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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同我交手的金兵脑袋,策马向前几步,朝他大喊:“岳飞,你死定了!”

    岳飞朝我这边看来,一见之下,大喜过望。手上并不停留,只片刻,就有数名金兵,倒在了他的枪下。

    然而,有更多的金兵,朝他涌去。

    谷中烈焰蒸腾,风势迅猛,更有杀喊之声,不绝于耳。

    为了更接近他一点,我亦学着其它的金兵,张弓搭箭,装模作样的朝他射箭。

    当然,射的很偏,所以射中了他身后的两名金兵……

    在我身旁的一同跟我一齐射箭的金兵开口问我:“¥%¥#%@%@¥#”

    他说的是女真语,我是半句也听不懂,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是在鄙视我的箭法。

    我胡乱的点头,策马朝岳飞奔去,身后的那名金兵的喊声,远远传来:“叽里咕噜,咕噜@”

    然而那名金兵的话音未落,岳飞已经翻身上马,坐到了我的身后,从我手中夺过缰绳,大喝一声驾!

    马跑上没几步,就被射倒,我和他一道,滚落在地,迅速的爬起来。

    他舞动披风,荡开射来的箭羽,说出的语调,惊喜中又带着几分怒意:“你怎么会来?你又来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背靠着他,砍杀一名金兵后,答道:“来看看,你死了没!”

    他飞身向前,抢了一匹马,朝我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翻身上马,坐在他背后。

    见他刺死两名金兵,才听得他低声说道:“命大,死不了!”

    话音未落,身后寒光一闪,兀术已经赶到,一刀朝我砍来,一面砍,还一面怒吼:“每次都是你小子坏我好事!”

    刀影尚未到,便已被岳飞的铁枪隔开,两人再次交手,火声噼啪作响,谷中烈焰蒸腾,愈来愈热。

    岳飞策马向前,兀术却紧追不舍,环顾四周,山谷中,金兵有所损伤,可宋军损伤更多。

    来的人,原本就不多,此刻刘光世一跑,更有些散落逃跑的,被金兵射杀的,所剩的士兵,已无几人。

    座下的马又中了一箭,我和岳飞在此滚落下马,金兀术又是一刀砍到,却不是向着我,而是朝岳飞劈去,我亦拔了剑,横剑挥出,一剑下去,兀术的肩膀,被我划破。

    又被岳飞连连逼开两步,兀术皱眉,朝我看来,见到我的剑柄,似猛然惊觉,大声道:“原来你才是皇帝!”

    我和岳飞周围,全是金兵,众人的箭毫不含糊,全然向我身上招呼过来,岳飞伸手拉开我,他自己的臂膀,却被插了一箭。

    拉着我的手,未有半分停留,冲入烈焰之中。

    还未等烈焰的灼痛而来,我与他已经冲出了火堆,在地上滚了两滚,将身上的火扑灭。

    身后追他的金兵没有胆子冲过烈焰,可是面前却多了一队金兵。

    我和他的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烧了几个大洞。却见他一面同金兵交手,一面顺手一掌击出,将迎面冲上来的一名金兵,击落马下,翻身上马,顺便将我提起。

    我转身倒坐在马后,挥剑砍杀身后追来的金兵。他在马前舞动银枪,朝山谷外奔去,却看见剩下的宋军,已经基本上全部被射杀,剿灭。

    金兀术已经发出信号,远远的听见号角声,和马蹄声。

    看来去追刘光世的那一万大军,已经不再去追他,而朝我们这边追来。

    两人一马,自然比一人一马去的要慢,岳飞一面跑,一面又刺倒身旁的一名金兵,纵身而跳,上了另一匹马。

    我转过身来,又有两名金兵赶到,却没人射我,齐齐向他射去。

    恩,是了,我穿着金兵的盔甲。

    兀术认出了我是谁,金兵却还尚未知道。

    心中焦急,四面八方的金兵越来越多,而刘光世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宋军已经连个人影都没怎么看到了。

    紧紧的跟在他一旁,却见他坐下的马又中了数箭,四蹄一软,已经扑到在地了。

    还未等马倒地,他便从马背上跳起,重新坐回了我这匹马,不过这次,却是他在身后。

    听得他在背后说道:“朝林子密的地方跑,不用去管金兵!”

    我四下一看,只见左首不远处,尚未着火,丛林更密,便想也不想,策马奔入。前面阻挡我的金兵,都被他用枪刺倒。更远一些的,便被他张弓搭箭,一一射落。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紧,金兀术的喊声,再一次响起:“宋朝皇帝穿着金兵的盔甲,和岳飞在一起!他们两个落单了,活的死的本太子都要!”

    兀术话音刚落,我便被岳飞压在马背上,数支羽箭从我耳边射过,直插入一旁的树干。

    心想好险,若非他刚刚将我按下,肯定我和他都没了!

    又跑了片刻,前面已经没有堵截的金兵了,可身后的追兵,却根本不断,金兀术又在后面大喊:“岳飞,你已经中了数箭,根本逃不掉的!绑了你的皇帝,投我大金,我不会亏待你的!”

    听见兀术这样喊,我猛然意识到,岳飞的整个身子,都靠在我背上,脑袋也支在我的肩膀上。

    心中大惊,问道:“你受伤了?”

    他在我耳边喘着气,怒道:“专心点!绕过这片林子!”

    我不敢再问,只得用力的加紧马肚,他的一只手箍住我的腰,身子几乎都已经全部趴在我的背上了。

    这次,不用他再说话,更不用金兀术再说话,我都能感受到,箭矢射来的力度,身后的躯体,隔一会,便是一震,显然是隔一会,便中了一箭。

    穿过林子,绕过一个小土包,回头看去,金兀术的影子便暂时看不见了,前面更是无路,我不由的没了主意,问他道:“朝什么地方走?”

    他没有说话,却听见坐下的马一声嘶鸣,紧接着,我便被他抱着,滚落马下,躲到了一人多高的荒草之中。

    看那马时,马臀上扎着一柄匕首,正发了疯一般,朝前奔去。

    回头看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三魂七魄被吓得没了影踪,他的背上,竟然插着数十枚箭羽,脸色发白。

    我哆嗦的正要开口,却听见他低声说道:“把你的剑给我!”

    将剑柄倒转,递给他,看到他一咬牙,反手挥剑,将自己背后的箭羽箭杆斩断,又将身上的铁甲脱下,远远的扔到刚刚马跑去的路上,道:“把你的盔甲也脱了,不然反光会被发现!”

    我刚刚取下头盔,还未解开身上的甲胄,便听见了马蹄声转了过来,我的脸色一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扑倒,将我压在身下,卧在草丛之中。

    我被他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心中紧张异常,听见金兀术的声音,想要抬头去看,却被他将头按下。

    果然,不多时,便听见金兀术的声音传来,他一直说话,都是唯恐别人听不见,现在更是如此,却听他欢呼一声,道:“这里有血迹,快追!”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却听见他身边有个人说道:“大王,你看那里,有东西闪光!”

    过了一会,却听见一人回报:“是一套铁甲!”

    听着金兀术朝我这边,越走越近,我的手心中,更是冒出汗来,不期然间,身后的岳飞,竟然缓缓的伸出手,将我的手握住。

    我浑身一震,想要回过头看看他的神色,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按着脑袋,动弹不得。

    他的喘息吐在我的脖子中,猛然就想到了兀术的那句话:你别是对你的皇帝陛下有企图吧?

    心中有些荡漾难安,过了片刻,才醒悟过来,他握着我的手,不过是因为,我手上,带着一枚玉石扳指,会发光的缘故。

    心中盼望着金兀术快些离去,可是他的马蹄声,却偏偏慢了下来,最后在我身前,大约二十多米的位置停下,下令道:“他们两个也有可能躲在这里!给我四处射一遍!”

    一声令下,便听见箭羽声响,紧接着,抓着我的手猛然一紧,随后,一股粘稠温热的东西,顺着我的脖颈,缓缓流下,是他的血!

    我的身边,亦扎了不少羽箭,唯有身上,被他护着,没有受伤。可他的身上,恐怕……

    不堪设想。

    一阵箭羽射下,草丛中亦有动静,我身边五米开外的草,就晃了一晃,随即有一个金兵前来,只听那个金兵说道:“是只兔子!”

    金兀术嗯了一声,然后道:“继续追!”

    马蹄声渐渐隐去,岳飞这才放开我,我回头朝他看去,吓得面如土色。他的身上,又插了数十枚羽箭,这次不仅仅是背部,甚至腿部,臀部都有,一双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他见我看他,对着我微微一笑,小声道:“金兀术去的不远,一会定然返回,他这一路过来,沿路肯定留了金兵把守,不过陛下身穿金兵盔甲,行走应该无碍。陛下趁着此刻,快些离去,找匹马,穿过太行山去韩世忠处也好,绕过金兵去真定也好,都快些走!”

    我呆住了,过了一会,才问道:“那你呢?”

    他皱眉,道:“陛下如果不拖累飞,飞自然能够平安回去!”

    想让我丢下他,独自逃命?想都不要想!

    有些愤恨,想起以往的种种,咬牙切齿的在他耳旁说道:“除非我死了,不然,别想将我赶走!”

    他看着我,呆了片刻,眼中竟流露出一些我看不明白的情愫。

    却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压低声音,怒道:“你烦不烦,跟在旁边碍手碍脚!快些给我滚的远远的,免得我看到了生气!”

    心中一阵刺痛,在那么一瞬间,真的想丢开他就走。

    可是却无法做到,愣愣的看着他,过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缓缓的道:“除非我死了……”

    他浑身一震,凝望我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听得他的气息,都有些游离,知道他受伤不轻,金兵去了不久,恐怕不时便更要前来,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中已是粘糊糊的血。

    扶着他,站起来,他已经站都无法站立,整个身子,软软的趴在我身上。

    将他背在身上,走出两步,他的身子颇为沉重,喘息声也越来越重,只听得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待我好,我都知道……只是……”

    我咬了牙,不去接话,朝着山坳处走去,却听得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只是……只是你现在,带着我,逃不出去的……你……没了岳飞,还有其它人……其它将领,亦可御敌。你……你将我丢下,独自逃命罢……”

    我听他说这些话,心中都要恨得拧住了,咬着牙,背着他前行,最终忍不住,恨声道:“若想让我不再招惹你,行!你若真讨厌见到我,以后我就再不见你!只是,若想让我丢下你独自逃命,以及……让我不再想你,我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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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得背上的他咳了两下,声音压得很低,随即,一口血喷在我的脖颈处。

    我大惊失色,回头朝他看去,他的双目微闭,嘴唇已经没有了半丝血色。

    心中一阵痛似一阵,咬着牙,又向前走了两步,举目四望,远远的是燃烧着的烈焰,来来回回的还有散落的金兵。

    找不到马,根本无法继续奔逃,留在此处,又迟早会被兀术找到,心头一团乱麻,从未遇到过此种情况,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听得他在我背上,低低的叹了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当真不肯走?”

    我紧紧的抿了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听的他喘了两口气,又过了一会,才低声道:“罢了……你……你将我放下……”

    还未等他说完,我便恨声道:“不放!”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气若游丝:“我知道……我是说……是说……你先将我……将我放下来,去找个……找个金兵的尸体……再弄……再弄一套金兵……金兵盔甲来!”

    我犹豫片刻,回头看他,他对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嘴角还带着血。

    将他藏在一个土包背后草木甚深的地方,又在他身上盖了些枯枝,正要起身,却听他低声道:“等一等!”

    我重新弯下身,看着他。

    没有月亮,只有两颗星挂在苍穹,借着暗淡的星光,只能看见他正呆呆的看着我,随即,终于对我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我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却被他用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

    我亦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不用再多说话,我便能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带着些决然,对他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我等你回来!”

    猫着腰走出草丛,没走上多远,便看见有一队金兵守在路口,我四下望了望,在那队金兵的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亮,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一名金兵的尸体,横在草中,悄悄的将那名金兵的尸体拖远了一些,然后迅速的拔下他身上的盔甲,顺带还拿了他的弓箭,想了想,又将那名金兵的衣衫也剥了去,又猫着腰,悄悄的返回。

    岳飞已经闭着眼,昏了过去,生怕他就这么睡着醒不过来,将他摇醒,然后将他身上的羽箭折断,帮他套上盔甲,正想要背着他继续前行,却听他低声道:“你背着我……走……走不了多远的……要弄两匹马……”

    我用力的点头,刚刚看到路口的那队金兵,便有马。

    却听他道:“你……你一个人,不是金兵的对手……你……将我背到刚刚我藏身的……藏身的山洞……在那里,在那里我歇息一阵,再想办……”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已昏迷了过去,我无法,只得将他背起,驮着他,绕开来路,想要回到原先他藏身的山洞。

    却不料火势更猛,原先他藏身的山谷,早已成了一片火海,火还在蔓延,而且更有风起,火势更大,是回不去了的。

    背的一阵,又将他放下歇息片刻,喘了两口气,继续将他背着,环顾四周,此处已经离大路很远了,虽是秋天,可草木长得甚长,齐腰般高。

    却听他在我背上,低低的嗯了一声,回头看他,他紧闭的眼又已经睁开,在我耳边喘气:“不能……不能在这里……到……到那边的土包后……”

    我又背着他,翻过西面不远处的土包,里面是一条深沟,松了口气,将他放下。

    却听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身上,带的有吃的么?我……我要吃些东西……还要……还要喝水……”

    我用力的点头,从怀里摸出出发时带的肉干,以及腰间铁罐中,装的水。

    将他半扶着,靠在我怀中,喂他水,他喝下去一口,却又从嘴角溢出许多血来。

    我的手忍不住的发颤,将他嘴角的血给擦掉,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肉干。

    他嚼了数下,却根本毫无力气,嚼都嚼不烂,最终他叹口气,道:“要……要软的……”

    我咬着唇,过了片刻,抬眼看着他,小心的问道:“没其它能吃的……我……嚼烂了喂你成么?”

    他猛然愣住,看着我,过了一会,将目光移向一旁,低声道:“好……”

    抓了一把肉干,放在口中,嚼的烂了,伏下身,贴上他的唇。

    他的唇微微张开,轻颤。

    用舌将肉糜送到他的口中,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舌。

    猛然便想起,那日夜晚,在街头的情形。

    却听得他低沉而稳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胡思乱想,再喂我吃几口……等我稍稍有了力气……帮我把……把背后的箭头……箭头剜掉!”

    我嗯了一声,只是,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更加心神难定,触到他柔软又略微冰凉的唇时,心中荡漾。

    他没再说话,吞了我喂给他的食物和清水,闭眼休息了片刻。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再次睁开眼,看着我,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行了,帮我把箭头剜出来罢……”

    我点了点头,将他身上的盔甲脱掉,看着他的衣衫,已经全部让血给染红了。

    拔出藏在靴子中的匕首,撕开他的衣衫,他背上的箭头,深浅不一。浅的应该是穿着盔甲是中的,深的却是刚刚在草地上的。

    然而更加让人触目惊心的,却不是这。

    而是他背上的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刺入肌肤,黑青色的正楷,却是他的字迹。

    忍不住问道:“鹏举,你背上,怎么会有字?我记得上次……没看见过……”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却只说道:“射的浅的箭头,就直接拔出来……若是射的深的,就用匕首,划开了肉,再拔出来!”

    知道他不愿回答,我亦不再问,划开他的皮肉,然后用一手按住,一手猛地将箭头拔出。

    血再次喷涌而出,从手指缝流下,微热的温度,却能灼伤我的心,让我的心,也跟着一阵一阵的发颤。

    忍不住滴下泪来,却听他低低笑了两声,道:“别怕,我有皇帝陛下庇佑,死不了。”

    听见这句话,又觉得好笑,止了泪,用力的点头。

    他身上中箭颇多,足足数十处,从背部,到腿部,更有一枚羽箭,插在他的大腿根处,若是再偏得半分,不堪设想。

    将他的裤子解开,那枚羽箭插的极深,箭头都看不到,甚至连箭身,都没入其中。

    我拿着匕首的手,有些发抖,不知该如何下手。

    最后,心一横,寒光闪动,将他臀上的肉划开,手上用力,握住箭杆,猛然一拔,半截箭杆到了我手上。

    许是疼的厉害了,一直没有哼过声的岳飞,竟然低低的哼了一声。

    我的手紧紧的捂着他往外冒血的伤口,扯着自己的衣衫,帮他包扎。

    见他紧紧的皱着眉头,我担心万分,小声问道:“我弄疼你了么?”

    他眉头微展,看着我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暧昧不明。

    我摸不着头脑,问道:“笑什么?”

    他扬了扬眉,笑道:“往日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好像跟真的一样,今天你总算是如愿了,却没想到原来这般胆小!”

    我还是不明白,茫然道:“我说什么话?”

    他扭过头去,不再说话,我有些心惊胆战,过了一会,他才道:“你最后包的那个地方,太松了,走两步就要散……你重新弄……弄一下,包扎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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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回过味来,明白他在说什么。

    若是往常,他好的时侯,我一定会让他明白,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胆小。

    只是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那个心情。听得他说笑,心中却一阵比一阵发紧,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他身上的温度,都已经渐渐的离去,强忍着,别让自己掉下泪,他现在重伤难行,哪怕是动动指头都困难,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我,若我流露出软弱无望,他该怎么办?

    他在我的怀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低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用力的点点头,将他的裤子再次解开,其它地方的伤口,都已经止了血,唯有最后包的大腿根部的伤口,弄的不够紧,直到现在,还在往外浸血。将包着伤口的布条拆开,再重新清洗,上药,仔细的包好。手偶尔碰到他那里时,会感到他腿部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缩。

    一切弄好,帮他换上我刚刚剥下的金兵的衣衫,帮他将裤袋系好,整理的一丝不乱。最后,帮他套上盔甲。

    不经意见对上他的眼,他正看着我发呆。

    我努力的给他一个笑容,温言道:“已经弄好了,金兵一时半刻应该找不到这里来,你安心的歇息歇息,我帮你看着。”

    他含混的答应了一声,闭上眼。过了片刻,又睁开,对我道:“我有些冷,你……你能不能抱紧……”

    未等他说完,我便将他抱的更紧了些,他的身躯比我要高要大,无法像我想的那样,将他全然拥在怀中,只得让自己的胸膛,更贴近他的胸膛,让自己身上的温度,能够更多的,传到他身上一些。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合上眼,在我怀中,沉沉的睡去。

    我的下巴,抵着他的额头。他额头时冷时热,身上更是会间歇性的不受控制的抽筋,我心中的焦急难过,根本无法驱散分毫。

    四周悄然无声,只偶尔有虫的叫声,还接着有风声,背靠着土包,我亦疲惫不堪,已经一天两夜未曾合过眼,此刻又累又渴,肚子更是叫的厉害。

    我带的水和肉干并不多,要留给重伤的他。低头看着他,他的眉头微蹙,面庞消瘦,脸上惨白一片,唇亦无血色。

    将他的嘴唇掰开,看他的牙龈,失血过多,就连牙龈,也变得有些白。

    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一般,有些难以呼吸。我宁愿,他对我疏离,冷淡,甚至厌恶,也不愿看见,他现在这般忍着痛和我说笑,宽慰我心的样子。

    愣愣的看着他,若是这次,能够逃出去,我决不再和他为难。

    他想娶妻也好,想辞官也好,甚至,想要让我给他做媒也好,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我便按照他想要的做,只盼望,他能够不要再像现在这样,身处险境,生死难测。

    月上中天,清辉洒下,怀中的他,渐渐有了温度,痉挛也渐渐的缓了,最后,他微微的睁开眼,看了我片刻,随即给了我一个笑容,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有了些底气:“我歇息好了……要找匹马,回……回……”

    我点了点头,接了他的话,道:“嗯,我知道,回真定!”

    他猛烈的咳嗽了两声,似乎被我说的话急到了一般。

    我拿手掌来回摩挲着他的胸,帮他顺气,等到他喘过气来之后,才听得他低声道:“真定离此处甚近,又是要塞,那里守城的人少,金兵定然会带着人前去大举进攻……”

    我点了点头,心想,不能回真定,那就一直往南,回大名府。到了大名府,有张浚诸人,还有殿前诸班直禁卫军,定然无碍。

    还未开口,却有听他断断续续的道:“也……也别回大名府……金兵更有可能……绕过真定,直逼大名府……”

    我愣了片刻,握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叹道:“怎么我想些什么,你好像全然知道一般……”

    他亦握着我的手,轻轻笑了笑,道:“认识陛下这么长时间,陛下的心思,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听得他这样的话,我心中一荡,他就在我怀中,低声细语,他的面庞,就近在咫尺,一时难以自控,头稍稍低了些,唇就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他却微微皱眉,似乎是想要对我的行为表示不满,只无奈他如今,浑身没力,没法再给我一个耳光。

    我抬起头,含笑看着他,却听他说道:“别自己乱想,我是说……你打仗水平太低,想出来的法子……我……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我不满的哼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热,神情大概也不怎么好看。

    却只见他露出一个笑容,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我看着他,不由的愣住了,他亦看着我,伸手去搭他的脉搏,似乎变得比先前有力了些。

    理了理心绪,对他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他嗯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以后别这样了,上次在西川,你差点性命不保,这次还不长教训;不会带兵打仗,就让别人前来,是一样的。好歹听回劝罢……”

    我用力的点头,道:“好!”

    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如果陛下有个闪失,臣死了之后,魂也难安。”

    他说的是陛下,是让我时时不忘自己的身份,不可再为他身犯险境。心中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有些困难,还是点了点头,依旧答了一个“好”字!

    他终于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低声道:“君无戏言,陛下一向说道做到,不论何时,可别再忘了!”

    我忍不住将他搂的紧了些,有些哽咽,却还是用力的点头。

    他喘了两口气,又待我为了他两口水后,才道:“臣曾与韩世忠约定,同日进发。臣拖住兀术主力,他借道云州,从桑干河低谷处出兵,包抄燕京。算算行程,他此刻,应该从雁门关出兵不久,此地往北,不过半日就到大茂山。那里险要,有设的暗哨,兀术必想不到我们不往南逃,反而向北,陛下夺了马之后,疾驰往西北方向,只要能到大茂山,如是不出意外,应正好能遇上韩世忠所部,那时定可脱险!”

    我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问道:“若是兀术猜到行程,派精兵扼守要道,阻截去路,该如何是好?”

    他在我怀中稍稍动了动,摇头道:“臣都能想到陛下会如何奔逃,兀术更能想到!放心吧,他即便是要派兵扼守,也决不会派重兵。女真人少,分不出这许多兵力,他定然是派大军守在回真定和大名府的路上!”

    我还是不太放心,他伸出手,却只抬了一半,就没了力气,缓缓放下,对我笑了笑,道:“更何况,往东是平原,往西北是山地。即便遇到女真兵相阻,也能借助地形对付他们!”

    我不再犹豫,盯着他的眼,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去想办法弄两匹马!”

    将他放在地上,刚要起身,却被他拉住我的衣角,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话。

    我伏下身来,给了他一个微笑,道:“放心,我不会同金兵硬拼的!若是我死了,谁来救你?”

    又听得他的喘了两口气,断断续续的道:“不是……我问你……你会不会……会不会女真话?”

    我摇了摇头,扬眉道:“会不会女真语有什么打紧,会抢东西就成了!”

    他猛然咳了两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将他扶住,他全身重量都靠在我身上,在我耳旁低声道:“那你一个人不行!你扶着我,我们一起前去……”

    我想都不想,直接回绝:“不行!”

    他却叹了一口气,看着我,过了一会,才道:“陛下你刚刚答应过我什么,转眼就忘记了么?”

    我满心担忧的看着他,他如今,走都走不了,随便来一个十岁的小孩,也能轻易的要了他的命,若是万一被金兵看出端倪,一刀下来,可就真的没了!

    他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的勾成弧形,说出的话却不怒自威,不容更改:“扶着我去!你一个人,不成的!”

    我没再说话,扭过头,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拉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臂。听得他在耳旁低声吩咐,我该做的事情。

    他的脚步都有些不稳,我甚至能看到他额头,冒出的汗珠。

    他身上的那些伤口,恐怕是到了此刻,又齐齐迸裂,往外冒血了。

    等离得守在路口的那队金兵进了一些的时候,我停下,让他歇了一会。再次扶着他,向那队金兵走去。

    大约有十来个人的样子,五个一队,有两个骑在马上,剩下的都牵着马,四处张望。

    走了两步,便看见那个骑在马上领头模样的金兵,首先向我们招呼。

    说的话我听不懂,只得冲他们傻笑。

    只是身旁的岳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大声的同他们说话。

    岳飞说的也是女真语,我听不懂。

    只见他说了两句话后,那名领头的便对岳飞露出笑容,伸手将他扶住。

    我心中万般不舍,却记得他的吩咐,将他的另外一只手,也送于那名头领。

    那名头领扶着岳飞,走了两步,又朝他的同伙喊了两句话,便有人下马,将他团团围住。

    我被隔在包围圈外,无法接近岳飞。

    心中简直是万分担忧,只听得岳飞说两句,那些金兵便哈哈大笑。

    又说了两句,那些金兵也插嘴,岳飞的声音时高时低,我全然不知他在讲些什么,只知道,那两名在马上的金兵,此刻却也已下了马,朝岳飞望去,看了两眼,又有些犹豫不决的朝我看来。

    我只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岳飞让我对着金兵用力的点头,露出微笑。

    照做。

    那两名金兵神色大喜,竟将马缰交到我的手中,朝岳飞奔去。

    我不再犹豫,看着这队金兵的注意力,被岳飞吸引去,悄悄的拔出剑,吸了一口气,拔出剑,一剑划出,一匹马的脖子静脉,被我悄然无声的割开,马一时之间感觉不到,竟然还停留在原地。

    继续对付第二匹马,可却万万没想到,一剑过去,偏了一些,那马立刻叫了起来。

    坏了!顾不得那么多,一招刺出,不再拣地方,瞬息之间,将他们的马匹,刺跑了三四匹。

    那些马嘶鸣奔跑,自然惊动了金兵,那名领头的回过头来,看见我正举剑朝另外两匹马砍去,大喝呼喝,内容我听不懂,不过单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坏了!

    却听见岳飞的大笑声响起,说的却是汉话:“你们要抓岳飞,难道不知道,他就是岳飞么?”

    那数十名金兵,脸色大变,齐齐转过身来,丢下真正的岳飞不管,盯着我。

    我不敢停留,立刻翻身上马,伏在马背上,朝岳飞冲去。

    我离岳飞相距只有十多米的样子,跨上马,只需要一两秒钟,金兵还来不及张弓搭箭,我便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他们醒悟过来,相距甚近,更不可能射箭,只纷纷提着刀剑,朝我招呼,我顺手一件刺出,刺到一名金兵,却有些晚了,已经有几名金兵在奔向自己的马,更有几名往后退了两步,张开了弓箭。

    心中叹了一口气,金人一射箭,我根本不是对手,这次被我搞砸了,恐怕自己和岳飞,都要送命于此。

    然而却听见一声大喝,张弓的金兵,在喝声中,倒了两三个,而岳飞,正威风凛凛的站在他们背后,手中拿的,却是我曾经帮他剜出箭头的匕首。

    心中一喜,身下的马已经奔到了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去,他却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我连忙拦拉住他的一条手臂,将他拉到马上,下面的金兵即刻往回奔,想要骑上马,可他们的速度,哪里有我骑马快?

    调转马头,重新奔到马中,只剩下三四匹马还在,我伏下身子,顺手牵了一匹,又记着岳飞的嘱咐,将剩下的两匹,统统刺了一剑。

    那两匹马中了剑,长声嘶鸣,撒开蹄子就跑了,也不管它们。

    身后的十多个金兵,没有了马匹,追不上我们,只听见他们在大喊,岳飞跑了,岳飞跑了!

    一面喊,箭羽一面射了过来。

    其中,更有一个声音,让我惊慌失措。

    竟然是金兀术的声音:“捉住岳飞和宋朝皇帝,获其首级者,赏金一千!”

    我紧紧的趴在马背上,他们喊得越大声,我策马跑的越快,过了一会,听见身前横趴在马上的岳飞道:“快!换马!”

    我不解其意,只按照他说的,自己先跳上旁边的那匹马,然后再将岳飞提过来,等到那先前的那匹马狂奔出一截,我才看到,原来那匹马的马臀上,不知何时中了两箭,血顺着马臀,已经流到了马蹄上。

    更加不敢停留,掉转马头,折向一旁,黑暗中不辨道路,乱跑一气,朝着更黑,更暗,林子更密的地方飞奔。

    更有金兵拦在面前,向我射箭,挥剑打落,却最终还是遗漏一箭,正插在我握着缰绳的手臂上。

    跑了一阵,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前方亦有拦截,当真是去无可去。却听得岳飞在马背上说道:“往北跑,来的路上,有湖!”

    我没多想,更没去仔细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掉转马头,一路向北,地势渐渐的平坦,马跑的更加快了。

    只是,身后的马蹄声,也更加多了些。

    最后一箭破空而出,正中我的后背,震得我浑身一震,不知是被盔甲拦住了,还是已经射入肌肤。

    只听得背后的金兵大喊:“宋朝皇帝中箭了,皇帝中箭了!”

    咬着牙,不去管背后的喊叫声,只朝前奔。

    没多久,却有一个大湖横在面前,应该是我来的路上见到的那个,只是方向不同。

    后有追兵,前有大水,当真是到了绝路。

    却听得岳飞在我身前,喝道:“跳水!”

    想也不想,抓着他,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秋九月的湖水,刺骨的冰冷,我和他身上还有盔甲,一下去便沉到了湖底。

    手脚都被刺激的有些抽筋,那年落水,不会游泳,差点命丧黄泉,以后刻意练习过,可水性却不怎么好。

    呛了两口水,在水下摸索着,将自己和他的盔甲脱掉。

    我一手带着他,双腿用力,在水下行得数步,就已经有些气短胸闷,强忍着,吐了一个气泡,却不料在我身边的他,在水下伸出手,将我抱住,黑暗之中,似乎看见他对我打了个手势,却看不太清楚,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吻住,撬开我的唇,送了一口气到我胸中。

    胸闷稍缓,在水中,被他拉着,并不辩方向,只知道,他的动作很慢,顺着湖水流动的方向,踩一步水,便能前行数米。

    最后,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我亦没了气,呛了几口水。再在湖底下去,非死不可。

    从身后将他托住,踩水往上浮,快到水面的时候,还是凝神听了听岸上的动静,没脚步声,也没人说话的声。

    这才露出水面,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去看他时,他已经昏了过去,除了吸气呼气,已经人事不知。

    四周环顾,是一片静悄悄的山坳,半个人都没有,冷风一吹,浑身打颤。不敢点火,生怕被人发觉,更不知这里究竟是何处,我和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先解开他的衣衫,拧干,去看他身上的伤口,果然,被水泡的发白,更有些往外翻出。

    将他的衣衫晾着,再解开我自己的,手臂上的伤不深,皮外伤,此刻都已经没有流血了,后背的那一箭有盔甲护着,也只划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只是冷的厉害,他更是如此,身上忽冷忽热,一时如同火炭,又一时如堕冰窖。

    抬眼四望,我来的时的那湖,居然看不到了,仅是一个深潭,四周都无水流出路。

    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刚刚岳飞带着我走的那水路,是大湖与此处在水底相连,陆上却看不到。

    夜全然黑了,只有一颗金色的启明星尚在天空,看样子,天恐怕要亮了。

    抱着岳飞,他在我怀中,还是那样,随身带的伤药,已经落在湖底,他这个样子,非得高明的大夫前来看才行。

    等到黑色渐渐隐去,天空挂出青色的霞光的时候,我看着朝阳下,他的面庞。

    更加苍白了些,这里似乎是人迹罕至的荒郊之处,毫无人烟,先将他的衣衫穿在自己身上,等到我身上的热气,将衣衫蒸干后,再给他穿好。又穿了自己的衣衫,将他背在背上。

    举目四望,马也没有半匹,根本难以前行。

    先走出这山坳再说吧!折了一根树枝,撑着地,我背着他往前走。

    走了两步,却听见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心中大喜,回头看去,他的微微睁开,里面却一片茫然,肌肤正如火烧般厉害。

    只听得他低声说了两个字:“往……西!”

    便又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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