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廷坚决反对说,“千万别那样!首先,多纳休一定还记得他的话;即使不记得,他手下的人也会提醒他,因而他一定已准备好对策。他很可能会说,他受了医药公司宣传之害等等。其次,这样做,他会和你结仇,那是极不明智的。”
接着昆廷向西莉亚概述了一些华盛顿生活中的现实。
“在美国,参议员有很大的权势,在某些方面甚至比总统还略胜一筹,因为他们施展权势不易被察觉。政府的任何部门他们都能钻进去搞点名堂,只要不过分、不违法就行。政府内外的重要人物也迫不及待地去讨好参议员,即使损害了别人也在所不惜。这是一种交易制度。根据这制度,参议员的权力——既可用来成全人,也可用来祸害人——是最大的交易筹码。因此,要同参议员为敌的人肯定是傻瓜。”
西莉亚记取了昆廷的忠告,告诫自己在同多纳休交锋时要记住这点,尽管对这人她已感到厌恶。
文森特·洛德也陪同西莉亚前来,现在坐在昆廷的另一侧。在西莉亚代表费尔丁·罗思发言并受到盘问时,这研究部主任的唯一任务是根据需要来回答问题。
多纳休结束了开场白,略一停顿后宣布说,“我们的第一个证人是新泽西州费尔丁·罗思医药公司的总经理西莉亚·乔丹太太。乔丹太太,你愿意介绍一下你的同事们吗?”
“好的,参议员。”西莉亚寥寥数语介绍了昆廷和洛德。
多纳休点点头。“昆廷先生我们很熟悉。洛德博士,我们很高兴你能到会。乔丹太太,我想你有个发言,请讲吧。”
西莉亚仍坐在证人席上,对着面前的扩音器讲了起来。
“主席先生及小组委员会的委员们:多纳休参议员在几分钟前把那件事正确地称为一场世界范围的悲剧。首先敝公司谨向这场悲剧中的受害家属表示深切的惋惜和同情。虽然尚缺乏完整的科学证据,而要汇齐这种证据可能要花若干年时间,但就目前情况看,孕妇子宫里的胎儿受到损害,肯定是蒙泰尼这药造成的。只是受害者在整个人口中占的比例很小,而且此种情况难以预见,尽管对该药先是在法国等国,后又在获得美国食品药物局正式批准前,都广泛试验过。”
西莉亚的声音清晰,但调门不高,故意不讲得铿锵有力。她的讲稿虽经多人仔细推敲加工,但主要是她和昆廷两人的成果。她念时没有离开讲稿,只在适当的地方偶尔加上一两个短语。
“敝公司还想指出:有关蒙泰尼的一切事宜≡各阶段的试验、分配、报告——都是按法律行事的。实际上,当人们对该药产生严重怀疑时,敝公司在法律上并无此种要求的情况下,不等食品药物局作出决定,就主动撤回蒙泰尼。”
西莉亚继续讲,“现在我愿意回头来谈谈蒙泰尼在法国原产地的情况。
这药是由法国吉伦特化学制药公司研制成功的,这家公司历史悠久,声誉卓著……”
她这发言不仅内容准确,而且不牵涉个人情绪。这种讲法的确定,也经过费尔丁·罗思总公司以及昆廷在华盛顿的事务所的讨论。
昆廷问过西莉亚,“你打算怎样提你为蒙泰尼辞职的事?”
她曾回答,“根本不提。辞职是我个人的事,凭的是直觉和良心。既然我已回来,又代表公司,就只报告公司干的事。”
“那在公司干的所有事情上,你的良心摆在哪里?”
“仍然完好无损,仍然没动地方,”西莉亚断然回答。“他们若问起我辞职的事,我会如实回答。我只是不打算主动提这事;只为让自己面子好看,我是不提它的。”
西莉亚还提醒昆廷说,她辞职没有什么科学根据。当时她就知道这是个弱点,也是她没有将辞职公之于众的原因。
此刻她在参院小组委员会上说,“对蒙泰尼的安全性,直到一九七六年六月接到澳大利亚一份报告之前,都没有产生过丝毫怀疑。甚至接到后也似乎没有理由为之操心,因为澳大利亚政府的调查……”
她把蒙泰尼事件从头一步步讲来,讲了四十分钟。在结束时,西莉亚说,“敝公司遵照小组委员会传票的要求,提供了证实我这发言的各项材料。在其他方面,我们也乐于合作,乐于回答提出的问题。”
提问立刻开始。第一个提问的是小组委员会的律师斯坦利·乌尔巴赫,他长脸薄唇,给人的印象是难得有笑容。
“乔丹太太,你提到了最先那个澳大利亚报告,说是它有可能引起对蒙泰尼产生怀疑。这是贵公司开始在美国推出这药之前七八个月的事,对吗?”
她心算了一下,“对。”
“你在发言里提到另外两次不利的报告,分别来自法国和西班牙。这两次也都发生在贵公司在美国销售蒙泰尼之前,对吗?”
“不完全对,乌尔巴赫先生。你讲它们是不利的报告,而事实上——在那时——那些报告是吉伦特公司的文件,说是他们经过调查得出结论:对蒙泰尼的指责并不确凿有据。”
乌尔巴赫律师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要是咱们扣字眼的话,那我这样问:那些报告是不是有利呢?”
“不是。或许我可以节省咱们的时间,在制药行业里,‘不利的报告’有其特定意义。照那意义看,那两个报告都不属于这一类。”
律师叹口气,“叫它们‘关键的报告’,证人看行吗?”
“我看可以。”西莉亚已感到情况将难以对付,她已面临严峻的局面。
多纳休参议员插话说,“律师提出的这一点非常清楚:你们这些人——你们公司——在将蒙泰尼推上美国市场之前,是否就知道那三个报告?”
“我们知道。”
“但你们还是照样干下去,照样卖这药?”
“参议员,对任何新药总会有否定意见的。我们对所有的意见都必须仔细审查并作出评价……”
“请注意,乔丹太太。我并没请你讲解制药工业如何行事。我的问题只需要你回答‘是’与‘否’就行了。我重问一遍:既已知道有那几个报告,你们公司是否仍在继续干下去,把那药卖给美国的孕妇?”
西莉亚沉吟不语。
“我们正等你回答,乔丹太太。”
“是的,参议员。不过……”
“‘是的’这回答就够了。”多纳休朝乌尔巴赫点点头,“继续问吧。”
于是那律师问道,“费尔丁·罗思要是对那几个报告多作点调查研究,把蒙泰尼的上市日期推迟一下,岂不更为恰当、更为慎重吗?”
西莉亚有苦难言,因为这正是她坚持的论点,后来并曾为之辞职。但她记起了自己在这儿的身分,回答说,“事后想想,是这样的,是该推迟一下。
不过在当时,公司也是根据科技方面的意见办事的。”
“谁的意见?”
她回答前先思考了一下。意见自然是洛德提出的,不过她要讲公道。“我们研究部主任洛德博士的意见。但他提得有根据,因为吉伦特公司的资料看来可信。”
“这问题我们待会儿问洛德博士。同时……”乌尔巴赫查看笔记。“你们决心干下去,不推迟蒙泰尼上市日期,尽管有那些不利的……请原谅,我是说那些关键的报告。这样做是不是和指望赚取利润有关?”
“嗯,利润总归是个因素……”
“乔丹太太!是,还是不是?”
西莉亚暗自叹息。有什么用?每个问题都是圈套,全都设计好了,让你一步步钻进事先定好的结论里去。
她只好说,“是。”
“那笔利润对你们公司非常非常重要吗?”
“人们是那样看的,是的。”
“那笔利润你们估计有多少?”
别有用心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无情逼来,可她还能在内心的一角问自己:
这些问题的内容都非常接近事实,难道真就那样包藏祸心?不久前,她自己不也想提出这些问题吗?这些问题本应向萨姆·霍索恩提出,可他死了,现在却由她来顶,这不是令人啼笑皆非吗?自离开夏威夷以来,她第一次记起了安德鲁当时的告诫:“如果你回去……蒙泰尼的混乱局面就将由你来收拾。”和以往多次的情况一样,安德鲁说对了。
由于午餐时休会,西莉亚的苦难也就暂停。多纳休参议员通知她说,“乔丹太太,你可以离开证人席了,不过等会儿请到场,还有问题要问呢。”他接着宣布:“午餐后下一个证人是文森特·洛德博士。”
十二
昆廷和西莉亚是在一辆豪华轿车的后座上午餐的,吃的是三明治和保温瓶里的咖啡。车子一直在原参议院办公大楼外面等候他们。“在车里吃既省时间又无人打搅,比去别的地方强。”昆廷解释了他的这一安排。现在车子停在杰斐逊车道上,离史密森学会不远。身穿制服的司机在车外来回走动。
曾邀请文森特·洛德一同在车上进餐,但被他辞谢了,因为他已另有安排。
“你今天给搞得很难堪,我是指把你个人搞得很难堪,”过一会儿后,昆廷说。“对那一套你觉得怎样?”
西莉亚苦着脸说,“谁还能怎样?我烦极了。”
“他们搞的是一种战术。”律师呷了口冒热气的咖啡。“这类调查会是种政治把戏,需要有个坏蛋亮亮相。你既代表你们公司,正好就是一个。不过我可以想办法改变这局面。”
“什么办法?”
“让我先把一些背景情况给你说说。多纳休和他手下的人了解你在公司里反对蒙泰尼的立场,也知道你为此而辞职。他们什么事都打听得出来,都是些精细人。他们也很可能了解你回公司时坚持的条件,而且肯定还知道有个费尔丁·罗思信条,也知道其作者就是你。”
“那为什么……”
“听我把话说完。而且要尽量从他们的角度看问题。”昆廷见到一群过路的游客向车内窥视,就向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收回注意力继续对西莉亚说,“多纳休那帮人干吗要为维护你的形象操心?要是为此操心了,他们的锋芒还能指向谁呢?肯定不能指向一个死者吧,对死者他们是无能为力的。”
我想你讲的我全明白,也知道你说这是政治把戏的意思。”西莉亚应道。
“不管怎么说,难道事实就毫不重要了?”
昆廷说,“如果我是对方的律师,我可以这样回答你的问题:是的,事实总是重要的。但是从蒙泰尼的情况看,事实在于你们公司干了些什么。因为费尔丁·罗思推出了蒙泰尼,就应该承担责任。至于你本人——不错,你当时辞了职。但是你又回来啦。既然回来,也就得在蒙泰尼问题上承担你应负的责任,尽管是在既成事实之后。”昆廷苦笑了一下。“当然,我可以完全从另一方面来争辩,照样有说服力。”
“这些律师!”西莉亚一声干笑。“他们到底还有信仰吗?”
“他们尽力想有,但矛盾心理永远是这一行的障碍。”
“你刚才说你有办法。是什么办法呢?”
“这小组委员会里,”昆廷指出,“有几位少数党的成员对你们这行业是友好的。也有个少数党的律师。他们都还没有发言,也可能不会发言了,因为一发言就可能被误认为是支持蒙泰尼的——这是不可能采取的立场。但如果我请他们中的一位帮帮忙,那人可以提些问题,让你带出你本人的履历,这就使你脸上有光,不至于那么难堪了。”
“如果那样办了,对费尔丁·罗思有啥好处?”
“没好处,可能还适得其反。”
西莉亚认命地说,“既然如此,咱们就不管它了吧。”
“你如执意不变,”这律师忧伤地说,“可要倒大霉的。”
下午的会开始后,文森特·洛德把证人用的话筒挪到自己面前。
率先发问的仍是乌尔巴赫。他要洛德先报自己从事科研工作的资历,然后小组委员会的律师问起蒙泰尼最初阶段的情况。洛德回答所有这些问题时,信心十足,轻松自如。
大约一刻钟以后,乌尔巴赫问,“蒙泰尼就要在美国上市时,你们公司知道了澳大利亚、法国、西班牙的那些报告。那时,你是否建议过把上市时间推迟?”
“没有,我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
“在那当口推迟上市,这决定应当由行政管理人员去作。我是研究部主任,只管科技方面的事。”
“请解释清楚。”
“我这就解释。我当时的职责是:对手头的和由吉伦特公司提供的资料作出科学估价。根据那些资料,我没有理由去建议推迟上市。”
乌尔巴赫追问道,“你用了‘科学估价’一词。除了科学以外,对那三份报告你有没有感想或直觉之类的东西?”
洛德这是头一次犹豫以后才回话。“按理会有。”
“是按理会有,还是确实有?”
“噢,我当时有点不安,不过,那没有科学根据。”
一旁听着的西莉亚本很放松,这时马上集中心思听了。
乌尔巴赫继续问,“洛德博士,如果我没理解错,你当时是否有点左右为难?”
“噢,是的。”
“一方面是科学,而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人,又有你的‘不安’——我用的是你的原话——因此你为难了。这样说对吗?”
“我想你可以那么说。”
“这不是我想你想的问题,洛德博士,也不是我可不可以这么说的问题。
而是你想怎么说。”
“那……好吧,我想你刚才说得对。”
“谢谢。”小组委员会的律师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博士,作为正式记录,我要问:在你看到我们说起的那些报告之后,你有没有支持过如期推出蒙泰尼?”
“没有,我没有支持过。”
这一连串的回答使西莉亚大吃一惊。洛德在撒谎!对如期推出蒙泰尼的计划他不仅支持,还在萨姆主持的会议上投了赞成票,对西莉亚的疑虑和她要求推迟的主张嗤之以鼻。
多纳休参议员凑到话筒前说,“我想问证人这么个问题:洛德博士,如果你负有行政管理之责,而不光是负科技方面的责任,你会不会提出推迟的建议?”
洛德又犹豫了。然后他断然回答说,“会的,参议员,我会提的。”
这杂种!西莉亚气得给昆廷匆匆写条子:他说的不是事实……她停笔不写了。这有什么用?假如她指责洛德不老实,两人争辩起来,一个指责,一个否认,能争出什么名堂呢?在这听证会上,这毫无名堂。她带着厌恶的心情把刚写了几个字的便条揉成一团。
又向洛德提了几个问题以后,对他提供的证词表示感谢并请他自便。洛德当即离开了会场,既没有向西莉亚说一声,也没有朝她那边看一眼。
传唤的下一个证人是莫德·斯特夫利博士。
这位“公民争取安全药物协会”的主席从后排座位大步向前走去,显得信心十足。她走到放着话筒的证人席,离西莉亚和昆廷的座位有一点距离。
她没有往他们那方向看。
多纳休参议员很热情地欢迎这位证人。之后,斯特夫利博士宣读她准备好的讲话稿。其内容有四部分:她在医药方面的资历,她那设在纽约市的协会的组成情况,该协会对各医药公司所持的否定态度和该协会早就反对蒙泰尼等。
虽然西莉亚并不喜欢她发言中的重点和一些暗含的意思,内心还是承认斯特夫利讲得在行、感人。跟两年前她们两人初次见面时一样,这位协会负责人仍很漂亮利落,今天穿的是套合身的栗色服装,朴素美观。
关于蒙泰尼,斯特夫利说,“我们的抗议不幸因为缺乏资金而受阻。我们协会没有巨大的财力,不像费尔丁·罗思这样的公司能拿出几百万元搞销售宣传,蒙蔽医生和公众,让这些人相信蒙泰尼这药安全可靠。可他们明明知道——对蒙泰尼,他们就是知道——有很多迹象表阴并不是那么回事。”
见到斯特夫利略一停顿,丹尼斯·多纳休就插话进来。“博士,在蒙泰尼问题上,自从证明了你们的看法正确以来,我想你们的组织获得的捐款已增加了。”
“确实增加了,参议员,我们希望这次听证会——我们欢迎这样的会——结束后,捐款还会大大增加。”
多纳休笑而不答。斯特夫利继续发言。
西莉亚感到不安,因为斯特夫利把她去该协会总部的事也抖了出来,这就使问题复杂化了,而她本想避免这点。
在乌尔巴赫盘问斯特夫利博士时,此事又被提出。
小组委员会的律师问道,“乔丹太太是哪天去你们协会总部的?”
斯特夫利查看了下笔记。“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十二日。”
“当时乔丹太太说过她拜访你的目的吗?”
“她说她要和我谈谈。谈的问题之一是蒙泰尼。”
“那时,蒙泰尼已获食品药物局批准,不过尚未正式销售。我这样说对吗?”
“对,是这样。”
“而且,那时你们协会正在活动,要食品药物局取消该项批准,这也对吧?”
“对。我们的态度非常坚决,正力图争取这一点。”
“你们力图阻止蒙泰尼上市,这种努力是不是看来使乔丹太太犯愁了?”
“噢,她确实不怎么高兴。她为蒙泰尼辩护,说它安全。我当然不同意她的看法。”
“她说过她认为那药很安全的理由吗?”
“我记得很清楚,她没说过。当然,在医学上她没资格作出那种判断,但这并没阻止乔丹之类热心于做买卖的人,他们照样在作出判断。”斯特夫利流露出蔑视的口气,接着补充一句。“反正,当时我很吃惊,她了解的情况竟如此之少。”
“你能把你吃惊的原因说得具体些吗?”
“可以。你该记得,当时澳大利亚那件指控蒙泰尼的案子已经发作,已受到广泛的注意。对吗?”
乌尔巴赫有礼貌地笑笑。“提问题的该是我吧,博士?”
斯特夫利也回他一笑。“对不起。我要说的是,乔丹连澳大利亚那案件的正式审理记录都没看过。她承认没看过,我就劝她回去看看再说。”
“谢谢你,博士。那么在谈的过程中,你有没有这样的印象:乔丹太太是代表她那费尔丁·罗思公司来找你的?”
“我敢肯定是这样的。”
“再谈你们协会积极要求食品药物局对蒙泰尼撤消批准一事,你是否有此印象:费尔丁·罗思对你们的行动焦急不安了,才派乔丹太太来求你松动松动?”
“噢,我有过这印象,但不能证实。不管怎么说,如果那就是她找我的目的,她一定马上就看出来:绝无发生这一情况的可能。”
西莉亚边听边注视着她,心想:斯特夫利不像洛德,倒是没有撒谎。可是那断章取义,那讲话的语气,以及带倾向性的强调之处,能使任何谈话的本来面目大变其样!
多纳休参议员拿着一张纸,对着面前的话筒说,“斯特夫利博士,我手里有一份叫做‘费尔丁·罗思信条’的材料。如果你没有见过,我可以把这份递给你。”
“我已看过,参议员,看一遍就足够了。”
多纳休笑笑。“我料想你会有看法,我们希望听听。”我认为那所谓的信条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毫无廉耻的促进推销的宣传品。它利用了这场可怕的悲剧。它对那些遭受蒙泰尼之害的婴儿和家庭,简直是一种侮辱。”
西莉亚气昏了,正想跳起来说理,感到昆廷的手按住她胳臂,要她克制。
她这才强忍着没站起身,脸却气得通红。
小组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少数党参议员贾菲温和地说了一句,“可是说实在的,斯特夫利博士,如果一个公司实际上承认了错误,又保证今后要……”
斯特夫利打断他的话头说,“是征求我的意见我才讲的。要是那转移人们视线的货色骗得了你,先生,它可骗不了我。”
多纳休参议员似笑非笑地放下了他手里的文件。
斯特夫利博士又回答了几个问题,随后接受了提问人的谢意,退出了会场。
主席宣布,第二天出场的第一个证人将是食品药物局的吉地昂·麦司博士。
那天晚上,西莉亚在她下榻的麦迪逊饭店的套间里接到一个电话。来电话的人是朱丽叶·古德史密斯。她说她就在楼下的大厅里。西莉亚请她上楼来。朱丽叶进屋后,西莉亚非常亲热地拥抱了她。
西莉亚想,萨姆和莉莲的女儿很见老,不像是只有二十三岁。但这并不使她惊奇。她看来还瘦了些——瘦得挺厉害,这倒使西莉亚想起留她共进晚餐,但遭到了拒绝。
朱丽叶说,“我只是来看看你。因为我正好在华盛顿,与朋友住在一起。我看到了这次听证会的报道。他们对你不公平。在那腌臜药的事上,公司里只有你一个人行得正、站得稳,其他人个个都贪婪腐败;而今却让你代人受过。”
她们两人面对面坐着。西莉亚轻声细语地说,“事情的过去和现在,并不完全是你说的那样。”
她向朱丽叶解释,她是公司的高层代表,也就成了多纳休参议员及其手下人直接攻击的目标;另外,在推出蒙泰尼的问题上,她个人的言行当时也没起作用。
西莉亚说,“问题在于,多纳休想把费尔丁·罗思弄得就像是大众的公敌。”
朱丽叶说,“也许他是对的。这公司是大众的公敌。”
“不对,我不同意这点!”西莉亚断然说,“在蒙泰尼问题上,公司犯了严重错误。但过去它做过许许多多好事,而且今后还要继续做好事。”甚至此时此刻,西莉亚还非常乐观,激动地在想着七号缩氨酸和己菌素w。
“还有,”西莉亚接着说,“不管你父亲犯了多大的错误——他已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完全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既不‘腐败’,也不‘贪婪’。他是个正派人,做的是当时他认为正确的事。”
朱丽叶反驳说,“这我怎么能相信呢?他给我吃那些药片,却不对我说明那是些还没有获得批准的药。”
“尽力原谅你父亲吧,”西莉亚劝她。“如果你不原谅他,他现已死去,你恨他有什么好处呢?徒然折磨你自己罢了。”见朱丽叶在摇头,西莉亚又说,“到时候你会原谅的。”
她是明白人,当然不会打听朱丽叶儿子的情况。她那儿子快两岁了,正在残废儿收容所里,并将在那儿度过一生。她只是问道,“德怀特好吗?”
“我们在办理离婚。”
“啊,不会吧!”她的惊讶和焦急都出自真心。记得在朱丽叶和德怀特的婚礼上,她曾深信他们的婚姻将是牢固持久的。
“到孩子出生后的头几个月为止,一切都美满幸福。”朱丽叶的声音因灰心丧气而平板低沉。“等我们发现孩子的情况不妙并得知原因后,似乎一切都再也不起作用了。德怀特怨恨我父亲甚至比怨恨我更深。他要控告费尔丁·罗思和我爸,要在法庭上跟他们算帐,他要亲自办这案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
西莉亚说,“不行,那样会把一家人拆散的。”
“那以后,我们试着弥合一下,”朱丽叶忧伤地说,“可没有效果。我们都不再是原先的自己了。那时我们才决定离婚。”
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可西莉亚在想:蒙泰尼除了带来那明显的灾难外,还给人们带来多少的伤心事和悲剧!
十三
在参院商业道德小组委员会调查蒙泰尼一事的听证会上,在所有出席作证的证人中,要数吉地昂·麦司博士最受煎熬。
在盘问麦司的过程中,出现了富于戏剧性的时刻。多纳休参议员以其可与上帝耶和华相比的调门,指着麦司训斥。“你是代表政府的,代表政府规定的所有防范条款的,居然放出那怪物来祸害美国孕妇和无法自卫的胎儿。
因此你别想不受谴责地就从这里安然溜掉,也得受受良心的责备,得叫你一辈子良心不安。”
几分钟前,麦司的发言使满座震惊。他承认,在他提议食品药物局批准蒙泰尼之前,他根据最早澳大利亚发来的报告,就对该药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而且那怀疑始终存在。
负责盘问他的乌尔巴赫一听这话,几乎是在喊叫:“那你为什么还批准呢?”
麦司回答这问题时很激动,可是说不出道理。“我……我就是不知为什么。”
这回答引起会议室里听众一阵清晰可闻的惊讶之声,这回答坏得无以复加,既不可信,也太可怕。随后就是多纳休刚才那严厉的申斥。
在此以前,麦司虽然显得有点紧张,倒还沉得住气,能清楚地叙述他负责蒙泰尼新药申请的审查情况。一开始,他简短地谈了他自己,说送上来的资料相当浩繁,有三百零七册共十二万五千页之多。而且,在他对资料作了种种查询后,还补来了材料。因此进展很慢。他说,他查询的问题,最后都得到了满意的解答。他没有提来自澳大利亚的那份报告,那只是在他后来回答提问时才谈了出来。
提问中一接触到澳大利亚那事,麦司就显得激动不安。接着似乎突然全垮了,这才迸出那句可怕的回答——“我就是不知为什么”。
西莉亚明知麦司处境不妙,可对他还是颇表同情,认为加在他身上的罪名太大。这一点她后来对恰尔德斯·昆廷也谈到过。
这律师评论说,“像这种时候,倒是显出英国的药物批准制度比咱们国家的好。”
西莉亚问他为什么,昆廷解释说。
“在英国,药物安全管理委员会向卫生大臣提出建议。颁发新药许可证的是卫生大臣。当然建议是公务人员向大臣提的,但责任由大臣负。因此出了问题就由他,而且只由他一个人去对付议会,承担责任。
“一个英国的政府大臣是不至于没胆量到像咱们国家这样——让麦司这样一个公务员去代人受过,上国会山承担责任。如果我们有同样强大的道德规范,那么美国的卫生、教育、福利部的部长就应该到这里来接受多纳休的质问。然而,这部长现在又在哪里?很可能躲在他的办公室内,也许逍遥自在地到城外去了。”
昆廷认为,美国的批准药物制度还有另外一个弱点。
“你看到这里正发生的一种后果:那就是食品药物局的工作人员变得过分谨慎,不愿被拉到国会的小组委员会上来,或许还要受磨难。因此,他们不是及时批准应予放行的药物,而是扣压下来,等呀等,有时等得实在太久。
显然,对待新的药物,一定的小心——非常小心——是必要的,但过分小心可能就糟糕了,那就要延误医药上的进步,把医生、医院和病人应该获得的治疗和其他救助方法全给剥夺了。”
当麦司的苦难终于结束,宣布休会时,西莉亚才替他松了一口气。由于她原先对他同情,这时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麦司博士,我是费尔丁·罗思的西莉亚·乔丹,我只想说一声……”
她惊愕不安地打住了。因为一提起费尔丁·罗思,麦司的面孔就变了样,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满是仇恨的恶狠狠的脸。此刻他眼露凶光,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说道,“离我远点!听见了吗!永远,永远不许再靠近我!”
没等西莉亚定下神来答话,麦司已转身走开了。
就在她身后的昆廷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大受震惊的她回答说,“我不知道。我一提到公司的名称他就这样了,好像气疯了似的。”
“是吗?”昆廷律师耸耸肩。“麦司博士不喜欢制造蒙泰尼的公司,这是可以理解的。”
“不,不会光为这事,我敢肯定。”
“我就不去操这心了。”
不过,那满脸仇恨的表情,后来一整天都在西莉亚的脑海里流连不去,使她困惑不安。
文森特·洛德在华盛顿多逗留了一天,西莉亚就他头天下午所作的证词跟他亮了底。谈话是在她下榻的饭店套间里进行的。她直捅捅地责备他撒谎,问他,“为什么?”
令她吃惊的是,这研究部主任对她的指责并不争辩,而是悔恨地说,“对,我是撒了谎。很抱歉。当时我很紧张。”
“你当时看来并不紧张。”
“不一定得表露出来。那些问题都打到我的痛处。我弄不清乌尔巴赫那家伙已经知道了哪些事。”
“他可能知道哪些事?”
洛德犹豫着如何回答。“我猜想,不至于超出我们知道的那些事吧。反正,我当时考虑的是:我那样回答可以尽快结束他们的盘问,让我离开。”
西莉亚对此并不信服。“为什么偏偏你就要比别人更快地离开?不错,这件事对大家,包括我在内,都是不愉快的。我们都该对得住自己良心。但在蒙泰尼问题上,我们从没干过违法的事。”她停了一下,突然闪出个念头。
“难道干过吗?”
“没有!当然没干过!”可是,这回答却慢了一小会儿,慢得太明显了一些。
萨姆的话,就像上次那样又回到西莉亚的耳边:“还有件……那事你不知道。”
她探询地盯住洛德。“文森特,关于蒙泰尼和费尔丁·罗思,有没有瞒着我的事?究竟有没有?”
“我对你发誓——没有。会有什么事呢?”
他又在撒谎,她知道这一点。她也知道,不管萨姆心中藏着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