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的难受,比我自己挨上一刀,还要难受。
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对我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冰冷,决绝。
他从未这样对待过我,往日,他总是会笑着看着我,带着些许迷恋,些许仰慕的神色,当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总是会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坦。
可是现在,他根本不理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找到一个借口,将那半枚玉佩还给他。
他仍旧只是淡淡的回答我的话,我终于忍不住,我只是想要见见他的样子,是不是还是如同我走的时候那样温润,是否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冰冷的话语再次响起,他看来,是不想见我了。
我没能及时回来,我害的他,掉了一根手指。
夜里,我在宫外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的翻过墙去,却看见他正朝这边走来。
闪身躲起来,我只是想见他一面,不然我睡不好。
他缓缓的上了宫墙,我躲在阴影中。
他看着我的家的方向,愣愣的,一个人站在城楼上看着,眼神迷离萧索,微蹙的眉头,以及那声揉碎在风中的叹息,让我不觉呆了。
第二日的朝堂上,我再次见到了他。
脸色发青,发白,瘦的厉害,眼神凌厉,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他却慌忙将手藏起来。
是那根,他丢失掉的手指,他在心中恨我么?恨我没来及时救他……
他说,他只是,不想再见到我。
以前那个会拉着我的手,让我看他写的字,嚷嚷着让我教他骑射,对我挑衅的笑,要和我动手过招,甚至是,那个怒极中,将我压在身下,要扯我裤子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么?
回到家中,竟觉得无比的孤独。
信步出去走,到了当年,他躲雨的那家妓馆。
进去,坐在当日,他曾经做过的位置,依旧讲的是我的故事,又添了些新的内容。
那一年,他满脸笑意的坐在这里,听说书的罢?
不知不觉间,竟喝了不知有多少的酒。到后来,我都不记得发声了什么事情,只记得,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对着我微笑,出现在我面前。
他微微蹙眉,美丽的凤目带一丝的温柔:“把手臂抬起来,朕帮你把衣服换了!”
他又来了……
我想也没多想,一把将他拉入怀中,他的唇微微颤抖,脸色泛红,就离我在咫尺的距离,可是却又那么远。
轻车熟路,我压住他,吻上了他的唇。
温润,带着湿湿的气息,他让我放开他。
不放!上一次,放开他,他掉入悬崖,结果脑浆迸裂而死,我不会放开。
分开他的腿,有些急切的扯掉他身上多余的一切,他暴露在我面前,浑身上下,白莹如玉。
我挺身而入,含混的告诉他,我想他,我不想让他死,决不想。
他的肩头,微微颤抖,紧紧的咬着下唇,他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进入的更深了些,他向我哭诉,向我求饶,让我轻一些,慢一些。
可那声音,那语调,带着魅惑,夹杂着呻吟,混合着喘息,以及他的那副神情,我难以控制我自己,我不想停下,一点都不想。
抱着他,沉入更深的梦境,希望我再次睁眼的时候,不是马蹄声,亦不是皇帝驾崩的消息。
帘外月胧明[vip]
我拉起自己的衣衫,想要穿好,这才发现,本来单薄的衣衫,已经被他扯得稀烂,上面还混着白色的粘液,以及红色的血。
在漏进的月光的照射下,显现出紫红。
最后我徒劳的放弃,抬起眼,看着他。
他愣愣的看着我,喉头抖动,胸膛起伏,张开口,闭上,再张开,再闭上。
我心中五味沉杂,一时想将他狠狠的揍一顿,一时,又只想躺在他的怀中,如同刚刚在睡梦中的那样。
最后,我叹了口气,扭过头,看着窗外。
窗外一轮明月,没有星。
过了一会,我才说道:“我出来很长时间了,要回去了!”
身后的人似乎猛然惊醒一般,从床上下来,站在我面前,看了我一眼,随即将目光看向别处。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声说道:“臣送陛下回去!”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看见他穿好衣衫,拉开门走出去,过了片刻,门再次打开,他端着水盆进来,将帕子浸湿后又拧干,递到我的手中。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说话,很默契的接过帕子,自己将身上他遗留下的痕迹擦干净,取了一套他的衣衫穿好。
抬脚跨出门槛的时候,被他弄伤的地方,再次撕疼,手扶着门框,五指紧紧的扣着门棱。
他在我前面,转过头来,眉头稍稍抖动,手臂抬了抬,最终又放下,站在门外等我。
我咬着唇,忍疼跨出门槛。
院中清辉满地,月影婆娑,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有几次,我都想开口同他说话,最后忍住。
到门口的时候,却不料看见岳母站在门口,见了我颇为讶异,行了礼后,问道:“陛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朝岳飞看去。
他眼睛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岳母,只说道:“陛下找孩儿有事情商量……”
声音飘忽,一听就知道是假话。
出了他家,走在北街的小道上,仅有风吹过的声音。
他走的很慢,我亦走的很慢,跟在他身后。
宫门越来越近,眼看着就到了,我再也忍不住,在他背后低声问道:“岳飞,你是不是打算,以后见了我,也不再说话?”
前面的人浑身一震,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愣了半晌,然后说道:“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咬了牙,停住脚步,恨声问道:“你不准备解释一下你今天晚上的行为么?”
他的眼中,竟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最后,他扭过头去,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陛下若要治罪,臣……臣领罪……若你让我解释,我……做都做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低了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的道:“你过来!”
他却站在原地根本没动。
我猛然伸出手,上前一步,将他拉入街道的暗影角落之中,扣住他的手臂,吻住他的唇。
薄而微凉,还有着些许酒气,死死的抱着他,撬开他的齿,如同他对待我那般,在他的口中攻城略地。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把我推开,微微张着口,任我肆虐。
心中恨得极了,用力的咬着他的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的双臂环住我的背,手轻轻的拍我的肩头。
积蓄数月的不安,隐忍,委屈和屈辱一下子爆发出来,我一拳狠狠的打在他身上,颤声道:“我恨你!恨死了!”
他猛地将我紧紧的抱住,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之上。
我亦抱着他,忍不住浑身发颤,鼻子发酸,强忍住。
却听见他在我耳边低低的,却又无限温柔的说道:“你若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亦看着我。
对着他笑了一笑,摇头道:“又不是女人,哭做什么……”
话未说完,便被他猛然封住唇。
和前次全然不同,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可是动作,却温柔无比,含住我的唇,轻舔,吞噬。
我微微的张开口,他的舌便进入,与我的交缠在一起,嗯唔之声,从我的喉咙中发出,紧紧靠着他的我,再次感觉到了他身上,某个地方的变化。
却不料居然听见背后有两声咳嗽,随之一个声音响起:“鹏举?好兴致啊!”
脑袋轰然一炸,完了,声音还比较熟悉,是熟人……
我的脑袋,立刻被按到了他怀中,面前的人面不改色,声不变调:“光世兄看起来似乎兴致更高一些!身边跟了这许多莺莺燕燕!”
刘光世的大笑声响起:“让我也看看,你身边的小娘子,长得什么模样?”
环着我的手臂更紧了了些,将我的脑袋也按得更低了些,却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这是我老婆,我不爱拿给别人看!”
我听得岳飞说出的话,心中暗恨,却不敢表示丝毫抗议和不满,只得将脑袋和身子往他身后更缩了缩,千万别人让刘光世看到我!!
只听得刘光世连连赔笑道:“嗯!对对!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不看就是!”
脚步声再次响起,刘光世似乎走远了两步,却不料竟听见他的声音传来:“鹏举,我忽然想到,如果是陛下想看你老婆,你也这么回答他?”
只听的身边的人微微一笑,朗声答道:“正要请陛下做主,帮我去做媒!”
只听得刘光世艳羡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果真待你不同!我上次让他帮忙去和柴府的郡主说说,他将我骂了一顿,说什么让我别去祸害人家,要是陛下待我,有待你的一半……”
刘光世的话尚未说完,就听的两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一个说什么刘大帅快些走,奴家都要等不及了;另一个说刘将军你老看别人老婆做什么,是嫌弃我们不好看么?
刘光世立刻就将岳飞扔到了一边,小心的朝那两名女子赔笑去了。
直到身边静悄悄的,再无一人,岳飞才放开我。
他刚一松手,我立刻一拳就打在他小腹上,怒道:“岳飞,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是你老婆?”
我一拳出去的甚重,两人相距甚近,他没躲开,捂着小腹蹲在地上,哼了两声,然后抬头看着我,抖着眉毛说道:“那个……刘光世尚未走远……陛下可,可以去找他解释清楚,刚刚那人,不是我老婆,是……是您老人家……”
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转身而去。
侧门尚未关上,黄公公正在那里等我,见我回来,便立刻赔笑着提着灯笼,将我引入殿中。
睡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最终爬起来,将那半枚被我丢入柜中的玉佩找到。
摩挲着它,来回琢磨着岳飞今晚的话,越想越难以自已,更是想到今夜在他家中,我从未见过的他那样布满雾气又有几分迷乱的双眼,低头看自己,身上有他留下的,欢爱的痕迹。
若是趁着他清醒的时候,再来一次的话,会是什么样呢?
猛然从床上坐起,对赶进来的黄公公说道:“宣——”
想了半晌,不知找个什么理由让他进宫,却听见黄公公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是不是,不上早朝了?”
混乱的摇了摇头,问道:“什么时候了?”
却听见黄公公回答:“已经晨时,该上朝了!”
怎么这么快么?我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换上朝服,坐在步辇上,到了大庆典。
望日,大朝会,众人向我行礼,张浚和秦桧都请假,说是事务繁忙,来不了了。剩下一些品级不怎么高的官员参拜。
也没看见岳飞,我坐在御座上,有些出神。
直到旁边的黄公公轻轻咳了两声,我这才回过神来,朝会已经结束,我要到内朝接见今日该见的人。
站起身,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些不甘心的问黄公公:“刚刚岳飞似乎没来朝会吧?”
黄公公赔笑道:“他大概有事情在忙吧,张相公不是也没来么?”
我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岳飞又不参与朝政,他回京基本就是休息了,有什么好忙的?
到了崇政殿坐定,才喝了一口茶,就听见说张浚求见。
他今日和秦桧一起前来,似乎是说任命吴阶为关陕节度使的事情,我正出神,也没怎么仔细听,直到听见下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才说道:“嗯,就这么着办好了!”
却冷不丁看到张浚和秦桧面面相觑,张浚露出愕然的神色,秦桧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说错话了么?
只得道:“那个,朕刚刚一时走神,没听清楚,张卿家你再说一遍罢!”
张浚又和秦桧对望了一眼,这才道:“臣刚刚是说,后位久悬不定,太子神智失常,长此下去,恐怕人心不安,还请陛下早作打算,立新后,另选太子!”
我沉默不语,有些烦躁,可对着张浚,又不好说什么,过了半晌,才道:“朕知道了,会留意的,你们可还有别的事情?若无就先下去好了!”
张浚到了告辞,同秦桧一齐走了。
我坐在崇政殿看折子,越看越烦躁,最终忍不住问立在一旁的黄公公道:“今日岳飞可曾要求觐见?”
黄公公有些木讷,若是往日的老高,听见我这么问,早就会说:“老臣去帮陛下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黄公公却只是摇了摇头,说了没有两个字,就依然立在我身旁,再无动静。
折子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在殿中转了两圈,终于忍不住对黄公公说道:“摆驾!朕要出宫!”
黄公公却还在问:“陛下要去何处?”
我有些恨不得把他的脑袋下下来敲两下,这明日一定要换个贴身太监才行,这个黄公公怎么就是个榆木脑袋?
颓然坐下,摇了摇头,道:“算了,哪里都不去……”
却在这时,猛然听见宫外的小太监跑进来,对我行了礼,然后道:“陛下,岳飞求见!”
一颗烦躁不安的心,到此刻总算是安定下来,将笔在砚台上添了添,淡淡的道:“让他进来罢!”
只是数个时辰未见,却恍如隔了几个世纪一般,听见殿中响起的脚步声,我抬眼看他。
他穿着一身锗红色的官服,手中还拿着玉圭,脚下踏着乌靴,浑身上下,没半点武将该有的霸气,倒显得,竟有几分妩媚……
我心神难定,昨日他喝醉了,肆意妄为,若是今日,他清醒着,是不是也能让我舒服一回?
数年来,娱乐基本靠手的日子,其实也不怎么好挨……
心痒难耐,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不动声色的道:“你们都下去吧,朕与岳飞,有要事相商!”
说这话的时候,偷偷去看站在殿中的某人,他神色如常。
可就是看到这没有任何异常的神色,我也能够浮想联翩。
等到宫女太监全部散去,大殿的门也关上,我这才在折子上,稳稳的写了个准字,然后抬头,对岳飞微笑道:“爱卿前来有何事?”
他嘴唇微微张了张,没有回答。
可我看着他的唇,心驰神荡,忍不住调笑道:“你是来找我帮你做媒的么?”
他微微一愣,眼中滑过一丝不忍,最后坚决的答道:“是!”
我低低的笑出了声,脑袋中滑过的,全部都是他的不良画面。
最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也不知你想让我帮你讨谁,你知道的,若是柴郡主的话,那可是不行!”
岳飞站在殿下,看着我,想要张口说话,又似乎颇为艰难。
我含笑看着他,扬了扬眉,等他。
最后,他掀了袍子,跪下,头也未抬,说道:“臣想娶一名陈姓的女子为妻,家母已经准备好了聘礼,只等陛下恩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笑道:“你胆子不小,居然连我的姓都给改……不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清楚楚,一字不落:“臣已经准备好聘礼,娶老家隔壁村上一名秀才的女儿为妻,恳请陛下恩准!”
啪的一声,手中的笔杆被折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着我,缓缓的说道:“就是臣说的这个意思!”
我一掌拍在龙案上,站起身,怒道:“你耍我?”
他似乎是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决然道:“臣昨夜喝醉了,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多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我紧紧的捏着拳,站在他面前,强忍着怒气,想要尽量保持冷静,可说出的话,却有些走调:“喝醉了?你!好,就算就算你喝醉了,可昨晚,你不是一直在醉罢?昨晚你在街上的时候,没醉罢?和刘光世说话的时候,没醉罢?”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是,那时,是没醉……”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你昨晚那时候是什么意思,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他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然后,他别过头去,有些艰难的说道:“昨晚……昨晚臣冒犯陛下,心中有愧……所以,所以送陛下回去。后来……后来……”
他的声音有些生涩,我咬着牙,问道:“后来你什么意思?”
他猛然转过头,看着我,一股脑的说道:“后来你长得挺好看,我几年没碰过女人,一时没忍住,就轻薄了你!遇见刘光世,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居然和个男人混在一起,就胡乱说了几句昏话,就是这样!”
我的拳,捏的咯咯作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最后冷笑一声,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我也几年没碰过女人了,昨日你爽了,今天,是不是也该让我爽一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不语,将头别到一边,微微闭了眼。
我一拳打在他身上,怒道:“说话!你这样,敢做不敢当,算什么?”
他没说话,隔了半晌,才道:“若是陛下怒意难消,臣愿意让陛下泻火……只是……只是娶妻之事,臣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听到这句话,我彻底的失去理智,想也不想,伸手就夺了他手中的玉圭,仍在殿角,啪的一声,玉圭被摔碎,给他的下巴就是一拳,脚下一个横扫,将他扫落在地,随之怒吼一声,将他压在身下。
他没有反抗,更没有任何言语,我近乎狰狞的撕裂他的官袍,扯开他的腰带,扯裂他的裤子。
他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嘴唇微闭,眉头轻颤。
分开他的腿,扯落他的底裤,看见他的一切,暴露在我面前。
我想要学着他昨夜的样子,挺身而入,可是无论如何却难以做到。看见他微微闭着的眼,只觉得心痛如绞。
最后颓然的趴在他胸前,颤声问道:“鹏举,你心中,从来都没有过我么?”
他看着我的眼,最后缓缓摇头:“臣只当,陛下是天子……”
我不甘心,知道这样很贱,有失身份,可还是开口问道:“哪怕一点点的位置,那怕是你无聊,寂寞时的一点点的位置,都没有么?”
他决然道:“没有!”
缓缓站起身,拉好自己的衣服,背对着他,不要让他看到我快要忍不住滴下来的泪,过了许久,才淡淡的问道:“那雪山中,你每日喂我吃东西,每日帮我更衣,冷的时候,你宁愿自己冻着,也要让我暖和,宁愿自己饿着,也要让我吃饱,只是因为,我是皇帝么?”
背后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听见低沉的声音响起,只有一个字:“是!”
心中觉得在滴血,难以呼吸,最后,我自嘲的笑了笑,缓缓的道:“若是别人,譬如是朕的弟弟赵构当了皇帝,你也会这样对他罢?”
他依旧只说了一个字:“是!”
拿手指撑着龙案,努力让自己别倒下去,最后,转过身,对他露了一个笑容,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罢!朕只当自己倒霉,反正也不是女人,更不在乎被人上了!你爱娶谁,就娶谁好了,只是朕最近很忙,没那瞎功夫帮你去做媒,等你大婚的时候,朕前去应个景,也算是……也算是不枉君臣一场……”
他已经站起身,穿着被我撕裂的官袍,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挥了挥手,淡淡的道:“你的衣裳破了,呵,朕居然将你的官袍给撕了,好好的朕同自己过不去做什么,还得让户部出钱给再做一套……”
我转过身去,重新坐在御座前,提起笔,批折子。
写下去的字,有些颤抖。
只听见他的声音响起:“臣先告退了!”
我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道:“知道了,只是以后上朝,没有要事,别来迟了!朕虽不在意,可御史恐怕会弹劾你!”
他低低的答了一声是,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我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才又低下头,继续批折子。
嘴角带着笑,手下的字也写得稳健。
可还是有一滴水滴,滴在我刚刚写的那个“不准”二字上,将红色的朱砂化开,如同我心中滴出的血一般。
到了傍晚时分,我正在练习射箭,一旁的黄公公启奏,说是秦桧求见。
有些奇怪,他来做什么?
懒得再去装一本正经的样子等他,对黄公公说道:“让他有什么事情,到这里来见朕!”
黄公公一路小跑着去了,过了片刻,便听见有脚步声。
瞄准靶心,一箭射出,将我先前射出的那支箭从中劈开,直插入靶心。
再次张开弓箭,头也不回,问秦桧道:“秦卿前来,有什么事情?”
只听得秦桧在身旁说道:“也没什么事情,臣就是觉得奇怪,陛下早朝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我皱了皱眉,扭过头,上下打量了秦桧一眼,问道:“你在说些什么,朕听不太明白!”
秦桧躬身,双手递上一份折子。
我打开来看,上面正是我写的不准二字,水渍晕开的那本。
合上,不露声色的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秦桧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道:“陛下早上,不是对吴阶出任关陕宣抚使一职,表示同意么?怎么忽然又不准了?”
我一愣,连忙又重新将折子打开,细细看了一遍,隔了半晌,才讷讷的说道:“那个,朕一时不察,写错了,你再去写一张熟状上来,朕重新批好了!”
秦桧哦了一声,却并未离去,看了我两眼,又说道:“陛下这两日,心情似乎很不好,不知是为了何事,臣可否为陛下分忧?”
我紧紧抿着唇,不去说话,过了半晌,才道:“朕并不想立后,你去想个办法,让德远以后别老提这个事情了!”
秦桧露出颇为为难的表情,道:“这,臣说的话,张相公怎会听?他那脾气,出了名的,谁敢惹他?再说他说的也有些道理,陛下不如……”
我哼了一声,不悦的甩袖而去,将秦桧仍在原地,走了两步,猛然回过头来,对一旁的黄公公说道:“去把张浚找来,朕有事情要问他!”
黄公公愣了愣,然后一路小跑着去了。
我依旧在崇政殿等着张浚,不过多时,他就到了。
往日看他都觉得挺顺眼,今天却有些扎眼,想要发脾气,可他平日做事,并无半点过错,应对也得体,根本没处发泄。
隔了半晌,才问道:“德远你劝朕早立皇后,可有合适的人选?”
张浚回答的倒是万分得体,更是万分圆滑:“臣只关心国家社稷,国不可无后,更不可无嗣。至于这人是谁,请陛下恕臣愚钝,难以帮陛下参详。”
有些不满的嗯了一声,没说话。
隔了一会,才道:“应付河北,关陕,河东等路的粮草,都支发了么?”
张浚躬身答道:“都已安排妥当!”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对张浚说道:“你是宰相,又兼枢密使,正好岳飞回来,你去同他商量商量,拿出个平定金兵的法子来!成日里这么打仗,都三年了,再这么下去,朝廷也吃不消!”
张浚点头称是,我想了想,又道:“若是定下来的话,就同朕说上一说。你前去督促各处,应付协调,嗯,还有,那个,岳飞准备讨老婆了,他家里又没甚人,小的小,老的老,你派人去帮忙张罗张罗,顺带把新娘子从河北接回来!”
张浚微微愣了愣,看了我一眼,只说道:“陛下一齐交代下来这么多事,不知该先办哪一件?”
我皱眉不悦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朕说么?自己觉得那个重要,就先办那个!”
93 北伐[vip]
张浚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问道:“那不知岳帅娶亲用的银子,是户部支发,还是内藏库的支?”
我猛然一拍桌子,怒道:“张浚你动动脑子,他娶老婆,还要让朕给钱吗?”
张浚愕然,狐疑的看了我两眼,我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许久没去过后宫了,今日黄昏进去的时候,竟觉得有些萧索,宫妃自然是没几个,就连宫女都不多,路过以前皇后住的坤宁殿,黑乎乎的一片,我有些不悦,对一旁的黄公公说道:“谁管这块儿?怎么连盏灯也没?”
黄公公总算是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答道:“回陛下,坤宁殿自从圣人去了之后,就没人住了,陛下前些日子又遣散了一批宫女,这坤宁殿的宫女就被派到其它各殿去了,只白天来此处打扫,夜间没人,所以也没点灯……”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站在这里,感慨良多。
究竟什么时候,会有一个飘着饭菜香味的房子,点着橘黄|色的灯等我回去呢?
沉吟片刻,准备转身离去,却不料里面竟然传来了一阵颇为凄厉的笑声。
我皱了皱眉,抬脚朝里走去。
宫殿映着月影,大片大片的黑居于其中,猛然一个黑色的影子跑出来,将我的腰抱住,带着些厉声的笑音,呼号着:“哈哈!哈哈!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心中一阵堵的发慌,伸出手,将抱着我腰的人搂住,轻轻拍着他的头,柔声道:“有爹爹在,没人能欺负你!”
不料我的手臂被太子猛然推开,我死死的拽住他,可是却被他在我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鲜血直冒。
夜中月下的太子,神情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我才不要爹!哈哈,我没有爹!你杀了我娘,你是坏人!”
手一松,太子挣脱我的臂膀跑掉了,一面跑,还一面厉声叫:“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我站在一片阴影之中,觉得有些萧索。
早有侍卫跟上太子,将他捉了回去,黄公公陪在我身旁,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半晌,道:“陛下……要不,回福宁殿吧?”
我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两处相距并不远,走在路上的时候,猛然想起以前的吴昭容来,便转了脚步,到她那里去看看。
琴依旧摆在远处,上面竟结了蛛网,看来当日杜充占着此处的时候,也不怎么常来。
将琴取下,吹了吹上面的灰,拨弄了两下琴弦,音还算准。
弹起了她生前,喜欢弹的那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最后还是回了崇政殿,坐在龙椅上批折子,天也没白天那么热了,累了,就趴在几案上睡一会,梦中惊醒,再继续看折子。
效率奇低,一道折子往日扫一眼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该怎么批,今日硬是看了五六遍,还不知它在说些什么。
一旁的黄公公已经打了无数个哈欠了,我看了他一眼,道:“你若累了,就先去睡罢!”
黄公公执意不肯走,在我身旁呆着,我也懒得再去理会他,只看着眼前的折子出神。
过了半晌,才听见黄公公小声在说些什么。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黄公公将声音提高了点,我却依然觉得听不清楚,自己提高声音问道:“你说话大声点,别和蚊子哼哼似的!”
直到看见黄公公的样子,近乎在喊叫了,我才意识到有点不对了。
躺在床上,太医鱼贯而入,他们似乎在互相吵嚷,又好像在争论着些什么,我看着帐顶,锦绣山河,日月星辰隐映其中,最后,一名太医拿着一张纸到我面前,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陛下宜龙体需静养!”
可是我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我记得,似乎,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
最后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药,才觉得有些倦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无梦,第二日睁开眼,却猛然发现,天都亮了,吓了一跳,忙问立在一旁,眼睛发红的黄公公道:“什么时候了?可是误了早朝了!”
黄公公哽咽道:“陛下都睡了整整两天了!”
我神色大惊,站起身就想往外走,被黄公公拦住,道:“陛下放心,这两天,张相公已经代陛下将朝中的事都处理了……”
我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坐回床上。
却又听黄公公说道:“官家,众位大臣听说陛下病了,都在外面等着,陛下见是不见?”
我喝了一旁宫女呈上来的药,随口问道:“都有那些人?”
黄公公道:“张相公,秦相公,还有冯尚书,刘都虞,赵尚书等都在外面等着……”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进来罢,你伺候朕更衣。”
片刻后,我坐在软榻上,众人陆续进来,我的脸色大概看起来不太好,看见他们都露出了颇为担忧的神色。
对他们勉强露了个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有些累,歇息歇息就好了!”
颇为出乎我意料,众人竟都一起跪下,张浚首先说道:“陛下操劳至此,实乃是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我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笑了笑,道:“都起来罢,也不管众位卿家的事!”
众人这才站起,说了几句话后,就一一告辞。
看着张浚也准备往外走,我猛然叫住他,对他道:“德远留下,朕有事情要同你说!”
张浚复又转过身来,站在我身边,我想问问,为什么没看到岳飞,却始终没能问出口。
隔了半晌,才问道:“德远你同岳飞商议的如何了?都怎么说?关陕那边,这两天可有出状况?”
张浚看了我一眼,露出颇为担忧的神色,道:“臣那日离了宫,就去找岳帅商议,大致已经措置妥当,岳帅写的有折子,他应该会自己呈上来。这些都是小事,只是臣有一言,知道陛下不爱听,可也不得不说!”
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然,听他说道:“陛下此次突然病倒,虽只有两日,可朝中却人心惶惶,不知该如何。为国家计,陛下还是该早立太子才是!”
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让我去哪里弄一个儿子呢?
想了想,说道:“朕想,不如在宗室中,挑名稳重睿智的,立为太子,德远以为如何?”
张浚吃了一惊,愣愣的看着我,过了半晌,愕然道:“陛下春秋鼎盛,后宫众位娘娘亦年轻貌美,何以要另立宗室?”
我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有些烦闷,挥了挥手,道:“此事朕自有主张,德远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前去河北?”
张浚不语,过了片刻,若有所悟,道:“臣明白了,臣即日起便出发去河北!”
第二日,是五日朝会,岳飞站在廊下,我没去看他,面带微笑,走过一众人等,受了众人朝拜,朝会结束后,到崇政殿坐内朝。
秦桧,赵鼎,岳飞,刘光世等人一起前来,岳飞递了折子,打开扫了一眼,果然如张浚所说,是此次北伐的计划。
微微含笑,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亦面无表情的回答了我的提问。
一如最正常不过的关系。
说了几句体面话,什么岳卿识虑精深,真可谓一时智谋之将。
他亦躬身,说的也客套,什么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最后,我觉得这样说话太累了,揉了揉太阳|岤,站起身,自顾自的走出殿外,对殿中的一干人说道:“朕有些累了,众卿将折子留下,朕看了有问题再找你们!”
秦桧第一个出去,紫红色的官袍,迎着刺目的阳光,有些张牙舞爪。
刘光世搭着赵鼎的肩膀,同他说笑,让他给自己多发些俸禄。
岳飞最后一个走出,听见他的脚步声的时候,我转过身去,没去看他。更不知他是什么模样。
下午看岳飞上的折子的时候,有些问题,还是没想通。
比如,他要让张宪做东路军,吸引金兵主力,他自己在河北真定拖住金兵。而让韩世忠趁机出飞狐口,奇袭幽云。
似乎当年,宋太宗也用过这个方案,只是最后以失败告终。
想将他喊来问问,具体的细节。
最终忍住,等到第二日朝会的时候,奏对,问答。
听见他的声音,平静如常。
几乎所有的人都问过我,龙体可稍安了?唯有他,从头到尾,提也没提过。
直到他离京走的时候,依旧没有提过。
他前来辞行的时候,正是午后,天气闷热阴沉,我在练武场,演习骑射。
策马到他跟前,也未曾下马,只对他淡淡的说道:“怎么这么急着就要走了?朕已经派张浚前去河北接你老婆,过不了几日,他就要到了,不等成亲再走么?”
他躬身道:“臣离开军队,也有一阵日子了,恐怕前线多事,再有北伐,亦要准备……”
还未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他的话,道:“嗯,那也行,爱卿国尔忘身,朕亦万分欣慰!爱卿走的时候,朕让刘光世前去送你,这两天事情多,朕就不亲自前去了!”
他的一句谢陛下我也听的不太清楚,便又策马离开,张弓,搭箭,一箭出去,将红色的靶心,一箭射穿。
西厢为妾[vip]
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开,雨滂沱而下,习武场离殿宇尚远,在雨中,策马而行。
背对着他,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只看见黄公公撑着伞带着两个小太监朝我这边跑过来。
下了马,让一个小太监将马送到马厩,我走了两步,猛然止住,想回头看看,他是不是也在淋雨,却只停了片刻,便再次往前,一径回了崇政殿。
他走的那日,正是七月初七。
我依旧在批折子,正看到他上的奏折,往日都会给他写许多话,今日提笔,同对待其它人一样,写了个准字,便此作罢。
岳飞走了不到三天,张浚便抵达京城。
他进宫见我的时,我正在练字。现在再也不必一个人偷偷的躲起来练,而更够光明正大的临贴了。
放下笔,看着他,心中暗自奇怪,别人都是奔波劳累之后,显得憔悴,他倒好,越来越容光焕发。
他是来问,从河北接回来的陈氏住什么地方。
谁也没料到,岳飞居然没等人回来,就走掉了。
我愣愣的有些出神,过了一会,想了想,才道:“要不现住你家好了,朕写信,去问问岳飞,到底什么意思!”
张浚走了,我提起笔,琢磨了半晌用词,也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叹了口气,将笔放下。
在宫中信步而行,不觉就到了北门处,带了数名侍卫,到了北街。
短短两步路,就想起那日晚上的事情来,觉得异常扎心,回头给开封尹王襄写个御笔,让他把这条街给我拆了重建。
没两步就到了岳府门前,上面的两个字还是我题的,有</p>