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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头,辨明方向。

    西面是高山巍峨,甚至还有一条断了水的瀑布。

    吸了一口气,带着他朝西走去。

    根本无处可以落脚,只有那条断了水且不算太险的瀑布,尚能走一走。

    解开自己的上衣,撕成条,将他捆在我背上,然后手脚并用,顺着瀑布往上爬。

    瀑布的岩石上,有的地方,还有些青苔,甚为打滑,我用尽十二分力气,带着他爬到一半,脚下一滑,差点跌下去,死死的抓住一旁横出的一根枯枝,总算稳住,手却磨破了皮。

    等到爬到山顶的时候,手脚不受自己控制的发抖,然而看向远方,却还有更多的连绵起伏的群山,更是连半条路都没有。

    心头有些绝望,背后的他此刻连气息,都变得似快没有了。

    将他解下,抱在怀中,刚刚攀岩,上身没穿衣服,也不觉得冷,只是他,此刻的身子却冷得如同冰块一般。

    虽然他听不见,我还是咬紧了牙,似是说给他听,也似是说给自己听:“我若活着,就决不会让你死!”

    话音刚落,却冷不防寒光一闪,一柄剑架在了我脖子上。

    春色旖旎[vip]

    =============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我现在一副摸样,落入人手,根本没法反抗。

    不仅如此,怀里的岳飞,恐怕也要毙命于此了!

    却听得有个颇为响亮的声音,在背后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老实交代!”

    看不见身后人的模样,只看见远处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

    想要扭头看去,却不料背上重重的挨了一脚,手臂原本就酸软,怀中的岳飞差点滚了出去。

    吸了口气,不再回头,只淡淡的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还未听得身后的人回答,却看见满山的荒草中,又钻出一个人。

    看见那个人的打扮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人是宋军的装束。

    还未等我说话,那名士兵便大声说道:“老五,一两个肯定金兵的j细!不然怎么别处都不去,直往我们暗哨跑?问一么多干什么,一刀砍了就是!”

    我在心中暗想,原来身后说话粗声粗气的人叫做老五。

    却听老五粗声嚷道:“就你聪明?我看不太像!”

    看着面前的士兵还要继续反驳,我抱着岳飞,缓缓的站了起来,身后的老五也不敢当真给我一剑。

    站好,山峰尽收眼底,猛然觉得,在山顶看风景的感觉也还不错。

    微微笑了笑,一字一句的说道:“朕不是j细,朕是当今大宋天子!”

    身后的老五终于转到我面前,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我静静的等着,一个,两个,有的从草里爬出来,有的从满冠的松树中溜下,还有的,从石头后出来。

    整整十来个人,他们全都穿着宋朝士兵的衣服,有的看样子想要下跪,有的却对我流露出明显的怀疑之色,更有的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最终还是那名手中提着剑,被人唤作老五的人将我上下打量了两眼,随即问道:“你是当今圣上??当今圣上不是在大名府么?怎么在一里!还是,还是一副摸样?”

    我没去回答一个问题,只问道:“你们的头是谁?让他过来,朕有话要问他!”

    那十来个士兵又相互望了一眼,还有两名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叽叽咕咕了一阵子,最后,老五又将我上下打量了打量,目光停在我怀中的岳飞身上,问道:“你怀里的,是谁?”

    我将怀中的岳飞紧了紧,道:“一个不能告诉你!你们是谁的部下,归哪里管?让你们领头的出来和朕说话!”

    老五看起来有些没了主意,又同他旁边的人商量了一会,我心中焦急,怀中的岳飞,温度越来越冷,而我双腿亦有些酸软,不再理会一些人,自顾自的坐下,秋风扫来,也只咬紧了牙关。

    最终,老五狐疑着上前,对我草草的行了个礼,道:“我们头儿可是认识当今圣上,我派人去叫他,若是你当真是皇帝陛下,我们到时候再给你赔罪!若是你冒名顶替,哼哼,那我手中的剑,可不会客气!”

    我点了点头,眼也未抬,只说道:“那你快些让人去喊他来!”

    有两名士兵一路小跑着下山,转过一个山头就没了踪影,我坐在山顶上,风甚急,呆呆的看着岳飞,实在是焦虑万分。

    他的唇已经干裂起皮,身上已经过了冰冷那一阵,开始发热起来。

    顾不得旁人看我略带着诧异的眼光,低下头,在他耳边低低的说话:你不能死,你要是敢死了,我当真就敢把你全家,你老妈外带儿子给刮了!

    你别死,我知道,以前都是我故意和你为难,你活过来,你醒过来,我再不给你难堪,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想要哪个女人,我就把她抢了来给你,你别死,只求你别死……

    他在我怀中,毫无知觉,只浑身越来越烫,原本都白的嘴唇,起了一层薄皮。

    却听得有人在一旁,吞吞吐吐的说道:“嗯……官……官家,他看起来要喂点水……”

    我抬头,是那个叫老五的,带着些犹豫,又带着些担忧的看着我。

    没多想,我的声音,亦有些嘶哑,问道:“有水么?”

    老五犹豫了片刻,然后将他腰间的水袋解下递给我。

    将水袋递到岳飞唇边,他的唇紧闭,水根本灌不进去。

    我几乎想失声痛哭,还是忍住,只紧紧的咬了牙。

    却听老五说道:“你一样不行的,你要亲自喂他!”

    仰头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口水,俯下身,贴上他的唇,撬开他的齿,将水送到他的口中。

    昏迷之中的他,根本毫无知觉,就连吞咽都无法做到。

    我抬头看向老五,朝他摇了摇头,心中满是焦虑。

    老五急道:“你法子不对!不是你那样弄的,让我来!”

    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想要从我怀中,把岳飞抢过去。

    却听得一旁,另一名士兵的声音响起:“老五,昏了头了吧?我看一两个人多半就是j细!圣上是何等尊贵,怎么会光着身子,背着一个半死的人,从瀑布上爬起来?依我看,一两个人,多半是被岳帅赶得落单的鞑子j细,救他们做什么?”

    老五却有些恼怒,朝着那名说话的士兵大声道:“要是拿着刀剑的鞑子,我老五杀起来眼都不眨!现在一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往日岳帅总教我们仁义,你都忘记了罢?”

    我听老五提到岳飞,心中一喜,问道:“你们是岳飞所部?”

    几名士兵对望了一眼,一脸此乃军事机密,不能说的样子。

    不再去问一个,只朝那些人微笑道:“你们还没见过岳飞罢?”

    众人都一齐摇头,提起岳飞,各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仰慕崇拜之色,那名阻止老五的士兵对着我哼了一声,道:“我们虽然没见过,我们的头儿可是见过岳帅!而且还见过陛下!鞑子想要糊弄我们,哼哼!”

    心知就算是告诉他们,我怀中的人是岳飞,他们也必然不信。

    便不再与他们多话,只对老五道:“你很好!你来喂他!”

    将岳飞交到老五臂膀之中,转过身去,看着刚刚上来的瀑布。

    等我再次去看岳飞的时候,他的唇已经不再那么干裂了,抱着他,坐在那里,吃过那些士兵递上来的干饼,继续等那个什么见过我,也见过岳飞的头领前来。

    直到正午时分,才又有一队士兵,沿着山坡上来,领头的那人远远的朝我一边望了一眼,便立刻加快了脚步,飞奔而来,奔到我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叩头道:“小的,小的见过陛下!”

    他一句话一说,原先看守我的士兵,统统跪下,甚至有几个还在发抖。

    我看着他们领头的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只点了点头,道:“都平身罢!”

    众人一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那个领头的又朝我怀中看了一眼,失声叫道:“岳元帅!”

    一一声喊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齐齐围过来,一个说要立刻去找军医来,那个拿出伤药,说要先上药,还有人解了自己的外套披风,递到我面前,示意我给岳飞盖上。

    亦有人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到我身上,有两名士兵,不等我吩咐,便已飞快的跑去,砍了些树枝藤条,编成担架。

    那名头领更是露出万分焦急的神色,伸手搭了搭岳飞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后对我说道:“陛下,离此处不远,就是我等驻军之所,那里有军医,岳帅的伤势甚重,要赶快医治,还请陛下移步,到小的驻地暂歇数日!”

    我到此刻,方才松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没想来双腿酸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立刻有士兵伸出手,将我扶住,更有士兵已经将岳飞抬到担架上。

    我随着他们一路前行,那名头领跟在我身旁,对我道:“陛下不记得小的了么?那年在太原,陛下去岳帅大营,还教过小的射箭!”

    我朝那名头领上下仔细打量了两眼,终于想了起来。

    只是那时他看起来尚未脱去稚气,现在却已经长高了一截,又成熟了许多。

    我对他笑了笑,道:“赵四!想不到在一里遇到你!”

    赵四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对我笑了两声,道:“此处往北不远便是飞狐口,金兵常攻那里,此处是小道,虽人迹罕至,可岳帅亦担心金兵借道于此,故特特再次修筑了堡垒,命小的在此把守。陛下刚刚来的那条水路,外通西大湖,恐有金兵潜水而来,故此亦有人在那里看守!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得遇陛下!”

    三天两夜的奔波,我已经疲惫不堪,赵四在说些什么,我都听不太清楚了,脚下亦有些发软,不知走了多少路,开始尚能自己走,后来便被人扶着,再后来,便被人背着。

    道路险峻无比,小道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峭壁,仅容一人通过。那些士兵显然是走贯了一条道路,速度丝毫未见。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得他们的驻地,却原来是个小小的建在半山腰的山寨。

    靠着山峰处是主寨,两旁都是小寨,营帐。中间的空地上,有三四匹马拴在木桩上,亦有红心的靶子,靶子上还插了两支箭。

    我都是被人背回来的,再也没力气去抬岳飞,看着那些士兵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到寨中,放到床上,安置好,我坐在他一旁,用赵四递上来的帕子胡乱抹了抹脸,又朝岳飞看去。

    他的情形,没有丝毫转好,肌肤依旧滚谈,脉搏却从未有过的薄弱。

    军医仅有一名,而且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靠谱,更兼缺少药物,看了半天,也就得出个失血过多,要给伤口清洗上药,再需要些当归,人参等熬成汤给病人喝的结论。

    我只觉得疲倦无比,却根本睡不着,握着岳飞的手,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的无助。

    赵四在一旁宽慰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心,小的已经派人,前去附近的镇上买药了!军中亦有常备的药,可先用上一些!”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将端进来的温水和伤药都留下。

    赵四退了出去,房中再无一人,我揭开他的衣衫,用帕子沾了水,将他全身上下都擦洗干净,将他的身子翻过来,给他的伤口处,又重新涂好伤药。

    他此刻的身子又重新变得冷,嘴唇青中带着淡淡的紫色。抱着他,只觉得他在冷的不停抽筋。

    伸手往他被窝中摸去,被窝冰凉,怎么都暖不热,心中一横,脱了自己的衣衫,钻到他身边,伸出手臂,将他抱在怀中。

    渐渐的,他总算有了些热气,呼出的气,也不那么微弱了。只听得他喉头嘟嘟囔囔的,似乎说些什么,只是我根本难以得知,那究竟是他在说话,还只是无意识的声音。

    再将他抱得一阵,就觉得他身子慢慢的变得有些烫了,从他的被中钻出,穿好自己的衣衫,伸手摸去,他的额头,已经变得火烧一般。

    让守在门外的士兵打了井水,拿布湿了,敷在他身上。

    也不知来回了多少遍。他的体温,总算是渐渐的,恢复了正常,不再忽冷忽热。

    虽然还是昏迷不醒,可摸着他的脉搏,已经渐渐的变得有力,我直到此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终于觉得饿了。

    到得晚间,赵四已经弄到了人参等药,只是外面的镇子,久经兵祸,根本找不到大夫了。

    依照军医的吩咐,将汤熬了,端到房中。

    我一口口的喂着昏迷中的他,总算,他能够勉强咽下。

    夜间,就睡在他身旁,他冷了,我便将他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暖他。

    他身上发烫了,便用井水给他降温。

    一个晚上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却发现他下身,湿了一片,臭烘烘的,是大小便失禁了。

    心灰意冷。

    将军医喊来,军医皱着眉头看了看,叹了口气,摇头示意无能为力。

    赵四,老五等人站在床边,亦看着岳飞,沉默不语,眼中都带着悲痛难过。

    最后我笑了一笑,自顾自的取了帕子,浸了温水,将他擦干净,又帮他换上干净底裤。

    又是一天一夜,他仍旧没有知觉,我喂他吃,他便吞,吞下不用多长时间,便要帮他擦洗下面,换一次衣衫。

    入夜,同他盖着一床被子,半夜的时候,觉得身边的他又变得冷,伸出手,将他抱住。

    他的身躯甚大,我的胸膛,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双腿亦紧紧的贴着他的腿,想要温暖他一些。

    过了一会,却听得怀中的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一一声,当真是妙如仙乐,我抬起身,朝他看去。

    他的眼珠转了两转,随即,缓缓的睁开,又软软的闭上。

    过了片刻,他再次睁开,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再也忍不住,泪刷的就下来了,正滴到他的眼中。

    他微微抬手,伸出被子,将我的泪拭去,对我低声笑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听见他能说话,心中的狂喜之情,难以言喻,想也不想,将他紧紧的抱住。

    他低低的咳了两声,将我的手拉开,然后对我上下打量。

    我一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妥,他尚且穿着里衣,我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穿,还紧紧的靠着他,甚至腿还缠在他的腿上。

    连忙将腿移开,有些讷讷的道:“你……你身子冷……我……我不是那个……”

    他微微点头,伸出手臂,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低声道:“我知道!刚刚是你压着我伤口了。”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离得他远了些,却不想他伸出手臂,将我抱在怀中。

    诧异万分的看着他的眼,他微微一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还是冷,看来要继续劳烦陛下了!”

    到了此刻,我才真正的心慌意乱起来。

    同他一道躺在床上,仅隔着薄薄的里衣,他的身子的确温度比我低不少,只是,我到了此刻,也很难判断,究竟是他的体温不正常,还是我的体温,不正常。

    只觉得他的气息,吐在我脖颈上,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好好睡一觉罢……”

    此刻的我,心猿意马,即便多日未曾休息好,可是也难以入睡,被他抱着,更是觉得,某个地方,有着异样的冲动。

    脸上有些发热,那里也不争气的起了反应,他此刻的手,就环在我腰间,若是再往下半寸,就能发现,我都在想些什么。

    可是让我甩开他的手,自己起身,却又真没那个骨气和胆识。

    心意难定,睁着眼睛也不是,闭上更不是,最后偷偷朝他看去,他的双目已经闭上,呼吸也平稳,显然,他抱着我睡熟了,却将一种难题,丢给我。

    五万精锐的命运

    房内仅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眉头微蹙,肤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往常紧紧抿着的唇,此刻却微微嘟起,犹如婴儿一般。看着他静静的躺在我身旁,心中又是怜惜,又是爱慕,最终没忍住,在他的鼻尖,轻轻的留下一吻。

    他却只是拿鼻尖胡乱的蹭了我两下,似乎是刚刚我的举动,弄痒了他一般。

    最终抵不过疲倦的侵袭,我朦朦胧胧之中,闭了眼。

    梦中,似乎是又回到了那夜在他家中的场景,带着酒气的他,在我耳边喘着粗气,低低的唤我。

    我伸出手,将他抱住,他却猛然之间,变得无比遥远,远的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我使劲的睁大眼睛,可他还是没了踪影。

    来回的寻找,喊着他的名字,最后看见他站在远处朝我微笑,只是身影模糊,我揉了揉眼睛,猛然睁开,醒了过来。

    却看见他的脸,仅离我数寸之遥,正微微皱眉看着我,表情有些奇怪,我看不明白。

    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刚想要说些什么,稍稍动一动身子,心中便暗叫不好!

    他定然是已经发觉了我现在的状况了,十二万分的尴尬,脸上烫的厉害,满脸通红那是肯定的,更不敢去看他。

    却听见他语调平静的说道:“臣已经好多了,陛下请自便吧……”

    我偷偷抬眼看他,他已经将我放开,闭上了眼睛,过不多时,轻微的鼾声响起。

    心知肚明,他是在装睡,窗外清晨的一缕阳光射入,照在他的面庞上,他脸上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似乎是在强忍着某种表情一般。

    我不敢多看,匆匆的找了帕子,胡乱的将自己擦了擦,然后将自己的衣衫穿好,刚想要拉开门出去,猛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奇怪,若被人看到,恐怕不太好。

    只得坐下,等到心平气和之后,才再次站起,拉开门。

    正是旭日东升,层林尽染,站在岗哨处往下看去,金红色的枫叶满山都是,白雾缭绕其间,犹如仙境。

    想不到此处竟有如此美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中大快,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我回过头去,却是赵四过来了。

    他一见我,便露出欣喜的神色,问道:“陛下,可是岳帅醒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刚刚他装睡装的那么明显,我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意思出现在他面前,只对赵四道:“岳飞刚刚醒,你去给他弄点吃的。”

    赵四听见我这句话,便欢呼起来,一路小跑的朝营中跑去,一面跑还一面喊:“岳元帅醒了,岳元帅醒了!”

    站在外面,等了一会,估摸着岳飞应该已经吃过东西了之后,才进去。

    他正趴在床上,微笑着同那些赶进来看他的士兵说话,我见他脸上微有疲倦之色,知道恐怕是累了,将那些士兵都赶走,房中只剩下我和他两个。

    他没再说话,微微闭了眼,我亦不去吵他,坐在一旁,静静的写信。

    消息大概已经传到张浚那里去了,我要告诉他,我没事,亦要告诉他,兀术很可能带兵围攻大名府,让他做好准备。

    写完信,再去看他,他已经醒了过来,正歪着头看我。

    我扬了扬眉,对他笑道:“你看什么?”

    他答道:“臣在想,此地不能久留,要尽快赶到大军之中!”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问他:“你能走路了么?”

    他听我这么说,挣扎着想要起来,最终还是浑身无力,倒在床上。

    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道:“还是等两天好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别再在路上出什么岔子。”

    他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口,便被我抢先一步说道:“快些躺好,你身上的伤口,要换药了!”

    他闭了嘴,不再说话,只静静的趴在那里。

    我取了伤药,揭开他的被子,褪下他的衣衫,将伤药涂在他的伤口处。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甚至还有一两缕落在背上,将他的发拨到一旁,看着深浅不一,大大小小的伤口,心中有些疼。

    默默的为他上药,却冷不丁听见他问了一句:“陛下?”

    我不知他想要说什么,嗯了一声作答。

    他过了一会,终于问道:“你为什么……会对……对臣……”

    后面的话他停住了,似乎是在斟酌词句。

    我将他的衣衫穿好,又将被子盖到他身上,最后取了梳子,将他凌乱的发一下一下的梳理整理。

    他的发有些硬发丝较粗,握在手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过了半晌,才答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或许这就是有人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没答话,直到我将他的发绑好,准备起身的时候,他才低声道:“陛下这两日,瘦了不少,黑眼圈也出来了……不必再日夜守着臣了,好生歇息吧……”

    三日后,岳飞终于能够走路了,清晨,我帮他将衣衫换好,一套青色的软布褂子,腰间束着灰色的皮革腰带,头发齐齐缠在脑后,最后,在出门前临一步,伸手将他略微皱着的领子扯得平展。

    数十名士兵等在门外的营地上,亦作普通百姓的打扮,牵了两匹马,迎着朝阳射在雾气间的七彩光忙,缓缓的走在山道上。

    走的一阵,我扭过头去看他,稍稍平坦的地方,他便爬在马背上,过于陡峭之处,便有士兵抢着要背他,走的不算快,夜间搭营,我独自一间帐篷,岳飞和其它的士兵一间,等到第二日,总算是到了山脚。

    那些士兵去找附近的百姓,弄了辆车,将带下来的两匹马套在车上,赶着一路往东。

    才走了半日不到,便远远的看着一队轻骑迎面而来,迎风招展的旗帜上,写这个大大的刘字。

    我扭头对岳飞笑道:“这定然是光世带着兵前来了!”

    岳飞见提到刘光世,脸上便不由得黑了,看起来,他还在恼恨刘光世当日的行为。

    想起当日答应刘光世的话,继续对岳飞笑道:“朕看你也别再恼他了,当日你被兀术围住,若不是他带兵,后来又亲身范险,引去兀术上万轻骑,朕如何能将你救出?”

    岳飞脸色稍霁,尚未答话,便看见一人策马疾奔而来,身穿铠甲,腰悬长剑,披着猩红色的披风,正是刘光世!

    刘光世尚未奔到我面前,就跳下马跪在地上,哽咽着大声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嗯,他来的的确挺迟的~!

    刘光世部既到,送我和岳飞下山的那十多名士兵行礼告辞后,便原路返回。

    岳飞躺在车中歇息,我和刘光世并肩策马而行,顺带问了问他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自从那日,他假扮我引开大军之后,便一路奔逃,我让他跑,他也当真跑的快,被兀术的一小股军队,竟然在一日一夜之间,追到了大名府!

    刘光世逃到大名府后,自然遇到张浚,张浚得知情由,自然是将刘光世痛骂一顿,最后那拿出他督军的权利,下了死命令,说是如若刘光世再次丢下皇帝自己奔逃,曲端就是榜样!

    张浚翻起来脸来,可比我不认人多了,刘光世无奈,只得带兵前来,按照张浚的吩咐,到大茂山附近接应。而兀术将我和岳飞赶落水之后,只道二人已经身亡,诸军群龙无首,已经亲帅五万大军,一路南下,围攻大名府,直逼黄河了。

    我和刘光世的队伍,一路往东南而行,不过一日,就到了真定府城外。

    原本用来防御外地入侵所挖出的河道,先今水都已经枯竭,真定城外,尚有金兵游骑马蚤扰。

    留在此处的金兵并不多,和刘光世所部稍一交战,便已逃窜。

    远远的看见陈规在城楼,派出一队人马前去尾袭金兵之后,便下得城来,城门打开。

    时隔将近半个月,终于平安回来。

    到得城中,便不用我在帮岳飞换洗了,他被城中的大夫带入内堂,仔细诊视,我与陈规,刘光世等人在外堂,问到陈规这些日子,真定府中的状况。

    不问不知,一问之下,狂喜不已。当日只留下两千人给陈规,原以为回来人马至少要折损一半,哪知在金兀术大军围城,矢箭乱发之下,竟是无一人死亡,甚至连伤员都无!

    兀术原本打算没了岳飞,拿下真定,谁知围攻数日,毫无进展,倒是自己的人马折损不少,便当真如岳飞所料,绕过真定,一日一夜疾驰八百里,大军直下,饮马黄河了。

    陈规人少,不敢去追,还要对抗兀术留下的金兵游骑,直到今日,刘光世率大军赶到,这才放心的派早已返回真定的岳云领兵前去追击。

    三日后,我在真定,接到了汴京城的李纲和大名府的张浚送来的蜡丸。

    兀术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大名府,另一路,渡过黄河,再次围攻开封。

    然而如今的汴京城,已经不似三年前了,城墙修得坚固,粮草准备充足,李纲自我走后,更是积极备战,看来,兀术想趁着皇帝生死未卜,拿下开封的计划,是要彻底落空了。

    非但如此,还有更糟糕的,在等着这个一心求战,孤军深入的五万女真大军。

    105 表白[vip]

    炎兴二年冬十月二十三日,河北真定府大雪,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宋军头疼,金兵猖狂的日子。

    然而这一年,却颠倒了过来,变成金兵头疼,宋军猖狂了。

    金庭得到错误消息,认为大宋皇帝赵桓,骁将岳飞齐齐毙命,国中未立太子,群龙无首,遂派兀术领兵五万,再次南下,绕过久攻不下的真定,连破河北五城,到了黄河北岸。

    这一年的天气不算太冷,黄河也并未如靖康元年那般结冰。

    兀术派精兵前往,游骑渡河,随即,大军围攻汴京。

    然而让兀术和金国皇帝吴乞买都未曾意料到的是,这一年的汴京,没了皇帝,居然比靖康元年还要难以攻破。

    派人劝降的使者,被直接斩杀,轻骑在城外,也遭到各地的埋伏,汴京城池,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东京留守李纲,深得军民所望,上下一心,围攻一个月不能下,兀术心头焦躁之时,从后方传来了可怕的消息。

    原本驻守在河东路的韩世忠所部,不知何时起兵北上,短短十天功夫,已经将原本属于辽军,后来归金兵所治的燕京城围的水泄不通,更在十月二十六日之时,有数百名士兵登上了燕京城的城楼,差点打开燕京城的南门。

    非但如此,韩世忠所部并未停留在燕京,留下部分军马继续攻城后,亦效仿兀术,带着大军继续深入,夺了燕京以北的昌平,义顺,怀来等地,势不可挡。

    金庭急下令,命围攻汴京不下的兀术撤军,率大军急救燕京。

    另据金庭线报,宋朝皇帝,仍在河北真定,金兵转危为安,扭转战局之机,便在击破真定,捉到宋朝皇帝赵桓!

    我走出庭外,大雪盖地,北风呼号之下,觉得更冷了些,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对一旁的岳飞笑道:“兀术已经从汴京退兵,不日便到相州地界,你是准备在相州伏击,还是在真定?”

    岳飞得伤看起来已经全然好了,神采奕奕,一双眼睛锐利中,又带着些许温润。

    听见我问,便躬身答道:“从相州到此,也不过两三日路程,兀术自称熟悉中原风物地理,其实也不过如此。臣早已安排好一切,即日便出发,大军疾驰一日,便可到达邢州,修整一日,正好遇上兀术疲惫不堪的五万人马,以逸待劳,给他个迎头痛击,让他回不了老家!”

    我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朕便在此处,等你的好消息了!”

    岳飞大笑了两声,兴致高涨,朝我抱拳道:“等破了兀术,金兵定然不敢再轻易南侵,陛下到时候想去何处,便可去何处!”

    我微微一笑,歪着头看他。

    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此刻他神采飞扬,自信骄傲的样子最好看。

    他笑道:“陛下又不是没见过臣,老盯着看做什么?”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认真的说道:“等你得胜,我一定要去你老家看看,数次路过,都因有事,未能如愿以偿。”

    掌心粗糙,有着厚厚的茧,更万分温暖,同当日冰冷的掌心全然不同。

    他不露声色的将我的手甩开,看着远处银白一片的屋宇,过了一会,道:“陛下想去,自行去了便是,同臣说做什么?”

    我笑了笑,靠的他近了些,在他耳旁悄声道:“那可不一样,我若不先同你说好,万一到时候去你家,被你丢出来了怎么办?”

    他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微红。

    被他取笑过,此刻轮到了我,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鹏举,你想什么呢?怎么弄得脸红成这个样子?”

    岳飞回过头来,对我怒目相视,恼恨之下,也有些口不择言,恨声道:“陛下少胡说八道!”

    我扬了扬眉,长长的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随即笑道:“你都几个孩子的爹了,就算是想到什么,也不用窘成这幅模样吧?”

    岳飞脸上略见愠色,随即哈哈一笑,对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给我留丝毫脸面:“也不知谁比谁更窘迫,那天早晨,臣装睡,装的可是真辛苦!”

    被他提起这事,我咬了牙,恨不得将他咬下一块肉来,讷讷的转过头去,不悦道:“说我做什么,我就不相信,你没有过那种时候!”

    他终于不再言语,我甩袖而去,走出两步,到了院门口的时候,听见他在后面说道:“陛下,臣此去,恐怕会有谣言流传,陛下切不可再轻易出城,以免被金兵捉到,功亏一篑!”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也未回头,只看着院外,满目琼枝,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放心!朕信得过你,不论那谣言,是说你叛变,还是说你遭遇不幸,朕都只当它是放屁,不去理会,只等你的战报!”

    岳飞即日起发,他走的时候,我也未曾去送他,而是随着陈规一道,视察了北面的城门防御,下得城楼,岳飞所带的轻骑步甲,早已出城,没了踪影。

    四日后,接到了岳飞送来的战报,已遇上兀术所部,交战一日夜,疲惫且士气低落的兀术,果然顶不住岳飞所部的进攻,折损了一名万夫长,带兵往东逃窜。

    几乎是同一时间,接到山东一路的张宪战报,兀术所部,在沧州亦吃了败仗,又朝西北奔逃。

    第二日,又有捷报传来,却是早已等候在河间的岳云和丽琼,率领八百精骑,又同兀术交战,斩杀金兵金吾大将军。

    兀术无处可去,折而往南,路过真定也不敢入,直朝西南向的太行山奔去。

    河北平原,一望无际,骑兵来去迅猛,兀术逃的快,岳飞追的更快,待到兀术尚未到太行,只到洛州时,又遇伏击,被早已在鸡鸣镇等待的王贵迎头痛击,仅以身免。

    韩世忠所部的北进之路,却不如河北乐观。

    燕京往北,已经数百年不是大宋领地,人情,地理都不熟,而且越往北,越冷,战事多有失利,遭遇了金国大将粘罕,损失有些惨重,只得往南撤。

    好在我呆在真定,各处的消息掌握的及时,当即便下令,让他退回冀州,只攻燕京。

    战事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河北,关陕两路的捷报,如同雪片般的飞来,金兵节节败退,去年杜充兵变时丢失的城镇,又竭尽收复。

    到得十二月初,大雪铺天盖地之时,便又收到了岳飞的书信。

    告诉我兀术残部,看样子是想强行突破包围,从真定借道,返回北方。

    让陈规派出城中兵马,无论如何,要阻截住兀术一日。

    城中兵马,唯有护卫我的,归刘光世统领的殿前诸班直一万人。

    我答应过岳飞,不出城冒险,陈规是文官,自然也无法冲锋陷阵,看来,阻截兀术的任务,就只能留给刘光世了!

    当刘光世得知,我派了他这么个苦差事时,他脸上的表情,可谓丰富至极。

    想反对,可在我寒着脸逼视下,也不敢说,只挂着一张苦瓜脸,十二万分不情愿的样子。

    我就奇了怪了,若说他打仗水平真的很烂,这么愁眉苦脸的,倒也情有可原,问题是这家伙的水平我见过,虽说不上一流,可二流还是能靠边,更何况兀术先如今被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紧随着他作战的一万女真军,也是士气低落,这眼看着是现成的便宜,让给他拣,他居然还不乐意。

    皱了皱眉,将最后一道写给韩世忠的手诏写完,问刘光世道:“光世,这可是现成的便宜,朕的殿前诸班直,也并非不堪一击,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刘光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陛下,沙场无情,刀枪无眼啊!臣从军多年,未曾有伤,全仗上天庇佑,运气不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要是万一那支箭不长眼睛,正中心窝,臣可就再也没机会侍奉陛下左右,保卫陛下安危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我便哼了一声,站起身,上下扫了他两眼,不悦道:“正中心窝?你胸前戴的,不是朕赐给你的护心镜么?就算是正中心窝它也射不进去!”

    见刘光世张口还想说话,我正色道:“你少在这里磨叽,你的副将王德,已经到朕的面前主动请缨,要求出城迎击金兵,你这个做人上司的,不会希望看到某一天,王德后来居上,爬到你头上去吧?”

    刘光世愁眉苦脸,手中的鹅毛扇子不停的扇来扇去,看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自己是主帅,要老成持重,后方观战,自己手下的人立功,自己欣喜还来不及,决不嫉妒诸如此类……

    我走到他身旁,略略提高了点声音,道:“光世,你若出城迎敌,拖住兀术一日,等赢了,你看上谁家的女子,朕就帮你去跟她说!”

    刘光世微微一愣,抽了抽鼻子,喏喏的道:“陛下,臣现在,喜欢男人了……”

    我恨不得踹他两脚,伸出手,揪住他的领子,怒道:“男人就男人!刘公子,刘将军,刘大帅,你能不能,有点当将军的样子?每次让你自己的下属去拼命,自己吃喝玩乐,也不担心属下心生怨恨!”

    刘光世啊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过了一会,道:“不会啊,他们,都挺喜欢我的……”

    我被他气的七窍生烟,唰的一声拔出剑,厉声道:“刘光世,你给朕听明白,想清楚了,要么领兵出城作战,要么,朕现在给你扣上了违诏不出的罪名,当即砍了!”

    刘光世慌忙跪下,磕头称是,我哼了一声,这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跨出门去,走到门坎处,回过头来,对刘光世道:“还有,别再提你那个副将王德,朕看他的水平很是有限,一点都不知变通,你必须亲自带兵,要是放跑一个金兵,朕就把你交给张相公处置!”

    提到张浚,刘光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在大名府被张浚逼迫的情形,或许又想到了曲端之死,连连磕头,答道:“陛下,有话好说,臣带兵出去,不放跑一个金兵就是!决……决不放跑半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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