当决定者。你信它,它也不会眷顾你。你不信它,它也不会摧残你。
它就这么不悲,不喜,你在这里,你在那里,它却还是在那里。
安宁此刻心乱如麻,她需要一个地方能够真正安宁下来。是以到得第二日,她向秦老爹和秦航辞行,说道自己在江南已经玩够了,要回家乡。
秦航哪敢让她单独上路?便提议让王副使调人来护卫,安宁同意了。后来,王副使调了亲兵过来将她迎回浏家港。
可安宁不忍就这么离开,她还想看一眼秦航的婚礼,她想瞧着他穿着新郎官服的模样,即使他的新娘不是她,但她依然想看,她想在离别之前瞧着他最英俊的时刻,瞧着他最美丽的时刻,这样,她将来回忆的时候就永远会是他最美的一面。
迎亲队伍已经回去,他从今晚开始,便有了自己的妻子,便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便有了一分更大的担当。一入洞房深似海,从此秦郎是路人!
安宁想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一行清泪已是簌簌而下。
秦航和若纯经过短暂的新婚蜜月后,便又要分离了。秦航接到了王景弘的命令,假期已到期限,立即归队,有重要任务。秦航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件大事,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可是却又要踏上征途。
他的妻子,若纯,已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千叮万嘱过后,便和他深情告别。秦航自是知道她的心意,此刻自己是有妻室的人,自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包袱了,他记好妻子和父亲的嘱咐,便即离家,叫上邓孝明郭承昂,朝浏家港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烽烟再起又何如 君已作人夫(下)
秦航和若纯经过短暂的新婚蜜月后,便又要分离了。秦航接到了王景弘的命令,假期已到期限,立即归队,有重要任务。秦航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件大事,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可是却又要踏上征途。
他的妻子,若纯,已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千叮万嘱过后,便和他深情告别。秦航自是知道她的心意,此刻自己是有妻室的人,自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包袱了,他记好妻子和父亲的嘱咐,便即离家,叫上邓孝明郭承昂,朝浏家港而去。
苏州府,浏家港。
船队在港口已是休整了一月有余,王景弘将回家探亲的水手船员们全部召回,自是有任务了。他接到圣上旨令,带领船队北上渤海,西进黄河。众人接到王副使诏令后,准时回归。司马尚游此刻也已回归到了船队,秦航听说他的父母尽皆遇难,便安慰了他两句,要他节哀顺变。司马尚游知道他关心自己,听到秦航安慰言语后虽是难过,却也挺了过来。
他听说秦航和若纯已经‘修成正果’,当下送上了祝福。秦航微微笑道:“今日是我,保不准来日便是你司马兄了。你和茯蕶的事也得早点哦,咱还要比比下一代呢。”
司马尚游亦自发出一声苦笑,他的事剪不断理还乱,能不能顺利处理还得两说呢,更别谈什么下一代了。众人正自议论着,忽见王景弘和马欢走了过来。王景弘见这些得力‘干将’全部聚齐,心中大是高兴。
他也听说秦航娶妻了,当下便捶了他一拳,笑道:“好小子,总算是成家了,以后就是大人了!早日生个小秦航出来,长大了继续下西洋!”众人尽皆大笑。秦航亦是不好意思道:“看行动。看行动。”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王景弘续道:“闲话就不多说了,圣上有令,命我们进入黄河,准备作战,大家都伙做好准备,待会就登船吧。”众人听闻又有战事,皆是打起了精神,凝神对待。
马欢道:“具体作战对象是谁,现下还不知晓,圣上为了防止消息泄漏。此次部署极为周密,望各位务必保密,此去黄河消息不得透露给外人!”众人齐声应答。
司马尚游心中暗暗称奇:大战即触,此刻却连敌人都搞不清是谁,这保密工作也做得太严实些了吧。
众人心中都是一样想法,估计此次敌人实力不容小觑,否则为何这般保密?
众人心中虽是百般猜测,但也没问。这是规矩,不该问的不能问。该让你知道的上头自然会让你知晓。
马欢待人员全部到齐后,便发出了登船的命令。却见数万军士缓缓上船,井然有序,而秦航等水手排在军士次序之后。众人瞧这阵势。船队应该还是以马欢为将,不过指挥使却是王景弘了。
三军将士全部登上船之后,马欢便下令起航。数十艘战船缓缓启动,载着上万名将士。朝着渤海而去。黄河的终点是渤海湾,船队要进黄河,只能先从渤海湾转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