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无没有动作,但他周身的杀气却是一下子蔓延开来。
“我本该在那时就杀了你。”
“这么说来,七弟是后悔救了那位小美人?”亦思笑得愈发猖狂,苏沉夕却是全身一僵,似乎有什么她所害怕的东西将要出现……“我还以为你与八弟一样,会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毕竟当年谁也没想到,八弟会动用‘偷天换日’,只为了这么一个小妖精……”
偷天换日。
苏沉夕在竹山的书房的禁书区里偷看过。并非什么厉害或者邪恶的招数,只是一种可以附在金属性的小物件上,然后迅速完成空间对换的法术。当初给唐子漓的全职保镖金铃,也正是附了这个法术,才能在最后的黄金法阵牺牲了自己,救了唐子漓一命。
当时苏沉夕并不明白为什么祈无会把它归为禁书,但此刻,却是有些懂了……
那串金铃,从小透有了身体后,一直系在她的手腕上。
如果没有猜错,那与全职保镖金铃,有着相似的功能。
那么,一定发生了什么……在那段记忆之后,一定还没有结束。
祈无缓缓抬起了剑,直指亦思,白袍无风自动,平时风清云淡的浅棕色双眸,此刻却是盈满一片怒气,白衣胜雪,长剑如虹,他双眉紧蹙,脸上是苏沉夕从未见过的冷厉之色。
“你在……逼我杀你。”
“我是生是死,又有谁在意……”亦思低声念道,声音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忽然,他抬起头,扬声道,“事到如今,难不成我堂堂魔族太子还会怕与你一战!”
话刚落音,他咬上了苏沉夕的脖子。
剑若流星,银芒四射,却堪堪停在亦思的一步之外。
一道若有似无的结界,游弋着微弱的金光,却坚如铁甲,阻挡了祈无的攻势。
祈无并不迟疑,极快地左手在剑上一划,顿时血光大盛,长剑的银芒瞬间染上朱红,剑势瞬间强大了几倍!祈无催动血符,结界金光愈发微弱,下一刻便化为轻砂,土崩瓦解。
长剑剑势未收,满载清华之气,直直朝亦思而去。
但下一刻,长剑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空气中血腥和煞气混杂,夕阳的余晖照在污黑的雪地上,淡淡的不带暖意。
没有人能在那样的剑势下完好无损。
殷红的血液从指间流下,那只莹白如玉的手,更显别样风华。
“七哥,莫要脏了你的手。”
=这是分割线,你懂的===
苏沉夕睁开眼睛,就看见祭边末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线。
下意识地伸手,却不是如往常一般扯头发,而是摸上自己的脖子。
直到手碰触到绷带,苏沉夕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她被亦思咬了!
背脊一片冰凉,她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迅速缩进被子里,不住发抖。
似乎有什么要钻出她的脑袋……
不……不要……
她咬着下唇,却止不住牙齿的颤抖。
她冷,她好冷,好害怕……
“苏沉夕……”
心口的地方疼得她几乎要喊出来……苏沉夕是谁……是她吗,她也有名字吗?
可是,好疼……真的好疼……心口剧痛,脖子上的伤口也像被熊熊火焰灼烧一般……
猛然一片光亮,她头上的被子掀起。
祭边末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却在看到她脸的下一刻定住了。
苏沉夕满脸泪水,下唇已经被牙齿磨出了血印,神色恍惚,身子还在不住发抖。
他立刻划了一道安神符。
苏沉夕安静下来。
橄榄色晶石般的双眸渐渐恢复了清明,但脸上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那些被掌门师兄大人封印的小透之后的记忆,她都想起来了。
原来,一切真的没有结束。
她将内丹给了阿八,坐在房顶等死的时候,闻到了一阵香甜的气味。
那是亦思吸引亡灵的诱饵。
她受了诱惑,结果被亦思抓住。当他咬在她脖子上的时候,赶来的阿八用金铃将两人对调……
替她死掉的人,是阿八。
他被当时练摄灵术走火入魔的亦思吸去了所有的灵力。
却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内丹取了出来。
祈无赶到时,亦思手上只剩下了阿八取出的那颗内丹。
阿八已经……魂飞魄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那个只会傻笑,吵架也总不灵光的阿八。
那个医术卓绝,却又偏偏对药材过敏的阿八。
那个为她做了这么多,但从未说出的阿八。
那个……喜欢她的阿八。
就这样,不见了。
一点一点,消散在她眼前。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亦思用那颗内丹威胁,逼迫祈无成为杀死阿八的凶手……她服下了阿八的内丹,天天关在房中,神思恍惚……她听到祈无被贬出魔域时追出去时却遇见……遇见了那个叫五皇子的禽兽……
她挣扎,她怒骂,她祈求,她哭泣……可再没有人来对她说一声,别怕。
她害怕……于是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施了那个玉石俱焚的法术……
她想找回逝去的人,找回那场洁白的大雪,找回轰鸣的鞭炮,找回……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如果死了就能不再害怕,不再感受这些冰冷,那么,她便陪着他,一同死好了。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阿八的脸。
不,那大概是九逸……
阿八的眼神,不会这般冰冷和愤怒。
这才是小透生命的终结。
这才是故事的结尾。
这才是为什么祈无会说承认他杀了阿八,为什么九逸会毁了五皇子的内丹。
为什么祈无会如此痛恨亦思的摄灵术。
为什么九逸会如此……厌恶她。
她害死了阿八,连累祈无背上弑弟的罪名。
她甚至并非是因为那个禽兽的羞辱,而是……害怕无人疼爱,害怕孤独一人,害怕看见每一个靠近又离去的背影……
是她,亲手毁了阿八的内丹。
毁了阿八寄存在她身上,那么美好的笑容。
这样沉重的记忆,让她如何负担?
谁来告诉她,这样的债,她要怎样才能还?
苏沉夕茫然地看着祭边末,“……我该怎么办?”
回应她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墨香,浅浅的拥抱,她听见耳边的男子说,“没事了,别怕。”
她想起了当时他的眼睛,亮若星辰。他的笑容,灿烂得能让阳光失色。
她瘫坐在一旁,阿八看着她,苍白的脸上一片安详,眼底如湖水般清澈平静。
他最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是轻轻动了动嘴唇。
别怕。
视线一次又一次变得模糊。
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若是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
==分割线说最近天冷潜水的同学小心身体===
苏沉夕没有问起她究竟是如何回到祭边末的院子里,祭边末也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仿佛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那日大哭了一下午之后,苏沉夕变得安静寡言,每日关在房中,除了三餐,并不见外人。
祭边末来问,她也只是说要养伤,顺便研究琉璃盏的召唤之法,弄得他哑口无言。
第六日,苏沉夕的房门终于打开。
旁边的小柳面上一喜,立刻迎上,轻声道,“姑娘有何吩咐。”
脸色虽略微苍白,苏沉夕的嘴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们去太子府。”
府里的侍卫显然以为面前的阿月姑娘只是出去几天办事了,连盘问都没有就让她带着小柳小梅一同进了太子府。
尽管那段记忆并不清晰,但在苏沉夕强大的认路能力面前,一切岔路都是浮云。
她很快找到了小透记忆中的院子。
阿八的房间。
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个院落。院中的杂草很多,苏沉夕倒不认为是因为这里的下人怠工,看看那些草,什么颜色和形状都有,就知道阿八随手栽药草的习惯无论在哪里都没有改变。
虽然从未来过,但当她闻到淡淡的药草香时,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很想,很想再听见那熟悉的喷嚏声。
让那两个丫头守在院子口,苏沉夕推开了房门。
房里的格局并没有太多变化,整齐的书架,狼藉的药炉和瓶瓶罐罐,显然主人根本不爱看书。空气中隐隐飘着一种无人的浊气。
苏沉夕在熟悉的位置翻到一支香,点燃。
从前,她在空中,看着两人。没有人能看见她。
如今,她站在地上,屋内空无一人。同样,没有人能看见她。
她也无法再看见他了。
苏沉夕握着那支香,静静看着它,手没有一丝颤抖。青烟袅袅,垂直上升。
忽然,拐了一个弯。
苏沉夕抬头,看着门外忽然出现的人,一瞬间竟不知道要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你说过,你会离开这里。”
苏沉夕耸肩,低下头一笑,“嘛,反正我的承诺,一向廉价得很。”
九逸似是叹了一句,淡淡道,“这里我一直没让人动过。总觉得……有一天他或许会回来。”
苏沉夕沉默,她本以为……他会直接把她赶走。
“若有什么想要的,就都拿走吧。然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房里一片静默。苏沉夕静静看着手上的香一点一点燃尽。
“喂,”她突然开口,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弯如新月,“其实我没那么笨的。”
九逸一怔。
“所以,如你所愿,我放手。”
》》58
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讲出放手的话。
如同很久之前,自己心心念念要向面前的人告白,踟蹰良久,却是在几天前,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距离上一次的告白,也只过了这么几日而已。
苏沉夕垂下眼帘,并不想看他的表情。
平静?诧异?解脱?甚至是……厌恶?
——只是,此时无论哪一种情绪,都不是她想要的。
房间里一片沉寂。但还没等两人打破僵局,突然,一阵极快的轰鸣声,几个火球在那一刻破窗而入!
它们的目标,正是九逸!
苏沉夕离九逸不过五步的距离,却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上的残香。
九逸并没有做出阻挡的动作,而那七八个左右袭来的火球却硬生生停在了他一步之外。
火焰灼烧的声音并不大,势头也并不盛,热浪一道一道地袭来,九逸仅仅是略微抬眼,长袖一挥,火球在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就在火球消失的同时,五个黑衣人破窗而入,齐齐围住九逸。
苏沉夕在圈子的外面,眼帘低垂,神色丝毫未变。
而那些人也没有在意她,只一瞬便摆好了阵势,径自双手合十,开始极快地念起咒语。
“既然太子殿下有贵客,我便先告辞了。”苏沉夕说完,竟在眨眼之间,就从房里消失了。
九逸的周围漾起一道薄薄的水雾,一时清丽怡人,一时却又妖娆万分。水雾阵法不断变化,幻象层出不穷,但九逸的脸上却是一片淡漠。
因他用的向来是火系之术,方才的火球才根本没放在眼里。水雾之阵算是最强的水系阵法之一,幻象丛生,致人沉迷,也正是火系大敌,只是——
岂能伤他分毫!
眼眸一沉,一股杀气从他的袖袍中缓缓溢出……
分割线说梳子感冒还没好所以继续虐吧=====
苏沉夕身形极快地从院子走出,果然在院门口发现了昏迷的小梅和小柳。
冷哼一声,她步子丝毫未停,直接迈出了太子府。
回到祭边末给她的别院,大厅中,祭边末正怡然地喝着茶。
苏沉夕没打算理他,直接迈步回自己房里,却被祭边末叫住。
“我心情不好,别烦我!”
苏沉夕吼了一句。却不防下一刻撞进一个淡淡墨香的怀抱。
她摸了摸鼻子,不满地看着面前瞬移的人,“祭边末,你搞什么。”
祭边末的桃花眼微微一弯,“召唤之术,师叔可曾有进展?”
“你这是在审问我?”苏沉夕语气不善地看着他。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师叔总不会连一页也没有看吧。”
“我是那种人吗?看了的看了的,你烦不烦啊,想蜀山夫子的职位想疯啦?让开,我要回房!“
苏沉夕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却听背后突然传来一句,“师叔可曾听过‘无底之咒’?”
脚步一顿,苏沉夕蹙起双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底之咒是一种古老又罕见的辅助咒,专门用于各类符咒法术书。
被其施咒的书籍只要被人修习了开头,就必须继续修习完整本书,否则会被无敌之咒反噬。
苏沉夕曾和祭边末在蜀山书阁里看过这个咒,祭边末大呼变态,苏沉夕却在感慨,如果不是因为施咒的条件太过苛刻,她真想把这个咒语用在她所有学生的教科书上。
他此刻提及,难不成是说……
“只有七天了,师叔,”祭边末双手抱胸,靠着门,语气轻快,“用一些辅助的咒语或许能让师叔更用功些。”
“你!”苏沉夕回头瞪着他,眼睛快冒出火来,意思是,他真的在召唤之术的书里施了无底之咒?!“祭边末你个大混蛋大白痴我诅咒你被落英嫌弃一辈子……”
祭边末懒懒地看着天空,“师叔,您再骂下去,我的师弟恐怕就要不停地打喷嚏了。”
话刚落音,他的双眸在瞬间变成了如同宝石般的酒红色。
随后,他低低地笑出声来,整个人在下一刻变了模样。
“其实我很好奇,师叔究竟是几时看破的?”
看着面前的桃花眼女王受在眨眼之间变成了气宇轩昂英挺清隽的凉国驸马,苏沉夕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然,退后了几步。
她承认她看出来祭边末是假的,但她一直猜不到这个假扮祭边末的人会是谁。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否定了他。
尽管一想到落英,就会情不自禁对这个人产生厌恶。
但偏偏,在她的心底,是愿意相信那双天空般澄澈眼瞳的。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苏沉夕心中苦涩一闪而过,余下的统统都是怒火。
她冷哼一声,“师叔?你一个背叛师门的人,有什么资格叫我师叔?况且我也不正好拜你所赐,不再是蜀山弟子了么?任!晓!圣!”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知道我为什么看穿?——落英纵然再喜欢你,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任晓圣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语气中的钦佩倒是毫不遮掩,“原来如此,苏姑娘好本事,我甘拜下风。”
“若你肯在落英身上多花一分心思,也断不会把这样劣质的谎言安在她身上。”每次在任晓圣面前提起落英,苏沉夕心头的怒火就更加旺盛,山花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眼神太差!好吧,她眼神也很差——怎么会瞧上这么个男人,真是——光是用想的就觉得火大!
“是我考虑不周。只是在下倒从未指望能瞒过苏姑娘,”任晓圣用那一成不变的微笑,淡淡道,“那些,也不过只是琐事罢了。”
苏沉夕虽然火大,却不得不承认,除了最开始的见面,在这段与他相处的日子里,他几乎从未刻意模仿过祭边末。
他并不介意会不会被她看穿,甚至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将他自己的身世和目的都抖了出来,今天更是主动在她面前变回了任晓圣。
——是他太过高傲,还是依仗着无底之咒?
“其实若能就此演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苏姑娘继续与太子殿下你追我赶,我也能安安静静筹划大事,与姑娘和平相处,”任晓圣见面前的姑娘眼睛里火焰更高,语气却愈加温柔,“只是,时间要来不及了。”
你才你追我赶,你们全家你追我赶!
脸黑的苏沉夕没好气道,“琉璃盏算个屁!都是本姑娘玩剩下的东西!哼,不就是反噬吗?你现在惹我不爽,不练就是不练!”
任晓圣笑容未变,“那么,我卖给苏姑娘一条消息如何?”
苏沉夕瞪着他。
“大皇子在七天前被太子殿下擒获——当然,这件事,想必苏姑娘是知道的。”
何止知道,她还亲身经历了好吧!
一想起那天的情形,苏沉夕就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心陡然沉了下去。
她并不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亦思咬了她,她却只受了轻伤。
她不是不疑惑的。只是每次想到被咬的情形,小透那些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记忆又会一股脑儿地涌上来。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抓住亦思的,应该是掌门师兄大人才对,为什么会变成了九逸?而她又为什么会在任晓圣的房子里醒来?
任晓圣体贴地等她回神,才慢慢道,“但大皇子进入魔狱不到两日,又一次离奇失踪。”
“什么!”
亦思就像一条毒蛇,每一次她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气息从心底窜出来。
“不仅如此,这几日,他召集了一大批他以前的赤金魔兵,在零城偷袭了数十个圣教的据点,我们的圣教徒伤亡数千人,损失惨重。”任晓圣淡淡说着,眉间一派从容,仿佛损失的并非自己的手下。
“与此同时,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吩咐魔族军队四处搜查,想抓住他的大哥,”任晓圣的笑容好似朗朗清风,赏心悦目,“苏姑娘可参透其中奥妙?”
苏沉夕有点晕,亦思越狱不好好逃亡,也没投靠其他势力,反而是帮着九逸把圣教这个大敌给铲除掉?
他这是想将功折罪?还是说另有阴谋?
就苏沉夕对亦思的印象来说,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九逸……就目前来看,他从未主动出手。苏沉夕一直知道近日来,零城有圣教的人到处作乱,但九逸却从来只是消极防备,甚至连抓到圣教徒后,也只是将他们投入魔狱,不曾屠杀。
只是,她从来也没能看懂他。
“我怎么可能知道?”苏沉夕哼了一声,“你连细节都不说。”
“细节么……”任晓圣手指轻轻敲在手臂上,像在思索,“听说大皇子身边有一位银发女子,极为美丽。”
苏沉夕大吃一惊,难不成是月盈袖?!
她脑子迅速转动,如果说月盈袖真的将琉璃盏给了亦思,那么他的摄灵术再没有障碍!
苏沉夕的背脊开始发凉。
她一直都清楚,亦思是个多么丧心病狂的人。
如果说,如果说他真的得到了琉璃盏的力量……
——整个世间被他毁灭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就凭月盈袖对掌门师兄大人的痴心,为什么会帮亦思?
苏沉夕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这是真的?”
任晓圣却是悠然笑道,“或许吧。”
“你——”
“苏姑娘,你没有选择,”任晓圣打断她,“无论是当初的八王妃,还是如今的苏沉夕,你都不想看到亦思将这世间毁掉吧?”
苏沉夕猛地看向他。
“对于我来说,查出这些陈年旧事,也并不算难。”
苏沉夕有点慌乱。如果说面前的人连她是小透的事情都知道了,可见他的势力不仅仅存在于圣教和妖族,甚至于,魔族也很可能有他的人。
沉默了许久,她才道,“当年杀死你父母的魔族,是九逸?”
任晓圣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笑容淡了许多,“是。”
其实在她重拾小透的记忆后,这些事情一经串联,也就不难猜到了。
当初在九逸的院子里,虽然并不关心,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听到下人们的闲话。九逸当初在仙界袭来之际,潜入凉国,联合了当时各大圣教的力量,先发制人,对妖族开战,虽然双方损失惨重,但也同时打消了妖族想对魔族趁火打劫的念头。
若真按照任晓圣当时假扮祭边末告诉她的情况,九逸杀了任晓圣的父母,那么任晓圣的目的,应该是灭了整个魔族。
只是在当下,毫无疑问,任晓圣是需要她的力量,需要琉璃盏的,不然不可能耐心陪她玩了这么久。
但他这样把底牌全部抖出来,凭什么笃定苏沉夕会配合?
任晓圣很清楚她与九逸之间的感情,就连今天偷袭九逸的人,也应该是他派来试探他们两人的——不然,小梅和小柳又怎么可能在不出一声的情况下昏迷了过去?哼,想必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会被她察觉。
可是,让任晓圣与亦思相互削弱实力,然后九逸从中获利,难道不该是她最可能会做的事吗?
好吧,她承认,这些男人的想法,她一个都不懂。
“你……想灭了整个魔域?”
先是眼睛微微睁大,故意显示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继而又唇边端着从容的微笑,眯起眼睛,如同一只慵懒的猫,毫不在意地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人。
“在下可从没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任晓圣的眼睛微微一弯,笑容恍若春风拂面,“只是,为了让游戏更有趣些,你替我拿琉璃盏,我帮你杀了亦思。接下来,我们各安天命,如何?”
“……既然如此,从明日起,我就开始闭关。”
“哦?”
“七天,只需七天我便能学会召唤之术。这段日子,我不许任何人打扰。”
任晓圣略一思索,抬头浅浅一笑。
“好。”
苏沉夕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把这堆破事理一理,却在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她以为再不会遇见的人——
小蜻!
此刻她穿着与小柳小梅一样的衣服,表明了她的身份。
苏沉夕看着她,心情复杂。
她……不再是以前的小蜻了。
眉眼间的骄傲依稀还留着痕迹,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她眼神里的锐利已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漠然。
这么说来……苏沉夕转头看任晓圣,“发财是你的人?”
任晓圣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所以任晓圣才会知道八王妃的事?
他还真是无孔不入!
苏沉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听小蜻道,“苏姑娘请。”
》》59
苏沉夕在屋子里已经待了五天。
任晓圣没收了她全部的装备和符咒,甚至包括电饭锅的金牌,但却没有过多地限制她的行动,除了不能出大门外,其他譬如喝点小酒买点首饰的要求还是能基本满足的。
在她旁边监视她的也不再是以前的小梅和小柳,而换成了小蜻。
平心而论,那本召唤之术并不算难学,苏沉夕在三天前就已经搞定。不过无底之咒有个终极变态的功能——它不仅要求理论过关,还要求实践!
天知道这种智能型咒语是谁想出来的,又要怎么适应譬如她编写的《全球童话鉴赏》?弄出一张试卷?或者每人交一篇童话心得?
当然,剩下的时间苏沉夕自然不是在研究这种细枝末节,她只是使劲想从小蜻的嘴里挖出点时事新闻。
不过小蜻已经彻底变成了冷漠的冰山美女,不仅天天面无表情,更像是上了发条的家教闹钟,天天不断提醒她到时辰学习。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苏沉夕也常常装作不经意路过任晓圣的书房,然后一脚踢开闯进去。小蜻默默跟在她身后,毫不动容。
任晓圣最近似乎很忙,她基本上遇不到他。而他的书房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画之外,根本没有苏沉夕想要的任何情报——想想也是,他对她如此不设防,自然不肯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
饭菜的香味飘来,苏沉夕立刻回神,推开了桌上的书本,兴奋地跑到饭桌上,等小蜻将一碟一碟菜摆好。
她晃晃筷子,招呼小蜻,“来来,一起吃。”
小蜻面无表情站在一旁。
苏沉夕也不介意,直接用手拿了一个鸡腿啃,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话说,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沉默。
苏沉夕根本没指望能听到什么回答,咬下一大口肉,继续道,“对亦思灰心了?还是打算玩一次间谍游戏,再帮他一次?”
小蜻身形明显一震,却仍然只是沉默。
“放心,附近没人,”苏沉夕没有回头,毫不在意继续道,“这里的人看你的眼神跟看我的一样,所以我想,你根本不是任晓圣的人,之前效忠的对象应该是亦思才对吧?然后,因为亦思杀了你,才改投了任晓圣?——哈,该不会因为救你的人是发财吧?”
没听到小蜻接话,苏沉夕耐心地啃完了那个鸡腿,擦了擦手,美美喝了一口酒,才转头道,“你没可能不知道,你之所以此刻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都是因为我吧?”
“……我知道。”
接话了,好现象!苏沉夕眉梢一挑,“嘛,我就不要你报恩什么的啦,你心底想的是谁我也管不着——你就卖我一个人情,把你知道的关于任晓圣的一切,都告诉我行么?”
等到苏沉夕把那半壶酒都快喝完,才听到小蜻幽幽的声音。
“……就算知道了,你又打算怎样呢?”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你告诉我什么都没关系呀。”苏沉夕睁着一双眼睛,无比天真地说。
小蜻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并不了解他。”
苏沉夕瞪了她半天,见她除了神色带上了些凄楚外,依然还是刀枪不入的模样,只得哼哼两声,“当初在皇宫就跟我作对,现在还恩将仇报,亏得当初唐子漓同我谈起你的时候,还对你好一顿夸奖。哼哼,遇人不淑,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姑娘,”小蜻打断她的抱怨,语气漠然,“昨日,瑞朝皇帝、凉国长公主、锦国太子以及妖后都到了零城。”
情报!苏沉夕眼睛一亮,虽然避开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关于任晓圣的八卦,但换来这个也并不吃亏嘛。不过——
“等等,你是说,唐子漓、盛宁、李珂还有流樱她娘羽露妖后都来了?”
李珂是锦国太子,苏沉夕没见过但也听说过。羽露则是流樱的母亲,传说中魔王的妹妹,嫁了三次终于修成正果登上后位的可怕女人。
唐子漓、盛宁和李珂无疑代表了人族的三股势力,羽露则是代表妖族,如今他们齐聚一堂,恐怕也只是为了那一件事——
魔族太子,九逸的婚礼。
苏沉夕嘴里忽然觉得有点苦。
十一月十五,是他与流樱成亲的日子,也是她取琉璃盏的日子。
……或许,也是她死的日子。
甩了甩头,苏沉夕闷闷喝了一口酒,“还有呢?”
“蜀山锁妖塔前日遭人破坏,妖物肆虐,蜀山掌门祈无发布号令,命各地蜀山弟子速回蜀山以助除妖。”
苏沉夕手一抖,杯里的酒猛地洒出来大半。
锁妖塔被毁?!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在玩仙剑么!
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发生这种事——“都是任晓圣搞的鬼对不对!”
就算他再恨魔族,可蜀山于他,祈无于他,何曾亏待一丝半点?!他怎么敢,怎么能对蜀山下手!
“不,是……大皇子。”
苏沉夕一愣,“亦思?”
小蜻垂下眼睑。
怎么会是亦思?
先是对圣教下手,接着毁了锁妖塔,让蜀山无暇□……如果光是因为报复祈无,根本不用这么大的手笔。
还是说,他真的已经得到了琉璃盏的力量,因此肆无忌惮?
倘若是这样,如果她是亦思,拥有了这样无可匹敌的力量,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应该是九逸才对,毕竟是九逸夺去了他的太子之位……
等等!如果说,亦思最想夺回的是太子之位,与其杀了九逸,还不如——让九逸不得不让出那个位子!
苏沉夕一拍桌子,这么一来,一切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先是看准了九逸的态度,然后集合旧部,攻击圣教,赢得魔族对他的感激。下一步又对蜀山动手,既可以牵制祈无,也同时让祈无再没有立场重归魔域,更能在他大皇子的功绩册里添上一大笔!
“九逸呢,九逸他做了什么?”
小蜻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他加派了人手,仍是打算生擒大皇子。”
苏沉夕闻言一愣,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九逸不但没有去做什么笼络人心的事,反而对亦思穷追不舍?对于旁人来说,这般不顾大局的行为,根本不该是一个太子该做的事啊。
但,这是不是说明,亦思的威胁,比妖族和圣教联手还要大?他果然得到了琉璃盏?
琉璃盏……
苏沉夕不禁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任晓圣不是好人,也知道他肯定也觊觎琉璃盏,更知道没有人能化解他对九逸、对魔族的仇恨,但如果说,她的召唤之术是唯一能阻止亦思的方法……
苏沉夕将桌上饭菜全部扫到地下。
小蜻低着头,表情没有一丝变动。
“滚出去告诉任晓圣,他赢了!”苏沉夕怒气冲冲,丢下这句话就跑回了书房。
===对电白梳子学习vba的艰苦表示同情的分割线===
书房。
“她是这么说的?”任晓圣缓缓展开一幅画卷,眉间也随之变得多了一份柔意。他并没有朝面前的人看上一眼。
“是。”
“可我没交待过这件事,”他的指尖滑过画卷,却又不接触,只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和珍惜,“好一个玲珑乖巧的人,不愧是前太子殿的手下,几句话就能让苏沉夕甘愿为我所用。”
“……是小蜻擅自做主,还请公子原谅。”
任晓圣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