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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可能忘掉呢?

    可是天台上还有其他人。

    一个穿着睡衣的女生背对着王小航,她的头发披散开来,纯白色的裙子在冰冷的夜风中摆动着,她一直向前走去……

    那时候估计是半夜一两点。王小航站在楼梯口,看着面前那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感到有些害怕,她是谁?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难道……是鬼?

    他从小就很怕鬼,所以即使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但是“鬼”这个念头还是不可避免地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他感到双腿发软。那个女孩子穿着一双鲜红的高跟鞋,走在空旷的天台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天哪!”他在心里惊呼了一声,想转过头,可视线怎么也收不回来。

    那女孩终于走到了天台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万劫不复了。夜风一直呼啦地刮着,王小航这时候才感觉到寒冷,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住地收缩。

    忽然,女孩子回过头冲他微笑了一下,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女孩子年轻的脸庞一闪即逝。那一刻,王小航确信自己在尖叫,但是周围的空气里却是宁静的,他听不到自己尖叫的声音。

    他发了疯似的狂奔到楼下,透过紧锁的玻璃门,他看见外面有一团白色的东西。那东西周围,有一种黑色的液体正在疯狂地蔓延着。是那个女孩子!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那女孩子突然坐起身来,扬着血肉模糊的脸在冲他微笑。

    幻觉,是幻觉!

    王小航努力说服自己。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女孩子,她一动不动,并没有像恐怖电影里演的那样突然坐起来。良久,他松了一口气,全身已经被冷汗给沁透了。此时此刻他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顺利地穿过了玻璃门,却不小心踩上了那摊黑色的液体,王小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感觉脚底黏糊糊的,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再迟疑,她,也许真的会醒过来,用黑色的血液将他淹没!

    他一路狂奔,穿过教学楼,穿过食堂,穿过操场,穿过男生宿舍的玻璃门,穿过了寝室的木头门,回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捂住头,深——呼——吸——

    (3)

    早晨明媚的阳光扫去了昨晚那个噩梦带来的阴霾,但是班长接到的紧急电话却给了王小航不好的预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王小航心里琢磨着。他飞快地穿好衣服,在其他哥们儿惊奇的目光中离开了宿舍,穿过操场,穿过食堂,穿过教学楼,直奔那栋女生宿舍楼。

    果然,就是在那个地方,还围着很多人。王小航看见了校长、系主任、各班的班主任和班长,还有很多穿警服的人,以及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估计是法医。

    他们围着的是一具女孩子的尸体!

    王小航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可怕噩梦中的某个细节——白衣女孩跳下去的前一瞬间,还转过身来冲他微笑了一下。可现在,她却真的躺在了那里,血肉模糊,不成丨人形。

    “王小航,你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班主任惊讶地问。

    王小航看了看自己的脚,他竟然真的没有穿鞋,刚才就这么无知无觉地跑了过来。此刻,他的脚底沾满了深色的泥土。其实,除了泥土,他的脚底还有一种更深的颜色存在,但他们只看到了那种颜色。

    班主任和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那更深的颜色。

    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按理说,如果看到有人赤足狂奔,大家会感到滑稽而可笑的。但是在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面前,一切都变得沉重起来。王小航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愤怒和鄙视:为了看热闹,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你还有人性吗!?

    他急忙转过身,再一次穿过教学楼,穿过食堂,穿过操场,回到宿舍。此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惊惧,不是因为人们对他的看法,而是因为脚底那见鬼的颜色。

    (4)

    尸体被抬走了,死者是物理系二年级的学生韩烟。法医初步验定其死亡原因为自杀。校方已经联系上了她的父母,并做好了迎接一切的精神准备。

    宿舍里,王小航把脏兮兮的双脚伸进倒满热水的塑料盆里,水慢慢地变成黄铯,那应该就是操场上的沙土;又变成了灰色,那应该是一路上的泥灰;最后变成了黑色……地上什么都有,你永远不会知道会踩到些什么,踩到狗屎也是很正常的。

    好吧,水已经变成了黑色,黑色肯定不会变了,黑色是所有颜色的总和,不可能再变了。但是渐渐地,王小航感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水里的黑色并没有安分地沉淀下来,反而逐渐蔓延出一丝丝的红色,鲜红色!

    当鲜红色一再地翻涌,就要将黑色彻底掩盖的时候,他再也受不了,他猛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脚,却看见了极度震撼的景象。他的左脚掌上血迹斑斑,好多鲜红的液体正在往下流,不停地滴在地上,滴答、滴答、滴答……让人不寒而栗。

    寝室里的哥们儿都吓坏了,以为王小航踩到了玻璃碴子,或者是图钉之类的东西,他们催促他赶紧去学校医务室包扎伤口。

    王小航放下左脚,抬起右脚,也是相同的情形。他突然想起来昨晚的梦来。梦中,他从女生宿舍逃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那摊黑色而流动的液体。

    这不是自己的血,而是那个女生的血!

    还有,那个叫韩烟的女生跳楼时为什么要对自己微笑呢?她的微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小航忽然狂笑起来,双脚使劲地在水盆里跺着,一时间血光四起,鲜红色的液体喷溅得到处都是,室友及其床铺无一能幸免。他们愤怒地擦掉脸上、身上的血痕,认为王小航真的是疯掉了。

    他被强行送进了医务室。

    校领导今天简直是焦头烂额,韩烟的死已经令他们很头大了,现在又多出来一个神经病。好在这名学生的家就在本市,校方连忙请来了他的父母,商量着要不要把他送进医院看看精神科去。

    “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王小航的母亲叫了他几声,可他却丝毫没有反应。他的母亲顿时流下了眼泪,他父亲只好脸色沉重地在医院的住院协议上签字画押。

    “我没疯,我只是想死啊!想死的人是我,不是她。是我,不是她……我真的没疯……真的……”当医院的工作人员在一些学生及老师的帮助下,将王小航强行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开始怒吼了起来。

    救护车鸣起尖锐的笛音渐渐远去,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下来,包括他的父母。他们都陷入到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5)

    在医院的第一个晚上,王小航看着苍白的房间平静了下来,他再一次想到了死(是的,他一直都想死),然后他便睡着了。

    他又做了一个梦,一个更加怪异的梦。

    穿过白色的墙壁,走过长长的走廊里,他用一把从医生手里夺过来的手术刀,轻易地便杀掉了所有阻拦自己的人,逃出了医院,来到了自由宽广的海边。他把还在滴血的手术刀扔进了大海里,对着天空放声狂笑。

    这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位白胡子老者,他身着白袍,气质不凡。他说他是神,掌管着世间的一切,创造、杀戮、背叛、拯救……

    神还说:“把你造出来是一个错误,我应该终结你。但你毕竟是一个生命,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向我保证从此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不再让别人替你受罪。否则,你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王小航看着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嘲弄地对神说道:“机会?我杀了那么多人,还能活吗?”

    “你没有真的杀死他们。你只是在梦中杀了他们,那是假的。”

    “那……你说我是一个错误,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被造出来的时候,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死亡。也就是说,你是永生的。你一旦下决心求死的时候,尘世间就必定有人因你的想法付出代价。你没有死亡,但是他们有,而你的想法左右了他们。”

    “我不是很懂。”

    “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想自杀,就会有人这样去做,是那些和你有着相同念头的人。虽然他们百分之九十都只是想想而已,并不会去实施,但你却让他们真的去这样做了。你明白吗?”

    王小航终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有死的念头。因为只要我想了,就会有人受我的影响而死去。而那时,你将终结我?”

    “对!”

    王小航苦笑:“那你现在就动手吧。”

    神愣了愣。

    “人类是你创造的,但你却丝毫不了解自己的作品,不了解人间的痛苦。你说对了,很多人都想死,但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想死?那是因为你!”王小航控诉道。

    “我?”

    “对,是你!你把人造得太复杂,所以人间才会充满了仇恨和痛苦。这些东西经年累月地增加,很多人无法排解掉自己内心的阴霾,于是自杀的念头充斥了大脑,而你对此一无所知。你让我活在尘世中,却容不得我自己去选择死亡,你太自私了!”

    沉默了一阵,神说:“你不觉得我让你们体验着生命逐渐走向死亡的过程,是件很完美的事情吗?”

    这次轮到王小航愣了。

    “你不觉得如果我把你们造得太简单,你们将会失去很多美好的东西吗?有美就有丑,有黑就有白,否则,你们怎么会懂得珍惜这个世界?又怎么会产生丰富的情感?人类文明又何以存在?”

    神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执意想死,我可以达成你的心愿。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了,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都会忘掉你。你会从他们的记忆里彻底的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你,准备好了吗?”

    王小航急了:“你说什么?所有的人都会忘了我?”

    “是的!”

    “那怎么行?!快放我回去,你这个王八蛋!”

    (6)

    王小航惊醒了过来,面对着苍白的墙壁,简单的陈设,以及房间里那股刺鼻的来苏水味,他长出了口气。他走出病房,四处张望,走廊里没有血迹,那真的只是梦境。他看到走廊那头,两个医生边闲聊边走了过来。

    “你知道吗?昨晚出大事了!”

    “什么事?”

    “骨伤科303病房那个叫梁健的体院大学生跳楼自杀了!唉,真是可惜!他腿伤正在好转,为什么还想不通呢?你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吗?

    听他的主治医生说,他想尽快治好腿伤,早日回到训练场,争取有机会参加北京奥运会,为国增光。你看看,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啊。”

    “他为什么要自杀?”

    “听说他的女朋友出意外了。”

    “唉!生命真是脆弱啊,我们这些当医生的有时候也很无能为力!”

    “是啊。”

    两位医生叹息着走进了值班室,他们没有看到王小航。

    王小航陷入了极端的痛苦之中,昨天晚上,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又害死了一个人,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大学生。他想:看来那个自称是“神”的白胡子老头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一个没有死亡的人,但是却能把死亡带给了别人……以后,我绝不能再有死的念头。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按响了病房里的电铃。装疯卖傻并不能逃避什么,他要见医生,他要勇敢地面对生活。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

    王小航回到学校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他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远离任何负面的想法。

    奇迹般的,这段时间里他一次也没想到过死。他的内心虽然有着淡淡的忧伤,但他把情绪控制得很好,他很为自己的控制能力着迷。他几乎每天都会拿出他秘密珍藏的,那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的照片,一遍遍地端详着。

    有关那个女孩的事,他的室友们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跟他们讲,毕竟是单相思。

    他的父母觉得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就像一个历经了沧桑的老人,终究归于沉静了。但在一个月前看到他发狂情形的人,永远都忘不了他双脚沾满了血迹,大叫着,狂笑着,说该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女孩……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叫韩烟的女孩子是否是个替死鬼?

    王小航回来之后,周围的人是多么地畏惧他,以至于纷纷对他敬而远之。

    于是,他被所有人孤立了。

    (7)

    被孤立的滋味很不爽,王小航很快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以前他爱睡懒觉,周末时经常一觉睡到中午,同寝热心的哥们儿会为他捎回热腾腾的午饭;以前他偷懒不爱打水,哥们儿打了水也都大方地让他用;以前看到他没有女朋友,哥们儿会想方设法帮着介绍,忙得不亦乐乎。

    但是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寝室里却没有一个人回来。大家都觉得跟他待在一起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除了晚上睡觉外,其他时间根本不踏进宿舍半步。

    他发誓要改变这一切,要以行动向大家证明,他不是疯子,也并不可怕。他要和以前一样,还是大家的好兄弟。

    想到这,王小航一骨碌爬起床,拿起寝室里的四只空暖瓶,走出了宿舍楼,直奔水房。一路上,他碰到了很多诧异的目光,同学们都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住地为自己打气,于是他坚定地迎上那些人的目光,那些人立马就收敛了,他们害怕他。

    就在同学们收敛眼神的一瞬间,王小航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快感:他们害怕我?被人害怕的感觉真的很妙。不过,这只是瞬间的想法,随即便被他打入了冷宫。他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好好地做人,要和大家好好相处,他不想被孤立。

    打热水是需要用水卡付费的。到了水房前,王小航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太过匆忙,竟然忘记了拿上自己的卡。不过他没有回去取,而是站在水房外等,希望等到一个对他没有偏见的人能替他打卡,帮他完成有生以来第一次助人为乐的壮举。

    终于,有一个漂亮高挑的女生走过来了,她一手提着暖瓶,一手拿着水卡,显得很轻松。看见王小航手上居然有四个暖瓶,她稍微表现出惊奇的样子——只是这么一个表情,就已经让王小航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好感,他甚至……爱上她了。

    不知为何,王小航忽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女生似乎很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压下心中的疑虑,迎上前,很客气地说:“同学,我忘了带卡,你看能不能帮帮忙……我给你钱!”

    女生的身体明显向后缩了缩,眼神里布满了恐惧。王小航知道,她一定听说了自己的事情,她一定以为,站在她眼前的自己,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女生结结巴巴,甚至带着哭腔,说道:“你……你不用给我钱,我给你……给你打就是了。”说完,逃也似的闪过王小航,跑到打卡机前打了下卡,然后飞奔出了水房,竟忘了自己也是来打水的。

    看得出来,她被吓坏了。

    王小航原本想追上去说声谢谢,但女生见状却立刻加快了脚步,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这让他有些心凉,甚至产生了一丝绝望。

    不过他很快就将心态调整了过来。他知道那个女生人还是很好的,他没有看走眼,否则她怎么可能替他打卡呢?他自嘲地笑了笑,拎着满满四瓶水向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后,王小航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打扫卫生,清理床铺,擦拭玻璃……剩下的就是等室友们回来了。

    忙碌了一下午,他真的有点累了,于是回到床上想休息一下。窗外掠过一抹暗红的光,天上的云彩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缓慢地飘过,消失在了天边,然后便是夜晚降临,再然后,他的室友们都回来了。

    他们发现暖瓶是满的,地上很干净。于是他们转头望向王小航。王小航期待他们从此不计前嫌。他现在最想看到的,是久违的兄弟般的微笑,即使仅仅是一个轻微的点头认可也足以让他今晚睡个好觉,他已经失眠好久了。

    “喂!谁让你动我的暖瓶了?”班长陈飞扬首先发难。

    “对,谁让你动我们的暖瓶了?”第二个人说。

    “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多吗?还想把我们也拉下水?”第三个人说。

    “谁让你扫地了?你这个疯子!”第四个人说。

    ……

    谩骂像子弹一样从室友们的嘴里喷射出来,王小航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慢慢地滋生出来。他咬紧了牙关,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但是没有发作。

    陈飞扬不依不饶:“王小航!我警告你,以后再也不许碰我们的东西,知道吗?”

    “都是兄弟,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大家不要再开玩笑了好不好,我今天真的好累!”王小航强压住内心的愤怒,脸上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多么希望这些人只是在开玩笑,希望他们忽然换上一副笑脸向他道歉,说以后大家还是兄弟,是哥们儿。

    一个人忽然高声嚷道:“谁是你兄弟?!你这个神经病,我们可没跟你开玩笑!老子今天非替天行道不可。过来,你给我过来!”

    王小航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缓缓地走过去,那人抡起拳头就给了他一下。他被彻底激怒了,开始还手,但是其他人一拥而上,于是他倒下了,紧接着便是如同雨点般的拳头和皮鞋。

    他在地上来回翻滚着,体内的五脏六腑也跟着在翻滚着,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外挣扎……终于,鲜血像山洪一样暴发,从体内疯狂地向外涌出来。

    “你这个精神病!”

    “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

    “你是个灾星!你到哪儿哪儿出事!”

    “说实话吧,那个叫韩烟的女生是不是你杀掉的?”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

    咔嚓!一道闪电,接着又是一声咔嚓,跟着一道闪电。王小航的身体像是被闪电击中般僵在了那里:“你们说什么,那女孩子是我杀的?我怎么可能杀人?”

    “还敢嘴硬?”

    然后,他便被打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小航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是被疼醒的。当他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时,他想起了今天去打水的路上,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嫌恶,但是当他抬起头,直视他们时,所有人都害怕地把头低下了下去。那一刻,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了一丝快感。

    不知不觉间,他那沾满血污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他其实是喜欢被人害怕的。只是当时他还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还奢望友谊,所以他不得不把那股冰冷的快感压下去。

    但是,在室友们的拳打脚踢中,在室友们歇斯底里地怒吼中,在室友们疯狂的谩骂中,他读懂了他们的真实想法:他们是在害怕我,他们害怕我会带给他们死亡,所以他们用暴力来排解心中的恐惧。他们叫得越凶,打得越凶,就证明他们越恐惧。

    想到这儿,王小航觉得身上的那些疼痛都算不了什么了,重要的是他们怕他。他喜欢这样被恐惧着的感觉,这冰冷的,像刀刃一样充满了寒意的感觉。

    不知何时,这种感觉一下子变得真切起来。他惊奇地发现,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他慢慢地站起来,室友们纷纷后退,并发出惊叫。

    陈飞扬大着胆子说:“小航,我们还是兄弟,对不对?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是吗?你们真的知道错了?”

    室友们连忙点头。

    而王小航却摇了摇头。

    “可惜已经晚了!你们知不知道,当初我给过你们机会,可是你们是怎么做的?兄弟?哥们儿?狗屁!哈哈哈——”

    寝室里乱成了一团,狂笑声、尖叫声、喝骂声、哀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夜,深了。

    (8)

    医院里,一间病房外站着好几个人,他们的脸上无不充满了忧色。他们正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户观察里面的情形。

    病房里,被皮带绑在病床上的王小航正在发狂地尖叫着,挣扎着,很显然,他是真的疯了。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没疯,真的没疯!我只是想自杀而已,可那个该死的神却告诉我,我拥有不死之身!妈的,我居然是一个拥有不死之身的失败品!妈的!我居然是个失败品!哈哈哈——”

    “求求你们,让我去死吧!我只是想死而已,为什么我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你们知道吗?那个叫韩烟的女生,和那个叫梁健的男生,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自杀的啊!因为我才死的!”

    “我的室友们,他们躲着我,孤立我,对我的劳动视而不见。后来又骂我、打我,所以我将他们统统都杀掉了!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恋人没了,朋友也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渐渐的,王小航的叫声消失了。在镇静剂的作用下,他终于睡着了。

    在场的人无不摇头叹息,尤其是王小航的父母,更是伤透了心,他们怎么也无法想象,好端端的孩子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警察说:“关于韩烟和梁健的死,我们已经查清了。王小航暗恋韩烟,却发现韩烟和梁健产生了恋情。梁健受伤住院后,他以为自己有了机会,但韩烟不为所动,反而每晚十二点都到天台上为梁健祈福。王小航由妒生恨,起了杀心。那晚,他算准时问从女生宿舍一楼的厕所窗户翻进去,将天台上的韩烟击晕,扔了下来。至于梁健,他经受不了女朋友突然死亡的打击,所以跳楼自杀了。”

    这时,陈飞扬疑惑地问:“那么,他为什么说把我和室友统统都杀掉了?我们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医生解释道:“经诊断发现,王小航有着很强的自卑心理,敏感、脆弱,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怀疑,以至于整天生活在恐惧和猜疑之中。他之所以说他杀死了你们,是因为他觉得你们看不起他,排斥他,而产生的一系列的幻觉。其实,当初韩烟只是打水的时候好心帮他打了一次卡,便令他产生了错觉,一相情愿地爱上了她。综合上述情况,他患的是典型的偏执型精神病,而且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病房内,王小航猛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大叫起来:“我是神!神就是我!我是神!神就是我!我制造了一个不死的怪物……”

    影像

    会不会是被害者想告诉我什么呢?突然这个念头闪过佟菲的脑海。有关死前影像以及凶杀的一切,纠缠着她,相当烦乱,她暗自下了决定,明晚,要再走一趟木屋……

    (1)

    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令佟菲猝不及防,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彻底地掉入到恐惧的深渊,不能自拔。

    她两手紧拉着被子,不断地往上提盖过下巴。她的牙齿紧咬着被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盯着那团令她全身发抖,遍体生寒的东西。

    与床铺平行的对面墙上一道通往小阳台的门,门边是一扇窗,斜对着床脚边的房门。此时此刻,窗帘是往两边收拢,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透入,形成视线中幽暗的微亮。

    那多像魔鬼的眼神?佟菲想。

    在这个小小的方形房间内,压迫感格外显著。

    为了避免9月的闷热,驱散那散不尽的暑气,窗户是敞开着的,但透气用的纱窗紧闭,这就会使人在感觉上产生阻隔。而就在纱窗后,那张让人心寒的“脸”,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说“脸”不是很恰当。因为整张脸都被黑色的长发给覆盖住了,只露出一只闪闪发亮的眼眸,如同日本恐怖片中的长发女鬼似的。那张脸静止在窗外,默然地看着她。

    她发不出尖叫,只能僵硬地继续躺着,用忘记了眨眼的双眸回盯着那张“脸”。不知过了多久,“脸”突然从窗外消失了,留下寂静的延续。

    佟菲仍僵挺在床上,惊魂未定,脑海中浮现出上礼拜凌晨时的画面。

    当时,她也是被不知名的诡异声响所弄醒,接着,她便发现窗口盯着她看的这张“脸”。

    而这一切,全要追溯到两个礼拜前那个令人发毛的夜晚,那张可怕的“脸”的第一次出现……

    (2)

    从x市某大学毕业后,她终于接受了毕业等于失业的事实,徘徊、迷惘于求职的巨大迷宫中,度过了昏暗的两年。

    由于父母离婚,家庭变得破碎,再加上两年前的那场变故,家里已经无法给她提供任何资助了,她只好自力更生,断断续续换了许多工作,辛苦的过活。

    好不容易在今年初,她在x市某区新建的百货商店内找到了一份工作,销售化妆品。

    x市是座南方小城,夜生活很丰富,所以商店一般都开到很晚。佟菲上的是晚班,下班都已经是十点多了,回家后洗过澡便立即上床。因为隔天还有在餐厅做服务员的工作等着她,不能熬夜。

    她租的房子离市区不远,属于郊区农民房,房租便宜,整栋楼的房间都是租给外来打工人员,男女不限。她花了不少时间与力气才找到这栋离上班地点近、价格又不太离谱的房子,便也顾不得里头的房客龙蛇混杂了。

    之前为了付房租,她把心爱的“小木兰”给卖了。反正住的地方离市区近,只要步行就可以了。不过严格说来,所谓近,是指直线距离而言,若沿着马路走的话,必须绕一圈才能到达市区,没有交通工具的话十分费时。

    但佟菲看中的就是这栋房子的背面,那是一片荒芜的田埂与林地,只要穿越这片荒地,便可以从小路插到市区,也算是便利。

    这便是她每天往返的路线。

    那是一个相当闷热的夜晚,佟菲一个人提着包包,走在空旷的小路上。

    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昏暗的小路上行走。不知为什么,她的头十分疼痛,而且,这疼痛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她的心中不免涌生一股酸楚。

    说实在的,她很不喜欢这条路线。荒芜人迹,黑暗,让人感到恐惧,易发生危险,别说是女孩子,就算是个大男人也会尽量避免走这样的路。每次她都是提心吊胆,用最快的速度穿越这片犹如死城般的荒地。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不由自主埋怨起自己的人生为何过得如此辛苦,就跟黑夜一般漫长,了无光泽。

    眼前除了黑压压的林木与荒地,偶尔还会出现几间东倒西歪的木屋,若隐若现在林间。但她从来不会多看上一眼,总是快步疾行,片刻不敢停留。

    借着月色与远处的灯光,她勉强能辨认小路和树林的轮廓。在她的提包里随时都放着一支手电筒,万一没有光源,便可以拿出来应急。

    如此“黑暗”的生活,竟也持续了半年之久。

    对于黑暗的返家路线所产生出的恐惧,佟菲已经渐渐的麻痹了,甚至已经学会了苦中作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角忽然捕捉到前方某个黑暗中的角落,竟然闪现出游丝般的光晕。

    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有光?据她所知,这片荒地几乎无人出没。

    她揉了揉眼睛,继续往前走,同时眼睛朝光的方向望去。刹那间,遏止不住的恐惧自心底迅速上升。

    右边的林地间,隐藏在枝叶茂密的树丛中的一间木板房那面对佟菲的那扇窗上,透出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形。

    女子侧身面对窗户,微微低着头,并散发着一缕哀凄之感。或许是光线不强的缘故,整个侧影轻飘飘的,就如同……

    鬼魂!

    佟菲倒吸了口凉气。

    也不知道是太有勇气,还是因惊吓过度而全身僵硬,她竟然没有拔腿狂奔,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盯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佟菲忽然回过神来,发疯似的奔跑着离开了现场。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连澡都没洗,直接躲入了被窝中,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着长发女子的影像。她的头愈发疼了起来,久久难以入睡。

    (3)

    第二天,佟菲边吃早饭,边思忖着今天该走哪条路去上班。

    我知道自己不是胆小的人,应该趁着白天太阳照耀大地的时候,到木屋去看看。

    她打定主意,拿了提包,从房子后门出发。踏上泥土小路,心头竟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在跃动。

    路上仍是杳无人迹,虽然是白天,却充满着阴森和空寂。

    来到木屋处,她放轻脚步,朝昨晚出现人影的那扇窗户慢慢逼近,逼近,逼近……她很快便走到了窗户跟前。

    从空的窗格子望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一片,连件家具也没有,地上落满了脏污的灰尘和从窗外飘进来的落叶,没有人待过的迹象。她瞥了几眼便立刻离开了。

    昨晚会不会是我的幻觉?近来头痛加剧,应该是太劳累的缘故吧?她心想。

    努力说服自己没有什么事后,佟菲踩着轻快的步子上班去了。

    不过,长发女子的影像,始终无法从她的心头磨灭,成了她心底的一个阴影。

    经过了同样疲累的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佟菲踏上返家的路途。在百货商店前踌躇了半晌,最后,她还是决定走原本的小路。

    今晚的心情,似乎与过往不太一样,虽然已经说服了自己,但终究有种怪怪的感觉。她战战兢兢地走着每一步。

    黑暗中,草木皆兵的恐惧感深深弥漫开来。月亮被云团遮掩了。她打开提包,取出手电筒时,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来到木屋所在处,她缓缓地将头往右转……

    空窗格子透出昏黄的光,窗框深深地框起长发女人低头的侧影,就像剪影一般……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佟菲鼓起勇气,拿起手电筒往窗口照去,电筒的光芒与屋内透出的光合而为一。窗后的女人似乎意识到了灯光,缓慢地转过头来。

    被长发覆满的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睛,一只满含着幽怨的眼睛!

    “啊!”

    佟菲惊叫了一声,拔腿狂奔,没有再回头。

    (4)

    “真的……有这种事吗?你上次说在木屋窗户上……看到长发女人,我还以为是逗我玩呢!”小曼啃了一口汉堡,含糊不清地说道。

    小曼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身材略显丰满,穿着白色无袖上衣,颇有几分姿色。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起俏丽的小马尾,随着头部转动而晃动不已。

    小曼就住在佟菲的隔壁,她在新华书店工作,因为工作时间的关系,两人白天在公寓不常遇到,但偶尔中午会在一起吃饭。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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