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潋绡仍是发现了。
于是,心不由地渐渐沉了下去
潋绡独自坐在屋里安静地看书时,锦衣突然闯了进来,一脸的懊恼神色。
一走到她面前,伸手便将书夺了过去。
“整天就知道看书,难怪武功那么差!”
潋绡禁不住嗔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太闲了,没事找什么茬呢。”
“就爱学那些旁门左道!”锦衣又是一句。
“我哪招惹你了啊。”潋绡有些哭笑不得,“书还我!”
“好啊,不过……”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锦衣才说道:“密室我进不去了!”
一听这话,潋绡立刻明白他这懊恼所为何来了,禁不住笑了起来。
可这一笑,让锦衣更加脸色不好看了。
“怎么?我不过加了点小把戏在门上而已,这样就没办法了啊。”潋绡略带调侃地笑着说道。
“哈!那叫小把戏?!”重重一哼,却是突然地话锋一转,“书不还你了!我丢那泉里去!”
“你敢!”眉一横,潋绡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要来夺。
“哈哈,要从我手上夺东西,可没那么简单哦。”身形一晃,便退了开去。
潋绡想要绕开桌子追过去,可是却不小心被椅子拌了下,一恍神,身体一跌,竟然刚巧撞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嘶!”疼得眉一下皱了起来。
“笨死了,这样也能撞上!”锦衣赶紧过来,拉下她抚着额头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揉了揉,说道,“还好,撞得不重。很疼吗?”
近在咫尺的脸,是十多年来最最熟悉的人。说话间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脸颊,竟似乎让肌肤泛起了阵阵热度。
潋绡突然地有些恍惚。
“怎么了?”没得到回答,锦衣禁不住有些疑惑地问了句。
一瞬间,潋绡便已经回过神来,轻轻一笑,道:“没什么。”而后又加了句,“只是轻轻嗑了下,不疼的。”
随即,突然地扬了扬嘴角,略有些诡异地一笑。
锦衣稍稍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时,手里的书已经被瞬间夺了回去。
“你!你……”锦衣一下说不出话来,而后突然瞪着眼,怒声喝斥道,“你刚才故意的!”
潋绡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锦衣却是脸色十分的难看。
潋绡这才收了神色,浅浅地一笑,柔声问道:“怎么,生气了?”
锦衣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又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说道:“要把书拿回去,多的是办法。就算是下毒,也好过这样既折腾了自己,又让我心疼啊。”他紧抿着唇,神情不愉。
这样有些责备的语气,在潋绡听来却是感觉有些陌生的。
她带着前世记忆出生,虽然早已经不把他当小孩子来看待了,却终究是觉得他比自己小的。一直以来,都是将锦衣当作弟弟来看的。
虽然也曾想过,以这一世的年纪来讲,也许实际上,锦衣比她大上几个时辰也说不定。
可是,无论如何,锦衣终究是在渐渐长大。
这样沉着声、带着斥责语气说话的锦衣,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渐渐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啊!”锦衣突然在她额头上拍了一记,让潋绡下意识叫了声,禁不住横了他一眼。
锦衣却只是扬眉一笑,神色狡黠,又是那个玩闹成性的孩子了。
“我自己去研究,我就不信开不了那门了!”锦衣转身便要走出门去。
潋绡赶紧喊住他:“等等!”放下书,问道,“我要去采药,去不去?”
“去!”锦衣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其实,锦衣会跟着去采药,倒不是贪玩了。
他是在见识了潋绡采药的地方之后,再也不肯让她独自去了。
屋后那面探入云霄的悬崖,便是潋绡最爱去的地方。按照她说的,若不是因为偶尔发现了这片宝地,她也不会选择将东篱居建在这里了。
那悬崖很难攀上去,但却偏偏藏着各种稀罕的草药,让潋绡实在止不住去摘下来的念头。
虽然很难,倒也不是一定爬不上去,只要小心一些,攀到一定高度还是可以。自然,危险度也是不小的了。
所以,锦衣偶然见识了一次后,知道想要阻止她是不可能的,也只有再也不许她单独去而已了
像往常那样,两人攀着崖壁上的老藤古树,小心翼翼地渐渐登高。
潋绡的目标是一株冥珑草,而这之前她已经失败三次了。每次都是近在眼前时便怎么也无法过去了,搜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也没有可以着力之处,时间耗久了,便不得不下来了,不然,最后力气耗尽,再爬下来可就太危险了。
而这一次,毫无意外地,又停在了同样的位置。
这让她禁不住要恼了。
“真是的,干嘛非得要那草药嘛!”锦衣轻声嘀咕了句。
潋绡听到时,禁不住瞪了过去,说道:“你懂什么,改变你瞳色的那颗药,最重要的材料就是这东西!”
锦衣禁不住一怔。
随后一句轻喃:“说起来,那药囊怎么就跟百宝箱似的,什么药都有。”
“说得倒轻巧,那些药费了我多少心思和时间呢!”
“啊!”锦衣似乎一下恍然大悟,“难怪没空练武了,也就在轻功上肯花时间,估计也是为了方便采药才下了功夫学的吧。”
潋绡只是轻轻一笑。
随后又看向不远处那株冥珑草,眉头禁不住又蹙了起来。
明明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却完全够不到,真是让人纠结啊。
“下次背根竹竿什么的带上来,应该可以够到了吧。”锦衣说道。
“不行,冥珑草得要连着根一起拔下来才行的,半分损伤不得。”
锦衣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角。
“我有办法了!”潋绡突然展颜而笑,说道,“我直接以轻功跃过去,要是那附近有东西可以抓住是最好了,要是没有,落下来时,锦儿你抓着我。”
锦衣一下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啊!太危险了!掉下去怎么办?”
“好象是挺高的。”潋绡轻喃了句,又道,“就算掉下去,也是掉那泉水里,死不了人的。”
“那泉深不见底,而且下面的水冷得彻骨,谁知道这样掉下去会出什么事啊,不行!”话微顿,锦衣又道,“要不我来试试。”
潋绡愣了下,才道:“开什么玩笑,我哪里拉得住你!”随即安抚着说道,“好了好了,别那么紧张,不要老往坏处想,准备好,我要跳过去了!”
“什么!”锦衣话刚出口,这边潋绡已经放开了手里握着的藤蔓,脚下一蹬,飞身而起,朝那株冥珑草跃过去了。
锦衣立刻戒备起来。看着潋绡靠近那株冥珑草,手往旁边一抓,似乎是一块突起的岩石,脚下一踩,立刻稳住了身形。
两人这才心一松。
但下一瞬,“哗啦”一声,潋绡脚下的石块一松,竟然滑了下去。
锦衣本就仰头看着,沙石落下来时,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可这一闭,却是瞬间惊恐起来。
立刻睁开眼来,目光便瞥见潋绡从身边滑落,探出身去一把拽住,握住那只手时,传来的触感却令心瞬间沉了下去。
下一刻,握着的手便从掌心滑出,青色的身影朝崖下落下去。
锦衣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瞬间的恐惧几乎可以毁了所有心志。
第二十四章 妄念无终
潋绡并不是行事莽撞的人。
在决定兵行险招的时候,她已经考虑了所有的危险因素。
如果跳过去,手该抓住哪里,脚下又有什么可以踩的,这些,早已经观察清楚了。同样也考虑到了,如果没有办法稳住身形,若是掉了下去,下面便有锦衣在,他是定会抓住她的。
可若是万一没抓住,真的落下崖去,那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下面的那潭泉水,她早已经潜下去过许多次了。在水下的那部分山壁上,也有不少宝贝的。那泉水虽然有些寒,但只要别停留太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更何况,有锦衣在,他是一定会下水来找她的。所以,就算在水下出了什么意外,锦衣也会将她救上去。
所以,当锦衣握住她的手,但手掌间传来的那种无处用力的感觉告诉她,恐怕仍是会掉下去时,那一瞬间,她已经做好了落水的准备。
那转瞬之间发生的一切并没有给潋绡带来太大的不安。可是,那一刻,锦衣的表情却是让她忽然地后悔了。苍白的脸色,惊惧的神情,还有目光里的绝望。
潋绡立刻明白,若是易地相处,面对这样的情境,她的心怕是也难以保持平静安然的。
“姐姐!”然后,便听到了这熟悉的称呼,一瞬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然后,便见到锦衣松开了手,追着她落了下来。
风从身边呼啸而过,那一刻,心却是乱了。
可是,锦衣终究是迟了她一步,即使刻意身形一沉,依旧没能在落水前抓住她。
潋绡感觉到身体突然地沉入一片冰冷之中。一落入水中,光线便暗了许多。
顺着下落之势,渐渐往水下沉去,周围也越来越暗。这下落的力道,似乎比她估计得还要大。
可是,心却是奇异的平静,看着头顶的光渐渐晕暗模糊下来,恍惚间,似乎要到达另一个世界。
然后,那依稀的光芒之中,熟悉的身影渐渐在靠近。
他的头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开了,从这里看去,落下的光芒似乎在他周身发际缀上了一层薄薄的微光,似青似蓝的色泽,映得他整个人越发得清冷了。
心神恍惚间,下意识地想要微笑。
一张嘴,水突然地灌进来,心一惊,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手被拽住一拉,腰间被手臂环住,靠近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冰冷的唇上突然传来的触感令她禁不住一怔。
这算是吻吗?不算吧……
彼此冰冷的双唇,气息是那样的熟悉而陌生。
唇离开时,窒息感也渐渐散去。
昏暗的水底,身旁的人一脸的焦急,他们也在慢慢朝水面上浮去。
终于浮出水面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光芒忽然地回来了。
她可以感觉到全身无力,然后,意识渐渐沉入了黑暗之中
潋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便看到那张神情焦急的脸。
可是,一瞬间,焦急之色褪去,目光里神色变幻,那里似乎藏着太多潋绡看不懂的光芒。
锦衣拽着她的手臂,拽得很紧,似乎轻轻颤着。
过了会,才缓缓松了劲,伸出手,掌心轻轻贴上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柔,可是,潋绡却从那双蓝眸里看到了隐隐的怒意。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仍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潋绡也没有说话,只是任他这样静静地看着。此时的锦衣,熟悉却又是陌生的。
眼里的怒气渐渐被他压了下去,但却仍是目光灼灼,透着异样的情绪。
突然地,唇落了下来。
与水底的冰冷不同,这一刻,他的唇是那样的炽热,似乎能将人灼烧起来。她仍可以隐隐感觉到压抑的怒气。
只是,渐渐地,唇间传来的气息柔和下来,缱绻怀香,拂乱了她的心。心神竟是恍惚起来,似乎有层层叠叠的迷蒙轻雾拢在心上。
可是,仍可以感觉到唇间暗藏的一分小心翼翼,这令心没来由地疼了起来,窒息一般的疼。
其实,这一切,只是转瞬之间的事。下一刻,便被紧紧地拥在了怀里,环绕着的手臂渐渐收紧,几乎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只是,那一吻,仍是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除了怔怔地任他拥着,除了沉默,潋绡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她不是情思懵懂的小女生,若是这样还看不出锦衣的心思,那可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可是,心绪凌乱,一时间怎么也理不清思路。
这样的锦衣,于她而言,真的太过陌生了。
“锦儿……”无意识地唤了声,却没了下文。
只是,当唤出声那一瞬,她可以感觉到锦衣轻轻地一颤。
他在害怕。
害怕什么?这并不难猜。
然后,她还在心思纠结中时,锦衣却突然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门“啪”地一声被用力地关上了。
但是,锦衣并没有离开。
门上映出那隐约的身影,可以知道他正站在门外。
恐怕,锦衣此刻同样心乱着吧。
片刻之后,门又被轻轻地推开了,他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各自的目光里藏着什么,一瞬间彼此了然。
然后,她看到锦衣的目光渐渐暗下去,随后他只是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那个背影,竟是那样的单薄。
潋绡收回目光,伸手轻轻抚上心脏的位置,那里,很疼。
那并不是一种尖锐的痛,缓慢而漫长,能感觉到那里面无尽的压抑与沉闷。
伸出手掌,遮住了双眼,掌心传来温热的湿意。
明白了锦衣的心思,渐渐静下心来时,首先感觉到的却是难受。
那只是一场虚无而灰暗的妄念
潋绡仰天躺在床上,手掌仍是遮着双眼。
她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她也知道,锦衣仍站在门外,仍是背对着她。
她早已经不懂得何为年少轻狂了,以那样尊贵却惹来无数嫉恨的身份出生在那个皇宫里,即便拥有着皇帝的无上宠爱,她也从来都是冷静而理智的。
这一次的出走,真的是一次意外。她不后悔离开,但仍是立刻就做好了应对的安排。这样的意外,她的理智不允许出现第二次,那太过危险了。
可是,此刻这种令人异常焦躁的静默,却仿佛在一寸寸地将她的冷静和理智磨去。
忽然地坐起身,转头看着依旧背对着她的锦衣,想说什么,可却又感觉就像是突然失了声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姐姐无需顾虑太多。”这时,锦衣却是突然开口了,但仍是没有转过身来,“姐姐应该明白,锦儿是绝不愿姐姐受一分一毫委屈的,更不可能勉强姐姐去做什么选择。”
这让潋绡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渐渐地,心开始有些不忍。然后,不自觉地会去想,若是接受了锦衣,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时,锦衣却是突然地一声轻笑,他仿佛是知道潋绡心中所想一般,说道:“锦儿要的,是完完全全心甘情愿的感情,没有丁点的犹豫与顾忌。选择了我,便是我,心再也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动摇半分。我不要深思熟虑之后的成全,我宁愿什么都不要!”最后那一句,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而决绝,可随即却又轻喃了声,“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声音里,已经渐渐泛起了哽咽。
这一次,潋绡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锦衣还是离开了,没有回头。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也没见他回来。
潋绡只是静静地躺着,但总觉得整个世界异常地沉寂。
夜已经深了,潋绡禁不住又朝门口看了眼,却仍是失望地轻叹了声。
她体质本就偏冷,不知是因为今日落了水,还是夜里太凉的缘故,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觉得整个人异常的冰冷。
等到终于渐渐疲惫,隐约有了睡意时,却恍惚间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然后一阵阵暖流传递过来。
潋绡并没有让自己清醒过来,她知道,那是锦衣耗了内力为她取暖。
一时间,心里不知是酸是涩,说不清道不明。
她终究还是睁开了眼。
锦衣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浅若无痕地一笑,轻轻地说了句:“睡吧。”
可是,他始终避开了她的目光。
潋绡禁不住一阵烦躁,本就被他握着的手掌渐渐收紧,似乎有一种感觉,这一放开,便会永远失去什么。
却听得锦衣轻轻一叹,道:“锦儿还是锦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变的。”
潋绡忽然间觉得,她真的太过贪心,也太过自私了。
可是,无论如何,锦衣的这句话仍是让她放下了心,渐渐意识模糊起来,沉沉地睡去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锦衣,他该是如往常那般在外面练剑吧。这已经是他很多年的习惯了。
推开门,才发现外面笼着沉沉的雾色,一切显得迷蒙而模糊。
走过庭院,经过客厅,到了外面的院子里,辨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时,便见到雾里隐约的身影。
衣袂翻飞,素衫清歌,剑光锋芒间,漫声长吟:
水潋青绡锦衣染,
深暖红蕖盈袖香。
隐山晴晚栀花蔓,
剑吟长声无音弦。
天痕尽处东篱下,
红颜空色倾城黯。
流云漠漠归去来,
夏梦无端终是幻。
吟声停息时,剑势也收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或仅仅只是怔愣在那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潋绡回过神来时,雾竟已经渐渐散去。
然后,看到那清晰的身影时,竟不住轻唤了声:“锦儿……”
他似乎一直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并没有发现潋绡,直到这一声,才突然地醒过来。
稍稍侧过身,看着潋绡,只是轻轻地一笑。那笑里依旧是柔和而温暖的气息,却终究少了那份肆无忌惮的亲昵。
然后,便听到他突然地一句:“姐姐这诗写得实在不讨人喜欢。”
“你又偷看我的东西!”潋绡禁不住轻斥了句。
锦衣只是一挑眉,并没有分辨什么。
收了剑,走回来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声轻笑,道:“姐姐,那密室的门,我打开了!”
“什么时候?”潋绡只是下意识地跟了句。
却不料,锦衣没来由地一怔,随即轻描淡写地答道:“昨晚啊,好不容易解开的。我得去睡会了!”
“真是的!”潋绡微微嗔怒地瞥了他一眼。
锦衣只是嘿嘿一笑,把剑往潋绡怀里一丢,便朝屋里面走去了。
下一刻,潋绡忽然地收敛了所有神色,目光沉沉一黯。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本已经往里走的锦衣回过头来看过她一眼,眉头一皱,轻轻地垂下了眼睑,藏进了眼底那浅浅的伤色
从早晨起,潋绡就在药房里进进出出,但是,路过卧室的时候会忍不住看一眼。
门关着,锦衣说他去睡会,不过一直没有声息,该是真的累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仍没见锦衣出来。潋绡本是想等他起来了再吃饭也一样,但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可是,门一开,却见锦衣只是愣愣地坐在床边,衣衫整齐。
“锦儿?”潋绡禁不住疑惑地唤了声。
“啊!”锦衣似乎也没料到潋绡会突然进来,“我刚起来!”
潋绡却是忍不住笑了下,道:“你当我几岁啊?”哪里是刚起来,分明就没有睡过嘛!
锦衣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牵强,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脱了外衣,便往床上一躺,一边嘴里说道:“睡了睡了。”
潋绡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有些无奈地问道:“你不会是就那样坐了一上午吧?”
锦衣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潋绡禁不住一叹,随后却突然说道:“昨晚没睡好,我也有些累,想睡会。”
她话说完,锦衣倒是很自觉地让出了半边床铺。
窝进被子里,潋绡倒是真的忽然觉得有些困了。
这时,锦衣却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头轻轻靠过来。
这在以前,也许算是十分平常的举动,此刻,潋绡却是不自觉地僵了下,但随即便放松了下来。正如锦衣所说,锦儿还是锦儿,没有变的。
可是,即便只是一瞬间的僵了下,锦衣仍是察觉了。
他俯在她耳边,轻喃地唤了声:“姐姐。”沉默了下,才接着道,“昨天晚上,一直睡不着。所以就干脆去研究那密室的门了,想转移注意力。可是,偏偏才一个时辰就解开了。然后,又开始烦恼起来。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姐姐将昨天的事忘记掉,可同时却又不甘心,想要让姐姐知道我的心思,但又不愿姐姐为此烦心。思来想去,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让潋绡又是轻轻一叹,道:“然后,一晚上没睡,又发了一上午的呆?”
锦衣没有应声,只是手臂渐渐收紧,声音有些暗沉沉地,说道:“其实,我曾想过,若是就此放弃,也许对大家来说,都会轻松一些。可是……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一想到要放弃,真的会很难受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锦衣此时本就与潋绡靠得很近,头枕在她的颈项间,说话时,温热地气息徐徐地拂过耳际,这样有些暧昧的亲昵,像是迷人入幻的草药,能惑了心神。再加上锦衣那透着黯色的语气,潋绡哪里硬得起半分心肠来。
耳边的轻吻,轻柔得似乎是那春天里最和煦的微风,就那样拂进了心里,久久不散。
潋绡没有避开,或者该说避不开。整颗心软了下来,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更没办法推开他。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这一叹,却令锦衣身体一僵,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渐渐远离。
潋绡忽然觉得有些冷。
事实上,她知道锦衣误会了她那一叹的意思。
沉默了会,她才缓缓开口,问道:“锦儿,你就那样笃定了我不可能动心吗?”她看着他长大,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更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好。
很明显,她这话让锦衣一下愣住了。
然后他突然地翻身而起,半撑着手臂,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急急地问道:“什么意思?”目光里,是那样灼灼耀眼的辉芒。
潋绡反而是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只是这样一句,竟能让他欢悦至此,心禁不住一颤。
让心渐渐静下来后,她才轻声说道:“这于你而言,也许是经年历久渐渐埋下的心思。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除了用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可以的,根本来不及去细细思量。你完全把我给弄懵了。你说你不要深思熟虑之后的成全,但你又怎知深思熟虑之后的,就一定是成全呢?更何况,情之一字,不是简单的是与否。锦儿,你将感情看得太过纯粹了,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锦衣许久没有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最后俯下身,轻轻地抱着潋绡,低声埋怨了句:“说得好象比我大了多少岁似的,分明一样大的嘛!”
潋绡只是弯了弯嘴角,柔柔地一笑。
虽是略带赌气的话,却可以感觉到他心神已经放松了下来,然后,渐渐地陷入了沉睡。
第二十五章 烽烟即起
潋绡本就并不太困,而且大下午的,也睡不了多久。所以,只是浅眠了个把时辰就醒来了。
不过,她醒来的时候,锦衣依旧安静地沉睡着。
拨开环在腰间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不想惊醒他。
站在床边时,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锦衣,浅浅地一笑。
知道了锦衣心底的感情,免不了有些忧心,但静下心来细细分辨时,仍能察觉隐藏着的一些喜悦。
有那样一个人,将自己视为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切。
任谁都不可能不动容的,更何况那个人是她一直以来珍视的锦衣。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回报同样的感情,要她突然从姐姐的角色里走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对这样的锦衣,真的能做到心硬似铁,丝毫也不动心吗?
正如她对锦衣所说的,情之一字,不是简单的是与否。
未来的变数太多,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时,本来沉睡中的锦衣,突然一个翻身,醒了。
发觉潋绡在看他,两人都是一怔。
随即锦衣突然地一笑,带着几分窃喜,道:“姐姐是不是觉得锦衣越看越好看啊?”
本来潋绡还有些尴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眼角一跳,却也一时间无话可说。
“饿了。”锦衣又突然地一句。
闻言,潋绡一下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起来吧,不然晚上睡不着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锦衣应了声,便下了床,潋绡也走了出去
吃过饭,潋绡又进了药房,锦衣闲着没事,也跟进跟出的。
可是,锦衣对药材实在不熟,根本帮不了什么忙,事实上,不添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到后来,潋绡实在忍不住了,怨怒地瞪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没事做啊?这山这么大,随你折腾。就别来我这药房了!”
前几天,潋绡已经把进出黄泉林的方法教给了锦衣,所以他早已经是进出自如了。
而潋绡这么一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地“啊”地一声,一下拉过她,就往外走。
“我带姐姐去看样东西!”这样说时,他的笑里带着明显的炫耀意味。
“说风就是雨。”潋绡有些无奈地叹了句后,问道,“这是要去哪啊?”
“到了就知道啦。”
出了黄泉林,锦衣带着潋绡渐渐往山顶走去。
地势越来越难以前行,但对他们两人来说,自然不会成为障碍。
而越往高走,也慢慢冷下来,到后来,已经隐隐可以见到雪了。
等到周围一片雪白的时候,潋绡知道他们已经走到很高了,禁不住问了句:“到底是要去哪啊?”
这山顶有雪,她自然是清楚的。虽然她爱看雪景,但锦衣应该不是为此才拉她上来的。
可锦衣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山路已经不见了,雪中偶尔可以见到一些低矮的草木。
天地一片雪色,只有身后的两双脚印,那种感觉十分奇异。
转过一处山石,隐隐闻到空气里的香味时,潋绡禁不住心一喜。
是梅香。
远远望过去,便见到零零落落的几株梅花。
锦衣知道潋绡的心思,两人运起轻功,很快便到了梅花树下。
黄玉一般的花瓣,清香沁人。
是腊梅。
潋绡一直都是极爱梅的,不过,倒也不是偏爱她傲霜凌雪的风姿,只是觉得,一片雪色下的梅,清冷之中透着香色,极美而已。
“这次,我没摘回去哦,直接带姐姐来看的。”
锦衣的话,让潋绡禁不住一声轻笑,说道:“你这些天在山里到处转悠,还真淘到了好东西啊。”
不过,锦衣随即却是轻喃了句:“但这里花这么多,摘几枝回去也没啥关系啊。”
这让潋绡禁不住一叹
回去的时候,锦衣还是摘了几枝,高高兴兴地插在了瓶中,放在卧室里。
看着那几枝腊梅,潋绡随意地道了句:“有好些天可以放的。”
锦衣却是突然接话道:“可惜,我们留不了那么多天了。”
潋绡一下愣住了。
其实,回宫的事,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而已。
但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已经拖不下去了。
“那件事,是你闹腾出来的?”潋绡问道。
锦衣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无所谓地回道:“暗中揭穿,随便挑拨一下,起冲突的时候再在两边都做点小手脚。那两人本来就不对盘,很容易起冲突的。闹大了,才能拖住父皇。其实,这也是临时安排的,本来是想做得更周全些,不过知道姐姐也做了安排,就作罢了。”
潋绡无声地一叹,才说道:“这些年行走江湖,多少收了不少人情。而且,我自然也有培养几个用得着的人。”
“恩。”锦衣只是轻轻一应声,并没有太在意。
潋绡沉默了下,便又坦言说道:“其实,我们都明白。如今的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父皇的。父皇十六岁登基,多年来,早已经彻底掌控住整个王朝势力。原鸿楼虽然心思诡谲,但对父皇却是极忠心的。洛侯爷势力与其相当,但终究不太管事了。容则,他护的不是我们,是他们的那份情谊,需要取舍的时候,我们不会成为他的第一选择。至于琼月庄,你虽然将自己的力量渗透了进去,但始终无法完全控制吧?”
锦衣看着她,点了点头。
“真正控制琼月庄的,是慕澹吧?”潋绡平静地问道。
“原来姐姐一直都知道啊。”潋绡这一问,其实锦衣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慕澹这个人,根本让人找不出弱点来,你要想从他手里取得琼月庄,太难了。而且,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父皇,惟独他不可能。”
“姐姐倒真是了解他啊。”锦衣突然地一句,语气里略带着怨气。
这让潋绡禁不住失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锦衣只是轻哼了声,别过脸去。
轻轻弯了弯嘴角,潋绡接着道:“你查碧落城的事,恐怕也是想要寻找可以利用的江湖势力吧?”
“恩,不过我现在觉得,恐怕那些查到的,所谓碧落城所居住之人的名单,到底有几分真实还有待证实。越是让外界觉得神秘,就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普通的小镇。那位碧落城城主,可不是简单之人。”
“你的消息是从哪来的?”潋绡问道。
“红尘楼,青紫。”
从锦衣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潋绡稍稍一怔。
她自然是知道青紫的。红尘楼的老板,手底下生意无数,传言说,哪怕将“天下第一商人”的名号给了他也算不虚。而很少有人知道,江湖中有个卖消息的组织,正是叫“红尘楼”,更是极少人知道,那组织的老板,便是青紫。
“那个人啊……”潋绡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呢。”
“红尘,碧落……”锦衣突然轻喃道,“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潋绡也是一愣。
但随即笑道:“我这不是还叫黄泉林吗?应该只是巧合吧。不过,这碧落城,锦儿你还是放弃吧。那城主是个滴水不漏的主,不可能把他们拉拢过来的。”
“见到那人时,我也发现了。”锦衣似乎是轻叹了下。
“不过,锦儿,有个人,我们是一定可以信任。”
锦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是母后。”潋绡轻轻说道,“无论出什么事,她是一定会护着我们的。”
锦衣笑了笑,才道:“其实,姐姐与母后真的很像很像呢。”
潋绡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第二天早上,简单地整理了下行装,潋绡与锦衣便离开了东篱居。
既然已经彼此坦言了,倒也是不必再顾忌什么了。这些日子,看似无忧无虑,但恐怕私底下,两人都是各自对皇宫的情形了若指掌。其实他们都不是莽撞之人,心思是明镜一般的透彻,知道是非回去不可的。所以,再自欺欺人下去,只能累人累己而已。
出了天痕山,便往王都的方向走去。
当初离开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冲动,所以也没有谨慎地掩藏行迹。不过,也许是上天刻意地成全吧,居然就那样无惊无险地离开了。
但此刻早已经是另一番心思了,自然不可能像离开的时候那样任性了。
天痕山离王都其实并不算太远,而从天痕山与玄天寺所在的藏云山,其实是一脉相连的。绵延千里的山脉,环绕成弯月型。而王都慕华城的位置则在这枚弯月的正上方,城靠藏云山而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