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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认清自己自身缺陷到底在那。我从小历经大难,家人短时间内皆离我而去,这些经历告诉我,以后没有人能够帮你,凡事都得靠自己。故而,我苦练本事,勤修技艺。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用武之地。万幸的是,我加入水师船队,同你,同千千万万个有志少年走到了一起。但是我明白,这只是第一步,是万千苦难的开始。今后的道路会怎样,会走到何处,我不知晓。我只知道,会这么一直走下去,因为离开这里,我发觉已找不到自己。所以秦航,今日我们能呆在这里,是天赐奇缘,一定要珍惜。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你看,每日里我们将所学都奉献给了这支船队,奉献给了这项使命,还要什么比这更崇高?世上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而我们却偏偏占到了这十之一二,此生还有何求?”

    司马尚游的话语是那么的平凡,而寓意却又是那么的不平凡,仿佛在霎那间给沉思中的秦航注入了丝丝灵魂。那寥寥的几句话语,却如当头棒喝,重新又燃起了秦航心中的那股热火,那股最原始的热火!此时此刻,司马尚游就好似一位多年消失的老友,在重逢时诉说着那些年

    简短的言语使得秦航精神为之一震,他抬了抬头,道:“司马兄,你的想法很值得小弟去深思。也许你说的对,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即便今日在此处碰不上,来日在他处也要碰上。我秦航往日自问技艺出众,为人不羁,家庭和睦,无所牵绊。正因为此,很多时刻一遇到些许挫折,就会迷失自己。而现在我明白,技艺再好,为人再洒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只要我心坚定,任尔东西南北风!”

    司马尚游会心一笑,忽地二人同时伸出右手,在这小小的寝房之中,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船队,三百号坐船。

    天有些阴,风速偏中,方向偏西南。

    这是船队中的一艘坐船,长约六十八尺,宽约二十七尺。坐船属于大型护航主力战舰,亦是分遣护航航队中指挥之船,船上多为军士,有一定作战能力。这艘编号为三百号的坐船在船队中前后左右四营皆可巡游,是离帅船最近的船舰,指挥使是名将马欢(亦是此次出使的副使)。邓孝明作为为数不多的水手被分在这艘船上可以说是幸运至极。较之于郑和的帅字号宝船,坐船要小的多了,人数也较少,因此平常活也轻松。

    邓孝明没有在舱底摇橹掌舵,按照他的说法,好钢都是用在刀刃上。自己是块好钢啊,怎能天天呆在舱底?此刻他正站在船头,刚把头帆稍降了些许,正想坐下歇息会儿。

    燕伯却如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轻踢了一下邓孝明那即将坐地的屁股,道:“又想偷懒了?”

    邓孝明听到声音,立马控制住了那即将坐地的屁股,顺手摸了两下,叫道:“燕伯,你轻点行吗?每次都这么暴力,真拿水手不当干部啊。”

    燕伯笑道:“哎哟哟,你小子人小官瘾还不小哦,自己一个候补水手,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啊,真美的你了。”

    邓孝明正色道:“什么候补,上次不是转正了么?我现在是大明水师船队西洋使者郑正使马副使座下三百号坐船之上的正规水手,编号九五二八,老伯,以后您客气着点啊。”说罢昂首挺胸,一副正气凛然模样。

    燕伯听完邓孝明那罗里吧嗦的一长串陈腔滥调后,只是淡定的说了一句:“你还是先喘口气吧。”

    “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太失败了。”说罢左手扶着那船头桅杆,嘴里“哼哈哼哈”地不住喘气,显然适才那一长串说辞让这个家伙一口气没转过来。

    看着邓孝明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燕伯亦失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叫你小子瞎吹,活该。”邓孝明略调语气,左手已离开桅杆,忽而间又恢复如初。

    其实每日和燕伯耍耍嘴皮,日子过得倒也充实,这一老一少在这军士林立的坐船之上,倒也平添了一道特色风景。

    燕伯抬起头,看着那船头风帆,顿时骂道:“孝明,我叫你降帆,你这就叫降帆?窑子里的娘们脱个裤头距离也比你这落差大,你是昨天没吃饭么?”

    邓孝明镇定答道:“燕伯,看不出来您老这么为老不尊,连窑子里的娘们脱裤头您都见过?真是大大颠覆了平日里您在我们晚辈当中的正面形象,如此为人,我孝明亦深以为耻!咦,燕伯,那窑子里的娘们一般都穿什么色彩的裤头啊?哎哟!哎哟!”

    未及邓孝明躲闪,脑门上已受了燕伯两记敲打,只痛的叫苦不迭“别打了,燕伯,我错了。这次我是真的错了!您还是说说这降帆之事。”

    燕伯收了收手,怒道:“小小年纪,如此油舌,该打!叫你降帆,是因为海风马上要变大,你却降那么一点,和不降有何区别?”说罢已停下了手上击打动作。

    邓孝明摸了摸脑门,显然刚刚两记敲打分量不轻,不过最近都习惯了,爷俩打打闹闹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仍心有余悸地道:“您怎知海风要变大了?我看现在风速很匀啊,匀得就好比**般的玉手在轻抚,轻抚我那受伤的额头。海风啊,你真是太温柔了!我要你继续温柔,温柔抚摸,抚摸我那受伤的额头”

    “还有完没完了?看到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就知你欠打!前辈们的经验,你听还是不听啊?”

    邓孝明放下了那继续抚摸着额头的右手,放下了那欲醉欲仙的表情,咽了一口唾沫,忙道:“听,当然听。只是您凭什么断定海风会变大?再说海风越大,咱们该升帆船才跑得快啊,哪有不升反降之理?”

    燕伯又拍了拍邓孝明的脑门,不过这次倒真是在抚摸他那受伤的额头了,边拍边道:“你这个脑袋啊,怎么老是不开窍哦?你看此刻,天空阴沉,海鸥都见不到一只,海面都不见鱼儿浅游,可见不仅风要变大,这简直就是暴风雨之前奏啊。再者,我们船队是向西南航行,而此刻风向却是由西南吹来,这是逆风啊,如此大的逆风,你要是升帆的话船还能跑么?”邓孝明一字一句的听着燕伯的话,又特意看了一下海面,果然以前时不时的还有一些海鱼在船边浅游,现下却都不见了踪影。人家说老姜弥辣,当真不假!一番话下来,邓孝明已然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待燕伯了。二话不说,又重新解开了帆绳,使劲地往下拉。

    此时海风果真越变越大,呼呼啸啸地刮,邓孝明迎着海风,脑门生冷。此时他心中恨不得大喊“风啊,你可不要再‘抚摸’我那受伤的额头了,再抚摸下去,可真要受伤了!”

    想归想,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他拼命的下拉着风帆,这时,燕伯已跑到船尾去降帆了。邓孝明已累得满头大汗,别看这风帆就这么一块布轻重,可遇上大风,下坠阻力之大,远超常人想象。

    邓孝明双腿盘在挂帆的桅杆上,以此来固定身板,紧咬牙关,双手反复的上下运动。如若再不抓紧时间把帆降下,海风可以连帆带杆一起吹断,后果不堪设想!

    邓孝明深知情况危急,匆忙间大声喊道:“兄弟们快来帮忙啊!”几个军士也早已看到这边情形,纷纷跑了过来,搭手的搭手,按腿的按腿,忙了个手忙脚乱。

    此时天色更加阴沉,狂风依然大作!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看得众人心惊胆颤!顷刻间声声惊雷传来,雷声大作,轰轰作响!一阵暴雨倾盆而至!好一场暴风雨!电闪夹杂着雷鸣,狂风夹着暴雨!雨水如瓢,如豆,淋湿着船上众人。似乎要让他们知难而退!但那又怎样?

    船上众人依旧没有退缩分毫,他们紧紧的围在一起!他们紧紧地围住帆绳这个中心点,有几个军士更是直接压上一起拉扯帆绳。一点,一点,再拉下一点,快了,快了‘围点打援’,这个中国兵家最常见的战术,此刻竟被几个军士水手,运用在如此环境之下!

    雨水,打湿了他们全身,惊雷,刺激着他们的听觉,闪电,刺激着他们的视觉,他们身体中唯一还剩下的,就只有感觉!一种在风雨中完成自身使命的感觉!一种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感觉!一种在天地间共同奋斗的感觉!

    苍天啊,你只看到他们身上的雨水,却没看到他们身上的汗水!你有你的规则,他们却有他们的选择!你可以否定他们的存在,但是他们,却决定着未来!你可以嘲笑他们太儍,你可以嘲笑他们太执着,但是他们用行动证明,这是属于谁的时代!水手,注定是艰难的航行,路上少不了风雨和阻挡。但,那又怎样!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活得漂亮!只是因为,他们是水手!是大海中的水手!

    “再来一点,用力一点,好,一点就够了”就这么一点一点,白帆一下一下,而他们没喊一声苦,没喊一声痛!即使,风,刮破了他们的脸皮,刮迷糊了他们的眼睛,但帆绳终归会有长度,而意志却只有厚度!在帆绳和意志的斗争中,厚度最终还是胜了长度!

    白帆落地的时候,邓孝明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

    没有武林高手的匪夷所思的招式,没有用之不竭的超强内力,没有那八步登天的轻功,他们,用的只是最普通的,意志,就是这么普通的意志,在此刻,却胜过了时间任何样式的内力轻功招式!

    邓孝明瘫坐在船板,他望向船尾,船尾的燕伯此时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全身湿透,气喘吁吁,但仍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过来。邓孝明微笑的摆了摆手,向燕伯打招呼。燕伯看着风雨中那只勒痕醒目的红手,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孝明身旁一齐坐下。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只是他们却丝毫没有要回舱的意思。

    “不回舱么?”燕伯问道。

    “不回了,外边风雨正好,卧看天地一色,不也快活?”邓孝明理了理乱发,笑道。

    “好,小伙子有你燕伯年轻时候的风采。”

    “燕伯,你身体要是吃不消就回舱,我能理解的。”

    “胡说八道,你燕伯身体老当益壮,区区一场风雨何足道哉?”

    “那您此刻说说,我适才降这风帆与那窑子里的娘们脱的裤头距离相比,孰长孰短?”

    “你赢了”

    “这还差不多,燕伯,顺便再问您一句,窑子里的娘们穿的裤头一般都什么色彩的?”

    “去你的!看我不再敲死你!死小子。”

    “啊,啊”

    章节目录 第八章 异国风情梦 故乡夜月浓

    船队,帅船。

    天明海阔,风小,微浪。郑和站在帅船顶层,负手挺立。环绕四处,风帆林立,绵延数里。他望着前方,前方海浪依旧。翻腾,波涌。船队通航正常,却不知前方何处尽头。

    郑和就这么望着,他想起第一,二次出海时,首达占城,再向爪哇。平东西爪哇内乱,折服西王。剿“翻江倒海”陈祖义,扬大明威德于四方。刻石于古里,永示万世。这一切旧事,如昨日般依稀可见。今次目的何方,他年往事是否重现?此刻心里都没底,前路漫漫啊!然则路虽漫漫其修远兮,吾必将上下而求索,大丈夫有使命如此,今生何求?郑和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神情却是坚毅无比,有些人,使命是生来就注定了的!不是么?

    旁边一个使者模样的中年汉子此时走上前来,禀道:“正使大人,再有三个时辰,就可到满剌加。此下风和日丽,船队是否提速前行?”言语间神色恭谨之极。

    郑和看了一眼身旁来人,也没现出任何神情,只道:“景弘,你我同僚多年,又跟着本使数次出海,可说彼此间信任至极。有些事本使想听听你的看法。”

    那叫景弘的使者姓王,是船队的副使,日前是在邓孝明坐船上,通俗点说就是船队‘二把手’。他跟着郑和多年,却也不明此时郑和所指。但他心思缜密,脸色间虽显惊疑端倪,嘴上却道:“正使所指所为何事?”

    郑和似乎没有打算与这位副使绕弯,直道:“吾等奉圣上天命,率领船队,出使西洋,其旨在于宣威德于化外,弘明望于四海。然则圣上却还有他命,以你之精明,亦能猜出。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待?”

    王景弘听罢,心下惊诧万分。郑和所言,他当然知晓是为何事。前几次出海,船队在西洋宣德扬威之际,平日间却还“另有所图”,动静虽隐秘,但他身为副使,焉能不知?至于这所图何事,自然亦能猜晓得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无关之人几乎都不知情,自己亦是凭借多年官场经验才略知一二。尽管如此,但平日里还是不敢显露分毫,因为他深知此事甚至能带来灭身之祸。故而听得郑和突然有此一问,王景弘心下惶恐之极,他极力想着如何应答,以确保祸不及己。

    但郑和既然问到自己,想来彼此间都很清楚,他微一思索,便道:“正使所问,景弘本应知无不言,然有些事为人臣者,不该妄言揣测。只是圣上既已交待,臣等尽力去办就是。”这番话却仍是没有明言。

    郑和似是知晓他会有这番话语,并没有生气,继续道:“我知你为人谨慎,有些事不敢明言,怕祸从口出。但今日只我二人于此,说些掏心窝的话,你认为今后青史会如何书写这段壮史?是会说我们万古流芳,或是写我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王景弘再次一惊!想不到郑和竟会如此直接!但话又说回,此次既然是二人私下讨论,凭他对郑和为人了解,应该不会是故意套话。但他仍然谨慎,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王景弘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此番壮举必会铭记青史。至于其中干系,后人自会有评。是非公论,本就难分,悠悠众口,更是难堵。愚以为,我等恪守本分,问心无愧便是。”

    郑和干笑了两句,道:“呵呵,你倒是滑头,也罢,功过让后人去说吧。从今往后,做好本分便是,加速航行,目的地满剌加!”言下豪气顿生,放眼一指前方。

    王景弘抱拳一揖道:“遵令!”说罢向船上的旗语兵下了一个全速前进的命令,便随着郑和走下船去。那旗语兵得令后,双手挥动两面小旗,做了几个动作后,前方的船只顶层旗语兵亦挥旗呼应。只消得片刻间,百舸争流,竞相齐发,扬帆斩浪,驶向前去。

    秦航与司马尚游正在船底掌舵,忽听得费管事走下舱来命令道:“大家伙听好了,前方就要到满剌加,摇橹踏车人员加快速度,跟上前方船只,不得有误!”舱中人员齐声相应。秦航与司马尚游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各自眼神间看出彼此的兴奋不已,心下都道“航行了这么些个时候,总算要到陆地了。”神情间欣喜万分,各自加快了速度。

    秦航向一旁的小震子问道:“震子哥,满剌加是何地?我听说化外之人都长着比海还蓝的眼睛,毛发比黄金还黄,比棉花还卷,鼻子又高又大,可是如此么?”小震子上次跟随船队出过一次海,因此平日里秦航都向这位“前辈”探听沿途各事。

    小震子听见秦航如此相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外国人都是妖怪化身的,哪有那么夸张?满剌加地方不大,听说还未建国,臣属于暹罗国,同我们华夏子孙肤色都大差不差的。蓝眼金发之说更是瞎扯,并非所有夷人都高鼻大耳,你们没文化,真可怕,今次就让你们长长见识!省得以后说出去之话丢人现眼。”

    秦航被小震子一损,心里倒没不快,只是不住地点头,道:“哦,是这样啊,又长了一番见识。多谢震子哥了。”小震子见秦航这么虚心,倒是始料不及,以前若是相损,他不反唇相讥才怪,不料如今却是如此听话。他拧了拧自己右耳,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司马尚游在一旁看着,对秦航微笑不已。

    秦航又继续讨教道:“震子哥,以你以往经验看,我们船队在这样的小地方要呆多久呢?”

    小震子见秦航确实是诚恳之极,不似作伪。便道:“这就说不准的了,呆多久是正使大人说的算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以以往来说,只要不出意外,一般小地方也就呆个三五天,大点的地方也就十天半月。如有意外,那可就不好说了。”言语间倒也客气了许多。

    秦航又道:“待船靠岸,震子哥,你可要带着我们上去领略领略这化外风光。长途航海,好歹要上岸去,留些个纪念。”

    小震子微笑道:“你以为想上岸就能上岸?我们只是普通水手,就算船靠岸,亦只能呆在这船中。上次船队去过那么多地儿,我都没上岸去过呢。你呀,就别净想些美事了,顶多让你上去船头,看一下风景就算不错的了。”秦航一听,顿时失望之极。本想着还能上岸,去找些个奇花异石,带回去给若纯瞧瞧,或是留下个‘秦航到此一游’之凭证,以了心愿。不曾想却还有这么些个规规矩矩。怎不教人失望!

    司马尚游将秦航的神色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安慰道:“秦兄莫要悲观,说不定去求求费管事或许还有机会。此刻还是加把劲,先跟上前方船只吧。”秦航心下一想,倒也不错,还可以去求费管事,他总归要上岸。向司马尚游投去一个感谢眼神,两人会心一笑,便继续打舵。

    满剌加,港口。

    永乐七年十一月,大明水师船队经数十天航行,终于顺利到达满剌加港口。当是时,满剌加隶属暹罗,闻得大明朝水师船队三次造访,举国欢迎,酋长拜里迷书刺率领王公贵族,大臣百姓,军士仪仗等列队相迎。

    早在永乐三年,拜里迷书刺便随同使者尹庆前往北平朝见过大明成祖皇帝朱棣,当时郑和在旁陪谈。是以今次熟人再见,分外亲切。拜里迷书刺国字正脸,长发短须,身子骨英气勃勃,倒极像中原北方燕赵豪迈之士。

    只见郑和手持使者杖节,从宝船之上,正步而来。酋长快步迎上前去,右手齐胸,俯身一拜,朗声道:“满剌加全体臣民,恭迎天朝大使。愿天朝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臣民亦齐声附道。洪亮声音,震于港口。

    郑和亦走上前去,右手齐胸,也作拜状,道:“大明皇帝陛下座下西洋使者郑和率领水师船队万里来到贵邦,有打搅之处,还望酋长见谅。鄙使此来,带来我皇帝陛下钦赐银印袍服,以及茶叶,陶瓷,铁器,罗琦,布帛等物,望与贵邦结为睦邻,修万年之好!”

    酋长神色大喜,道:“感谢大明皇帝陛下圣恩,我满剌加愿与大明结为友邻,从此永为天朝附属,流长万年!”

    郑和挺直身板,将杖节交与一旁的王景弘。又从费信手中拿过双台银印和金色袍服,双手奉到拜里迷书刺面前,道:“酋长大人,这是吾皇钦赐的银印和袍服,你且接下。挂上这银印,穿上这袍服,从此你满剌加就独立于暹罗之外,是我大明属国了!”

    拜里迷书刺双手接过银印和袍服,恭声道:“谢天朝皇帝圣恩!”臣民亦自再次朗声相附道。

    郑和笑道:“从此我该称您为国王陛下了。哈哈哈哈!”拜里迷书刺亦自一笑,道:“哈哈,尊使客气了,今后就是一家人,就不说这种客套话了。来来来,我带您进城。自从上次你们带来了种子,铁器还有丝绢等物,如今我满剌加城已是变化巨大,说来要非常感谢你们啊。”说着便拉着郑和往车上走去。

    郑和随着拜里迷书刺一同坐上车驾,亦开心不已,和这位化外国王不住地交谈,看来两人关系亲密。其后的副使,军士,工匠,通事等人亦在满剌加臣民的拥戴下一同走入城内。

    帅船上的秦航,司马尚游,小震子等人站在船头上,望着这盛大的迎接仪式,心中自豪万分。小震子倒还罢了,毕竟上次已经领略过,而秦航和司马尚游这些个新来的水手们几时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上次在刘家港郑和回航的时候虽说也是成千上万的人,但那是在自家门口,不像今次,是海外番国这么多人在迎接天朝船队使者!

    当他们齐呼“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之时,秦航胸中早已豪情汹涌,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大明国运强势,引得万朝竞相来拜!一个民族,只有强大,才能赢得尊重!这不正是历代皇帝一心要展示的中华梦么?古往今来,秦皇有过气吞六合,一统天下的中华梦!汉武有过驱除匈奴,封狼居胥的中华梦!唐宗有过天下太平,八方来贺的中华梦!宋祖有过结束分裂,力夺燕云的中华梦!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亦有过弯弓射雕,征服天下的中华梦!而如今我大明皇帝,却要在这万里之外的广阔海疆再建那中华梦!建一个传威德于四海,播文明于八方的中华梦!建一个四海皆朋友,八方皆睦邻的中华梦!如此气魄,如此壮举,想想亦教人心折,何况还能亲身参与其中!

    秦航此刻感慨万千,他为自己庆幸,他甚至后悔为何第一次第二次出海他没能赶上?好在如今总算不晚,自己毕竟还是来了。他此刻真恨不得把自己所见所闻所感所悟与若纯一同分享,与父亲一起诉说,与孝明等一起畅怀,甚至与那位不知姓名老前辈大声汇报!只是此时他身旁只有司马尚游,那个同他一样优秀的少年,他,又会怎么想呢?

    他看着司马尚游,恰巧那个少年的眼神也不知在何时亦看向他。号角声仿佛还在回荡,呼喊声仿佛从未停歇,连波浪声也依旧猛烈!两个少年,相互一笑,又忽然齐声道:“男儿当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小震子惊奇地看着这两个大笑的少年,似乎对他们的行为不解,只是轻轻地的嘀咕了一句:“唉,到底是头次出远门,没见过世面。真是小孩子脾性。”便缩回舱中。而对望中的两个少年,笑得却又更加欢了。

    满剌加城。

    城堡不是很大,城内也不是那么豪华,但城中居民气氛却是那么热烈!民风淳朴,向往自由的满剌加臣民在大明水师船队进城之后所尽地主之宜却是非常主动。想来是前两次有过经验,故而每次待客之道越来越周到。

    他们用当地的一些麝香,麋鹿角,象牙等换取大明的铁器,布绢,茶叶等物,物美价廉,公平买卖,双方之贸易倒是公平的很。这要是换作在中原,这些个质朴的城民不知要遭多少j诈狡黠之商坑骗。其实,人之初,性本善。只要大家都讲公平,这世界不是很美好么?

    而在船上呆了数十天的军士们此刻亦分批来到这城中,帮乡民挑水者有之,帮店家扛袋者有之,与当地居民亲切交流轶事者亦有之。军民关系从古至今都是一门大学问,搞好则鱼水共欢;搞不好则水干鱼亡!此刻看来,郑和船队的军士们倒是深明此理。进城时井然有序,进城后不白拿群众一针一线。可贵之处,没有一人摆出天朝军士高人一等之态。

    城中居民也深知,每次天朝船队一来,必能带来各式样物,因此也都是坦诚相待,热情招呼。有些个年少姑娘们甚至对街上三三俩俩闲散军士,大抛媚眼。番外之邦,民风特异,于男女之事比之中原大地却是开放多了,倒是让这些从小接受儒家思想洗礼的中原人士猝不及防,尴尬不已。这番融洽之景,放眼天下,实为罕见。

    而城堡中央,酋长议事殿上,郑和正同这位刚荣升为‘国王’的拜里迷书刺亲切交谈,言谈中笑声不已,倒像是两个多年未见老友重逢一般,相谈甚欢。

    只听得郑和道:“国王陛下,此次我天朝既已承认贵邦独立,暹罗那边自不用怕他,谅他们亦不敢与我天朝为敌,我水师船队接下之目的地就有他暹罗,到时候我会同暹罗国王言语一声,大家都相互结为友邻,从此止刀兵,如此于各方都好。”

    拜里迷书刺道:“天朝尊使相护鄙邦,实是感激不尽!就怕天朝水师一走,暹罗即发兵而来,如此远水不解近火,奈何?”

    郑和笑道:“国王尽可放心。西洋数十个国家要相互遵守规则,和平共处,谁要是破坏规矩,本使带来的这些将士也不是来参观风景啊,哈哈哈哈。”

    拜里迷书刺绷紧的心缓了一缓,亦笑道:“尊使放心,我满剌加国必会遵守和平共处规则,从此惟天朝马首是瞻!”

    郑和道:“如此甚好。鄙人听闻贵邦九洲山盛产沉香,黄熟香。其香气熏发之时,可令人心旷神怡,精神抖擞。有强神聚气之神效,我皇帝陛下久闻此香之名,今次倒要厚脸相见了。”

    拜里迷书刺道:“想不到天朝皇帝远在中原,竟也听闻鄙邦九洲之香,真乃博学矣!此香确实产自九洲,尊使既已开口,自是要多少有多少。”言语间颇觉自豪。

    郑和道:“国王陛下言重了。我天朝同海外各国贸易向来公平,自然不会白要的,我会以中原特产相换。否则便是坏了规矩哦。哈哈。”

    拜里迷书刺道:“尊使太客气了,既是如此,我这就使人采香。”其后郑和差官兵入山采香,得六株直径八九尺,长八九丈之沉香标本。此香后来运回北平皇宫,成为成祖皇帝御用之香,却是后事了。

    “费管事,您就让我们随同上岸吧,您堂堂一大管事,总归要有鞍前马后之人伺奉身旁,这才像话不是。”秦航这两日呆在船上,闷得几近出病。看着同船一些军士们都已分批上过岸,唯独留自己这一甘人等独守舱中,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再过得一两日,船队就要起航,再不上岸去,怕是没机会了。此刻见费管事好不容易抽空回船,便即厚起三尺不烂脸皮央求道。

    费管事却不允道:“上回司马尚游没将规矩说与你听?水手不得随便上岸,这可是船规,求亦无用。”

    秦航继续求道:“船规是死物,人是活物。只要跟在您身旁,旁人亦不会说三道四。况且我们可着军士打扮,旁人难以发现。好歹我是您带上帅船,怎么着也算的上心腹,管事身旁不跟着些心腹也算不得事。”

    费管事笑道:“你倒挺滑头!使这么大劲不就是想上岸见见世面?也罢,瞧你如此心切,带你上去便是。切记跟在我身旁,莫要乱行事。”毕竟是自己带的人,费信也经不住求,口风便软了下来。至于所谓船规一说,便如秦航所言,自己带两个随从上岸,旁人谁敢多言?

    秦航大喜,谢了一句后,便拉着司马尚游去底舱更换衣物。

    秦航与司马尚游换了一身水军军士服饰,便同费信一起上岸。此前一直着蓝色水手布衣,呆在舱底,倒不觉得如何,今日一换上军服,却似变了个人一般。行走间虎步熊腰,慷慨劲十足,威风凛凛地分立费信两侧。两人时不时相互瞧着,皆觉合眼,倒是费信见他二人改头换面后又好气又好笑,却是忍住不言。

    沿途人来人往,倒也热闹。秦航此前一直呆在沙镇,从未出过远门,几时见过如此场面?虽说此地不大,然于秦航来说,却是另外一番天地了。看他这模样,倒真有如乡下人进城一般。一路看个不停,若不是费信早有吩咐,不得乱走,他恐怕早就不知钻到何地儿了。司马尚游倒没有秦航般如此夸张,却也被这异域风情所吸引,一路称奇不已。

    三人行至街边一角,秦航却在一小摊前停住脚步。摊前摆着一白色长方布,布上尽是些小饰品,铃铛儿,护身符,头梳,小象牙角儿应有尽有。

    摊主是一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身着土黄铯衣,身材清瘦,五官倒是标准,瓜子脸,尖下巴,只是在这仆仆风尘中少了些许美感。

    秦航走到摊前,蹲下了身子,手中把玩着一对象牙角儿,象牙小巧晶莹,亮而光滑,细而精致,更主要的是两只一模一样,倒像是天造地设一般,秦航来回不住地抚摸,却有些爱不释手。

    费信见他留恋不已,亦停下脚步,道:“喜欢且买下,磨蹭得久了要耽搁时辰。”

    秦航早有买下之意,这对小象牙角儿在中原较为少见,如若买回去送与若纯,倒是能使她欢喜些。奈何囊中羞涩,此番出门,人走得急,钱财倒没带上。

    那姑娘摊主此时附和道:“大人说得极是。这对角儿也就剩俩了。外观精致,价钱亦便宜的很,仅需铜钱十五文,很是公道。您要我就给您包好。”这姑娘说得竟是一口福建白话,倒让他们微觉惊讶。

    费信道:“听口音,你是中原福建那边的?”那姑娘点了点头,道:“奴家祖籍福建,现今在这满剌加城靠摆些小摊做些小买卖糊口。乍一见家乡人,倍觉亲切。今日算是幸运,这对角儿您要是买下,我给大人少算两文,如此可好?”

    费信看了看秦航,秦航摸了摸腰间,脸露难色,费信已明其理,对着他轻“哼”了一句,便从腰间掏出些铜钱,数了数,点齐十三文给了那姑娘。秦航满脸感激神色,眉下间欣喜不已。

    那姑娘收好铜钱,随即拿出一小块布绢,轻轻将那对角儿包好,递给了秦航。

    秦航谢了一句,忽又问道:“福建不是很美么?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要流浪西洋来这异乡受那份罪?”

    那姑娘眼角一红,轻道:“奴家也知最美美不过故乡水,最亲亲不过故乡人,若不是命苦,又有谁,愿意独自呆在这异域他乡?”言下间眼眶泛红,神情凄楚至极。

    秦航见状,内心翻涌,不平之情冲口而出,道:“姑娘且莫哭,是否为人贩子拐卖至此?有何冤屈,可说将出来。管事大人一定为你做主!”脸色愤怒难平。费信白了他一眼,心下恼他冲动,却也没有阻止,反倒想听听是否真如秦航所言,有冤在身。

    那姑娘一啜一泣,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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