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然温然有礼地笑着回道:“不是,是我爸爸公司的领导,到家里来做客的。”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完之后,当下悄悄的议论声全起来了。拜韩岳峰的炫耀所赐,这条巷子里的住户人人都知道嘉然有一个非常有钱的男朋友,看样子多半就是这个人了。
沈放随在她身边一路走过来,听着这些或羡慕或几近诋毁的非议声,重重拧紧了眉头。
这越发笃定了他此番前来的决心。
“嘉然,我给你看样东西吧。”
他放轻松了神色,扬眉一笑,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
打开了,递给她看。
嘉然没有伸手来接,却下意识看了一眼,看过之后便愣住了。
居然是她当年为他画的那副素描,想不到会留到了现在。
她蹙眉抬头,冷淡问道:“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回道:“想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决心。”却又收起了笑容,神色凝肃地看着她道:“嘉然,我对你的态度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就到我的身边来吧。”
嘉然沉默了很久,心里思量的不是他说这句话的诚心有多少,而是在想,自己可以一举拒绝到让他死心的方法是什么。
“刚才人家在背后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不是吗?”
他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蹙眉问:“那又如何?”
不过是那些人怀着酸葡萄的心里,说些不知所谓的话罢了。
她冷淡笑了起来,缓缓说道:“人家都说,老韩现在是好不容易才攀上高枝,卖了女儿求富贵也无所谓。”她对他摇摇头,语气听起来愈发漠然,“可是很遗憾,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落魄到要卖掉我自己。”
沈放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韩嘉然,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偏激了吗?”
她嘲然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伤痛之色,只是掩饰得很好,外人并不会看见。
再抬起头,神色已经转了冷然,冷然地看着他反问:“偏激吗?也许吧。可是沈放,沈先生,也请你收起你的优越感。也许在你的眼中,只要是你愿意想得到的东西,它就会乖顺地臣服到你的脚边来。很遗憾,我却刚好不是那种人。”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人的心意总是在变换不停,谁知道我现在摆出一副高姿态的样子,将来不会唯唯诺诺地去求你呢?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我再把我自己卖给你如何?”
因为他,她失去了母亲,这份伤痛如今每想起一次,都会酸楚难过到流眼泪。
因为他,她被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在那个地方再无立足之地,连从小看她长大的邻居奶奶都不愿跟她说话,目光里尽是指责的意思。
没想到到了今日,还是这样,她好不容易才获得了暂时平静的生活,却因为他的出现而让她再次陷入被人戳脊梁骨的境地里。
他为什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找上门来?
没有再等他说话,她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那张画,随手就撕了个粉碎,纸屑洋洋洒洒地落进了泥泞里。
这个动作终于激怒了沈放,他脸色沉郁地看着她,缓声问:“你当真连最后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吗?”
他看着一地的纸屑,后退一步,心痛又失望地对她摇了摇头,“韩嘉然,就连我把自尊丢在你的脚边,你都决定选择不屑一顾?”
嘉然的神色也转了冷漠,嘲然一笑道:“知道你的自尊心很值钱,所以带上你珍贵的自尊心,离我远一点吧!”
她转过身,深呼吸好压下心头的哽涩与酸楚,然后坚定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沈放亦是迅速转身朝巷子外走去,意气上来了,他也是走得十分干脆利落。
他知道自己有错,所以低声下气地来找她,换来的却是她一番践踏。
或许只是因为她是他生命里第一个喜欢过的人,他才会放低了自己的自尊跑来找她。
可是,当一年一年的光阴过去,他发现自己的心里始终保存着她的影子。
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原来如此固执。以致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每次当他一次次强迫自己忘掉却还是一次次想起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名字早就清晰地刻在记忆里,挥都挥不走。
第7章(1)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户外有微弱的一线路灯光亮照了进来。
嘉然睡得并不沉,恍恍惚惚中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的黯淡。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细微清脆的响动,是打火机翻开的声音。倒映在玻璃窗上的那一小簇火苗熄灭了,空气里开始慢慢沁散出了淡淡的烟气。
她静静地缩在被子里,动也不动,目光一直停留在玻璃窗上的那一小点红光上。
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却忽然听到身后淡然的声音响起,带着几丝的飘忽,几分的无奈和退让,“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突如其来的一丝温情,是令她陌生和诧异的。她心里微微泛起了几分酸楚情绪,压抑了好久才将这股情绪抵挡回去。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她说:“我什么都不想要,也要不起。”
“不要再说离开的话了。”不是警告不是强迫,而是请求。
她亦是将他语气里的示弱之意听得清楚,沉默良久才艰涩地回道:“留下来,留多久?一年?十年?”
他只是简单地回了三个字:“一辈子。”
嘉然觉得心里发寒,嘲然道:“沈放,你真自私,你难道想让我一辈子都做你的情人吗?”
他的回答却是让她蓦地怔住了。
他说:“不是情人,是妻子。”
嘉然一时间失去了清晰的思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等到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握住了。她下意识想挣扎,手腕上的力道却扣得更紧了。
他扳过她的肩膀,在黯淡的夜色里直视她的眼睛,坚定清晰地说道:“天一亮,我们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嘉然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是从来也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是这样的一个发展。
因为太不真实,所以她想了许久也没想清楚,自己应该给出怎样的一个反应才算是正常。
很想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听到,或者根本只是他的一个玩笑而已。
车子拐入民政局的大门,在台阶前停了下来。
沈放先下去了,走到另一边,为嘉然拉开车门。
她却仍是坐在车里不动,不愿意下去。
他也不疾不徐,姿态潇洒地扶着车门站在那里,对着她扬眉一笑。
嘉然却缓缓蹙起了眉,心里实在疑惑为何他会转变得这么快,而且让人无法理解。
“我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神情愉悦地回道:“来了这里,自然是想结婚,娶自己想娶的那个女人。”
她凝色,没好气地瞪着他,“请你认真一点。”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这里是玩家家酒的地方吗?”
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在开玩笑,而这才是更加令她不安的事。
“沈放,你明明清楚我心里的想法,不是吗?”她不介意把话说个清楚,吓退他一时的头脑发热也好。
他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凝色,缓缓道:“不管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所以我不想放过。”
嘉然的心里,有一丝酸楚情绪淡淡地缓缓地漾开了。
他已经转了温然的神色,伸手拉着她下了车,“走吧。”
从民政局出来,直接把车开到了超市。
沈放说,只要她乐意,可以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换成新的,全照她的意思和喜好去置办。
嘉然当然是一点也不乐意,没见过有这么浪费的。
一路上还在讨价还价,最后得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也是她勉强可以接受的,就是把家里的床套被单换成喜庆一点的颜色。
上了台阶,进到超市,这个时间人不算多,但上电梯的时候,沈放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嘉然走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神情温然的样子,心思有一瞬的恍惚。
重逢以来,他都是冷漠的执拗的易怒的面貌居多。可是,他言语再锐利脾气再坏,也从未对她做过真正伤害的事情,如今仔细想来,根本都是她先惹怒他的。
似乎,他等的求的也不过是她的一个温和态度,只要她没有拿对峙的心态来对待他,换来他的愉悦与轻松原来是如此容易。
电梯已经上到了尽头,嘉然因为一直在跑神,险些被磕倒,还好沈放牵着她的手,才及时护住了她。
“多大了啊你,路都走不好。”他语气揶揄地说,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路都走不好的小朋友。
嘉然一边尴尬一边又有些愤愤然,老实不客气地道:“我不过是突然在想,的确应该把家里的那些家具啊什么的全换掉,随便凑合着就结了婚,实在太便宜你了。”
她这样一说,正合了沈放的心意。不过太了解她的个性了,分明不过是在说说赌气的话而已。
“随你换,换栋房子也可以。”
哼,有钱人的优越感。
嘉然干脆不理他,转过身先行,朝着超市里面走去。
他三两步追了上来,拉起她的手,却是朝着入口旁边的方向走去。
嘉然不明所以,随口问:“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直接带着她走到柜台前站定。
嘉然也立刻明白了过来。来珠宝专柜,是为了买结婚戒指吗?
“挑一对吧。”他示意。
嘉然瞄了一眼,不太上心地说道:“婚都没求,买什么戒指……”
结果沈先生眉梢一扬,自在回道:“你先挑,回头要我来个现场求婚也行啊。”
虽然根本已经是本末倒置,但如果她觉得遗憾,他也可以把这个求婚的举动给补上。
嘉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完全有可能说到做到。
她凑到他身边,小声警告道:“就算你敢丢这个脸,可是坚决不准拉着我下水!”
他偏还很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回道:“不拉着你,我向谁求婚去?”
嘉然无语地摇头,直接转过脸去看柜台里的戒指,懒得理他。
看中了一对造型很精巧的银戒指。
柜台小姐一心促销,而且看到站在一旁的沈放是一派衣冠楚楚的模样,便笑着道:“刚才听二位的谈话,应该是在买结婚戒指吧?那是不是买铂金的比较好呢?”
沈放也同意柜台小姐的意思,“婚戒还是选好一点的,如果喜欢这对银戒指,就一起买下来。”
刚才不还喊着太便宜他了吗?没道理为他这样省钱,何况她明知道也没这个必要。
嘉然的态度却很坚持,“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不喜欢铂金的东西。”
看着他,理直气壮地道:“是你非要买的,我原本就不喜欢戴首饰,不然就算了。”
沈放听她这么坚持,知道应当事出有因,于是也没有再坚持,笑了笑回道:“好,回头我连银行卡都要上缴,家里的事当然都听老婆的。”
旁边的柜台小姐虽然面露遗憾之色,但还是被他的这句话逗笑了。也许这是人家夫妻间的小情趣吧,总比一单生意都没做成要强,于是热情地递上了那对银戒指。
沈放先拿起来替嘉然带上,戒指套进手指之后,他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跑不掉了。”
嘉然好气又好笑,实在有些诧异他还有如此孩子气到无赖的一面。
“好吧,就算要跑,也一定跟你先打招呼。”
这一次,是她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对着他露出神采飞扬的笑。
“走,买东西去!”
沈放看着她难得一见的爽朗笑容,心中明白,这应当是预示着,她和他之间终于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他期待着未来的日子都可以一如今天这样平和温暖地相处下去。
回到家,嘉然进厨房里做饭。
锅里煲着汤,她就走回客厅里去,却没有看到沈放。
伸头朝卧室了一看,发现他居然在动手换被单和床套,动作十分利落且有模有样。她实在是诧异极了,他一个三餐伸手的少爷身份,居然也会做这种事。
她就靠在门旁边看着,下意识露出了微笑。
沈放转过头来,见到她笑,扬起眉毫不谦虚地说道:“看到了吧,我不光公事上出色能干,做起家务来也是很有一套的。”
他还真是大言不惭。
嘉然也不急着拆穿他,笑眯眯地回道:“既然如此,为了不埋没你的才能,今天的饭你来做好了。”
沈放是个厨房白痴,嘉然住进来这段时间多少也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点穿而已。
“我做饭很难吃。”
“我会记得给你留足面子,就算介意也绝不表现在脸上。”
这种时候,聪明人的做法应当是迅速且不露痕迹地转开话题。
“嘉然,我想起来一件事,应该和你说说。”
“什么事?”
他转了认真的神色,停下手边的动作,看着她道:“不要去上班了。”
嘉然怔了一下,蹙眉问:“为什么?”
他只是不希望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可是这样的话却不会当面说出来,他不想她多心。
“不希望你太累了。如果在家闲着太无聊,可以去报个课程之类的学一下。我记得你以前画画不是挺好的吗?”
嘉然的脸色暗了下来,嘲然地笑了笑道:“早不画了,画得再好也都是一些虚无的东西,没什么意义。”
不过她还是道:“那我就先在家待一段时间吧。”
反正工作上面,她也没什么取得什么成绩。那时候一心想着自己会离开,所以才会做出昨天那样冒失的举动。
却没想到,隔了一天就已经稀里糊涂地结婚了,她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产生了动摇的心思,因为身边没有了亲人,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贪恋起这种属于家庭的小温暖。
沈放走过来,见她表情里闪过怅惘之色,便笑着拍拍她的头,几分宠溺地说道:“乖乖听话,最多给我一个星期时间,等我安顿好公司的事情之后,就带你出去度假。”
嘉然被他的举动弄得很无语,她也二十五岁了好不好,又不是在哄孩子。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厨房去。
沈放懒懒靠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无声一笑。
他想象过有朝一日会和她在一起过上这种居家的日子,却没想到它会来得这样快。
也许世事就是如此,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困境,退开一小步就是意想不到的海阔天空。
天气仍是热,嘉然一个人待在家里,哪里都不想去。
坐在客厅里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手机响了。
她以为是沈放打来的,走过去拿起来一瞧,发现居然是齐跃。
齐跃,自从那次出游之后,她一直都没有再和他见过面,潜意识里也是在避着他。
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才按下接听键。
“喂?”
齐跃见电话接通,在那头半是玩笑地发起了牢骚:“嘉然,最近都忙什么呢,我之前发了好几条短信给你也没见回……”
她在这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道:“最近比较忙……”
齐跃自然也不真是来兴师问罪的,难得她终于肯接电话,他当然要抓紧时间说事情。
“上次你不是告诉我,小时候是在葡萄园旁边长大的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重温一下童年的记忆怎么样?”
他的声音听起来兴冲冲充了满期待,可是嘉然却有些为难。
如今毕竟是身份不同了,总要有所避讳。
“我这几天有点忙,还是不去了吧。”
齐跃根本不理会她的借口,直接拆穿道:“嘉然,我知道你是想躲着我。可是即使做不成情侣,不表示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吧?你拒绝我,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嘉然在这边沉默了良久。
他在那边笑了起来,调侃说:“就出来吃个饭有什么可避讳的,沈放也不至于是如此霸道的人吧,而且真的机会难得啊。”
也是,现在出去见个面,了不起晚上早一点回来。
“那好吧,你告诉我地点,我现在就过去。”
齐跃见她答应,开心得回道:“别麻烦了,我过来接你。”
她想当然地拒绝了:“不太方便……”
齐跃在那边愣了一下,大概也是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于是没有再坚持,将地点报给了她之后,说道:“你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嘉然简单收拾了背包,换了衣服鞋子出门去。
第7章(2)
齐跃说的地方是位于市郊的一处新开发的葡萄种植园。
葡萄园的旁边有一处休闲会所,齐跃和会所的老板是朋友,于是将嘉然带去了那里。
坐在会所二楼的雅座上,服务生送来了葡萄酒。
嘉然端起高脚杯杯闻了一下,便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之气。
齐跃坐在她的对面,对着酒杯浅啜了一口,笑道:“这葡萄酒是旁边的一家酒庄酿的,虽然谈不上窖藏,但味道却很不错。”
嘉然也啜了一口,有些酸有些甘的味道,一口下去的确是唇齿留香,忍不住笑说:“我不懂得品酒,也不懂得什么年份窖藏之类的,所以这种酒完全可以对付我的胃口。”
齐跃笑着回道:“就知道你会喜欢,那就多喝一点吧,反正我请客。”
座位旁边开了一整扇玻璃墙,可以俯瞰不远处那一片的葡萄园。
她从玻璃窗看出去,户外碧空与绿阴相对相映,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葡萄架下正有工人在采摘葡萄,让她一下子又想起了母亲,心里便是止不住的一酸。
齐跃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眉宇间的那一抹黯然之色,执起酒瓶又为她斟了一杯酒。
嘉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仍是温然笑着,说道:“约你出来是想带你散心的,所以可不可以别露出现在这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会伤我自尊的。”
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举起酒杯道:“是,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带我来。”
一轮酒喝下来,嘉然喝醉了。
大概是睹物思人的缘故,她才会一时撤下了顾忌,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感到额角隐隐有些痛,她抬头去看对面的齐跃,他似乎也有了一丝醉态,可见酒量也不怎么样。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头好像越来越疼了。
齐跃虽然也喝醉了,最后的那一点理智还存着在,对着她摆摆手道:“还是暂时歇一下再走吧,你看我这样子,现在也不能开车。”
嘉然心里虽然着急,但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知道他顾虑的也没错。且不说会有可能被交警抓到,酒后驾车的确太危险了。
“那好吧,要不你先趴着睡一会,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再走。”
不等她说,齐跃已经自顾趴在了桌子上。
嘉然起先是一个人在旁边坐着。因为不是周末,所以这个时段的客人很少,稀稀拉拉坐了几桌,气氛很宁馨。会所里弥漫着舒缓的音乐,听得人越发觉得昏昏欲睡。
感觉头还是很疼,眼皮开始越来越重了,最终她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服务生帮忙将人扶到床上,安顿好之后转身出来,见到门口的人就说道:“齐先生,韩小姐似乎有点发烧,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趴在桌子上睡的时候冻到了?”
齐跃眉心微蹙,沉色回道:“知道了,能不能帮我买点感冒药和退烧药过来?”
服务生应下之后,转身走开了。
齐跃在门口站了片刻之后,走进了房中,关上了房门。
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安静地看着床上那个熟睡中的人。
他是真的有些喜欢她的,虽然起先多半还存着与沈放争锋的念头,但因为他这个年纪,刚好单身,遇到了一个谈得来的异性,对她动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今天把她约来,起先并没有抱着别的念头,可是人总是会在特殊的环境下生出不太理智的念头。更何况,沈放那个人冷漠霸道,韩嘉然跟他在一起根本不会得到体贴的照顾和幸福的生活。
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一下,所以完全没必要觉得惭愧。
忽然有手机铃声响起,声音是从嘉然的背包里传出来的。
他走过去,取出来一看,名字显示果然是沈放。
他将手机握在掌心里,一直盯着它看,直到它的响声停下为止。
停下也不过几分钟而已,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原本打算继续无视对之,转念一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赶在铃声停止之前,按下了接听键。
“沈总,你好。”
对方沉默了许久才用怀疑的语气缓缓道:“齐跃?”
窗帘并未完全拉上,窗外有一缕刺眼的阳光投射进来,刺得她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思绪有几秒钟的空白,她揉了揉眼睛,从眼缝里看了一眼天花板,陌生的花纹惊得她从床上“噌”地坐了起来,混沌的思绪瞬间回了神。
环视一眼四周,不远处沙发上侧躺着那个人又是让她狠狠惊诧了一下。
居然是齐跃!
再看整个房间,显然是宾馆的客房。
她迅速回想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起自己最后的一点记忆还停留在会所茶座那里,她和他都喝多了酒,所以打算休息一下再回去——
想到回去,她心里陡然一震,三两步踏下床去,迅速拉开窗帘朝外看去。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十分清新美好的一个早晨。
也就是说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夜!
沈放那边,一晚上找不到她的人,会发疯的吧?
她努力平复自己慌乱的心思,四下寻找自己的背包,找到之后就在里面一阵乱翻腾,翻出手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有没有未接电话。
翻开看之后她却愣了一下,居然没有打电话来?
没道理会这样,太诡异了,反而令她更加不安。
她随手拨了两下头发,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走过去推醒沙发上的人,“齐跃!快醒醒!”
齐跃睡得正香,被她叫了几声之后,半梦半醒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应了一声:“什么事……”
都什么时候了,他倒是睡得踏实。
也是,他原本就没什么事情是需要担心的,不像她,回去之后很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你什么时候睡的,怎么也不叫醒我呢?”
齐跃又被她摇了几下,这才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神志总算清醒了。
他翻身坐了起来,见她的眼神里有责怪的意思,抓了抓头发,无辜地回道:“我昨天也喝多了,睡得比你还沉。”
嘉然作罢地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计较了也是于事无补。
“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迅速收拾了自己的背包,脸色沉郁地领先走出房间去了。
齐跃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缓步跟了出去,看向她背影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深沉的光亮。
没有耽搁,迅速地开了车离开。
嘉然坐在车后座,翻出手机看一眼,合拢掌心握紧,又忍不住摊开来看一眼。
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翻出号码打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她在这头有些心虚地问了一句:“喂,沈放吗?”
完全是无意义的一句话,不过是为了缓和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
驾驶座上的齐跃,安静开着车,眼神随意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电话那头是简单利落的一句回答:“是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丝毫动怒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这样的平静对于沈放来说,才真正是最反常的。
所以她一时语结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有几秒的沉默,还是他在那边先开了口,问道:“你现在在哪?”
她忽然感到有些紧张,低声回道:“和朋友在一起。”
“什么时候回来?”仍是平淡的一句。
“上午就回去。”
她心里开始犹豫着是不是直接向他坦白算了,不管他的平静态度后面会有怎样的暴风雨在等着,她都不愿意怀着忐忑的心思来面对他。
他嗯了一声,接着便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空对着电话,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嘉然低声说了一句:“那我先挂了。”
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断线的“嘟嘟”声,却听见他忽然说了句:“别坐出租车了,让齐跃直接送你回来吧。”说完这句话,才挂断。
嘉然却对着变暗的手机屏幕呆怔了许久。他——怎么会知道的?
立刻抬头去看齐跃,他还是安静开着车,脸上是置身事外的淡然之色。
她却仍是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必然是齐跃告诉他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出来,除了他,谁还有机会得知这件事再告诉给沈放知道?
她缓缓蹙眉,将目光移向车外,淡然说道:“齐跃,我是拿你当朋友在看待,为什么你却不能?”
齐跃的目光微微一凝,也猜出多半是沈放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些什么。
不过既然掩饰不掉,索性坦荡承认也无所谓。
“嘉然,你心里清楚,我从来都不只是想当你的朋友,为什么你却宁愿选择沈放那种人?”
嘉然听到他承认,心里便对他产生了一丝排斥的情绪。也怪她自己,根本不该来赴这个约。
她回了他一个疏远的笑,清楚说道:“他是哪种人我心里很清楚。好与坏,也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车子一路开到大厦门口停下。
尚未靠近的时候,远远望去,台阶上已经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嘉然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去上班,而且能将时间踩得这么准,刚好在她回来的时候,他就站在了那里。
车子停稳,她立刻推门走了下来。
沈放身上穿着居家的休闲服,双手插在裤袋里,神色淡然地站着,目光冷然地瞥了她身后的齐跃一眼,然后缓步走下台阶来,走到嘉然旁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他揽着她一起转身面向齐跃,勾了下唇角道:“谢你送内子回来,不过以后如果有这样的聚会,是否应该提前和她的丈夫打一声招呼比较合适?”
齐跃想过他会说些冷眼嘲讽的话,却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这句话。
内子?老婆?
他脸上掠过诧异之色,迅速朝嘉然看了一眼。
嘉然经过昨晚的事,心里已经对他有了一层隔阂,面对他的质问目光也只是淡然地回道:“沈放是我先生。”
沈放懒然一笑,似乎是嫌她说得不够详细,补充道:“才去的民政局办的手续,不过齐先生放心,将来办喜宴的时候,我们夫妻一定会记得寄喜帖到府上。”
齐跃的目光瞬间转冷,看了嘉然良久,才嘲然吐出一句:“恭喜你们。”转身坐进车里,一个利落地掉头,将车子开走了。
留下台阶上的两个人,安静站着,还维持着肩并肩的亲密姿势。
只是气氛有些冷,冷得嘉然的心有些虚有些慌,下意识地一直往下沉。
昨晚的事,是她理亏,她可以向他解释。
“昨天因为齐跃说去葡萄园看看,我在家闲着无聊就答应了,喝了一点葡萄酒,没想到会喝醉,后来……”
环在肩膀上的手臂撤开了,也让她下意识停止了解释。
他低低长叹了一声,竟然没有发脾气,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无奈:“多有情调的事情,连我这个丈夫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我们昨天,只是在一起喝酒而已……”
他低头看她,眼中几分嘲然之色,“嘉然,我们之间的信任原本就已经很薄弱,所以不要再给任何人破坏它的机会,知道吗?”
妻子在别人的身边,对方打来电话形同示威,他可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坚强不摧,却无法自信心里的那份嫉妒之意还可以再隐忍几分。
嘉然被他的话堵得心里发涩,喉头发哽,半天再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而他也没有再继续听她解释,转过身先一步迈上台阶,朝着大厦里走去了。
她跟着转身,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个背影里竟有着几分萧索和落寞。
再不是印象里那个冷漠自负的人。
她看在眼里,只是觉得心里涌起一阵难挡的酸楚。
下了班,唐宇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提着公文包准备离开。
转身之前,看到上司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想了想,还是伸手敲开了门。
结果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呛人的烟气,屋子里还开着空调,雾霭升腾的。
他举着公文包挥了两下,看向桌子后面的那个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屋子这么重的烟味证明抽过的烟绝对不下十支,嘴角上居然还叼着一根在。
难怪一下午都不让人进他的办公室。
他走过去,蹙眉劝道:“少抽点,回头别又把肺炎给弄犯了。”
沈放从电脑前抬头看了他一眼,摘下嘴角的烟蒂拧熄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唐宇跟在他身边工作这么多年,眼前这种状态只在他刚接手公司受尽排挤的时候才见到过,如今的沈放,还能有几个人有本事把他折腾成这样,多半是跟韩嘉然有关。
沈放按了下眉心,又连着咳嗽了几声,长长吁了一口气,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晚上没事的话,陪我去喝两杯怎么样?”
唐宇无所谓地扬了扬眉,他反正是单身汉一个,最多的就是浪费不完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