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这一段。」其中一个女孩说。
「我也记得,结果那些肥皂弄得人满手木屑,根本就不能起泡嘛。」另一个也说。
胡教授嘿嘿一笑:「洗澡是杀人的前奏。」
女孩们噗哧笑了出来,吱吱喳喳地讨论著,困难地回忆起中学的冷门课程。
「还有更简单的做法,」胡教授说,「只要把等量的汽油和柳橙汁混合後,就可以做成汽油弹。」
「真的?」
「只要妳想做。」胡教授神秘地一笑。「楼下的便利商店有卖柳橙汁,再去加油站买叁公升的汽油,我就可以把这间破医院炸掉了。」
「别炸医院嘛,我们会失业啦!」
「那我教妳们怎麽对付情敌吧?」
实习护士们吱吱喳喳笑闹著,没人把老先生的话当真。
「泼硫酸是最蠢的做法,如果要让妳的情敌痛苦,只有一个方法。」
女孩们的好奇心顿时被挑起。「怎麽做?」
「每天买糖请她吃。」
「还要花钱请情敌吃糖?」
「吃糖不只会变胖,」胡教授说,「食用每天超过五十克的糖,会使人变笨,所以妳们的情敌就会变得愈肥愈笨啦!」
女孩们被老先生逗笑了,但是没有人把他讲的当回事﹔过了一会儿,实习护士们说说笑笑著离开了这间病房。
「学姊,听护理师说,那个胡教授以前是我们医院的脑外科权威?」
「没错,」杨幽幽指了指自己的头部,告诉学妹们:「他的脑颞叶出了问题,在这上面,脑的外侧有个瘤﹔根据他的情况来说,脑受了损伤并不算罕见,只是肿瘤会一直引起病人的幻觉,而且情况会愈来愈严重。」
「所以他的神经不正常?」
「正确来说,他很正常,只是部分的脑神经受到肿瘤的压迫,所以在言语和行为的表现上会显得特别古怪﹔神经科的刘医师,上次采用共振成像,帮他从事心理与精神诊察,也做了断层扫描检查他的精神状态,不过细节我还是不太清楚。」
「他好可怜哦。」
「是啊,不过我听说过不少类似的情形:不管是哪一科的医师,通常都会得他最擅长治疗的疾病。」
「这叫做『习於医者死於病,习於巫者死於鬼』,以前国文老师教过的。」
「所以?」
「所以医师主治的是什麽,通常就会得那种病,这在医院里很常见。」
「学姊,那护士呢?」
杨幽幽看著她们,没有回答。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从痛楚中学习如何活下去
这所医院像是不断在变动的混合体,其中显现出一种继续迈向毁灭的歪斜,生命快速相续,一个跟著一个,互相摩擦,充满了必然性,然後消失,有如渐次在时光中流逝的每一个瞬间──生命的瞬间,或者是死亡的瞬间。
病床号码:一oo叁一,前面四码表示十楼病房第叁号房,最後一码显示床号,杨幽幽看著更新的病历表,想起昨晚还是一个腰椎扭伤的老太太躺在那儿,今天就换成另一位新的患者﹔医院就像是一个廿四小时不断电的摺祭殖。嗣窃谀抢锖鸷鸾薪校兜阶约汉团匀说姆杩瘢会嵩谘峋胫嵫≡窭肟蛘呓胩郊洹?br />
走向病房的那一刻,杨幽幽还在研究新的病历,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一个可爱的老爷爷。
「护士小姐啊,我什麽时候可以开刀?」
「就等医生说可以囉。」
「那我什麽时候可以出院?」
「这也要问医生。」
「那我该问妳什麽?」
她看著老人,然後耸了耸肩:「那就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护士应该都很瞭解病人的情况吧?」
「或许护士更瞭解医师的情况。」
「医生又不是病人。」
「在某种程度上,医师们也算是护士所要照顾的病患。」
「所以在医院里,都是由一群特定的病人来医治别的病人囉?」
「没错。」
「如果那群『特定的病人』来了,帮我赶走他们吧。」
「没问题。」
凌爷爷在床上躺平,让来陪他住院的女儿帮他拢好枕头,他白白、长长的眉毛抖动了几下,似乎在微笑﹔这个七十六岁的老人,看起来并不像一般病人那样有著忧愁的面容,他脸上的幽默和愉快的神情,在这没有半点生气的病房里,真的显得非常明亮。
杨幽幽昕看著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子,好奇地问道:「妳是凌爷爷的亲戚?」
「嗯。」
「要陪著住院吗?」
「对,」她指了指旁边的行军床,然後说:「我就睡在旁边,可以就近照顾他。」
「凌爷爷的病──妳知道吧?」
「我很清楚。出去说吧?」
杨幽幽看著这个年约卅岁的女子,然後跟著她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
「我希望妳们不要在他面前谈论得了什麽病。」
「这是护士的本分,我们上过心理学,知道如何避免刺激病人。」
「那就好。」
「凌小姐,我认为──」
她一怔,然後微笑道:「我姓『罗』不姓『凌』,在医院里没什麽好客套的,就叫我『罗姐』吧。」
「对不起,」杨幽幽不好意思地说,「通常都是直系亲属来照顾家人,所以我直觉以为妳是凌爷爷的女儿。」
「他是我乾爹。」
「原来如此。」
通常叫男人「乾爹」的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当情妇、被人包养的女人,另一种则是私生女。杨幽幽心想:这个罗小姐,该是後者吧?
罗姐苦笑道:「癌症病人很忌讳别人谈到病情如何,我乾爹得的是大肠癌,虽然还不确定情况,但我怕老人家想太多,所以还是希望妳们尽量不要提到这方面的事情。」
杨幽幽点点头。「我会特别交代实习护士的。」
「明天开始,请妳帮我跟我乾爹订医院的便当。」
「没问题。」
「今天下午妳可以帮我陪他一下吗?」
「可以啊。」
罗姐歉然道:「早上入院後,内科的刘志恒医师告诉我,说要先住院两个星期做更精密的检查,我发现手边没有带什麽盥洗用品,所以得回家去拿。」
杨幽幽微笑著说:「妳放心,我会陪著凌爷爷的。」
罗姐交代她之後,杨幽幽就到护士站,準备找叁、四个学妹过来,一起跟凌爷爷聊聊天﹔实习护士没有太多事情要忙,这又是刘主任的病人,加上有患者家属的请託,她只能照办。
罗姐离开之後,刚过了下午叁点,杨幽幽纔有空过来,只见凌爷爷躺在床上,看起来一脸无聊的样子。
她带著叁个新的实习护士过来,问道:「凌爷爷,你现在觉得怎麽样?」
「我啊?」老人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勉强:「我觉得肚子好饿。」
「明天早上要做内视镜检查,所以你晚上不能吃东西哦!」
老人嘟著嘴说:「我平常都在下午一点睡午觉,睏起来就一定要吃泡麵。」
「等明天检查完再吃嘛,爷爷你就忍一下吧。」
看老人默不作声的无奈模样,杨幽幽耸耸肩,然後把病历表翻出来,查看早上的量测数值,再将资料交给实习护士们核对,进行惯例的基本检查:量血压、测量脉搏,以及对於病患的问候﹔实习护士的工作十分轻松,只要每天做完两次检查,就可以等著下午四点下班了。
由於另一床的一oo叁二是严重的急性糖尿病患者,虽然只是个年轻的科学园区工程师,基於医师的要求,杨幽幽还是亲自帮忙盯著量血压﹔这个刚满卅岁的削瘦男子,看起来并不是一般认定会罹患糖尿病的胖子,刚洗完肾没多久,昨天竟然不顾医师警告偷吃东西,而他的家人也没有注意,就随便切了些水果给他,结果吃了半片红肉西瓜,人就立即陷入了昏迷状态,幸亏值班人员急救得当,纔把命给救了回来。
她关切地问道:「隋先生,现在你觉得怎麽样?」
「头很痛。」他虚弱地说。
「如果等一下吃完药还觉得不舒服,我就帮你找医师过来看看。」
「好。」
她还是不忘叮咛:「不许偷吃东西哦!」
「嗯。」病人点点头。
杨幽幽知道,所有的患者都比任何人都具有学习能力,只要吃过什麽让他们痛不欲生的食物,以後就会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们像是落入迷宫之中的老鼠,天性喜欢尝试各种不同的东西,但只要被电击过一次,就绝对不会跑同样的路线。
人类,或者说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是从痛楚之中学习如何活下去的吧?
「学姊──」
杨幽幽听见其中一个实习护士在叫她,问道:「小瑶,怎麽了?」
「凌爷爷的血压……早上量的时候还好,刚刚……」
另一个实习护士悄声说道:「要不要再测一次?」
杨幽幽看了病历表上登录的资料,颔首表示同意:「那就再做一次吧。」
「那……我们是不是得跟护理长报告?」
凌爷爷发现几个女孩在一边窃窃私语,好像在讲他的情况,於是就开口问道:「怎麽了?」
杨幽幽微笑著说:「血压似乎有点小问题,所以我们必须重新量测一次。」
「不用啦,随便写一写就可以了啦!」
杨幽幽看著老人,还是叮咛学妹道:「重量一次,有问题就去报告。」
凌爷爷躺在床上,知道这些护士不打马虎眼,只能无奈地让女孩们帮他重新量血压﹔他疲惫的双眼看著旁边的那张空行军床,似乎是在想念那个仅仅离开两个多小时的乾女儿。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那个「红包」是做什麽的?
隔了一天,杨幽幽在七点半带著实习护士们进入病房,準备在八点整各单位主管会诊及大夜班护士交.班前,尽快完成一oo叁号那两张床的晨间例行检查﹔病人们就如同她所记得的样子:一号床的凌爷爷饿得满脸病容,二号床的隋先生无聊地在那边看新闻报导,洗肾器和身体上的插管,让他只能无奈地躺在病床上。
昨晚下班的时候,罗姐还没有回来,此刻她正端坐在那张行军床那儿,不停地在电脑里面键入许多文字﹔习惯於长期坐著打电脑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前倾身体,见她走了过来,罗姐微笑著抬起头来。
「工作吗?」
「不是,我在写日记。」
「日记?」
「我喜欢纪录生活之中所有的一切。」
杨幽幽道:「我还以为妳是作家呢。」
罗姐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似乎是一个很注重**的人,所以杨幽幽也没有再问下去。
她偷瞄了一下电脑萤幕,看见上面打了几行字:
五月五日
一、準备检查及大肠切片。刘志恒医师将在明天用内视镜切除一个良性切片,初步诊察时发现肠内转弯的地方有一个恶性的小疣,约一公分大小,若能用内视镜直接切除,就只是一个小手术,最多只会花两至叁小时。
二、每叁天回家一次,拿内衣裤和换洗衣物,拖鞋、洗髮精、沐浴丨乳丨、毛巾等盥洗用具、水果、矿泉水、甜食、红包、被子、大塑胶袋和小塑胶袋、卫生纸已经準备好。
叁、订医院的餐点。
四、药和温水瓶,找护士小姐要。
「第叁和第四项,我这边昨天都处理好了。」
「我知道,」罗姐微笑著说,「妳们这些护士真的非常尽责。」
杨幽幽忍不住道:「第二项的準备用品真多啊。」心里却想著:那个「红包」是做什麽的?
「我乾爹要我带来的,都是一些必备的东西。」
杨幽幽没有再问下去,只说:「妳还真是认真,一般人都不会特别请假,留在医院里面照顾家人呢。」
「或许吧。」
「等九点半的会诊之後,就要送凌爷爷去做大肠的内视镜检查,我会来这里带你们过去。」
罗姐礼貌地点头微笑,然後继续自顾自地打字,没有再搭理她。
杨幽幽带领实习护士完成例行的量测,开始进行抽血和清点医师处方的程序﹔内科手术开始之前,她们必须确认老人的身体状况良好,还得发放泻药,以便手术的进行。
「我昨天拉肚子拉了一个晚上,」老人有气无力地叹了口长气,「一天都没有东西可以吃,现在还要我拉啊?」
她同情地说:「没错,要把肠子先清理乾净,不然没有办法进行内科检查。」
罗姐安抚地看著老人服用药片,强力泻药的药性非常好,没两分钟,凌爷爷就嚷著要大号,更由於双腿不方便,只能让扶著他走到洗手间﹔马桶不断冲水的声音,显示老先生还在跟自己的肚子奋战,看这情况,他可能会一直待在厕所。
「罗姐,我有些话想跟妳说。」
她诧异地看著杨幽幽,然後很快地关掉电脑,跟著护士走到病房外面。
「什麽事?」
「凌爷爷的血压非常不稳定,妳昨天下午纔离开几个小时,他的收缩压就从早上的偏高値一叁五,直接暴增到一百八十,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有跟内科那边报告了。」
罗姐焦虑地问:「那现在做内科手术,会不会──」
「内科的刘主任已经知道了,他说要等我今天早上的测量结果。」
「那──」
「早上的血压低了很多,所以应该是突发状况。」杨幽幽安抚地说。「没有家人在身边,不说那些重症患者,一般的病人心里都会直觉地紧张起来的,所以我希望妳在这段期间,一定要陪在凌爷爷身边。」
罗姐苦笑著说:「我乾爹就怕孤独,所以他喜欢热闹,我还以为找年轻的护士小姐聊天,会让他比较放松一点。」
「我带了叁个实习护士陪他说话,也没聊上几句,他就开始打瞌睡了。」
「我昨天回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跟我提。」
杨幽幽道:「我知道妳有纪录他的情况,可能凌爷爷也不想让妳担心,所以他还私下要我们把血压测量値塗改掉呢。」
「原来如此。」
望著罗姐沉思的表情,杨幽幽又道:「等一下要进行内科手术,刘医师跟我说过了,如果顺利的话,可以直接把有问题的细胞切除,然後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她脸上的忧虑,终於放松了下来。
「妳放心,内科手术完成後,我会跟刘医师询问一下凌爷爷的情形,然後再告诉妳。」
「谢谢妳。」
杨幽幽对她回以一笑,然後就赶著去别的病房进行接下来的工作了。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永远不让他放她走
杨幽幽心里正烦恼著,对於人情世故,她本来就不想懂,也不想要理解;但是,医院也是一个社会的缩影,逢年过节,就得按照一些既定的规则来进行,不论是真心诚意来待人接物,或者只是做做表面工夫。送礼,要送得巧,否则就是多馀的。
护理长的生日到了,大家都在烦恼要送些什麽当礼物,有人提议要办聚餐,也有人认为各送各的比较好﹔护士们要仰人鼻息,所以都拿不定主意,但是奉承长官又是不可避免的任务,每个女孩的心头都是一阵踌躇,一阵不安。
一早从漫天讨论的护士站踱出来,杨幽幽就苦著一张脸,刚进入内科,就被眼尖的刘季庆发现;过了下午一点,在内科主任办公室里,刘志恒正在看电视新闻,慢条斯理地吃著午餐的便当,閒适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忙完啦?」
她扁扁嘴。「原本可以休息一个小时,结果我那边有个实习护士下午临时要请假两个小时,所以我还得帮忙代班呢!」
「难怪妳的脸又这麽臭。」
「实习人员都是草莓族嘛,那些小鬼想请假就请假,还请假当天填假单,简直就是给人找麻烦。」
「很多医院现在招募护士人员,都用时薪一百多块来算,甚至叁节奖金或年终奖金,也不一定会提供,更不要提年休假了,每日超时工作,使得平均时薪更低了,这样冒著法律危险薪资又低廉的护理工作,让许多护理学生失去信心,一毕业就决定转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如果在实习的时候不让她们打混一下,以後怎麽可能留得住人?」
「是没错,即使大学毕业,即使有护理师执照,护士的实薪还是很低,福利也还是继续被剥削。」
「医院也要开源节流嘛,如果开不了源,就只有先砍护士囉。」
「门诊护士算时薪就罢了,现在连病房护士也是算时薪的,这样公平吗?」
「护士又不是公务员,没有朝九晚五这种固定的上班时间,就连最基本的福利,也是岌岌可危,这算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好啊,乾脆大家都不要当护士,让医生去照顾病人、去给家属臭骂好了,你说怎麽样?」
刘志恒哈哈一笑,拍了拍沙发旁边的座位,然後道:「别气啦!来这边休息一下嘛!」
「我就是来这边休息的。」
「现在怎麽有空来看我?」
「不就是偷个閒吗?」
「还有别的心事?」
「对啊,我又有麻烦了。」
「什麽麻烦?」
「老巫婆过生日,我不知道要送什麽当礼物。」
「送红包吧。」
「啊?」
「我开玩笑的啦。」
「我可受不了这种玩笑。」
「礼物我就帮妳买,这样总可以了吧?」见她一脸不悦,刘志恒缓言道:「正好上面派了个企划案下来,我先跟护理长说这边有事,要她下午暂时找别人接手好了。」
杨幽幽坐进柔软的沙发,把头歇放在他的肩膀上。「主任对我最好了。」她说,双手紧紧地抱著他。
吃完便当,刘志恒拨了手机,只跟护理长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把她所烦恼的事情解决掉。
「她答应我,可以让妳整个下午都来我这边支援﹔下回如果有谁问起这件事,别让我穿帮啊。」
「那当然,主任是我的靠山嘛。」
刘志恒奇怪地笑了笑,然後拿起遥控器,切换电视节目的频道。
「你在看什麽?」
「《雍正王朝》的重播。」
「历史剧太严肃了,我每次看,每次都会睡著。」
「这部戏在大陆曾经很轰动,记得我妈第一次看的时候,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呢。」
「我觉得好沉闷哦。」
「不会啊,像这种好戏,就要慢慢品味。」刘志恒指著萤幕上的主角,微笑著告诉她:「这个是清世宗,他父亲康熙皇帝生了卅几个小孩,结果这些小孩争得你死我活,最後由第四个小孩当了皇帝。」
「我知道这一段,国中历史课唸过。」杨幽幽看著电视上那个一脸严肃的老人,评论道:「这个傢伙看起来真兇。他是不是把所有的兄弟都杀光了,纔能当到皇帝呢?」
「没有,他遵守与父亲的约定,没有杀死兄弟,可是他却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好个残忍的臭老头。」
「为了怕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叛变,他还把弟媳妇抢走。」
「哇,这真是个坏男人。」
「他是一个很可悲的男人。」刘志恒说。「他父亲任用了许多无能的手下,还有他那些奢侈浪费的亲兄弟,这些人全都把家产败光了,所以雍正皇帝做得很辛苦,一直想要爲国家省钱﹔後来,他的几个弟弟掌握了军权,想要叛变来杀死他,然後拥立他的大儿子当傀儡皇帝,因此他就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让以後当皇帝的二儿子,可以顺利实行工作,也避免产生夺权的情形。」
「原来这个傢伙想得很远嘛!」杨幽幽看著那个忧愁的皇帝,又问道:「那他後来幹嘛要把弟弟的老婆还给人家呢?你瞧他那一脸捨不得的样子,分明就是喜欢人家,既然两情相悦,爲什麽还要放手?」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纔要放手啊!」
「我不懂。」
「妳以後就会懂了。」
杨幽幽耸耸肩,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瞭解这种奇怪的想法。
「对了,你刚刚说上头交了个企划案下来,那是做什麽的啊?」
「反正也都是些『开源节流』的事情,」刘志恒说,「听上面讲,这个计画展开前曾花了叁年时间,引导医师理解研究内容,这点恐怕是前无古人,也後无来者了吧!要执行计画如果都这样搞,恐怕没有投资方、医师或研究人员会愿意投注心力呢!」
「天天有人生病,也天天都有人上医院,老闆怎麽会赚不到钱呢?」
「妳应该要问:『钱都花到哪去了』。」
「我人笨嘛,所以在等你解说囉。」
「这很眩拥模蹈鋈烊挂步膊煌辍!沽踔竞闼怠!缸蛱煸诘缒陨隙亮思钙畚模蠢捶绻馐乱膊皇且话闳四茏龊玫模趋岽蟮耐蹲首鲅芯浚崧鄱汲霾焕矗蠢凑娴挠械阍!?br />
「有的时候,花钱并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没错。医院能经营成功原因,唯有『认真』二字,我跟上面说了,只要拿叁、四年的时间,认认真真準备,认认真真研究,真正让医学和人性做主,就可以达到应有的目标。这一点,现在哪个医院或哪位医生能做到?只要用了心,认了真,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我们这些护士不都很『认真』吗?」杨幽幽咧咧嘴,说道:「或许我有的时候会打混,偶尔到主任办公室来诉诉苦,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但是院方不重视我们这些小护士,你不觉得大家都愈来愈感到心寒?」
「我也建议院方对医护人员多一些体贴,在整体的医护与病患关係上,或者是经历医疗过程的感觉,只要能够相互体谅,对医疗伦理的改进,都会有正面的影响力。」
「也许吧。」
刘志恒怜爱地抱著她,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纔会显露出如此舒坦的神情;快乐,如同灵魂中的一道闪光,在严肃而静谧的世界中,散发出自由的气息。一个男人或许会觉得寂寞,但是在内心深处,或许他们也渴望拥有一个伴侣、一个能聊得天南地北的朋友、一个能向他撒娇的女儿,或者叁者共存更能满足他的需求,不是吗?
杨幽幽靠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她或许不是一个寻求自我长进的护士,但是刘志恒能以独特的方式,引领她走向她想要行进的方向;她生命中的男人总是令她失望,起先是她早殁的父亲,再来是她的弟弟们,最後是林子川,他们全都让她感到失望。
在她刚开始跟刘志恒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在内科办公室,刘主任也是这麽搂著她,深沉地说:「如果我还年轻,而且单身,我绝不会放妳走。」
她年轻、单身,而且比谁都清楚以上两项事实。因为她知道她要什麽。永远不让他放她走。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有种人叫作『医疗流氓』
隔了一天,杨雅昕杨幽幽去查看实习护士工作的情况,这些学妹手上的十个病人,似乎情况都很好﹔四个年轻女孩子,在许多护理工作的处理上,也都相当进入状况。
照往常一样的习惯,她一一探视几个住院患者的情况,发现实习护士没有在护士站待命,四个小女生全待在一oo四号房。
胡教授躺在病床上,似乎丝毫不受脑瘤的影响,他的故事不时引发女孩们的笑声:「有次我跟院长开会,告诉他自从医院请了个新主任以後,上半年度的营业额达到五千万,但是我拒绝给他加薪。」
「幹嘛不给加薪?帮医院赚了钱,这不是很好吗?」
「相反的,我还要院长马上解雇他。」
「为什麽?」
「因为以前半年的营业额就有五亿啊,院长这个猪头,一听我这麽说,立刻就吓得去找会计师算帐了呢!」
见女孩们听得津津有味,胡教授又说:「妳们知道什麽是『医疗流氓』吗?」
「不知道。」
「那是什麽?」
小护士们七嘴八舌地问著,老人终於解说道:「有种人叫作『医疗流氓』,或叫『保险蟑螂』,他们利用急诊六小时保险公司必须理赔『留院观察费』的漏洞,每天到各大医院耍赖,有人大闹医院,就是为了拿到就医纪录。原来是保险有一个设计,如果有人急诊室停留六个小时,就可以理赔一千元以上的『留院观察费』,很多人为了赚这个钱,随便说肚子痛、头痛,反正就是要赖在急诊室找麻烦。有的人还一次投保七、八家保险,再轮流到各大医院闹,躺著就可以一天进帐两、叁千元,一个月赚个七、八万元真的是轻而易举。」
实习护士们又问:「遇到这种情况,要怎麽处理啊?」
胡教授哈哈一笑,然後道:「院长比那些『医疗流氓』还狡猾呢,只要有类似这种人来闹,他就会直接把他们送到开刀房去,反正开死人不偿命,那些人吓死了,就不敢来闹啦!」
听到这个敏感的话题,杨幽幽很快走了进去,病房里女孩们原本的哈哈大笑,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妳们怎麽在这边打混?」
「不是啦,学姊,我们在听胡爷爷讲故事,」其中一个实习护士解释道,「我们把事情做好纔过来的。」
「小瑶,等一下外科医生要来会诊,妳们几个啊,小心别被护理长发现在这里『听故事』。」
「好。」
「药都分完了?」
女孩们点点头。
「有重新检查过一遍吗?」
实习护士们面面相觑,彷彿这纔想起还要仔细检查病人所服的药物是否与处方相符。
作为一个护士,可能最辛苦的不是照顾病人,而是要背熟药名和病历表,大大小小的药丸几乎都长得一个样,如果幸运,病患的药丸有颜色或特殊标记,那还不成问题,就怕药丸都长得差不多,分药时若弄错了病人,那可就完蛋啦。
「别怪我唠叨,有个前辈曾经把药分错,结果害得患者意外死亡,後来家属跑来医院抬棺抗议,灑冥纸灑到路都不能走了,丢鸡蛋砸得我们满头包,还告上法院,让医院赔偿了一大笔钱。妳们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几个女孩虽然对老人的笑话听得意犹未尽,但是看到杨幽幽一脸严肃的样子,她们还是乖乖地离开了。
胡教授在病床上坐定,不悦地说:「我好不容易纔找到几个可爱的听众,妳幹嘛把人都赶走啊?」
「我们是护士,」杨幽幽试图跟这个可怜的老人解释,「护士的责任比谁都大,所以我纔来提醒那些实习的学妹。」
「这点我同意。」
「您以前就在本院的外科工作,应该能够明白我的说法。」
他突如其来地问道:「假使有人跟妳说他从来都不看se情刊物,妳会怎麽想?」
杨幽幽看著这个精神似乎有点问题的老人,疑惑道:「男人不看se情刊物不是很好吗?食色性也,就算看了又怎麽样?」
胡教授哈哈一笑:「如果那个男人是个瞎子,不就看不到se情刊物了?」
这是什麽逻辑?
杨幽幽诧异地瞪著这个得了脑肿瘤的前任脑外科权威,她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脑子在想些什麽,也无法瞭解以一个外科医师的角度,为何会选择住在医院里面,却始终拒绝动脑部手术,打算面对可能的死亡。
难道这个老先生真的如其他人所说的,已经精神错乱了麽?在他那逐渐产生各种物理化学变化、神经细胞快速死亡的大脑中,到底在思索些什麽呢?
「……请不要跟我说这种无聊的话题,我没兴趣。」
「真没幽默感,我还以为能逗妳笑呢!」
她不忘叮咛:「医院是一个有秩序的地方,每个人都要遵守规定。」
虽然还是躺在床上,胡教授却能完全发挥他的诡辩专长:「秩序?为了达到这种目标,院方就必须压迫每一个人吗?」
「这──」杨幽幽看著这个长了脑瘤的病人,有些讶异他怎麽说话还能如此犀利。
「所有的员工都是帮助这种现象产生的元兇。他们对上头的压力显得异常软弱,对病人则保留所有的讯息,妳不觉得,这家医院的医护人员好像是被人豢养一样吗?」
「教授,你把每个人都说得跟狗一样。」
「医院里最适合养狗。每个人都跟狗一样,听到命令就吠叫、咬人……」
她知道,这位老先生总是会瞎扯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刚好这间病房的另一个病患已经出院,留他一个孤单待在这里,也许太过於寂寞,所以她便走过去帮他打开电视机,让老人排遣一个人所无法忍受的烦闷。
「看电视吧,胡教授,我有空再来看你。」
杨幽幽同情地看著老人落寞的脸庞,很快地离开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隔壁的一oo叁病房,只见刘志恒出现在那里,与外科及内科的几名医师共同会诊,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沉重。
他说:「明天还要照一次大肠镜,重新切片。」
凌爷爷显露出无奈的表情:「还要再照一次?」
「再照一次,保险一点。」
「好。」老人看著医师,又看了看他的乾女儿,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颔首表示同意。
等医师们会诊完毕,小小的病房终於清静了许多。
「我乾爹不喜欢照大肠镜,」罗姐说,「前一天晚上要禁食,他最怕饿肚子了。」
杨幽幽微笑道:「我听大夜班的同事讲,凌爷爷晚上还偷偷去楼下买泡麵吃呢!」
「真的吗?」
凌爷爷面对女儿和护士的质疑眼光,嗫嚅著说:「医院订的菜太少,我吃不饱啦。」
罗姐责备地说:「那也不要偷吃速食麵嘛,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