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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入。

    但是这样安排有一个弱点。

    由于干这工作收入大,少数医生易于不顾其实际可能而多揽试验任务。

    这就导致浮皮潦草和报假资料的做法,令人吃惊的是,这后一种情况还很经常。

    一言以蔽之:欺骗。

    洛德肯定,耶米纳大夫在送来的己菌素w效果试验报告中犯了欺骗罪。

    至于他怎样欺骗,有下面两种可能:他没有对他列入名单的病人作理应作的调查研究;他所列出的一百名病人中,有一部分人或大部分人并不存在,只是医生虚构出来的。他编造出他们的姓名、病情以及试验“结果”。

    根据经验来推断,洛德认为,第二种猜测是对的。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原因之一是,耶米纳在搞假报告时匆匆忙忙,很不细心。最先引起洛德注意的,是不同日期的病人报告表上,填写的笔迹极为相似。一般说来,填写这些项目不仅笔迹不同,而且用的笔也不同。即使医生每天使用同一支圆珠笔,这支笔写出来的字也难得完全一样。

    光凭这一点还不能得出定论。耶米纳有可能先作了记录,然后又耐心地把它们一一重抄成比较整洁完善的报告。但是一个繁忙的医生不大可能这样做。这促使洛德进一步地仔细查找证据。

    他找到了。

    对用试验药的病人所作的检验中,有一项是检验尿的ph值——酸度或碱度指数。一般人的化验结果是在5—8这个范围内。但化验的日期不同,其结果往往各有不同,而通常是有变化的,也即:倘一个人在星期二测得的结果为4,那么在星期三就不一定是4。换句话说,在连续的五天中,ph值完全相同的只可能有一次。可能性极小。

    然而从耶米纳大夫的报告上看,病人的ph值记录天天一样。即使是同一个病人,这也是极不可能的。而洛德从耶米纳的报告中查的是十五个病人,这就简直不可能了。

    为了做到绝对有把握,洛德又另选了十五个病人的验血报告作了同样的审查。这里也有数字相同的情况,且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高得异常。

    没有必要作更多的复查了。根据已查出的情况,任何医药检查人员都可断定这是弄虚作假的证明——而这里的弄虚作假是犯了欺骗罪。

    洛德怒火中烧,默默地诅咒着耶米纳大夫。

    耶米纳交来的总报告倒是把己菌素w说得完美无缺。不过,那是不必要的。因为从洛德审查过的所有其他报告中,都已证明己菌素w这药反正是不错的。

    洛德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应立即向食品药物局报告,把一切情况向他们和盘托出。这以后,耶米纳大夫将受到官方的调查,而且可以肯定会对他起诉。过去也有些医生干这种事,有的就被关进了监狱。如果耶米纳被查明有罪,他也会蹲监狱的,或许还吊销他的行医执照。

    但是另外一点洛德也清楚。

    如果把耶米纳的欺骗行为捅了出去,食品药物局将干预此事,这样的话,这部分试验就必须全部重做,就必须重作安排。这估计要花一年时间,也即己菌素w的上市也将相应地推迟一年。

    对于耶米纳的愚蠢和由此造成的进退两难的局面,洛德不禁又诅咒起他来。

    怎么办呢?

    如果这件事关系到某一尚有疑问的药品,洛德自忖道,他才不会犹豫哩。

    他会把耶米纳抛给食品药物局的那帮无情家伙,并愿意在审讯耶米纳时前去作证。

    但是对己菌素w是没有疑问的。不管有没有这份假报告,它都将是一种有疗效的好药。

    因此,为什么不把这假报告和那些真报告混到一起去呢?这小小风险可以冒一下,食品药物局不会有人注意的;光是那浩繁的新药申请材料就使人难以注意到此点。如果该局的审查人员忽略了耶米纳的报告,就没有理由去设想这欺骗行为会被查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文森特·洛德那样善于发现问题的。

    洛德本想把耶米纳的试验报告剔出不要,但他知道这办不到。因为在上报该局的其他材料里,已列有耶米纳的姓名。

    他也不甘心让耶米纳做了坏事就这样溜过去。可是,似乎别无他法。

    那么……就这样,放过去吧!洛德就在耶米纳的试验报告上签了字,把它放在已审查过的一堆报告上。

    但是,洛德发誓,绝对不能再让这杂种给费尔丁·罗思干活了。他这里有耶米纳的档案。洛德找出档案袋,往袋里塞进他自己写的几张草稿纸——就是他用来断定有伪造行为的那几页纸。这样,一旦他需要这些材料时,就可以确切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了。

    事后证明,洛德对情况的估计是正确的。

    新药申请材料送上去之后,在令人满意的不长时间内就获得了批准。

    只有一件事使洛德紧张了一阵子。在华盛顿特区食品药物局的全国药物和生物制剂中心——即原先的药物署——吉地昂·麦司博士这时已当上了副主任。和当初相比,麦司变好了,既严格做到了滴酒不沾,也有了美满的婚姻;工作上也受到尊重。看来,他在参议院听证会上的那次不幸经历没给他带来灾难。实际上,听证会后不久他倒获得了晋升。

    洛德风闻麦司对己菌素w颇感兴趣,尽管他与己菌素w的申请并无直接关系。看来,凡是由费尔丁·罗思送到该单位的材料他都关心。几乎可以肯定,麦司对这公司仍然耿耿于怀,总希望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不过麦司的兴趣并没有引出下文。食品药物局批准了己菌素w投放市场之后,洛德的紧张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己菌素w与七号缩氨酸的情况相似,决定也用研制阶段的称呼作为其正式名称。

    “这名称念起来顺口,而且印在包装上也好看。”西莉亚在最后需决定名称的时候表态说。

    比尔·英格拉姆表示同意,还说,“但愿它也会给我们带来和上次一样的好运气。”

    不管是不是运气,反正己菌素w一上市就大为成功。医生们,包括在享有盛名的医学院附属医院里的医生,都交口称赞它是医药史上的一大进步。

    为治疗重病患者开创了新疗法。各种医药报刊对该药和文森特·洛德都极力称道。

    许多私人诊所的大夫已在给病人开己菌素w的处方,其中也有安德鲁;他对西莉亚说,“看来你们公司有了一种顶用的药。我认为这跟当年的罗特洛霉素一样,也是个突破。”

    由于越来越多的医生互相谈论己菌素w,由于病人对该药为他们解除了痛苦深表感谢,己菌素w的使用范围不断扩大,销售量直线上升。

    其他制药公司,其中有些起初是抱谨慎态度的,也开始根据许可证使用该药,并将该药与他们自己的产品配在一起用,以增加其产品的安全性。有几种药多年前就研制出来了,却因毒性过大未能上市,如今也从架上搬下,加进了己菌素w再进行试验。

    其中之一是治疗关节炎的关节消炎灵。它的专利者是克利夫兰的埃克塞特·斯托制药公司,该公司总经理是西莉亚比较熟悉的亚历山大·斯托。斯托原来是搞研究的化学家,十年前他和一位伙伴办起这家公司。该公司规模虽然一直不大,却在生产处方药品上以质量优良而享有美誉。

    在许可证问题的谈判达成协议后,斯托亲自来到费尔丁·罗思总公司。

    他五十多岁,为人和蔼可亲,一身皱巴巴衣服,一头乱蓬蓬头发,看样子有点心不在焉,其实却并不如此。他在会晤西莉亚和洛德时说,“我们公司已获食品药物局批准,将把关节消炎灵和己菌素w合成复方药进行试验,由于这两种药都有抗关节炎的性质,我们对复方药的结果寄予很大的希望。当然,我们会随时把试验结果通知你们的。”

    这件事发生在己菌素w上市六个月之后。

    又过了几个星期,西莉亚和安德鲁为向文森特·洛德表示祝贺,在莫里斯城的宅邸举行星期六晚宴,莉萨和布鲁斯也回家参加了这盛会。

    西莉亚认为,现在该是她个人向洛德有所表示的时候了。只要能清楚表明她重视洛德为公司作出的杰出贡献,表明他们两人间的敌对情绪已不复存在或应该不复存在。只要晚宴有这效果就行。

    晚宴非常成功。西莉亚从未见过洛德如此轻松自在,喜气洋洋。他那瘦削而颇有学者风度的面庞,在一片赞扬声中显得容光焕发。他始终挂着微笑,自在地与客人们周旋。这其中有费尔丁·罗思的行政领导,莫里斯城的各界名流,也有特意从纽约赶来的客人,而马丁则是西莉亚请他专程从英国飞来赴宴的。

    宴会上最后的一种表示使洛德格外高兴。那是应西莉亚之请,马丁致的祝酒词。

    “一个从事研究的科学家,”马丁等人们静下来时大声说,“他的生活中充满了挑战和激奋之情,但是也有失败时的苦恼岁月,绝望时的难熬日子,还有不时出现的孤独之感。只有尝过这些辛酸滋味的人,才能理解洛德在索求己菌素w过程中所忍受的磨难。然而他的天才和献身精神高出于这一切,才迎来了我能荣幸参加的这个庆祝会,我——还有你们大家——向我们时代的重大科学成就举杯致敬。”

    “讲得动人极了。”莉萨在客人们都已离去,只剩下乔丹一家人的时候议论说,“如果把今晚关于公司成就的全部谈论披露出去,一定会使费尔丁·罗思的股票价格再上涨一二点。”

    莉萨即将过二十六岁的生日。她已经从斯坦福毕业四年了,目前在华尔街的投资银行公司里搞金融分析。不过今年秋天她要离开金融界,去沃顿商学院攻读企业管理的硕士学位。

    布鲁斯劝他姐姐,“你应该做的是,下星期一建议你的顾客卖费尔丁·罗思的股票,到星期二再向通讯社透露,说七号缩氨酸的发明者皮特·史密斯博士对己菌素w非常乐观。”

    她反驳说,“这么干可不道德。难道出版家也对这种事操起心来啦?”

    布鲁斯从威廉斯学院毕业后,两年来一直在纽约一家教科书出版社工作,在那里的历史部担任编辑。他也有自己未来的计划,打算去巴黎大学深造。

    “我们一直关心道德问题,”他说。“所以出版家才没有搞投资的银行家挣的钱多。”

    “你们两人能回家来真叫人高兴,”西莉亚说,“也高兴看到你们两人都没有怎么变。”

    西莉亚发现,尽管是一个成绩斐然、资本雄厚的公司的总经理,她还是排除不了高层管理上的困难。和早先公司穷困的时期相比,如今的困难同样不少,有时还更多些,只是两者的性质不同。此外,公司现今是人人欢欣鼓舞,兴奋得有些飘飘然。这局面却是以前没有的,而西莉亚却是在那种时光里升迁上来的。

    紧接着那次为祝贺洛德而举办的宴会之后,西莉亚为公司财政和组织方面的问题不得不东奔西走,忙得要命。因而过了快三个月才有机会见到洛德,跟他谈起和埃克塞特·斯托公司在己菌素w上的合同问题。洛德本是为别的事去她的办公室,她顺便问起此事:“关于己菌素w和关节消炎灵的试验,亚历山大·斯托讲过什么吗?”

    洛德回答,“他们的临床试验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一切看来没问题。”

    “总的说来,有没有对己菌素w不利的报告呢?我在办公桌上一份也没有见到过。”

    “我一份也没有给你送过。”洛德说,“因为没什么重要的事,说‘没什么’是指没有和己菌素w直接有关的。”

    西莉亚如今变得非常习惯于听好消息,这时她的思想已很快转到了别的事情上,因而没有注意到洛德最后那句话有个含混其词的附加语。后来她每想起这点就后悔,责备自己竟会忽略过去。

    而洛德呢,早在西莉亚认识他之前,多年来一向如此,这次也照样不把事实和盘托出。

    十九

    坏消息刚透露时,静悄悄地,让人误以为事出偶然,甚至当时还拿不准是不是坏消息。西莉亚事后觉得,灾难似乎是蹑手蹑脚走来的,开始没受到注意,因为它藏在一把平凡的剑鞘中,但以后一抽出来却是把寒光闪闪的剑。

    先是有电话找西莉亚,可她刚好不在办公室。她回来后看到有几张条子,其中之一说的是埃克塞特·斯托公司的亚历山大·斯托先生来过电话,并请她回个电话。但没有迹象表明这是件急事,她就先处理其他几件事情。

    大约一小时之后,西莉亚让秘书接斯托先生。不一会儿,秘书通知她已接通。

    她摁了下电话机的按钮,对着话筒说,“你好,亚历山大。今天上午我正在念叨,不知道你们那关节消炎灵和己菌素w的试验计划进行得怎样?”

    片刻沉默之后,传来了对方吃惊的声音。“四天前我们已取消了和你们的合同关系,西莉亚,难道你不知道?”

    现在轮到她吃惊了。“什么?我一点不知道。如果你告诉你们的人要取消合同,你肯定他们办了吗?”

    “是我亲自办的,”斯托答道,显然仍旧迷惑不解。“我直接和文森特·洛德谈的。今天我才想到还没跟你说一声。出于礼貌我想我该跟你讲,这才给你挂了电话。”

    一些本该早让她知道的事却现在才知道,这使西莉亚非常生气。她回答说,“这事我要问文森特的。”她停了一下。“你们取消合同的原因是什么?”

    “这……坦白讲,我们对那些死于感染的情况不放心。我们观察的用药病人中已经死了两个,虽说看不出关节消炎灵或己菌素w是直接的死因,可有些问题还没找到答案。对此我们感到不安,所以决定不再试验了,特别是鉴于其他地方也死了人。”

    西莉亚吓了一跳。从通话到现在,她第一次周身颤栗起来,顿时预感到将有更多她不愿听到的事会接踵而至。

    “其他还死了什么人?”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你的意思是,那些情况你也一无所知?”

    她不耐烦地说,“亚历山大,要是我知道,何必问你呢?”

    “我们确实知道的是这里已有四人死亡。虽然具体情况不详,但有一点是清楚的:所有死者都在用己菌素w,并死于不同类型的感染。”斯托停了停再往下讲时,显得字斟句酌,严肃认真。“西莉亚,我想提个建议。请不要因为这是你们自己公司的事,怪我放肆。不过,我认为你需要和洛德博士谈谈。”

    “对,”西莉亚同意。“我也这么认为。”

    “洛德对这死了人的事完全了解,包括我们这里的和别处的,因为我们讨论过这些事。另外,他一定有详细报告以便上报食品药物局。”又一次迟疑。“我真诚希望,为了你们公司大家的利益,该局已经收到了报告。”

    “亚历山大,”西莉亚说,“看来我了解的情况有一些漏洞,我想马上去把这些漏洞补一补。感谢你对我说的一切。另外,似乎这场谈话再继续下去没什么意义了。”

    “我同意你的看法,”斯托说。“不过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或其他方面用得着我时,请随时给我来电话。对了,我打电话的真正用意是想向你表示,对我们迫不得已取消合同,我深感抱歉。希望以后我们有机会再度合作。”

    西莉亚的心思早已转到下一步必须做的事情上去了,只是机械地答了一句,“谢谢,亚历山大,我也有此愿望。”

    她摁下按钮挂断了电话,接着正想摁另一个按钮以便和洛德通话,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她要去和他面谈。这就去。

    早在己菌素w上市的两个月后,就有一份死亡报告送到费尔丁·罗思总公司。死者是一位用该药的病人。和往常一样,报告送到洛德博士那里。他读完后,决定完全不予考虑。

    这报告是佛罗里达州坦帕市的一位内科医生寄来的。报告表明:死者同时用己菌素w和另一种药,致死的原因是发烧和感染。洛德认为这一死亡与己菌素w无关,就把报告丢到一旁。然而那天晚些时候,他并没有将那份报告按常规归档,而是放进文件夹,锁到他办公桌的抽屉里。

    两星期后来了第二份报告。这是由费尔丁·罗思的一个新药推销员寄来的,付邮前他还与密执安州绍斯菲尔德市的医生交谈过。这推销员相当认真细致,把所了解到的全部情况都写进报告里。

    各种药物的副作用报告,包括对有害副作用的报告,从不同渠道汇总到各制药公司。有时候医生直接写出报告,有时医院作为例行公事写来报告,认真负责的药剂师把他们所了解的情况寄来,偶尔也有病人自己写来的反映。还有,各公司的男女新药推销员也根据指令,把听到的关于药品的反映报上来,不管看上去多么微不足道的反映也不忽略。

    法律明文规定,任何制药公司对其药品的副作用都应汇集起来,按季度上报食品药物局。

    法律还规定,任何严重反应,特别是新药的严重反应,都必须在获悉情况后的十五天内上报食品药物局,并标出“紧急”字样。不管该公司是否认为严重反应由它的药品引起,都必须按这规定执行。

    那新药推销员从绍斯菲尔德寄来的报告又是洛德看的。报告表明:病人用了己菌素w和一种治疗关节炎的药品后,死于大面积肝脏感染。这已从尸体剖检中得到证实。

    洛德又一次认定己菌素w不可能是致死的原因。他把这报告也放进那文件夹里,和第一份夹在一起。

    一个月过去了,同时从不同的地方寄来了两份报告,死者男女各一,两例都是在用己菌素w的同时用了其他药。女的是老人,在家不慎划破了脚,引起严重的细菌感染,按紧急处置切掉了。但感染迅速扩展,终于死亡。男的本来就很不健康,死于特别严重的脑部感染。

    洛德的反应是对这两名死者十分恼火:他们反正会死于他们那该死的病,其死因明明与己菌素w无关,干吗偏要把这药扯进去?尽管这样想,积起来的几个报告使他烦恼,也使他担心。

    到这会儿,洛德才意识到早先没按联邦法律将死亡病例上报食品药物局。眼下,他处于十分为难的境地。

    如果他把最近的两份报告送上去,势必不能漏掉早先的报告,而那两份报告早已超过规定的十五天期限。假使他全报上去,费尔丁·罗思和他本人都将因违背法律而被认为有罪。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一想到吉地昂·麦司博士,他就不自在,说不定那人正等在食品药物局,瞅准这好机会扑过来哩。

    洛德把这两份最近的报告也放入了那文件夹里。他提醒自己,不管怎么说,他是唯一知道总数的人。每份报告都是分别送来的,写报告的人不知道其他人写报告来。

    到了斯托打来电话,要求终止他们公司使用己菌素w的合同时,洛德已积压了十二份报告,正处在胆战心惊之中。他还得知——这更使他焦虑——

    斯托不知怎么也知道了四起与己菌素w有关的死亡事件。洛德没有告诉斯托确切的数字应当是十二起加上斯托直接获知的两起,这两起洛德还是第一次知道。

    既然洛德在法律上不能不理睬斯托说的两例,那么他已知的死亡人数就达十四名。

    第十五份报告是在斯托给西莉亚打电话的同一天收到的。到这时候,尽管洛德并不情愿,但科学上的事实已经无法回避,他终于对病人——即使不是十五名的全部,至少也是大部分——的死因有一定的看法了。

    几个月以前,人们在西莉亚的办公室里开销售计划会议,洛德在会上的发言曾获得大家的掌声。他当时描述己菌素w的作用说,“……制止游离基的产生,这样,白血球就不致被病灶吸引过去……结果——炎症不复存在…… 疼痛消失。”

    这一切都是事实。

    但根据推理,根据一些在仓促情况下进行的新实验,另一种道理也逐渐明朗起来。排除白血球后出现一个缺陷:易受损害。一般情况下,病灶处的白血球可以消灭异物——细菌。因此,白血球虽引起疼痛,却有保护作用。

    可是没有了它们——因消灭了游离基所致——细菌和其他有机物就大量繁殖,在人体的各部位造成大面积感染。

    接下来是死亡。

    尽管这情况还有待证明,但洛德确信,不管怎么说,己菌素w至少是十二个病人的死因,或许还不止。

    他还认识到——但为时已晚,于事无补——己菌素w的临床试验计划是有缺点的。受他们观察的病人多数住在有严格控制条件的医院,这种地方比较不容易发生细菌感染。而他那文件夹里记录着的死者不同,他们都死在医院之外,不是死在家里就是死在其他没有控制条件的环境中,这些地方细菌容易孳生……

    就在西莉亚到来的几分钟以前,洛德得出这一结论——承认自己失败了,梦想破灭了,眼下只有越来越绝望的恐惧。

    他现在很清楚,己菌素w必须撤回。他绝望地意识到他犯了隐瞒罪——

    由于隐瞒真相而造成许多本可避免的死亡事件。这样一来,他就会名誉扫地,就会受到起诉,也许还要蹲监狱。

    奇怪的是,他这时忽然回想起二十七年以前……在伊利诺伊大学,在香潘·乌尔巴纳,在院长办公室里,那时他曾要求早日晋级,但遭到拒绝。

    当时他就感到,院长一定认为他文森特·洛德的性格中存在某种缺陷,使他显得美中不足。此刻,洛德头一次层层深入地挖掘自己的灵魂,他问自己说:难道院长当时就看准了?

    西莉亚没有敲门就走进了洛德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关好。她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埃克塞特·斯托公司四天前取消了合同,这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洛德被突然进来的西莉亚吓一跳,尴尬地说,“我正打算向你报告,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如果我不来问,你还想拖多久?”没等回答她又说下去,“我居然得从外界得知有不利于己菌素w的报告。为什么这些事不通知我?”

    洛德硬找借口说,“我一直在研究……在核对材料。”

    她命令道,“拿给我看。每份都要,现在就给我。”

    这会儿,洛德知道什么也瞒不住了。他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办公桌上一个锁着的抽屉。

    看到这动作,西莉亚想起了七年前的一件事。那次她也是到这里来,查看一些对蒙泰尼提出疑问的早期报告。当时洛德不愿给她看,经她坚持,他才像刚才一样拿出了钥匙,而打开的也正是这个锁着的抽屉。她当时就惊奇地发现,那些报告没有放在通常存档的地方,没有放在别人也能接触到的地方。

    隐瞒手段一模一样。

    西莉亚感到痛心,她本该从那次事中吸取教训。因为她没有吸取,这一种组织上的漏洞就一直在公司里存在着。她作为总经理,对于这漏洞是负有责任的。

    负有双重责任——因为她明知洛德有报喜不报忧的倾向,明知他会隐瞒他所不喜欢的真情,可她却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

    洛德递给她一个胀鼓鼓的文件夹。西莉亚一看文件夹里的东西竟如此之多,她先就是一惊。接着,顾不得洛德在一旁不吱声地看着,她逐页翻着报告往下读,这时她感到恐惧了。她数了数有多少份报告,十五例死亡,而死者都用过己菌素w。

    看完后,她向他提了那个必然要问的问题,虽然事先她已知道了答案。

    “我们是否将所有的报告或是其中的有些报告上报食品药物局?”

    洛德回答时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没有。”

    “你当然知道法律,知道规定的期限是十五天?”

    洛德慢吞吞地点点头,没有吱声。

    “不久前我曾问过你有没有不利于己菌素w的报告,你对我说没有,”

    西莉亚说。

    洛德拼命想捞回一点东西,他回答,“我并没说没有报告。我说的是,没有和己菌素w直接有关的。”

    西莉亚吃惊地想起来了。一字不差,那是他的原话。这是个闪烁其词的回答,是洛德的拿手好戏,他这一套西莉亚二十七年前已领教过了。

    既然早就知道,她本该辨得出那话里的诀窍,从而追问下去。如果她当时那样做了,那些不利的报告几个月前就给捅了出去,就不至于出现今天这么多的死者,因为食品药物局会立即采取行动,发出警告的……

    可她没那样做!她当时沉浸在无比的快乐之中,陶醉于第二次巨大的成功之中……先是七号缩氨酸,接着是己菌素w……她以为一切都不会出问题的,可是终于出了问题。而今,洛德的事业就要在他身边土崩瓦解,她也逃不脱。

    她虽然不指望得到什么合乎情理的回答,还是问道,“你为什么干这种事?”

    洛德说,“我相信己菌素w……”

    她摆摆手不想听下去。“算了。”

    西莉亚把那些报告放回文件夹后说,“这些我要拿走。复印件今天就送到华盛顿食品药物局,标上‘紧急’字样,派专人送去。我准备给局长挂电话,以保证这些报告得到应有的重视。”

    她沉闷地又加了一句,其实多半是自言自语。“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听到回音。”

    二十

    几乎可以肯定,正由于西莉亚决定直接通知食品药物局局长,该局才反应迅速:发出暂时撤回己菌素w的命令。“暂时”二字说明该药今后还可能重新上市,但要用较有限制性的标签。然而即使如此,有一点已很清楚:己菌素w满天飞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这事真他妈的遗憾,”不久后,亚历山大·斯托和西莉亚在一次谈话中说。“己菌素w仍是一种好药,是一项科学成就,这一点应和文森特个人把事情搞糟的情况区别开来。”他又苦着脸说,“在我们社会里,问题在于人人都要求用药毫无风险,而你我都知道,那种药根本不存在,而且永远也不会有。”

    从他们最近有了共同的经历以后,西莉亚已养成习惯,经常要和斯托谈谈,他日益显示出是个明智的知己朋友。

    “你一定会看到己菌素w重返市场的,”他坚持说,“也许那时有较为保险的用法,或者有所改进了。游离基是需要消灭的,即使冒点风险也需要。

    这种技术正在医药方面发展起来,今后几年内,我们会越来越多地读到这方面的报道。到那时,西莉亚,你就会振奋起来,因为有费尔丁·罗思的心血在里面。你们是先驱。”

    “谢谢,亚历山大。”她说。“此时此地,任何令人振奋的想法都来得正好。”

    尽管己菌素w被撤回一事带来了忧郁气氛,但事情本身进展还算顺利。

    西莉亚早有预见,在食品药物局的命令颁发之前就已下令做好准备,一俟命令颁发,有着“亲爱的大夫”称谓的信件就立即寄发给所有内科医生,建议他们不要再开己菌素w的处方。两个星期不到,该药已从药店的货架上消失。

    西莉亚本想把撤回己菌素w一事作为公司的主动行动,但食品药物局反对,坚持要行使该机构的权威。由于晚交报告的问题尚悬而未决,律师们建议西莉亚不要去争了。

    关于晚送报告这问题,没有直接听到任何消息。不过几星期后,华盛顿出版的一份制药业周刊《平克新闻》这样写道:

    关于费尔丁·罗思和己菌素w一事,食品药物局已把所谓晚交不利报告的违法事件的调查提交司法部。但据了解,对于是否应组成大陪审团来处理此案,该局并未提出建议。

    在有英格拉姆和公司内一律师参加的电话会议上,昆廷对西莉亚说,“我从秘密渠道打听来的情况是,在食品药物局内,对你们的问题有两派不同意见。”

    应西莉亚的请求,昆廷一直通过他在首都的众多关系,到处伸出触角探听情况,并定期把他了解到的用电话转告。刚才的电话是他看了《平克新闻》的评论之后打来的。

    昆廷继续说,“一派包括局长等人,他们倾向于从缓进行,因为他们知道起诉和组成大陪审团靠不住;如果食品药物局也被认为有玩忽职守的过失,就可能反倒害了自己。另外一点,西莉亚,由于在未及时交报告的问题上你对局长老老实实,他非常感动。”昆廷停顿了一会儿。“然而,该局还有以副局长为首的另一帮人,他是握有实权并坐定了交椅的官僚,局长去职之后他还会长期留在局里。这副局长被一个叫吉地昂·麦司博士的人催逼着,而麦司这人大叫大嚷要采取强硬措施。你大概还记得他吧,我们都在国会山上照过面。”

    “我当然记得。”西莉亚说,“麦司博士似乎对费尔丁·罗思怀有怨恨,可我不明白为什么。”

    比尔·英格拉姆问,“在司法部那边,对于现在已发生的或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们有什么事可做吗?”

    “有的,”昆廷说,“就是坐着不动,耐心等待,指望好转。在华盛顿,有些事你可以去插一手,有时插了手还太平无事。不过如果真由大陪审团来办这事,那就绝对不能插手了。”

    于是,他们把事情搁下,等得灰心丧气。

    更使人灰心丧气的是,联邦法院的执行官带着搜查证来到费尔丁·罗思总公司。搜查证是离博恩顿最近的联邦法院——美国纽瓦克联邦法院签发的。

    十月初,己菌素w就已从市面上撤掉。十一月中旬,美国新泽西地区的司法局长奉司法部指示,取得联邦地方法官的批准,去“搜查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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